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45章
作者:姬末
傅行云行礼谢恩,道:“草民谢陛下恩典,也望陛下能谨记今日之诺。”
轻呷一口杯中的药茶,楚岳峙摆手:“退下吧,以后按规矩入宫,做了文臣可不能再如死侍一般行事。”傅行云刚刚是如平常那般潜入宫的,虽说以他的武功必然不会被发现,但若哪天被人知道了朝廷文臣入夜后飞檐走壁地入宫,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把药茶喝完时傅行云已经离开,司渊渟一直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半句话也没有说。
放下茶盏,楚岳峙不喜欢他这样满是打量与思虑的眼神,道:“在想什么?一直这样看我。”
“我在想,你比我最初以为的,更会御人。”司渊渟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抱着,道:“一开始利用林芷霏杀方知礼,继而把方本和拉下马。我也以为你是真的要将林芷霏杀了,毕竟对林家还有林柏寒而言,林芷霏能被牺牲一次就能被牺牲第二次,却不想你表面上将人杀了实际上却是暗度陈仓,为林芷霏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并嫁予江晟为妻,既圆了江晟与林芷霏的愿,也顺手送了一个恩给林家和林柏寒,如此一来无论是江家还是林家,江晟还是林柏寒,便都成为了你的可用之器可用之人。”
林芷霏在明面上,必须要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杀方知礼是明明白白的罪行,无法逃脱。而楚岳峙安排她狱中自裁全了林家的颜面,之后又为她换一个全新的身份与江晟成亲,免去她遭人非议之难,也让江林两家成为亲家,江晟与林柏寒本就是心中有志向之辈,如此一来即便是为了知恩图报,日后也会成为楚岳峙的助力。而宫变的最后,在破晓之前入宫的文臣里就有江晟与林柏寒。
楚岳峙很清楚知道,御人要御心。
“而对皇甫,你知道大赦平反后,这京城就没有能让皇甫在乎留恋的,唯一可以拿捏皇甫的唯有卫云霄,故而你直接就抓住了皇甫这个软肋。你知道皇甫对你谈不上忠,也不似与我那般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兄弟之情,所以你不仅拿捏他,同时也许下给卫云霄的承诺,令他虽因此而对你不满却又不至于真的生出嫌隙。”司渊渟轻声一笑,那笑声里却没有笑意,“如此看来,即便没有我,你也一样能登上这帝位。”
“司渊渟,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过,没有你在我身边后,我在宫中的八年是怎么过的。”楚岳峙身子略微有些僵硬,他想起很多事,很多他不愿意回想的事,“你不在,就没人能保护我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出过天花,你知道么?是被传染的,皇宫之中,我竟也能被传染天花。可那次不是楚岳磊,是四皇兄。十四岁的时候,我在练武场练骑术,坐骑突然发狂将我摔下,我摔断了腿,所以我不仅征战时断过腿,早在宫里时我便经历过,而那次,是二皇兄。十五岁的时候我因为母妃顶撞了父皇,那次是因为我听信了翰林学士的诛心之语。大皇兄没把我放眼里,倒是从未对我出过手。我后来,把撷芳殿制得跟铁桶一样,除了欢颜和几个跟了我许久的太监宫人,我谁都不信。我是在那八年里学会如何辨别人心,也是在那八年里学会如何拿捏并不忠于我的人。其实打仗也要会御人御心,毕竟我要让我的兵信任我也敬畏我,立威统一军心才能打胜仗,只是那手段多少也是与在宫里时不一样。”
十二岁的那场天花,他被封宫幽禁,父皇说是让太医尽力医治,可实际上从被封宫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被遗弃了,他的贴身侍女欢颜不愿离开留下照料他,可他的父皇却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整整半月,他从浑身起痘高烧不退到瘙痒难耐却不能用手抓挠,最后几番太医都以为他熬不过了,他却生是熬到不再出新痘,结痂痊愈活了下来。
十四岁的那次在马上摔落,若非他反应够快,那被喂了药的疯马只怕会当场就将他践踏于马蹄之下,只断了一条腿已是万幸。在那之后他再不把自己的坐骑交给旁的宫人照料,谁若没得到他的允许便擅自靠近他的坐骑,他会直接下令拖去打死。也许如此太过心狠手辣,可他宁愿误杀也不敢再冒险,在宫中无谓的仁慈并不能保得他平安,唯有雕心雁爪方能自保。
