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04章
作者:默山
“手续费?”审讯时,王臻对“张老三”的说法感到新奇。
“就是到了那头儿需要的证件,”这帮蛇头坦白,“我们村儿有个在对面做生意的老哥,他比较懂这里边的门道,不光清楚对面岸边哪儿有红外探头,哪儿是盲区,还能直接办下来正经签证,到时候我们把人送过去了,不至于冻死在野地里。”
王臻讥讽:“你们这服务还蛮到位。”
“二麻子”有些讪讪:“原本做这生意的不是我们,手上有这关系的也不是我,没想到前段时间,之前的那帮人被抓了,所以这些活儿也就便宜我们了。”
“之前?”关尧问道,“也是在巡护站里被抓的那几个?”
“对对对。”“二麻子”直点头。
这说的正是那伙由艾华联系的蛇头,一个多月前他们被孟长青开车撞进了路沟里,因为这事儿,原本已准备偷渡出境的钱国伟被迫滞留在了扎木儿周边的北林村。
上次闹得风大雨大,加之艾华被捕,直接惊动了本就小心谨慎的钱国伟,以致关尧等人在丹枫关下扑了个空,又害得郁春明在北林村受了伤。
这回,他们决不能重蹈覆辙了。
王臻问得很仔细,他指着地图上的点,让那“二麻子”逐一去看:“金钩山1号巡护站,这是你们约定的地点,白化旁边的玉宁镇,离金钩山1号巡护站足足178公里,你们的客户‘何先生’是咋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一个人跑那么远的?”
“这……”“二麻子”也不懂,他支支吾吾道,“我们都觉得何先生是有本事的人,他穿着体面,讲话客气,肯定能找着自个儿的门路。”
“穿着体面,讲话客气?”关尧一抬眉,他拿出了何望的照片,“你确定你说的,是这人?”
上次钱国伟与警方交手还是在北林村,按照目击者的描述,那时的何望应当是披着一条破棉袄,头发乱糟糟,身上还有很重的异味。
而且他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看起来不像是能跑很久,并找到一个地方,好好打理自己的模样。
可“二麻子”却说,他们见到的“何先生”非常体面,穿衣打扮和言谈举止甚至像个大老板,这还是警方要找的钱国伟吗?
“当然是!”“二麻子”一口咬定,“就是照片上这货,我不会记错。”
关尧和王臻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疑惑。
按理说,钱国伟一路逃亡,既要躲避警方的追捕,又要躲避李光来的追杀,他上哪儿€€饬衣服,把原本仿佛拾荒老头儿的自己,打扮得像个老板?
而且,钱国伟留在扎木儿的那个银行账户早已被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上次取的钱,难道能一直支撑着他活到现在,并支付两次雇佣蛇头的高额酬金吗?
“钱国伟大概有同伙。”临走前,关尧对郁春明道。
此时的警局大院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郁春明正盯着那队收整枪支弹药的特警出神,他心不在焉地问道:“同伙?啥同伙?”
“支撑着他往北逃的同伙。”关尧回答,“钱国伟过去的同伙是林智民以及伪装成王新生和吴骄的徐文、艾华,但是现在林智民确认死亡,王新生失踪,艾华被捕,钱国伟孤立无援,他到底是咋从北林村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并再次找上蛇头的?”
听完这一番话,郁春明方才缓慢地明白了什么,他皱起眉,疑惑道:“钱国伟当年留在扎木儿的社会关系已经被咱排查了一个遍,和他有关系的人非死即失踪,不可能有人会在……”
“江婶儿呢?你查过江婶儿没有?”关尧忽然说道。
这话让郁春明瞬间变了脸色,他定定地站着,过了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回答:“你怀疑……江敏?”
