逐明 逐明 第75章
作者:吸猫成仙
人活着的意义变成垃圾存在的意义。
垃圾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垃圾没有存在的意义。它们之所以存在,是物品价值被利用榨取干净后,剩下的无用残余,是不得不花功夫去处理的一部分。理想的情况下,大家都希望这世界干干净净,没有垃圾。
电话响起来,打断周明赫在时间回溯里的畅游。一直响了好多声,他恍若惊醒般连滚带爬地挪过去,抓住手机:“张,张逐,哥,你在哪儿?”
对面愣了愣,听筒里是一个试探的女声:“……您好,请问您是周明赫先生吗?”
他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发出“呃”的声音。
“我是体检中心的。您之前预约了今天的体检,看您到时间还没过来,我打电话问问您是晚点过来,还是需要我重新帮您预约时间?”
周明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不用了。”
“您是今天过不来了是吗?”
“我说不用,我不体检了。”
听他这么说,对面有点着急,赶紧解释:“可是您已经购买体检服务了,这个不能退费,您什么时候方便再来就行。”
“不用退。”周明赫很无力,连多解释两句的力气都没有,“可以挂了吗?”
牵扯到费用问题,对方不敢把他这话当真,迟疑几秒,换了个话术:“……这样啊,您今天没空,我帮您预约了下周同样的时间,到时候我再联系您。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挂了电话,周明赫扔开手机。他没办法去体检,他连出门都做不到。那天追张逐追到十字路口,回来之后,他就不敢出去了。他宁可呆在自己静止的世界里,活在过去,虽然痛苦,却也安全,至少不会再失去。
至于体检,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已经痛到麻木,还是已经和那疼痛共存,反正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感受迟钝,只要不去想,头痛也没有多难忍。
生理的痛虽不再那么折磨他,心里的痛楚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不知道张逐去了哪儿,也联系不上,如果张逐一直不联系他,那么他就会彻彻底底失去对方。分明是他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把人给赶走的,此时却妄想他回来。
张逐走得那么干脆,想必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他回来的,有的只是一个永远向他索取的人。说不定他早就想走,早就想甩掉自己这个累赘,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脚边的酒瓶倒了一地,周明赫也醉得控制不住自己往下滑。他抓起手边还剩的半瓶酒,踉踉跄跄往卧室走去。已经停止了供暖,但气温并未上升,房子里冻得跟冰窖一样。如果他在客厅醉倒,一觉醒来,他肯定会生病。
缩在被窝里,周明赫偏头对着瓶口喝,仿佛要把自己醉死过去。他昏昏沉沉地想,他希望自己这一觉睡下就不要再醒来了。又觉得可笑,明明连死都不怕,却还在担心在客厅睡着会冻感冒。
手机又在客厅响起来,他已经快要沉睡,不想去接。奈何那声音响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响到第三遍时,那种执着的劲儿,让周明赫想到张逐。
他再起来接了,是房东。
房东不太高兴地告诉他该交房租了,已经逾期好几天。他信息不回,电话也不回,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周明赫按着太阳穴,尽量口齿清晰地商量:“我可以明天再给您转钱吗?这会儿不太方便。”
房东咄咄逼人的:“今天就已经是逾期第五天了。我们合同条款约定逾期超过五天就要交滞纳金,超过十天我就有权无条件收回房屋。转个钱有多费事?我给你打电话的时间够你转个十回八回了。要不是看在你之前一直都准时,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周明赫咽了咽唾沫。
“今天就转啊,都挺忙的,我也没空天天催你。”说完房东挂了电话。
话说到这份上,周明赫只好撑着个昏沉的头,打开银行账户,对了好几遍数字,将房租转过去。
转完看着账户里所剩无几的余额,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既没有失去生活来源的焦虑感,也不想等着点余额花完他会怎样。只是有点后悔之前交给体检中心那笔钱,单纯作为生活费的话,那几千元钱也够吃喝两个月的。
再躺回床上时,他又觉得很讽刺。他已经一无所有,人生已然变成了狗屎,多两个月和少两个月又有什么区别,除了多两个月让这狗屎人生变得更长一些,发酵得更臭一些,让他更没有留恋一些。
只有喝醉很好,睡着也很好,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逃避那种心中的阴霾和绝望。