至于那翰林学士,其实不算什么,因为那个时候,他早已对父皇寒了心。在后来会帮楚岳磊篡位,也是因他与父皇之间早已不再有半分父子情分的缘故。
这些事,司渊渟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的司渊渟正在比他更痛苦的炼狱里挣扎着,也没有人会去告诉司渊渟,因为无论是老皇帝还是楚岳磊,都不允许司渊渟再跟他有任何关系,更不允许他们再产生交集。
侧首看在身后拥着他的司渊渟,楚岳峙抬手碰了碰他愕然震惊的脸,神情有些黯淡,道:“我不会拿那一套来对你,更不会疑你,只是我要你记住,这皇宫我如你一般痛恨,现在我又重新被困回了这个皇宫里,你若是因为我日后变了,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便不要我,那么我一定……”
声线细微颤抖着哽咽了一下,楚岳峙勾起司渊渟胸前的白玉观音,平静地说道:“我一定会把你送走,送到宫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免得你明明已经感到厌恶却还要继续委屈自己跟我一道被困在这四方的宫墙中。”
第92章 三生有幸
次日,所有朝廷官员统一穿上了素服,戴上乌纱帽与黑角带前往存放楚岳磊灵位的几筵殿哭丧吊灵,而除了被拿下的郑妃之外,包括赵曦月在内的所有楚岳磊的妃嫔则需要摘下一切首饰褪下华服,从西华门开始哭丧直到进入几筵殿。
在三天之后,官员们则需要把素服换成成服,继续到规定的地点进行哭丧和吊灵。
皇帝驾崩之后丧期为二十七天,官员们也就需要穿二十七天的成服。
宫变结束后,楚岳峙便已从赵曦月手中接过了遗诏,因此除了楚岳磊的葬礼,礼部还要同时开始着手准备楚岳峙的登基大典。
司竹溪与她生下的婴孩在五天后被接入皇宫中,婴孩的存在自然是尚不能让人发现,因此楚岳峙特意派了周楫去护送。司竹溪入宫时,楚岳峙正在为楚岳磊的所有妃嫔册立位份。按礼制,司竹溪即便入宫,也还不能马上被册封为后,因为表对上一任皇帝的尊敬,皇后的册立需得等到第二年。
不仅推新政和立后要等到第二年,变更年号也需等到第二年。
林林总总的繁琐礼节以及葬礼出殡等安排,全都需要从楚岳峙这里过一遍,再加上对被废除的东厂以及锦衣卫众人的安排,还有对宫变时愿降的暗军们的安排,都让楚岳峙跟赵宾还有几个大臣好生商讨了一番。司渊渟暂时不适合出面,便每日都在撷芳殿中等楚岳峙回来,当真是这数年来首度放下所有,得以安然休养。
大蘅国从第一位君王起就废除了后宫妃嫔殉葬的制度,几位妃嫔皆被封为了皇太妃与皇太嫔,并被安排了迁居别宫。赵曦月是贵妃,按规矩被册封为皇贵太妃,只是她并不想再留在宫中,便主动去找楚岳峙,希望他能让她带着自己的皇儿一同出宫。
“不想留在宫中,还想把朕的皇侄子一同带走。”楚岳峙手里还拿着一份奏折,看到深夜来访的赵曦月,道:“皇贵太妃,你觉得可能么?”
“陛下,本宫当初参与选秀其实并未想到自己会被选中,这些年也是为了能在后宫中活下来才算计着争宠。本宫很清楚,瓒儿资质平庸且生性懦弱,将来也难有大作为。如今陛下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过不久也会有自己的皇儿,本宫也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能放本宫与瓒儿离开,本宫可以保证,瓒儿绝不会成为陛下的心头之患。”赵曦月是个聪明的女子,虽也受命运无情摆布,可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更清楚人不可过分贪心的道理,她不会去渴求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与权力,往后也只希望能护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
“皇贵太妃,你知道生性懦弱的人有什么特点吗?”楚岳峙放下奏折,在赵曦月谨慎不解的目光中说道:“没有主见,容易听信旁人的话,若是心肠良善也就罢,可若是心肠歹毒自私自利,那多半就会遭人利用。朕的二皇兄便是如此,鼠目寸光自私自利且懦弱无能却偏听信身边人与他母妃的话参与党争,结果落得被贬为庶人的下场。瓒儿是皇兄的长子,担着这个身份,他日你又如何保证,他不会如二皇兄一般听信恶言遭人利用,在我年老时反我,又或是在下一任新帝登基后篡位?”
