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 逐明 第88章

作者:吸猫成仙 标签: 近代现代

  比起这种环境优雅、人们小声交谈,又有美食和美酒,还没人逼他非要说话的社交场合,张逐更抵触去参加媒体采访。

  他以为之前那个周明赫教他如何应答的采访已经够让人烦了,现在这些只是把问题提前给他,要他自己想答案的采访,才更让人抓狂。

  他想得头快爆炸,问徐锦,徐锦则说黄曼玲不让帮忙。他又去找到黄曼玲,黄曼玲对此没什么要求,叫他回答自己想回答的就好,不想说或者说不出的,过掉就行。

  张逐便拿出笔,把上百个问题划掉百分之八十,并坚持只接受一家的采访。

  黄曼玲又说,这些采访他作为嘉宾,都有出场费,并且费用根据他配合程度上涨或下浮。

  张逐纠结地抓着脑袋,最后同意将媒体增至五家,划掉的问题又放出来一半。

  算算离家快一个月了,在香港的忙碌生活倒也没让他有什么不适。唯独这期间周明赫一次也没有给他打电话,令他十分不爽。

  机场分别他没搭理周明赫,是那会儿他正在生气。他以为下飞机就能接到对方的道歉电话,但没有。

  过了一周,他把原本打算回家再给周明赫的十万元钱也提前汇过去,以为对方收到钱一定会给他打电话,仍然没有。

  那时候张逐有点后悔,不该一次把钱全转过去,如果对方错过那一次短信提醒就发现不了。好在后面他接受采访,出场费都有结算,就又给周明赫汇过几次款。但每次汇款仍然石沉大海,一点音讯都没有。

  他因为没钱把自己赶走,现在一直给钱,周明赫还不搭理人。张逐越想越气,这件事他实在全无错处,理应周明赫主动过来给他道歉求和。为了这点他心中的“真理”,哪怕每天翻来覆去手机点穿,也要咬牙坚持。

  他坚持一个月,牙快咬碎,周明赫的电话还没来。

  张逐实在沉不住气,又臭又硬的石头第一次学会了服软,他决定主动给周明赫打个电话。但在打这个电话前,他已经想好了全套的批评和指责,他非要对方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发誓永远不再那样对待他。

  然而每次电话拨过去都是“空号”。听着手机那头冰冷的机械女生,张逐开始怀疑“空号”是什么意思。

  他自信不可能记错手机号,而这个号码也不可能是空号,他就面无表情站在酒店房间里一直拨。

  从早晨拨到中午,拨到徐锦找过来说他电话怎么一直在通话打不通,要他准备准备,参加下午的发布会。

  张逐二话不说将徐锦的手机拿过来,拨打同一个号码,仍然是同一个结果。他又用酒店座机打了一次,还是同样。

  他转而拨了杨云舒的电话,接通第一句:“你把手机拿给周明赫,我有话跟他说。”

  对面一时没说话。

  张逐顿了顿,学着周明赫求人的语气:“麻烦你帮我去家里一趟,我有急事找他,他电话一直空号……拜托,谢谢。”

  良久,杨云舒才轻声说:“他走了。”

  “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叫我们不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你就说小张可不可能听话!

第118章 寻找

  “哥,我走了。

  你现在肯定在生气,想揍我对不对。揍我也没用,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打架解决。

  我现在精力差得很,思维也混乱,没法把所有事情和你讲清,只能长话短说。

  旁边银行卡是我们所有的积蓄,密码还是那个,你拿着这些钱一个人好好生活。

  我知道你开始会不习惯,但你慢慢会习惯的。等习惯了,你会发现没有我拖累你,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起来。不要来找我。

  就算找到也没用,我已经不是那个你认识的周明赫了。曾经的我已经不在了,这些日子我只是尽量模仿他。模仿也很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不要来找我,你找到的那个也不是真的我。再说,你找不到。之后我不会上网,手机也几乎不用,你追踪不到我的。所以别找了, 别浪费力气。

  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去浪费力气,你就想,我还会回来。如果我好了,我变回曾经的周明赫,我就会回来。

  事实上我恐怕变不回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的不要找我。

  是不是说乱了?没办法,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你将就看,你聪明,能看懂我说的什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还有最后一句。

  之前想赶你走,我说了伤人的话,但都不是真的。我变成这样,都不关你事,一直都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是我的一切都太糟了。

  张逐,哥哥,你是我下沉的人生里唯一的支柱。

  这些年,谢谢你!

