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5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古代架空

  傅行云是在大街上捡到卫云霄的。

  要说是捡,也不大准确,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则是身无分文的乞丐头子卫云霄正蹲在客栈旁边的小巷口乘凉,蓦然瞧见走在大街上一身雅服面如冠玉还手拿折扇的傅行云,寻思这书生看着应该有不少银两,是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一段路,趁着书生不注意是将书生身上的钱袋子顺走,估摸着够他过上一段吃饱饭的日子。

  只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那鞋的鞋底还破了大洞,卫云霄也没想到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竟会让他阴沟里翻船,钱袋子没顺到手不说,竟还被傅行云当街抓住要将他送去衙门。

  卫云霄当场就怂了,跟傅行云在街边好一顿推搡,最后卫云霄干脆就抱住了街边一棵大树的树干,耍赖道:“军爷啊,我错了还不行,这不是也没偷到你的钱袋子,你就放过我吧。我瞧军爷是个斯文人,跟我这在街头混日子的破乞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傅行云也是让这人的无奈行径给气笑了,道:“你与在下同为男子,便是拉拉扯扯也无男女有别一说。更何况你做错了事,在下也是为了你将来的体统,才要将你送去衙门。”

  卫云霄死死抱住大树,扭头瞪傅行云:“你放屁!我都要被你送去衙门了,还哪来的体统!体统是啥意思,军爷还要我给你解释吗?这可是面子!老子偷过这么多人的钱袋子,还是头一回失手!没偷到你钱袋子已经很失体统了!这要是再让你送去衙门,老子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若是换了普通人,指不定还真会被卫云霄这番歪理狡辩给糊弄过去,可偏偏傅行云就不是普通人。

  折扇插到腰间,傅行云慢条斯理地将袖子卷起,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今日跟在下去了衙门,认了罪受了罚,出来改过自新那才是正道,也无人会再看轻你。你还年轻,身强体壮能担能抬,便是去做苦力活都要比你在街上偷蒙拐骗要有体统得多。”

  “我说军爷,我从前就被当差的坑过,被那一套升官发财死婆娘骗的够呛。想老子当年在战场上那叫一个英勇无畏,结果等老子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拖着一身伤回来,他姥姥的,那该死的安亲王居然不干了,老子当大将军的梦想也飞了,你现在还想抓老子去衙门那种都是官爷的地方?!不去!军爷你行行好,放老子一条生路,乞丐窝里还有好几个兄弟等着老子给他们买药治病治伤咧!”卫云霄虽是一副无赖相,可他生得端正,若是打理干净,这浓眉大眼高鼻梁的长相也是十分俊朗,顶着这样一张皮相耍无赖,笑起来还很是人畜无害,让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在下刚刚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称呼在下为军爷?”傅行云没有松口说要放过卫云霄,反倒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不为什么,老子以前当兵的时候,军师就跟你差不多样子,也是书生,成天不安好心也就罢了,回回跟他说话,那理儿一套一套的,听得老子脑壳疼。横竖以前也听别人喊他军爷,老子就这么喊你了呗。”卫云霄也不知眼前这书生为何在意这不重要的事,倒是老老实实给他解释了。

  傅行云轻轻一笑,道:“军爷是对所有从军将士的尊称,在下并未从军,担不起这称谓。”

  卫云霄本就不计较这些细节,听了傅行云的话也只是耸耸肩道:“哎呀,随便啦!”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傅行云左手扣住卫云霄后颈,右手在他肩胛骨上来了两记手刀。卫云霄猝不及防,没想到区区一书生竟真敢跟自己动手,加之后颈确实是他的弱点,当场就松开了抱住大树的双臂,浑身僵硬不能再乱动地被傅行云提颈从大树旁拖走了。

  “艹!你不讲武德!动手前也不说一声!”卫云霄脸都气青了,直接就大声嚷了起来。

  “对付无赖最好的方式就是比无赖更无赖,更何况打蛇打七寸,你没听过吗?”傅行云丝毫不感到愧疚,依旧抓着人大步往前走,“在下刚好学过几招擒拿,今日也算是拿你练手了。”