“接下来陛下要推行的,想来是仁政,即便是为此你也不能杀瓒儿。可在这皇宫之中,最是防不胜防,陛下何不如便让本宫带着瓒儿离开,让瓒儿远离朝堂纷争之地。在楚岳磊出殡那日,本宫愿带着瓒儿一起前往皇陵,到时候本宫会以难舍先帝且瓒儿尚小又在宫变时受惊为由,当着众臣面请旨母子二人同守皇陵。”赵曦月显然也是已经仔细思虑过后方来与楚岳峙说出自己的请求,她在宫中多年,知道即便楚岳峙并非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之辈,可也拦不住这宫中那些自作聪明又或是心怀鬼胎之人的暗箭,她与身份敏感的皇儿留在宫里,绝非上上策。
“皇贵太妃若留在宫中至少还能安享荣华,可若是就此出宫去守皇陵,不仅孤寂且吃穿用度上亦大不如在宫中,不觉如此太过委屈么?”楚岳峙问道。
“于本宫而言,在宫中是熬,守皇陵一样是熬,本宫此生早已无望,倒不如去皇陵,至少还能清净些,也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赵曦月摇头轻笑,她本是在椅上坐着,说完这话后突然起身来向楚岳峙盈盈一拜,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般对楚岳峙说道:“本宫曾有一心悦之人,他后来参军前往边疆,离开前曾许诺必会争得军功回来迎娶本宫,本宫等了他许久,直到选秀前本宫才得知他已战死沙场。陛下,本宫想问,陛下可曾记得一名叫燕巍岩的兵?”
楚岳峙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他静默了好一阵后,才沉声道:“记得,燕千户曾是苍鹭营的一员,他是为了救朕才牺牲的。”
“原来,是为了救陛下。”赵曦月怔了怔,有些难过却也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只是又问了一句:“他走的时候,痛苦么?”
楚岳峙又是半晌不语,他记得那一战,那一战是草原上的部落联盟为了杀他而专门设的圈套,也是在那一战他中了毒箭险些丧命。
浊气堵在胸臆间,楚岳峙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道:“燕千户当时为了保护朕,万箭穿身而亡。”
赵曦月身形微微一晃,本就素净的面上血色褪尽,她站都站不稳,后退一步又再跌坐回椅子上,双眸迅速蓄满两汪晶莹,好一阵子后才强忍悲恸,声线颤抖不已地问道:“陛下就那样,将他留在战场上了?”
“那一战皇军伤亡惨重,包括燕千户在内数万名兵将的尸身均未能带回。”楚岳峙看着赵曦月,道:“燕千户是朕当年在边疆征战时的爱将之一,未能将他从战场上平安带回,是朕的错。”
赵曦月用手中巾帕抹去落下的泪水,她这几日哭得多了,双眼本就红肿,此刻一哭眼中更是布满血丝,人也显得比适才还要再憔悴几分。就那般坐在椅上哭了好一会儿,赵曦月才勉强止住落泪,抬头对楚岳峙说道:“上战场本就是九死一生,陛下为了大蘅国百姓而战,燕巍岩保护了陛下便是守护了大蘅国的将来,陛下无错也无需自责,燕巍岩保护陛下是应该的。”
扶着椅臂再次站起,赵曦月上前两步向楚岳峙跪下,道:“陛下,本宫如今只想将瓒儿平安抚养长大,请陛下看在燕巍岩的份上,成全本宫。”
从御案后绕出走到赵曦月跟前将她扶起,楚岳峙看着她苍白的脸,道:“既然皇贵太妃坚持,那便带着瓒儿离开吧,虽是去守皇陵,但朕也会命人好生照看皇贵太妃与瓒儿。”
得到了楚岳峙的应允赵曦月也不再久留,却不想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见到了不知何时来到殿外的司渊渟,一袭白衣玉冠还有那温润的神色,险些叫赵曦月没有将他认出。
司渊渟并未有与赵曦月说话的意思,向她行过礼便径直入殿,倒是让赵曦月在殿外愣了少许才离开。
楚岳峙听到脚步声便知是司渊渟来了,他本是站在御案前想着从前征战时的事,一时心潮起伏未定也就未有回身,只背对着门口道:“怎么来御书房了,我……”