醒来和睡去之间已经没有了界限,对时间的流逝也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蜷在沙发,还是缩在床上,还能看见光影明暗的交替,印证着日子不断飞逝。
有天他去卫生间,出来瞥见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皮肤苍白、双眼死寂,那么陌生。他也像看陌生人那样,打量两秒,心无波澜地转身走开。
他成了一株种在盆里的植物,再也无人浇水施肥。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点一点缓慢枯萎,直到死去。
然而在彻底干涸之前,夜里醒来,他身边躺着一个人。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只能看清面对那点模糊的轮廓。但无论是从这轮廓,还是对方呼吸的节奏,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周明赫都知道他就是张逐。
张逐回来了。或者又是同样的梦。周明赫的想法在这二者之间犹豫不定。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真的睡醒,还是只是从层层梦境的其中一层醒来,他的意识仍不清楚,脑子也很混沌。
最后他放弃了,放空大脑,不再去辨别真伪。只睁着眼睛,不让它闭上,也保持着原来侧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万一这不是真的,至少他不必弄醒这场梦。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黑夜退去,晨光渐亮,张逐的脸也在这日光中越来越真实具体,周明赫知道他不是做梦。
天光大亮时,张逐终于有了动静。眼皮下的眼珠快速移动着,他不耐烦地皱眉撇嘴,表情比他醒着更丰富。一会儿又伸展胳膊腿,翻了几次身,翻回原来的方向,没法继续睡,才终于睁开眼。
四目相对良久,张逐打了个呵欠,和平日一样,眨了眨眼,又摸肚皮:“我饿了。”他撑身起来,拿过周明赫的手机,“你吃什么,我点外卖。”
周明赫喉头滑动,嘶哑的声音像掺了把沙子:“跟你一样就好。”
张逐跳下床,皱着鼻子:“房间都是酒臭味儿,你平时只会说我,现在怎么不说你自己?”
“……对不起。”
“还有这么多垃圾,你是真爱干净还是只会给我找事?”
“……对不起。”
他揭开周明赫的被子:“快起来弄干净。”去拉周明赫的胳膊,才注意到他的模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逐咂咂嘴:“像个草垛子,”又凑过去拿鼻子嗅了嗅,“啧,还很臭。”
嗅完周明赫又扯起衣领嗅了嗅自己:“看着好烦,你快去洗澡,我也要洗。”
在浴室,张逐要周明赫先把胡子刮了。仿佛那东西违背了他心中的“事物存在定律”,其中有一条就是周明赫脸上决不能存在胡须。可二十来天胡子一直没刮,长得太长,电动剃须刀派不上用场。
张逐二话不说将周明赫按在镜子前,从镜柜里摸出一片刀片,迫使他抬起脸,徒手拿刀片给他刮脸。
周明赫仰视他,久久才道:“……你回来了。”
“我画完就回来了。”
“你……”他想问这些天张逐在哪里,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他也想倾诉自己那些担心和思念,和孤独一人的难熬。
“别说话,乱动伤了别怪我。”
问题不再重要,难熬的时间也都过去,那些话没必要说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顺着周明赫眼尾,不断滑进鬓发。
“你哭什么,我没有真的刮伤你。”
“……对不起。”
“啧。”张逐皱眉,加快手上的速度,在周明赫流出更多眼泪前完成了这项“工作”,“完事了,别哭,烦。”
挤在浴室一起洗澡,周明赫才仔细看了看张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段时间张逐又瘦了点,一双手已经被颜料腌得一时洗不出原色,指甲缝里也都是颜料。
他这样子正好印证他说的,他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找了个库房,他一直窝在那里画画,直到他把要画的东西画完,免得周明赫闻这气味儿头疼。
他没想走哪儿去,画完就回来了,看周明赫在睡觉,他也爬上床开始睡觉。至于打电话报平安之类,他想周明赫正生气,过两天再说。然而过两天,他就把这抛之脑后了。
回到客厅,周明赫看见多出来的东西。那晚他扔出去的画材箱子,张逐原封不动又抱了回来,还有一摞捆好的画框,那就是张逐所谓的他完成的画作。
张逐也来客厅,没有去管他那堆画,而是立即开窗。
周明赫阻止他:“别开窗,冷。”
“屋里很臭,通通风。”他执意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四月不冷了。”
周明赫想说南北方的四月不一样,这里的四月仍然冷。从窗户望出去,只有一丁点的绿意和红粉,那是柳树刚冒的新芽和桃花刚打的花苞。四月了,春天只露出了个小小的苗头。
他突然觉得不可忍受,寒冷漫长的冬天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反正这城市也没有任何需要他留恋的东西,他不必为了什么再忍受苦寒。