  这次我没有不告而别,我给你留了信,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像上次在机场不欢而散。

  最后一次了,真的,你别生我气。对不起!”

  张逐不顾黄曼玲的劝阻和威胁,马不停蹄赶回来,扑了个空。房子还如原样,人已经不在了。

  他将信纸叠起,又拿了旁边的银行卡和房屋钥匙,一并揣进兜里。手指一路划过家里的桌椅茶几,指尖沾上一层薄灰。

  周明赫已经离开不止一两天,张逐出门去杨云舒那里。

  杨云舒的客栈来了不少新客,天气好,租客们正在小院喝酒和烤烧烤,是这方小院从未有过的热闹喧腾。张逐不想进去,站在门口大喊名字。

  在租客们惊异的目光中,杨云舒出来把他领进一楼的起居室。

  从秋阳灿烂的院子进来,屋内的光线显得很是黯淡。仅隔一扇木门,外面的喧嚣更衬出屋里安静得有些沉闷。

  在张逐开口询问之前,杨云舒先道:“你找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周明赫去了哪里。”

  “啧,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张逐眉头微蹙,轻轻咂嘴,“他不是什么都要和你商量?”

  杨云舒没说话,转身朝卧室走,张逐跟上。

  她把台灯压着的信递给他,在张逐眼皮底下,又顺手把旁边的药盒丢进抽屉。

  “你自己看吧。”

  这是周明赫写给杨云舒的信,主要表达了对她的感激,信里也提到送她的临别礼物,也有叫她不要去找他。

  信里最后一句:“如果张逐回来找你要人,你就把这信给他看,他就会相信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去处。

  “云姐,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在张逐迷惘时,帮忙指点他一下。他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你。真是不应该,到头来,还在麻烦你帮忙。”

  杨云舒侧过脸,手指揉了揉眼角。

  张逐看完信,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不知道具体时间,信也是他寄给我的。平常我每天都过去看看,那几天我有朋友过来,我陪玩了几天。再过去家里已经没了人,然后收到了信。”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我不打电话,你还不会说?”

  “信里周明赫不是说了吗,告诉你只会给你添乱,他想让你好好经营现在的事业……”

  “我的事业不关他的事。”张逐打断杨云舒,“你该早点告诉我,我该早点回来。”

  “你早点知道又有什么用?一天时间,你能从香港飞回云南。天大地大,只要他走出这扇门,决心不让你我找到,我们就找不到。”

  “不,我能找到他。”

  他抓起杨云舒那封信,急急忙忙打算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臂:“张逐,你听我一句,别去找他了。

  “他下了那么大决心,抹除了一切痕迹,就是不希望被任何人找到。他只是想安静地一个人,一个人……”杨云舒用手指按着眼角,想要阻止那些眼泪涌出,“……所以别去找他。我们无法想象他这些日子到底承受了什么,我们无法体会他的痛苦,这或许是他最好的解脱。就让他选择他认为舒服的方式,就让我们尊重他最后的决定。”

  她更害怕张逐找到最后,只能找到一个无尽绝望的结果。这样的话,还不如放周明赫云烟般消失,至少还有个他某天会飘回来的念想。

  张逐回头:“我要找到他!他用力挣脱杨云舒抓他的手,“就算是具尸体,就算只剩骨头,我也要找到他!”

