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52章
作者:姬末
楚岳峙闻言“嗯”了声,捏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楚岳峙总觉得殿里有些太暗,于是又吩咐道:“王忠,你去再给朕点几盏蜡烛,这殿里太暗了,朕看折子看得眼疼。”
“陛下,您已经忙了两个时辰了,要不先歇息一下吧?”王忠在御前伺候过楚岳磊,时常都会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感叹,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此话是当真不假,楚岳峙勤政的程度堪比高祖、太宗乃至高宗,比那楚岳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若当年没让楚岳磊先登帝位,想必这大蘅国早就迎来新景象了。
“等司九回来再歇也不迟。”楚岳峙到底不喜欢拖延政事,总是希望将递上来的奏折尽快批完发回去。
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殿外守候的太监随之通报,王忠面上一喜,急忙向楚岳峙说道:“陛下,司大人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这下楚岳峙再没其他借口不歇息了。
司渊渟带着一身晚秋的初寒进殿,第一眼就看到楚岳峙站在御案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道:“我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寒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去抱楚岳峙。
楚岳峙摸了摸他的手,发现是凉的,便头也不回地对王忠:“去把暖阁整理一下,朕要歇息。”
王忠低着头退下去暖阁,脸上却是掩不住笑,果然,每次都是司大人回来,陛下就知道休息了。
“用过晚膳了吗?”司渊渟问道,他下午便出宫去了,故而晚膳是在镇国侯府用的。
“用过了,你特意交待过王忠,他就是拼着惹我生气挨骂被责罚都会提醒我到了时辰便用膳。”楚岳峙自登基后便经常为了政事而食不定时,是以后来司渊渟干脆吩咐王忠,他不在时只要到了用膳的时辰就必须提醒楚岳峙用膳,若是被骂了就把他搬出来,任何责罚都有他担着。
王忠的手脚快,司渊渟与楚岳峙两句话的功夫他便回来了,躬身道:“陛下,司大人,暖阁一切准备妥当,可以移驾了。”
手被司渊渟握入掌心,楚岳峙又交待了一句:“你去外面候着吧,若无特别重要的事,就不必通报了。”
“奴婢遵命。”王忠说完便退出了养心殿。
司渊渟与楚岳峙一道去了暖阁,先是把披风解下然后才在座榻上坐下,拿起桌上王忠备下的热茶,司渊渟端起后也不急着喝,只与楚岳峙说道:“皇甫的妹妹,皇甫良钰已经入京了。”
“嗯,让她先在府上休息两日再召见也不迟。”楚岳峙听闻午后卫云霄极早便从军营离开回皇甫府时便估摸着是那傅行云的妹妹回来了,“你今日回去镇国侯府,是和谁见面了吗?”
“跟吴尚书见了一面,主要是谈了一下来年科举之事。”司渊渟说道,脸上隐隐浮现忧虑之色,“今年的乡试已经结束,但依照近几年的情况来看,怕是明年也未必能选出朝廷可用之才。”
“的确。其实这也是我近来一直在思考之事。”楚岳峙用手敲了敲矮几,思忖着说道:“楚岳磊在位这将近八年的时间,颁下诸多禁令,且不论寻常百姓如何,许多书生的思想都已僵化,加之八股取士所选出来的基本都是只会死读书的榆木疙瘩,自然也不可能出来贤才。”
科举考试,从乡试开始本是三年才举办一次,但司渊渟在当上掌印太监后没多久,因难在朝廷中选出真正的可用之才,故而几番努力及运作之下,让楚岳磊同意了将科举考试改为每年一办。然而即便如此,最后所选出来的人也依旧让司渊渟很是失望。
“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材,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楚岳峙一直以来便不认同八股取士,“这八股取士,虽说是弘扬了孔孟之道以及程朱理学,然而抛开这些浅显的所谓好处不谈,我所看到的是士人为了争取功名而针对科举考试中的出题篇章以及其余数十篇范文,死记硬背却不解其意,而考试中的题目大多也并不能应用到实际中去,这样的考试说是形式都是抬举,选出来的人自然也如同死水,脑袋空空难当重任。而朝廷所需要的人才却是有自己思想,有远见能看清弊端并提出有用的谏言之人。”
科举考试的形式和内容与举办考试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如此,其实不管是士人还是君王,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所期盼的结果。