关尧拉过郁春明,把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低声说:“这个猜测,我一直存在心里,谁都没讲,春明,我清楚猜测一旦坐实会意味着啥,但我也清楚,咱俩是警察,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我懂。”郁春明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我会想办法好好查查她的。”
关尧用力地攥了攥郁春明的手,他嘱咐道:“尽量不要离开市分局。”
上午九点,两辆不起眼的金杯车载着蛇头和假扮蛇头的警察们离开了扎木儿。
早晨刚刚露头的太阳逐渐被阴云遮去,很快,寒风卷着细雪,落了下来。
站在台阶上的郁春明被冻得有些发冷,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发觉已经看不到那两辆渐渐远去的金杯车了。
“春明?”廖海民在他身后叫道。
郁春明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政委。”
廖海民笑了一下:“走,刚医院来电话,说你爸情况好转,咱们去看看他。”
“我还有工作。”郁春明推脱道。
“啥工作?”廖海民脸一沉,“我可是记得,你伤还没好,也没复职,你能有啥工作?”
郁春明有些无奈:“政委……”
“现在又没外人,叫我廖叔。”廖海民拉了一把郁春明,小声说,“是老郁给我打电话,特地嘱咐我带着你一起去的,你可别给我犯倔驴脾气,也别让你爸丢人。”
“廖叔……”
“车来了!”廖海民不顾其他,推着郁春明就上了车,他笑道,“走走走,不要再给我找乱七八糟的理由了。”
廖海民看着是个政委,劲儿却大得惊人,郁春明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连推带搡地挟上了车。
等到了医院,廖海民仍旧絮叨不停,他语重心长道:“我说小郁你啊,其实多听听你爸的话没错,他也是关心你。我知道,因为他总是想让你回松兰,到警校里当老师,你俩有了矛盾,但你也得明白,你爸他是怕你身体承受不住基层的工作,万一哪天倒在岗位上了,他该咋办?汪老师该咋办?你的弟弟妹妹又该咋办?”
这话说得好像郁家有多离不开郁春明似的,因此他听完,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一路都闷不吭声地跟在廖海民身后,脑子里琢磨的全是关尧走之前嘱咐自己的那些事。
廖海民浑然不觉,他继续苦口婆心:“小郁啊,你要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咋说,你爸把你给抚养成人了,你跟他就算是再不对付,这层亲情还是在的,别总是一见面就横眉冷对……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从家里跑了出来,是你爸带着我们,满松兰地找你,当时他就跟我说,要是你丢了,他可就……”
“廖叔,”郁春明忍无可忍,他质问道,“您还记得郁副厅长他根本不是我亲爹吧?”
廖海民面色一变,话头卡在嗓子眼,沉默了。
郁春明这时才意识到,两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而郁镇山,正靠在床头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咳,老郁。”廖海民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
郁镇山的腿伤刚换完药,眼下精神还好,面色也较前一日红润了不少,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郁春明,没有说话。
“小郁,坐。”廖海民推了推郁春明,试图把他推到郁镇山的床前。
郁春明却一点不领情,他转头拉了个板凳,靠在了墙角。
这时,郁镇山开口了,他说:“昨天晚上王臻来的时候讲,前天夜里的机场车祸,不是突发事故,他也没说清楚,你们的调查具体进展到了哪一步。”
廖海民刚想回答,郁春明就先赶在他前面说话了:“肇事司机叫陈玉培,目前高度怀疑他是十一年前天运冶金厂中‘李且案’主谋陈玉杰的兄长,因被嫌疑人李光来怂恿,才选择吸///毒酗酒后,驾车冲向机场的。”
郁镇山看过相关案卷资料,也清楚陈玉杰是谁,但此刻却有些捋不清“报仇”和“毒驾肇事”之间的联系。
他问道:“肇事司机要给谁报仇?”