温暖的怀抱自后将他包裹,司渊渟拥紧他却又不至于令他被勒痛,薄唇贴着他的耳廓在他耳边说道:“本想等你一起用晚膳,等了许久想是你忙得忘了时辰,只好过来找你了。”
楚岳峙知道他是独自进殿,太监们都在外面守着,身子放松下来偎在司渊渟怀里,道:“你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听到了。”司渊渟听出楚岳峙声音里的难受,有些心疼地说道:“既然难受,便别再回想了。”
楚岳峙却道:“其实也没有多难受,毕竟早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燕巍岩那时提起心爱之人便是赵曦月。”
“她未必就不知道燕巍岩是苍鹭营的一员,此时提起也是别有用意,以此让你答应放她与皇长子离开。”司渊渟早知赵曦月派人查过燕巍岩在皇军时隶属的营队,他也派人查过燕巍岩知道早已在战场上牺牲,只是当时未有查得那么细,所以他也是今日才知燕巍岩是为了保护楚岳峙才会牺牲,“让他们去守皇陵也好,守卫皇陵的军队中自有我从前安排进去的人,若日后他们在皇陵有任何异动,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且你刚刚最后也有所警告,想来赵曦月也听明白了。”
“她和瓒儿离开了也好,只是还有一个……”楚岳峙说道,郑妃所生的皇子如今也才三岁,圈禁在宫中抚养或是送出宫外都让他有所顾虑。
放开楚岳峙让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司渊渟说道:“就让他在宫中长大吧,他不是楚岳磊的骨肉,是那郑妃与人通奸生下的,虽是你楚家的血脉却是藩韦州庆王之子。你将这小皇子留在宫中,等庆王入宫觐见时便可用此事来拿捏庆王。”
楚岳峙怎么也没想到郑妃竟敢跟庆王通奸,一时也是震惊,道:“此事楚岳磊竟不知么?”
司渊渟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道:“这宫里的事皆由我掌控,只要我不想让楚岳磊知道,他便永远都不会知。”这宫里,发生过的肮脏事何其多,那些事虽肮脏可能利用的却不少,他当初权势之大可不仅仅是控制朝堂那么简单,楚氏宗亲各地的藩王,他一直都有派人监视,其中几位不算安分的也如这庆王一般有把柄让他掌握在手中,他要保证楚岳峙登基后能将帝位坐稳,自然不会忽略这些皇室宗亲。
楚岳峙哑然少许,本以为接下来应付那些皇室宗亲也要费一番功夫,现下看来只要司渊渟在,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这些,抱住司渊渟的腰,楚岳峙叹道:“司九,楚七何其幸运,能有你在身畔时刻支持陪伴。”
司渊渟揽抱住楚岳峙的肩,垂下的眉眼如水温柔:“是司九三生有幸,能得楚七作余生依靠。”
第93章 登基大典
楚岳磊出殡当天,百官身穿糠骄佑构厝ニ捅稹�
按礼制,楚岳磊的棺椁必须从大明门出,已接过遗诏继任帝位的楚岳峙随后跟着从大明门出去,文武百官则从大明门左门出去,并一直步行送到德胜门外才换乘马匹前往皇陵。而这一路上,他们也是一路跪拜哀泣。
楚岳峙看着许多官员与已得册封的太妃嫔们一路是哭天抢地悲恸不已,心中只觉可笑,这些人分明就不为楚岳磊的死而感到伤心,却碍于礼法不得不做出这样子来,也不知他们当中多少人是在一边痛哭一边在心中痛骂楚岳磊做过的一切并庆幸终于不必再继续忍受楚岳磊的折磨。
在德胜门外,赵曦月如约定之言在百官面前牵着皇儿楚瓒的手,并哭得梨花带雨地向楚岳峙请旨母子同守皇陵,百官对此虽觉意外却又纷纷认为乃是情理之中,楚岳峙先是假意拒绝,赵曦月便与楚瓒一起下跪言若是楚岳峙不下旨她便与皇儿在此长跪不起,如此楚岳峙方才同意,于百官面前下旨令赵曦月与楚瓒同守皇陵。
随后赵曦月与楚瓒随楚岳峙一同前往皇陵,抵达后楚岳峙前往献殿去安魂之礼虞礼,而后献上献帛与献酒,初献之后是读祝文再行叩拜之礼,亚献与终献皆重复祭酒,最后再次叩拜,方算结束。