也许是因楚岳峙适才在正厅里提到烛火太暗的缘故,王忠特意在暖阁里比平常多加了两盏烛火,因而此刻暖阁里也比平常要更明亮些。
楚岳峙在这样暖而亮的烛火中与司渊渟对视,继而缓缓说出了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考虑之事:“推行新政改革,任重而道远,而这第一步,往往是最重要的。我想了许久,私以为若要起个好头,改革第一步,应先从思想与教育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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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愚以为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材,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日知录·拟题》顾炎武
第108章 寒窗苦读
思想僵化了,那就把思想重新打开。
改革不是在条条框框里寻求妥协,而是打破那些不该存在的界限,发掘更多的可能性。
“欲要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除了八股取士,另一问题便是楚岳磊此前颁下的禁令。这几年我在京城,虽时常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但也的确发现了,楚岳磊频颁禁令所带来的种种影响。他的禁令是对过去历史的一种篡改与抹杀,将所有对自己甚至是对大蘅国不利的所谓诋毁与妄议都销毁,甚至对文人墨客所编著的文书著作重新编撰誊抄,以此为由进行删改,最终留下来的只有被改得面目全非并非作者本意的残缺品,不允许大蘅国有半点不一样的声音。如此环境,思想如何能不僵化?”楚岳峙说道,他这些年的伪装其实给了他很好的机会了解京城里的各种乱象,其中一点便是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各个阶层的大蘅国子民是如何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
“楚七,你以为我过去这些年不想阻止楚岳磊颁发禁令吗?可是太难了。”司渊渟无奈摇头,即便是这几年权势极盛如他,依旧被看不见的力量掣肘,“楚岳磊如此集权,其余的皇室宗亲权贵难道就不知道禁令会带来什么结果吗?满朝大臣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样集权以及禁止百姓妄议朝政历史会令思想僵化吗?不,他们其实很明白,但为什么却都默许了这样的做法?因为他们害怕,害怕百姓思想开放了,会不好控制。若无法控制百姓,国家就很难被治理得井然有序。
“不仅如此,他们还害怕百姓要求朝廷公开国家的支出收入账本,害怕百姓也有了能左右法规审理权贵的权利,害怕朝廷官员能因百姓之言而不再只受朝廷的任命或罢免。你此前处理徐敬藩的贪墨之案,你敢把一切细节都公示于百姓吗?大蘅国有如此分明的阶层,每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的权利,越往上特权就越多,你认为,拥有更多权利的人,会愿意让百姓思想开放,直到有一天百姓要求众生平等吗?
“若要说,我从司家溃倒,父亲一介忠臣却被先帝打为罪臣的过往中看清了什么事,那便是不仅皇权不可挑战,这世上所有手中握有权利的人,不论这个权利是什么,他们都容不得旁人挑战抢夺。”
除去当上首席秉笔太监之前那几年,司渊渟在朝为官十余载,他是在这漫长的年月中明白了,为何当初老皇帝要杀父亲令司家覆巢毁卵时,满朝文武愿意帮父亲与司家说话的官员竟是那样的少。
那些大臣们不知道司崇德对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心中只有百姓与大蘅国吗?老皇帝不知道司崇德是忠臣,司家满门忠义,更是司渊渟救下了楚岳峙保住了皇家颜面吗?
他们当然知道,可为什么,司崇德被处死,司家满门血染午门惨死流放途上了?
因为司崇德所提倡的一切,让百姓敢言,也让百姓思想有了觉醒的苗头,而这些,危及到宗亲权贵的权利,也让高高在上的帝王感受到了皇权遭到冒犯与威胁了。
若他们想要重新开放思想,改革教育,首先站出来反对的,将会享受了特权的那些人。
皇室宗亲,京城以及十三省的权贵。
“我知道。”楚岳峙伸手去握住司渊渟那捏紧了茶杯细微颤抖的手,缓声道:“可是司九,思想是不会消亡的,因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思想就会存在。我不从法令法规入手,便是因为要有法必要先有人,可若要立规矩之法,就必先让人们明白,何为法,而思想僵化之人,又如何能理解法?”
