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第97章
作者:十八鹿
背面是白骨粼粼,血泪斑斑的现实和历史。
第72章 梦让他们合体
随着闻亦慢慢长大,闻琳琅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十来岁的时候,闻亦脸上的男性化特征开始明显,和那个男人越来越像。闻琳琅对闻亦的攻击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的。
家里,疗养院,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闻琳琅的失控不可预测,她总能找到机会对闻亦痛下杀手。
人只有一条命,却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闻亦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伴随着他长大越来越深,总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死在闻琳琅手里。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临,但是那种强烈的,有关死亡的预感笼罩着他,每一天,每一天。
闻亦忍不住审视自己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他没有具体的错,缺乏实际的罪。他似乎真的无辜,可确实又有那么多人觉得他不该存在。
时间证明,闻亦最后还是长成了一个善良的大人,那个人的血在他的身体里流窜循环,并没有泯灭他的人性,他也没有真的堕落成罪犯。
这样看起来,那个人的基因在闻亦身上并未发挥任何作用,唯独只做到了一件事,就是让闻亦厌恶自己。
在他那里,宽容别人和苛待自己同样根深蒂固。
其实闻亦自己也知道,他的人生根本经不起任何细品和推敲,放眼望过去,只有空旷和模糊。
他一直在外围打转,从来没有触碰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的核心。
他缺乏自我肯定的逻辑,就像二维世界里的一条线,无法想象出一个立方体。
直到今日。
闻亦走到闻琳琅身边,弯腰握了握她的手。
闻琳琅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湮灭于幽暗之中。
闻亦和闻琳琅的每一次相见,都是他在为被宽恕做出的努力。他今年已经三十岁,没什么追求,唯一想要的就是闻琳琅的谅解。
恕免他的罪。
感情不可能改变一个人,却能让一个人产生改变的念头。
盛星河让他看到自己感情观上的荒谬之处,让他想重新梳理自己,去探究自己本可以、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他遇到过那么多人,可是只有盛星河会在他的伤口画出花。
闻亦放开闻琳琅的手,直起身,看着她。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当时在看着我。”
闻琳琅的头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又静止住了。
闻亦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
“我知道你当时在看着我。”
对于童年时被保姆虐待这件事,闻亦从不愿意回想更多。因为到最后,所有的惊痛都会凝聚在一个点上。
那个点就是闻琳琅房间和保姆房中间,墙壁上的那个孔。
那时保姆被警察带走,闻亦一个人待着害怕,就哭着去找闻琳琅,尽管闻琳琅大概率还是会把他关在门外不理会。
可他还是去了。
当时闻琳琅不在房间,他进去等她回来,想到隔壁就是那个让他觉得可怕的保姆房,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的墙壁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发现了上面的那个孔。
那个房子,是上世纪闻勤生从一家移民海外的富商手上买来的。那个年代的雇主和佣人的关系不平等,更不用谈佣人的隐私权这种东西。
有些主人会在墙上打孔,好时刻监视保姆。
闻亦记得那里以前是封着的,被墙纸贴住了,可是现在那个孔又出现,是闻琳琅把它重新撕开了。
在闻亦被保姆虐待的那些时候,闻琳琅一直在隔壁旁观。
才六岁的闻亦看着那个孔沉默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当时都在想什么。
那一天的最后,他也只是哭着去找闻勤生,说他想换一个妈妈。
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闻亦终于在闻琳琅面前说出了这件事。
他走到闻琳琅面前蹲下,眼神在哀求,语气却像哄孩子:“妈妈,你跟我道歉吧。”
他说:“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这话简直卑微到了极点,闻亦甚至都不是真的觉得闻琳琅对不起自己。他只是很清楚,由他原谅闻琳琅,远比让闻琳琅原谅他要容易得多。
他三十岁了,想要一个和解,和一个无罪之身。
窗外秋雨滂沱,日光黯淡得像清晨。
闻亦这样熹微的光线中,看着闻琳琅,独白道:“我背负着一个影响一生的致命错误,我日夜被它的阴霾笼罩着。这么多年来,我试图摆脱它。但是……”
“今年春天,我心痛难耐,形容枯槁。”
眼泪不停往下落,闻亦还是坚持说。
“然后我遇到一个善良的人,陪伴着我度过难关。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我仿佛获得了新生。感觉更加高尚,更加纯洁。”
盛星河的爱如万箭齐发,穿心透肺,穿透了他混浊的核心。
一颗很大的眼泪落下来,闻亦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缠绕着他的那个问题。
“妈妈,告诉我,我是否有充裕的理由,跨越障碍去争取这个人的心”
闻琳琅用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中,闻亦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前他一直觉得,所谓和解,是闻琳琅原谅他。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实真正的和解,是他接受闻琳琅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闻琳琅在被剥夺了生育权后,不该再被剥夺是否原谅的权力。
沉默还在继续,闻亦知道,接下来的余生,他还是要和闻琳琅一起守着这不伦不类的母子关系的孽核。
答案总是先于问题出现,其实闻亦问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
他还是想要盛星河。
他甚至现在就想要见他。
这种渴望不再是荷尔蒙驱动的胯下激情,而是一种想要真正结合的冲动。
闻亦急于告诉他:人生的源头不必追溯,所谓原罪本来就是别人对我的迁怒。
或许我一直在走歧途,但是没关系,因为每一条歧途都是为了引我遇见你。
盛星河,从此以后我将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会抛掉所有死病的核心,摒弃所有病态的内在律令,把恐惧变成对你毫无保留的爱,什么事情也不能阻止我们的结盟!
他太急切,甚至忘记自己不该背对着闻琳琅。
剧痛在脑后炸开的时候,他距离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
闻亦倒下的瞬间,闻琳琅的尖叫也随之传来,那是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长长的尖叫。
闻亦耳边一空,然后就看到了闻琳琅那双像摔得粉碎的镜子一样的眼睛。无数个碎片里,映出无数喷涌而出的杂乱情绪。
愤怒、怨恨、茫然……
还有近在咫尺的……最让人难过的哀伤。
她自己也是自己暴政下的尸骨。
闻琳琅手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偷藏起来的木棍,木棍接二连三地朝着闻亦的头挥下,闻亦只能徒劳地用手挡住。
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才听到凌乱纷杂的脚步声赶来。
病房。
闻勤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闻亦。
此时是凌晨三点多,闻亦已经昏迷了快两天。
白景在一旁,劝道:“闻爷爷,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您也交代我,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这么熬。”
闻勤生又看了闻亦两眼,嗯了一声,站起身。
白景把他送了出去,自己回病房陪着闻亦。
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人,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弯腰捂住脸。
天快亮时,小白打着呵欠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一个新手机递给他:“诺,让我拿个手机过来干什么?”
白景抬起头,双眼都是血丝:“你闻叔的手机屏幕碎了,都花了,来电话短信都看不清,我把他的卡拿出来换个手机。”
手机换好,白景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帮我在这看一下。“
“哦哦。”小白连忙走过去,又一脸茫然地问:“看什么啊?”
白景指指心脏监护仪,问:“看着这个,要是有异常就赶紧叫医生,别的也指望不上你。”
小白应了一声,目送白景出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严肃地盯着心脏监护仪。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小白看了一眼没理。紧接着又响了两次,于是他接了起来。
“喂?”
那边人没说话。
小白拿开手机,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接通了啊。
于是他又喂了一声:“喂?”
那边人终于说话了,问:“闻亦呢?”
小白看了看病床上的闻亦,回答:“他还没醒呢。”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直接挂了电话。
小白莫名其妙的,把手机放回去。
过了几分钟,白景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交代他:“你闻叔这事要保密,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