楚岳峙从皇陵返回京城时,百官在城外迎接,随行的官员则在京城外设置了休息的幄次,而后百官按照品阶排好序列,行五拜三叩首的大礼。等回到皇宫,将楚岳磊的灵位请入几筵殿,楚岳峙行过安神礼,叩拜四次,继而献酒读祝文,再叩拜四次,百官则在思善门外进行行礼。
完成最后一拜时,楚岳峙站起身看着楚岳磊的灵位,面色漠然满心寂然,此刻虽有万民为楚岳磊哭丧,却都只是为了礼法,也根本没人知道,被送入皇陵的棺椁里面空无一物,楚岳磊的尸身早已烂在乱葬岗被野狗撕咬得什么都不剩。
这就是楚岳磊算计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的结局,一无所有,尸骨无存。
结束了楚岳磊的葬礼,夏志轶马上开始与礼部官员一同挑选吉日要为楚岳峙举行登基大典。
即便遗诏已然宣读,但依照礼法,楚岳峙必须经过登基大典才能真正成为大蘅国的皇帝。
登基大典的日子很快便定下,就在楚岳磊丧期结束的前两天。
礼部各部紧锣密鼓的做准备,司设监需在奉天门设御座,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
这是楚岳峙第二次参加登基大典,七年半前,他作为臣子参加了楚岳磊的登基大典,而今,却是他将楚岳磊取而代之了。
登基大典的前夜,楚岳峙依旧与司渊渟一同宿在撷芳殿,只是他一夜都未能入眠,司渊渟便也陪他熬了一夜。
楚岳峙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感觉,只觉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安静地偎依在司渊渟怀中,心中太乱就连脑中思绪也是乱的,想到从前的很多事最后不知怎的又想到前几个月时他三十二岁的生辰已过,之后再过不久便是司渊渟三十六岁的生辰,他还记着自己答应了要给司渊渟跳生辰舞,到时还得让人去捉萤火虫才行。
司渊渟大抵是知道他心里乱,也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说,于是一整夜都只静静抱着他,与他耳鬓厮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亮的时候楚岳峙起身更衣,司渊渟便也起身为他穿上了登基大典开始时要穿的第一套礼服。
司渊渟为自己整理衣襟的时候,沉默了一个长夜的楚岳峙才终于开口,声线微哑地说道:“我好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完成登基大典。”
仔细地替楚岳峙整装,司渊渟将他还未束起垂落在脸侧的几缕墨发拨到耳后,说道:“在太和殿还需要司礼太监宣读诏书,你若想让我陪你,一会我去换回那斗牛服,可为你将诏书念了。”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楚岳峙抬手抚过司渊渟身上的白袍,抬眼对他说道:“楚七是想与司九比肩而立。那斗牛服好不容易才为你脱下,怎能再让你穿回去?也罢,你就这样参加登基大典吧,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与你不和,如今万事皆定,我实在不想演了,就让他们知道,朕重视司渊渟。”
替楚岳峙收好束腰玉革带,司渊渟道:“我贸然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总是不妥,也尚未有合适的身份,还是在这撷芳殿里等你回来吧。”
楚岳峙眉心微蹙,一手握住司渊渟胸前的白玉观音,将他拉向自己,道:“你的身份就是朕的夫君,如今让你在撷芳殿将养也只是一时的,朕可不会让你就这般长久的歇下去浪费一身才干。你如今无权,司家一案尚在翻查一时也未能出结果,你想谨慎些可以理解,但你别忘了你有朕,朕在为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不必顾忌!”