垂下眼帘,司渊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忽然就觉得,是自己老了,这么多年他觉得难以提出来推行,甚至是有些畏手畏脚的事,楚岳峙此刻却坐在他面前说要做。
“那你打算,如何开始这思想与教育的改革?”司渊渟问道。
“楚岳磊颁下的禁令,明年我便全撤了。然后这科举取士,从前虽说是除了罪籍、贱籍、奴籍之外,任何人都能参加科举,可实际上,真正能考得功名的,大多都是大族名门,这其中除了那些默认的不成文规则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学成高中以前,需要付出的金钱与时间并非寻常老百姓能负担得起的。”楚岳峙说道,文房四宝买书入学院,无一不需要花钱,所谓士农工商,代代为农与工的寻常百姓,其实想要出一个寒门学子并非易事,“放眼朝廷大臣,哪个不是出身士族?五六品以下的官员,即便是出身寒门,也大多是接受了富商或是乡绅的资助,这样的资助换来的便是官商勾结。”
“撤禁令固然是好事,只是这思想僵化已久,又岂是朝夕能再被推动的?”司渊渟这些年看着百姓们逐渐变得麻木,敢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样的愚民政策对当权者而言也许能在短时间内让集权最大化,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国家的衰败与倒退。
“所以我想要把科举制度重新改为三年一办。司九,我知道你急于让朝廷换一副新的景象,然而是你跟我说的,很多事情急不来。从父皇到楚岳磊,百姓们也不是一朝被禁锢成提线木偶的。我们鼓励百姓敢言敢思,也要给时间那些寒窗苦读中的学子,等他们当中有人意识到环境已经开放,他们再次开始去想那些一度被列为禁忌的,并畅所欲言说出过去不敢说的话时,再重新举办科举考试。”楚岳峙又如何不知,要让思想重新流动起来并非易事?可正因为不是易事,才更证明那才是真正应该做的事。
他要推行仁政,可什么是仁政?难道继续愚弄百姓,出了事就以强权压制便是仁政了吗?显然不是。他要推行的仁政,是能听到百姓声音的仁政,可若是百姓根本不敢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即便是想要听到百姓的声音,也依旧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聋子。
腐败是从朝廷开始,腐化的结果却是百姓来承受。
百姓畏于强权,不言也不语,是因为他们知道说了也没有用,知道反抗除了受到更多的打压甚至是迫害以外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所以他们渐渐不再言语。司渊渟想要在科举中选出可用的之才,可科举考的是什么?从乡试开始便是四书五经,一直到最后入宫的殿试,才有司渊渟提出那些学子们根本不敢想也不敢答的策题。在殿试以前,学子们为了能过乡试与会试,只敢也只会写迎合考官的文章,越是有自己思想的人,越难通过考试。如此恶性循环,无论司渊渟举办多少次科举都没用,因为从一开始,真正的人才就已经落榜了。
这中间的因果关系,司渊渟未必就不懂,只是在重重压力下,司渊渟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首先无论是国子监还是书院与私塾,所学之书需全部重新编著,将此前的种种枷锁去掉。其次书院与私塾,受到权贵左右多年,寒门学子难入。因此,我想要对官学进行改制。官学此前是凡属宗室年未弱冠的世子长子众子及将军中尉等官的子弟皆可入读,但如此一来与私塾并无多大差别。故而我认为,可以将官学细分,不仅在京城设立官学,十三省各地都应设立地方官学,且这入学规制也需修改,不再以士族出身为主,而是接纳寒门子弟,针对寒门子弟在入学所需的费用上根据实际给予减免。这势必会是一笔大支出,可我此前从徐敬藩等人那儿追缴回来的银两,不也正应该用在这些地方吗?”楚岳峙自贪墨之案后便一直在思考这官学之事,也为此而特意让户部尚书夏志轶给他好好算算改制所需的支出。贪墨之案追缴回来的银两不少,这些银两不仅该用在工部以及兵部,还应当用在教育之上,贪官所贪得的银两何尝不是从百姓那儿强抢而来的,如今也该还给百姓了。
放下手中那被已经凉掉的茶,司渊渟仔细思索片刻,说道:“如今的八股取士,考试内容单一也是为一害。你既然已经思虑至此,莫不如便干脆更彻底一些,不仅所学之术要重新编著,所学的内容也应当重新制定。就如你幼时所学,可不仅仅是四书五经那么简单。过往朝代的历史,兵法、律学与算学你皆有涉及。既然想要让学子学会思考,那便让他们多学些。明日你便将那国子监祭酒也召进宫来,还有吴尚书与吏部尚书唐以谦,我们便与这几位好好商议应当如何从制度乃至所学内容上进行变动,令官学达到你所希望看到的效果。”
楚岳峙颔首,本想再说点什么,可看了一眼矮几上那杯凉掉的茶,顿时恍惚了一下,忍不住低笑道:“说是要歇息,结果进来又拉着你说了半天政事。罢了,我让王忠送点宵夜来吧?”