“哥,我们去南方吧,找个温暖的地方。”
“随你。”张逐瞥了他一眼,转回头把窗户开到最大,“麻烦。”
【作者有话说】
离开北京,就进入最后一part了。
第101章 清算过往
在北京料峭的春寒里,周明赫筹备着他的逃离计划。
之前就时常看到“逃离北上广”的话题,似乎每个在一线城市挣扎求生的人都有过“逃离”的念头,但那时周明赫没有。一来这里确实是他的家,虽然他并未在此地长大。其次,他也没有可以回去的“老家”,洪城绝对不是。就算有,他也不愿意去那种人际紧密的小城生活,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过得很压抑。
只是现在看来,北京也并非他真正的归属。之前只是被“家”的概念所迷惑,为此忍受着这座城市漫长的冬季,和被忙碌工作占据下的、匮乏的个人生活。
他在选择未来要和张逐一起生活的地方时,几乎没怎么纠结就选定了云南。这个据说四季如春,鲜花遍地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具体定居的城市,他打算等过去都转转,再做决定。
离开一定是正确的。在查询各种信息的过程中,周明赫就能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许。虽然仍是低落消沉,但他有种强烈直觉,等到云南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么一想,他也有些迫不及待。
心里着急是一回事,但是要离开一座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并且是永远离开,也不是说走就能走。
才交了房租,电话里和房东退房退钱耗费了他不少口舌和精力。后又处理无法带走的家具家电。本想尽量在二手平台多换些钱,作为新生活的启动资金,结果尽是遇到很会砍价的买家。他精力不济,最后只得低价打包,全卖给了二手贩子。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为免以后麻烦,他还要回家和父母告个别。
这件事让他万分为难。和父母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春节也没回去,他不敢想象再次面对他们,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再次崩溃。而且,他也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从张逐离开,到他回来,再到处理各种事务,都全靠电话和网络。一想到要出门,令他有些紧张。
真的是在家呆太久,呆出了一种惯性。他都不知道是应该感谢现代网络的发达,让他不出门竟也活得好好的,还是埋怨这种过分便利的生活,将他彻底变成一个废物。
终于是捱到临走的前夕,他才给他爸打电话,说是有点事要说,问他们什么时候在家。周父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仍然竭心尽力扮演那个慈爱父亲。那些撕破的脸皮,只要在双方一齐的维护下,也能还原如初。
到了约定那天,周明赫在家试了整个上午的衣服,好像不是回趟家,而是去参加什么隆重的场合。在他往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塞入叠好的方巾时,张逐终于忍不住问:“你家有人死了?”
“啊?没有啊。”周明赫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样子。我以为你回家参加葬礼。”
“……”
周明赫看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过头了,他走过去抓住张逐:“哥,你陪我回去。”
“不去。”
“……你以后不要这样一口回绝我,我真的会心碎,”他拉张逐的手捂住自己胸口,耷拉着眉毛,好像真的可以摸到他破碎的心脏一样,“其实上次你拒绝陪我去医院,就已经碎过一次了。”
张逐一把抽回手,眉毛扬得老高:“不是你不让我去你爸妈家的?”
“那你陪我去楼下,等我下来。”他执着地将张逐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叫上张逐是对的,有人陪着,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难。
周明赫顺利踏出家门,驾车到父母小区,把张逐留在车上,自己上了楼。当然他没穿那身西服,换了更日常的大衣和牛仔裤。见着父母也跟往日并无不同,闲话家常,除了打着空手,没有给他们带礼物。
寒暄过后,周明赫进入主题。为了让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也避免让他们产生不必要的负担和猜想,他决定撒个小谎:“爸、妈,我们公司在昆明开了个分公司,调我过去做总监。我觉得这机会挺不错的,也想过去试试。”
“昆明,这么远啊……”
上一篇:再婚(久陆)
下一篇:分手后和前任他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