  卫云霄打算偷钱袋子被发现时还觉得是自己好些日子没干这事所以才技艺生疏失手,可如今被傅行云提着脖子却没法反抗,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大意轻敌,误把老虎当成猫了。

  最后傅行云并没有将卫云霄送去衙门,他将人带回了自己住的客栈,盯着人在屋内洗干净后又给人换了套料子不错的劲装,这才道出心中打算,表示自己一介文弱书生,如今四处游历也正需要身边有个能保护他的人,只要卫云霄愿意跟在他身边,他自不会亏待了卫云霄。

  尽管卫云霄对傅行云口中所说的“文弱”二字持保留意见,但如果从今以后都有人罩,不用再流落街头装落魄,对卫云霄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的,装落魄。

  想他卫云霄,堂堂苍鹭营副将,出身江湖名门,武艺高强,当初为了报国,即便将他从小养大传他一身武艺的师父明言若是离开便再不能回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拜别了师父与一众师兄弟,应召从军了。会被楚岳峙选入苍鹭营,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谁知道那楚岳磊如此的不做人,竟逼得楚岳峙解散苍鹭营交出了兵权,他满腔热血就这么被浇灭了。作为在楚岳磊跟前露过面的副将,他会被锦衣卫列为头号追杀目标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为了躲避追杀,他不得不告别了正常归隐田园的生活,跑去街头当乞丐,花了七个多月一路流浪远离京城,时不时还得装疯卖傻,简直憋屈到了极致。

  若是接下来的日子,他跟在傅行云身边,倒是有了更好的掩饰和名正言顺跟人打架的机会,毕竟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人,他可是盼着有人能让他好好过几招盼了许久。

  他不知道楚岳峙还会不会将他们苍鹭营众将士召回,他心底是希望有那一天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活下去,他回不去江湖了,只能期望着等着再收到诏令的那一刻。

  那一天那一刻,卫云霄等了两年半,跟在傅行云身畔将大半个大蘅国都游历了。

  他没再见过傅行云跟谁动手,有他在,也不需要傅行云动手。而他和傅行云,也从最开始的书生与护卫的关系,变成了无法言说,每夜共寝一床的关系。

  傅行云除了那几招擒拿手并不会武,但偏偏就是那几招将他卫云霄治得死死的,如今不仅升官发财没他的份,连死婆娘也没他的份,因为他跟傅行云,他非但不是掌握话语权那个,就连在床榻上,他都是被提着后颈毫无主动权那个。

  一个武将,一个书生,本不该是这种被单方面欺压的局面,他卫云霄会栽得这么彻底,只能说是被傅行云那张脸给骗了,就说书生都没安好心,明明说好当护卫混口安乐茶饭,结果这书生竟然如此斯文败类,骗身还骗心,让他就这么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卫云霄得到诏令的那天,傅行云正巧去菜市场买了菜,他们暂时性地在一个小村庄里住了一段时日,傅行云是打算给卫云霄煮个冬虫夏草羊肉汤,好给他补补肾,近来兴许是自己要得狠了些,卫云霄都开始爬不起来晨练了。

  傅行云拎着那个跟自己身上雅服不太搭的菜篮子回到他们的简单搭建起来的木屋时,卫云霄正坐在院子里,手臂上停着一只信鸽,神色复杂地迎上他的目光,几番欲言又止后,才终于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头问道:“傅书生,我必须马上启程赶往京城,我跟着你去了那么多地方,这次,你能不能听我的,跟我一起回京城?”

  沉霭的目光审视着卫云霄忐忑但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要走的脸,傅行云反问:“一定要走?”