见到他笑,司渊渟也是勾起了嘴角,而后朝他张开手臂,道:“宵夜就不必了,过来让我抱一下吧。”
将那矮几推开,楚岳峙挪过去投入司渊渟的怀抱,被紧紧圈搂住的瞬间,逸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如今天气越发寒冷,两个人独处的时光,总还是要相互依偎才能感觉到沁入心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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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欲要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清朝龚自珍
第109章 官学改制
吏部,专门负责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以及调动。吏部尚书唐以谦,是十年前司渊渟在党争时劝谏楚岳磊提上来的人。
唐以谦其人,如其名,出身士族但谦逊下士。这十年来居吏部尚书之职,无功也无过。
但要在浑浊不堪的朝廷中独善其身,谁也不得罪,本身便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司渊渟之所以会提携他,是因此人不论何时都能保持清醒,既不随波逐流助纣为虐,也不说怨词詈语明明什么都不敢去做却口出狂言责天下不公。
国子监祭酒凉忱,出身寒门,是四年前被司渊渟提上来的,主要是负责教导国子监的学生,同时也负责掌管大蘅国上下的教育。
把凉忱提上来,是司渊渟四年前去国子监的时候,监生无数却没有一个能令他满意,唯独凉忱,言之有物却又懂得适当收敛锋芒,有才德也不恃才傲物自视过高。
这几年凉忱与司渊渟虽往来不多,但司渊渟摆脱太监身份,以及司家平反,还有出征打胜仗归来得首辅之位,凉忱都对司渊渟表达了祝贺。
午后吴永廉、唐以谦和凉忱被召入宫,为官学改制一事进行商议。
他们到的时候,司渊渟已经在养心殿里,正拿着这些年来各书院以及私塾教学用的书在看,而楚岳峙则坐在御案后批复奏折。
听到王忠的通报,楚岳峙抬眼看几位进殿的朝臣,刚好便瞧见凉忱与司渊渟对视而后微微颔首示意。
眉心一蹙,楚岳峙放下手中的毛笔,淡声道:“几位爱卿可知,朕召你们入宫所为何事?”
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臣不知,望陛下明示。”
虽说是异口同声,可三人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足见他们的处事差异。
吴永廉行礼时是正看着楚岳峙回话的,唐以谦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半低头回话,而凉忱则是一贯的不卑不亢。这三人年岁上,吴永廉五十多岁,唐以谦四十过半,而凉忱则与楚岳峙同岁,皆为三十二岁。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站着时背脊都挺得笔直。
楚岳峙不想浪费时间,故而直接说道:“朕想对官学进行改制,昨日与司首辅商议过后,司首辅谏言既然要改,便连如今学子们所学之书的内容也好好改改。朕召见诸位大臣,就是想要听听你们的意见。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需要会思考的良臣,而不是只知死记硬背不求甚解的书呆子榆木脑袋。”
吴永廉神色微凛,他看了看将手上书卷放下的司渊渟,又顿了一下,回答道:“陛下,现有的官学制度乃沿用前朝,若想要让官学能达到陛下所望能见的效果,怕是要将现有的官学制度彻底改变方可成。”
“既然要改制,自然是要彻底改变,否则有何意义?”楚岳峙说道,他要的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而是真正能看得到效果的变化,“现今的官学制度,是以国子监为主且半数以上都是士族子弟,而地方上虽设有儒学,也配置了教授、学正以及教谕等若干教官,可学政成果如何,相信吴尚书也看到了。故而朕今有意,将京城官学自然依旧交给国子监,但这地方上则需要重新规设,朕认为,地方府州县甚至是乡里都应设立官学。而在入学门槛上,不再以士族子弟为门槛,哪怕是寒门子弟只要能通过入学试,都可入读官学。”
“陛下,您刚刚说,所学内容上也要改,不知陛下是想要从哪方面入手?”凉忱道,他身为国子监祭酒,刚刚一进殿便已经留意到司渊渟手里的《四书五经大全》,他近来也有与司渊渟谈及科举之事,倒是对司渊渟所提并不意外,毕竟他虽负责教导监生,可实际上也是对八股取士甚为不满。
“关于这点,司首辅,你来说吧。”楚岳峙看向司渊渟,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从前他还是王爷入宫觐见楚岳磊时,司渊渟都敢在一旁坐着不起身,现在却规矩了许多,适才放下手里的书卷后也就从椅子上起身了,此刻被楚岳峙点名,便上前两步站在比几位大臣靠前一点的地方。
“臣当年有幸当过陛下的侍读,根据当时的经验,臣以为学子们所学内容上,应该最大程度的拓宽范围。陛下当年在少傅的教导下主有‘六学’,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与算学。此‘六学’的内容,可由礼部与国子监共同商定。所谓术业有专攻,国子学、太学与四门学可划分为经学,未来是以辅佐陛下朝政的方向培养,而律学、书学与算学皆为伎术向,同样可以培养成专业向的人才。”司渊渟是在今日早朝后拟定的初案,虽说昨夜最开始与楚岳峙谈及此事时,他的看法并不乐观,但是既然如今楚岳峙决定要如此做,他自然也会尽全力辅佐并促成改制。
目光转回到凉忱身上,楚岳峙道:“司首辅所言,不知凉祭酒以为如何?”