  张逐回到家里,满屋乱翻,想知道周明赫都带了什么,结果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少。

  他又检查了电脑,恢复所有搜索记录,想知道周明赫是不是在上面订过某张票,或者搜过某个目的地,并无所获。银行卡的取款和消费记录也没有新的,电话号已经注销……他后悔没有在他手机上安个跟踪器。

  他长久地坐在屋子中间,思考有没有遗漏的蛛丝马迹。结论是没有,周明赫走得干干净净。

  周明赫不让人找到是他的决心,张逐却对找到他有种盲目的自信。

  他们长久生活过的地方只有洪城、北京和云南。张逐自诩知道周明赫的一切,他认定这种状态下的周明赫不会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会回去洪城或北京这两个他曾经逃离的城市,他相信周明赫还在云南。

  即便是在云南,这地界也不小,张逐打算先从他们旅行过的地方找起。如果一个人精力不好,脑子混沌,他大概率会回到熟悉的地方。

  这个范围就缩小许多,走遍这些地方,也就只需要两三个月。等这些找完还没有找到,再继续扩大范围就好。

  一旦定好这件事的执行方式,哪怕麻烦一些,张逐也不着急了。不管三个月、三年、还是三十年,他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周明赫为止。

  他没有驾照,周明赫那辆小车就停在楼下,他也开不了。一开始是打车,发现不方便,他买了辆电瓶车。长距离靠公共交通,到达目的地就骑电瓶车找人。

  按照由近到远的顺序,张逐去他们去过的每个城市,重走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到了地方,他拿着照片,先去住过的民宿客栈打听一遍,再去景区问工作人员,就这样大海捞针般找起来。

  张逐深信不疑,只要大海里真有一根针,那么就真的可以将它捞起来,不论方法过程,这结论便是客观真理。

  遍寻一个月后,他真的在宜良县的客栈找到了周明赫的消息,这足以证明他思路没错。

  老板看了他照片一眼,立马抓住他的手腕:“他,我认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他人在哪里?”

  老板没说他人在哪里,而是把张逐领到楼上的一个房间,指着房顶颜色不一样的木质天花板,色厉声急说道:“你那个弟弟在我客房里头上吊,毁了我一架吊扇和整个屋顶,警察调节他只赔我五百元。我重做这些花了两千多,你是他哥,剩下的钱,该你替你弟赔给我。”

  “他没事?”

  老板啊瞪大眼:“他有事还得了哇?他要是在我店里吊死了,谁还敢来。真是的,这种脑子有问题的,你们当家属的不管好,跑到外面害人来。”

  “我是带他回家。他在哪里?”老板不说话。

  “我替我弟赔你剩下的钱。”张逐找人的日子不停和陌生人打交道,他无师自通学会了花钱能让鬼说话的窍门,数了一千五给老板,这才得知故事后续。

  周明赫上吊不成后就被赶出去了,具体去了哪儿,这老板也不清楚。他也心虚讹了对方一千五,却没有提供有效信息,答应让他免费在客栈住一晚。

  张逐就住在这个周明赫曾上吊的房间,看着翻新的屋顶和给吊扇预留的钩子,心想他不止脑子一团浆糊,连智力都退化了,这钩子根本不可能承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睡觉之前,他摸出电脑,查询国内有关自杀的新闻,看有没有符合周明赫特征的,这是他每天睡觉前的必做“功课”。

  刷到的一条警方通报引起他的注意。

  有一青年男性疑似在虎跳峡实施跳崖自杀行为。由于地形复杂,男子身体在跌落过程中不幸被山石猛烈撞击,导致身体严重受损,警方现场仅发现其下身残肢部分,其余遗体碎片被湍急的江水冲散,目前正全力进行打捞中。

  鉴于遗体损毁严重,目前身份不明,警方正加急调查,确认死者身份……

第119章 茧

  解剖室光线明亮,混合了消毒水、清洁剂和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味道,隔着口罩也不太好闻。

  法医带张逐走过屋子中间的解剖台,进入更里面一个房间,在拉开冷藏柜之前对他说道:“你真要看?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确定能够承受这种场面?”张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