  卫云霄沉默一瞬,坚定道:“军令如山。”

  在收到诏令的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热血又再一次地燃烧了起来,他是苍鹭营的副将,这件事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改变,楚岳峙要他回去,那么即便是前路凶险甚至是有去无回,他亦一定会回去继续效忠楚岳峙,这是他成为苍鹭营副将时就立下的誓言。

  傅行云颔首,拎着菜篮子越过卫云霄往屋里走去:“那就走吧。”

  听着傅行云那清清冷冷的声调,卫云霄心中一凉,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急忙就追上去拉住傅行云:“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傅行云侧首看他,脸上是卫云霄看不懂的平静与淡然,他伸手摸了摸卫云霄的后颈,说道:“要走也得把饭吃完再走,待我把这顿饭做好,咱俩一起好好吃完,我再收拾行装跟你回京城。”

  卫云霄没想到傅行云答应得如此轻易,一时愣住回不了神,傅行云便干脆将他晾在了屋门口,进屋做饭去了。

  苍鹭营众将士的诏令发出第三天,卫云霄与傅行云跑死了好几匹马,回到了京城。

  进京时,傅行云对卫云霄说道:“卫云霄,我要你记住,毋论接下来乱世凶年,此生我唯你一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傅行云对卫云霄坦白了心中情意。

第10章 深夜来访

  被召进安亲王府献艺的艺妓们换了一批,这次是一般纨绔子弟都够不着,类似扬州瘦马的艺妓。

  只是这些艺妓跟寻常的艺妓不同,她们大多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因家中亲人获罪而被连坐,这才沦为官家艺妓。她们有别于普通的官妓,不仅容貌身段上佳,因为出身良好,她们所有人都精通琴棋书画,而可以召她们到府上献艺的,只能是王公贵族,但是若是想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却是谁也不能,因为唯一能碰她们身体的,只有当今圣上。

  这些艺妓也是第一次到安亲王府中,到的第一天晚上,她们被安置在客房里,并被告知明日才会再设宴。

  做戏是极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至少,对于楚岳峙来说是这样。

  他一连数日夜夜笙歌,分明都没把那些艺妓们放入眼中,却要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今夜实在是厌烦得狠了,便决定歇息一晚。

  近来不知是否太过耗神之故,他虽是被迫每夜都在入睡前将那玉石放入体内,却并没有因此而无法入睡,反倒是这段日子以来都睡得尚可,比过去这三年的任何一个夜晚,都睡得更安稳。某程度上,他有些怀疑自己近来身子愈发懒散,也是睡得太好越睡越多的缘故。

  周楫去跟卫云霄接头,楚岳峙便独自在房中看着这三年间他在外布下的那些眼线传回来的,关于大九卿及小九卿还有内阁的线报。

  所谓的大九卿,即指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使、大理寺卿及通政使,而小九卿则指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院、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以及尚宝司卿。

  这其中需要关注的只有几个。

  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是楚岳磊在降罪原来的三位尚书后新提拔上来。而户部、都察院都御使和大理寺卿则都在司渊渟的掌控下。

  至于内阁,大多出身翰林学士直接入阁,而首辅虽然也有票拟权,但最终都要依靠太监送去批红,所以事实上为了能掌握一定权力,内阁与司渊渟的关系也同样密不可分。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堂都由司渊渟掌握,而楚岳磊疑心了那么多人,却竟没有疑心过司渊渟,甚至一直都将司渊渟作为心腹,放任司渊渟一点一点蚕食朝堂势力。

  楚岳磊到底是为什么,对司渊渟如此的信赖?

  这个疑问,在楚岳峙心中扎根已久,却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他手上的线报,多是这些大臣们过去和现在那些藏在阴暗里的龌龊事,这些人的弱点是什么,该从哪里下手,是该留还是该除,他都必须从长计议,一一谋划。没有实权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人,解散了苍鹭营也不代表他这三年间没有培养其他暗线,他只是没有退路,奋起反击放手一搏的实力却是有的。

  虽然现在和司渊渟达成交易,但是他也不能百分百信任司渊渟,他即便是能借司渊渟的手在方知礼一案中把方本和处理掉,也不代表他能借司渊渟的权力对其他所有人出手。他不能让司渊渟觉得自己的利益受损,在登上帝位前,他需要保证他和司渊渟的利益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在他对任何一个大臣出手前,都需要考虑到司渊渟。