凉忱稍作沉吟,道:“陛下,司首辅所言虽有可取之处,但臣担心,骤然推新,学子们难以适应,而扩宽教学内容,不仅考验学子们的学习能力,也考验教官自身的能力,怕是有许多的学子与教官因此而被淘汰。而这样的改变也并非短时间内能看出是否适合,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以前,只怕会有好几年的艰难停滞甚至是倒退,每年举办科举考试更将毫无意义。”
“既然所学的内容有了变化,八股取士自然也不能再用。如今每年都举办科举本就毫无意义,接下来朕将会把科举之试重新改为三年一办。”楚岳峙站起身,缓步走下高台来到凉忱面前,道:“读书本身就是为了筛选,能力不足而被淘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难道朕的国子监乃至各地官学,培养不出朕需要的贤才,还要朕把位置给他们留着,好让他们继续养着一帮不学无术的废人不成?”
楚岳峙的话说得比平常更重,凉忱一瞬间便感知到了楚岳峙话中隐隐的薄怒,于是低下头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失言。”
定定地又盯着凉忱看了一会,楚岳峙面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只又缓缓走到了唐以谦面前,对他说道:“唐尚书,吏部专门负责文官的任免以及考课,朕想知道,这些年来,朝廷的官员,有几个是真正有用的?”
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唐以谦对于楚岳峙一来就给他抛出这样一个难题而颇有几分为难,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臣虽负责文官的任免以及考课,但最终做决定的乃是先帝,臣也同为朝廷官员,不敢妄议他人。”
“不愧是当了十年吏部尚书还能稳如泰山,真正保持中立的六部尚书。”楚岳峙淡淡地说着,听着是夸赞却听得唐以谦略有几分心惊胆战。
楚岳峙双手负在身后,在三位朝臣面前踱步一来回,方才又对唐以谦说道:“朕不想继续养着那些朝廷蛀虫,更不想再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站在朝堂上。吏部考课,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朕要你在最短时间内交一份议案,针对京官、堂上官、外官、教官以及杂职官分别分别列出考核内容与相关规定。其中教官考课必须比过去严格,他们本来就负责教育与培养人才,若是在考课上宽以待之,如何能教出贤才?从明年开始,朕要看到吏部的考课,是堪用者方可留任,不堪用者,降黜,量才录用。”
“臣领旨。”唐以谦应道,他如今也是看得明白,楚岳峙与楚岳磊不一样,不仅爱民而且勤政,是真心想要将大蘅国治理好,有这样的一位君主,他自然也愿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地为楚岳峙谋事。
吴永廉听楚岳峙说了这么多,心中对圣意也有了大致的揣测,他与司渊渟谈论科举之事时是主张要变的,如今楚岳峙提出要改制,他自然无比赞同,马上就接着说道:“陛下,请让臣也回去拟定一份官学改制的完整议案,确保改制能全面再交给陛下审议。”
楚岳峙点头,道:“如此甚好。”
目光再次落到凉忱身上,楚岳峙道:“凉祭酒,国子监乃至全国各地接下来的所学推新,你便与吴尚书好好研究一番,你负责教导监生,出过那么多的考卷,朕希望下一次,你也能交给朕一份满分的答卷。”
凉忱本还有些不确定,现下是确定了,楚岳峙对他有所不满,虽然不清楚是因何事,兴许是他行事有所欠妥也不一定,于是正色道:“臣谨遵圣命!”
“既然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是什么,便退下吧。”楚岳峙转身走回到高台上,一手握住御座,看着三人行礼告退后,才又在御案后面坐了下来。
待三位朝臣退出养心殿,王忠又进来给楚岳峙换了一杯热茶,司渊渟才又开口说道:“楚七,凉大人刚刚所言也是出于谨慎,你的话有点太重了。”
“朕的话太重?”楚岳峙抬头重复,笑了一下道:“司九与这凉大人,似乎熟悉得很啊,居然还为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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