“他弟弟,陈玉杰。”郁春明回答。
“陈玉杰不是意外死亡?”郁镇山又问。
“难说,”郁春明顿了顿,“王队和我们都怀疑,陈玉杰是在杀掉李且后,被何望和王新生,也就是钱国伟跟徐文两人一起灭口的,虽然现在证据不足,但这样的推论很合理。”
“合理在哪儿?”郁镇山皱眉道。
郁春明很平静地回答:“嫌犯李光来认为陈玉杰在杀掉李且后,带走了李且随身保存的受害者遗书和遗物,李光来与钱国伟、徐文等人都坚信,这封遗书上写有三十三年前某些往事的真相。所以,时隔这么久,李光来也没有放弃寻找,他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利用陈玉培对陈玉杰的兄弟感情,披露了一些有关钱国伟的真相,引诱陈玉培为弟报仇,杀了我这个……跟钱国伟沾亲带故的人。”
郁镇山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冷哼一声,说道:“毫无根据。”
郁春明心知郁镇山会对自己的猜测不屑一顾,他并不在意,继续往下说:“我们去陈玉培的家里找过了,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我的证件照。”
郁镇山眼一眯,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郁春明补充道:“是我刚入队的证件照,不是新拍的那一版。我们和王队研究过了,这事儿没准儿跟去年松兰市局里外翻新有关,当时警保处把清理工作外包给了物业公司,去竞标的物业公司里就有李光来化名‘易军’进入的那家,这如果是巧合,那未免有些太巧了。”
“是啊,”廖海民也附和起来,“老郁,目前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那张照片实在是有点诡异,所以……小郁他们的猜测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郁镇山半晌没言语。
郁春明倒是接着说道:“而且,之前针对秦天的审讯证实,李光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通过江敏买通的那个户籍警察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恨钱国伟,也恨我,会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
“他可以觉得不奇怪,但我们不能觉得不奇怪。”郁镇山蓦地说道,“钱国伟和江敏的儿子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亡证明录入系统,至今可查。你记好了,他们的恨,是无源之水。”
郁春明一凝,他抬头看向郁镇山,不说话了。
而郁镇山则立即转头问向了廖海民:“我受伤的事,你没有告诉汪梦吧?”
廖海民悻悻一笑,保留了回答。
郁镇山略有不悦:“早年我们约好的,你都忘光了?”
廖海民能伸能缩,他立刻拎起包,站起身,笑呵呵地说:“那个……小郁,你在这儿多陪陪你爸,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郁春明充耳不闻,他也站起身,说道:“郁副厅长,我也有工作,先走了。”
“你等等,”郁镇山不给郁春明溜之大吉的机会,他抬手一指自己床边的那张椅子,然后命令道,“坐这儿来,我有话问你。”
郁春明站着没动。
廖海民推了他一把:“赶紧的,跟你爸多说两句话。”
郁春明仍旧站着没动:“有啥话,现在说就行,我还有事儿,着急回去。”
郁镇山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尤其是躺在病床上,原本该有的威严就先减了一半,他看着郁春明,放缓了语气,问道:“你伤好了吗?”
“好了。”郁春明很冷漠地回答。
郁镇山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大概是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放弃。
“回去吧,”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注意安全,不要莽撞。”
郁春明目光轻轻一动,随即点了头:“好。”
郁镇山就是这样一个人,训斥下属的时候话很多,该直抒胸臆时,话又很少。
当然,郁春明没兴趣听他悲春伤秋,更不想凑到近前去闻自己最讨厌的消毒水味。既然能走,那就赶紧走,多一眼,郁春明都不想看见他。
回去的一路上,廖海民都在长吁短叹,他是郁镇山的老战友,又是看着郁春明长大的长辈,满脑子装着“家和万事兴”的传统观念,却又一次次地在思想工作上碰壁。
他忍不住说道:“小郁啊,其实你爸他挺关心你的。”
郁春明“嗯”了一声,探身对司机道:“路过林场家属院的时候停一下,我在那里下。”
廖海民又说:“小郁,那个……关尧临走前不是嘱咐你,让你尽量不要离开市分局吗?屋子我都收拾好了,你就跟我……”
郁春明心烦意乱:“廖叔,你媳妇儿不嫌你聒噪吗?”
“啥玩意儿?”廖海民一愣。
郁春明按了按抽痛的额头,往椅背上一靠:“你要是少唠叨两句,没准儿你媳妇儿就不会跟你离婚了。”
“谁说我媳妇儿跟我离婚了?”廖海民大怒,“离婚的是你师父!”
“哦,抱歉,记错了。”郁春明无辜道。
廖海民黑着一张脸,吞了口气,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头倔驴交流,等到了林场职工家属院的楼下,他才憋出一句话来。
“小郁啊,”廖海民闷闷地说,“我跟你爸认识三、四十年了,他的那点事儿,就算是他不说,我也清楚得很。”
“嗯。”郁春明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声,准备转身推门下车。
廖海民接着说:“小郁,你可能不知道,你爸的这三个孩子里,只有你,和他年轻的时候最像。”
郁春明一滞,手停在了车门扶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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