  这其实是他最头痛的事。

  他擅长领兵打仗,可是这种权谋之争,总还是道行太浅。当年先皇在位时,他就不曾关心过储位之争,又早早就远离朝堂去保卫边疆,许多事都是尘埃落定后,楚岳磊给他去信一封他才知道。

  比如当年先皇按祖制立大皇子为太子,不想二皇子与四皇子都有心争储,故而一直以来给大皇子使了不少绊子,本以为这两人会结为盟友先把大皇子从太子之位上扯下来,没想到楚岳磊隐藏极深的先站队大皇子,献计令二皇子与四皇子窝里反了,最后一个贬黜一个在牢中自尽。

  又比如五皇子虽生在帝王家,却是个天生的痴情种,因正妃在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他伤心过度,最终选择请旨先皇将他自皇室族谱除名,然后脱下一身皇子服,孤身前往国寺落发为僧。

  先皇膝下七子,除去年幼便因天花病亡故的六皇子,这十数年间,他们六个皇子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如今,连他也走上了篡位的道路。

  不能把排军布阵那一套直接用在权谋之争上,他得比领军打仗时考虑更多,更小心地去揣摩人心,针对人性的种种弱点来下手。

  他没有盟友,司渊渟不是他的盟友,只是互相利用的交易对象,但也是他最需要也是现阶段唯一能在权势上帮助到他的人,他每走一步都必须顾虑到司渊渟,不能让司渊渟翻脸不认人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可是,他要动的大多数人,都跟司渊渟有关,而司渊渟又不是会受他摆布之人,他要想在棋盘上落子,便要先让司渊渟接受并同意他下子的地方。而这,实施起来远比想象中更难。

  他不过是在设计方知礼之死前没有知会司渊渟,便被司渊渟折腾得连自己有断袖之癖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也不知下次若他真的又在对谁下手时惹司渊渟不痛快了,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将这些日子以来反复翻阅的线报收起,楚岳峙灭了外室的烛火,直到自己躺上内室的床榻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已习惯了体内用着玉石的异样感,即便是久坐也不再觉得难受了。

  真不知该说自己这身体天赋异禀,还是因为司渊渟让他用的这玉石头不算大的缘故。

  总之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内室里放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这颗夜明珠是他自幼便爱不释手的宝物,请旨入军营以及去往边疆时,他还将这颗夜明珠当做护身符贴身携带。只是他已经不记得这夜明珠是先皇赐给他的,还是楚岳磊或是五皇兄所赠。

  楚岳峙上了床榻后,静静地看着那颗夜明珠,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里的打更声并不能传进安亲王府。

  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内室,在床榻边沿坐下,夜明珠的幽光将一丝微光映入了那人黯沉的眼眸中。

  依旧保留着行军习惯的楚岳峙,在惊醒的瞬间便拔出了枕间的短刀,动作迅疾地向床边那人刺去,持刀的是右手,被格挡住后楚岳峙毫不犹豫的松开五指,左手接住落下的短刀再次刺过去。

  反手扣住楚岳峙的右手腕,紧接着两指夹住刺过来的短刀刀刃,生生止住短刀去势,司渊渟看着面沉如水的楚岳峙,丝毫没有擅闯他人府邸应有的心虚,反倒像此处也是他的府邸般坦然,道:“看来安亲王虽已不再做大将军,但这敏锐程度和反应速度仍是一如往昔,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此刻已经死在安亲王刀下了。”

  这世上能空手接住楚岳峙刺出的刀的人屈指可数,楚岳峙虽知司渊渟也是内家高手,却没想到他竟也能接住自己刺出的刀刃,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而后皱眉道:“司公公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无他,不过是见安亲王今夜没有设宴,所以过来看看罢了。”司渊渟瞥一眼那反应稍慢少许便会刺入他喉间的刀刃,食指又在那刃身上一弹,道:“安亲王是一向都如此浅眠吗?”