将白玉观音从楚岳峙掌心抽出收入护领中,司渊渟揉了揉楚岳峙温软的耳垂,道:“你这样霸道,倒是越发有帝王的样子了。”他是知道的,楚岳峙这些天与群臣议事,很多事都是反反复复地议,往往议着议着便成了大臣互相拉扯不下,最后也没能议出个结果来,楚岳峙从前统领皇军却更多是他说一不二军令如山,与军师参谋战事推演也不会有那么低效无用的争执,这一连数日都在忍受群臣再加上各种繁琐的礼节,楚岳峙难免心中窝火憋气却无处发泄,每日回来撷芳殿也都是累得什么话也不想说地将自己收起来偎入他怀中。
楚岳峙才刚刚继位,自然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只不过他到底与那楚岳磊和老皇帝都不一样,即便再上火也是自己忍着,生是把自己憋得口中都生了溃疡。宫人们本是诚惶诚恐地服侍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结果却发现这位新帝只是时常冷着脸偶尔眼神吓人,可实际上快一个月了连一个宫人都未罚过。
“你想我去,我随你一同去便是了,与群臣站在一起仰望你,也是一样的。”眼见时辰快到,司渊渟不再多言与楚岳峙牵手出殿。
登基大典开始之时,夏志轶率礼部众官员分别前往天坛、先农坛以及太庙告知天地宗社。时辰一至,钟鼓鸣起,洪亮的钟鼓鸣声响彻整个皇城,早已在准备好的楚岳峙身穿金黄色衮服前往奉天门,在奉天门进行祷告祭天。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在洪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经过金水桥进入皇城,早已等候多时。
在楚岳峙登上奉天门时,百官进入午门广场,且以文臣在东而武臣在西的规制分别列于御道两侧。
而司渊渟,在百官到来之前已然站在午门广场的最前方,百官见到他的时候皆是一怔却也未有在面上表现太多,但见他身上已不再穿着斗牛服,只一身素净至极的白袍,分明突兀不合礼法,可他却坦然处之,仿佛他此刻如此装扮在此是最正常不过之事。
没有人敢对此有异议,司渊渟能在他们之前就站在此处,便说明那是楚岳峙准允的,既然皇帝都已准了,他们这些朝廷命官也就没有必要在这登基大典上自找麻烦。
司渊渟在楚岳峙登上奉天门后便跪下,百官也随之下跪。
看着楚岳峙高高在上的身姿,众臣臣服,他们看得清楚楚岳峙登上奉天门时的步伐有多沉稳坚定,那是上一任皇帝登基时不曾有的震慑人心的霸气,他们知道,大蘅国会迎来全新的改变。
祷告进行许久,等楚岳峙与夏志轶等礼部官员完成繁复的祭天仪式之后,才终于走下奉天门前往太和殿。
当日宫变时遭到血洗的太和殿内外早已被清理得焕然一新,无论殿内还是殿外的月台与丹陛都没有留下半点宫变的痕迹,大臣们依照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太和殿,司渊渟仍是走在了最前方,与端坐在龙座上的楚岳峙四目相交时,司渊渟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稍纵即逝的笑便被楚岳峙看在了眼底。
面对群臣,楚岳峙面目肃然,只有置于膝上的手不易察觉地因司渊渟的那抹笑悄然蜷缩了一下。
新任司礼太监是那小太监王忠,他手持诏书站在阶下扬声宣读,之后,象征着最高皇权的玉玺被呈上,至此楚岳峙正式即位为大蘅国的皇帝。
楚岳峙在大臣们的叩拜中走下御座,手持玉玺走出大殿,于丹陛之上接受殿外不够品阶进入大殿的百官与士兵的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拜臣服之声再次响起,与宫变结束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将楚岳峙称作了“吾皇”,这是真正承认他已即位为国君之意。
拜服呼声如此震撼,比宫变结束当时更加的震天动地,不仅要传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更要响彻云霄。
楚岳峙举高手中玉玺,众臣止声,在那拜服之声犹在广场中回荡的余音中,楚岳峙宣读了自己的即位诏:“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列圣之洪休,奉皇兄大蘅思宗皇帝之遗诏,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月二十三日,祗告天地、宗庙、社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中道权奸,曲为蒙蔽,潜弄政柄,大播凶威。朕兹欲兴道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方在冲年,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宴清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新朝年号定为宴清,那是楚岳峙与司渊渟共同商定,也是他们共同的理想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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