  收起短刀,楚岳峙本想与司渊渟拉开距离,可司渊渟仍扣着他的右手,唯有作罢,道:“若换作是你在边疆征战数年,你也会如此。”

  盯着楚岳峙被夜明珠照亮的半边侧脸,司渊渟直把楚岳峙看得后颈都泛起寒毛后,才冷笑道:“咱家没那个福分,能做受人赞誉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只不过安亲王这警觉性和反应,倒让咱家想到一句话。”

  楚岳峙直觉司渊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闭紧了嘴没有要询问的意思。

  司渊渟也不需要他问,左手揉着他被自己扣握在掌心的右手,泛凉的指腹来回磨蹭内腕,道:“帝王身畔怎容他人酣睡,如此看来,安亲王倒是十分适合那至尊之位。”

  楚岳峙依旧不适应司渊渟对他的种种亲密行径,不甚自在地挣了挣右手,不算特别用劲,自然也挣不开司渊渟的手,对上司渊渟一贯深如古潭般寂辽的眼眸,楚岳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司公公何必如此嘲讽本王,明知本王有断袖之癖,将来即便本王登上帝位,也不会有谁能成为本王的枕边人。”

  “是么。”司渊渟却不置可否,“安亲王总归是过了而立之年,难道这么多年来,心中都没有恋慕之人吗?”

  别开脸,不愿再看司渊渟那一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丹凤眼,楚岳峙冷声:“此事与司公公无关,本王没有回答的必要。”

  司渊渟眉毛轻挑,松开楚岳峙的右手转而伸手去捏住他的下巴,令他将脸转回来面对自己,道:“安亲王最好记得,如今安亲王的这具身体可是属于咱家的。看在安亲王乖乖用了玉石的份上,这次咱家便不与安亲王计较。”

  脸色微僵,楚岳峙也不知司渊渟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在使用玉石,这总归是令他感到羞耻的事,因着司渊渟这话,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绷紧了腰腹间与那处的肌肉,就像是司渊渟将他抱在怀中玩弄时那样。

  倾身凑到楚岳峙耳边,司渊渟往楚岳峙耳廓吹出一口气,轻声道:“咱家瞧着安亲王舞技极佳,下次便单独舞给咱家看吧。”

  楚岳峙的耳廓处极为敏感,司渊渟这过分亲昵的挑逗让楚岳峙后背蹿过一阵不该有的战栗,他想开口拒绝司渊渟的要求,哪怕是会惹恼司渊渟也没关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渊渟便揽着他的腰将他重新放倒在床榻上,随后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说道:“睡吧,等你睡着,我自会离开。”

  僵硬地躺着,体内的玉石存在感莫名变强,楚岳峙想说这样他根本睡不了,可司渊渟将手覆在他眼上,道:“你若想说咱家在此你无法安眠,咱家也不介意现在让你在咱家手中……”

  “别,别说出来。”抓住司渊渟覆在他眼上的手,楚岳峙用力咬了咬下唇,侧躺着蜷起身子,气弱道:“我睡就是了。”

  轻抚过楚岳峙散开的墨发,司渊渟安静地在床榻边沿坐着,便连呼吸声也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岳峙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他僵着身子熬了许久,清楚知道司渊渟一直都在看着他,他不知道司渊渟今夜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司渊渟为何要让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入睡,他向来条理清晰的脑中一片混乱,最后连自己是何时坠入梦中的也不知。

  他又梦见了那个少年,那个总是牵着他的手,陪他从撷芳殿去往皇极门右厢的书堂,又陪他一同听少傅讲学的少年。

  那个少年的脸多年来都模糊不清,他从来都不曾在梦中看清过少年的长相,只看到少年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然后听到少年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唤他:“楚七。”然后在那条去往书堂的路上,少年总语带笑意地对他说:“楚七,我们慢慢走,别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

  如何能让人知道,他多年来都一直恋慕着梦中看不清容貌的少年。

  他问过许多人,问他们是否有见过他身边有这样一个少年,可宫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说没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