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51章
作者:姬末
司渊渟依旧是在宫里住,不时会陪着楚岳峙去坤宁宫看司竹溪和楚慎独,王忠眼尖地发现,坤宁宫多了一名面生的侍卫,据说是楚岳峙从前的侍卫,宫变那晚受了重伤,虽让林太医救回来了,但是留了后遗症右手再也使不了剑,那人在养好伤后便自请到坤宁宫当侍卫,白天从不当值,只在晚上司竹溪歇息时才会出现。
当年被封禁的司府正在整修当中,司家与皇甫家也在司渊渟回来半个月后正式被平反。
九月,司渊渟首次穿上首辅官服,堂堂正正地走上了朝堂。
就在部分朝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担忧中,楚岳峙依照司渊渟所言,放缓整治朝纲的步伐。
司渊渟成为内阁首辅,其余几位内阁辅臣则还在观望,另一位年岁较大此前一直与徐敬藩明争暗斗的辅臣明清求,在徐敬藩告老还乡后,本十分担忧下一个就到自己。楚岳峙下旨都察院纠劾,明清求怎么想都觉得,楚岳峙不可能只处理了徐敬藩便收手。
然而出乎明清求意料的是,司渊渟在首次以首辅身份上早朝那日,早朝结束后司渊渟便请他留步,表示自己初为首辅尚有许多不懂之处,还望明阁老日后多多指教。在朝为官多年,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明清求当下就听明白了,司渊渟这意思一是陛下还不会动他,二则是司渊渟暂时也不打算与他为敌。
明清求知道,楚岳峙眼下又把司渊渟扶持上位,那些原本在底下摇摆不定的人怕是又要重投司渊渟的阵营。更何况现在六部,仔细看就发现,虽不能说是焕然一新,但如今在重要位置上的这些尚书与侍中侍郎,都不再是能为权势富贵所动摇之人。所以他不能与司渊渟斗,也不适宜再于此时跟楚岳峙唱反调。
不管怎么说,楚岳峙治了徐党,已经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十月上旬,楚岳峙告谕天下皇长子已平安降生,赐名慎独,司竹溪嫁给楚岳峙时便是正妃,如今再诞下皇长子,明年封后是毋庸置疑的事。
只是楚岳峙觉得还不够,他要把荣耀和名声都还给司家。
司竹溪是大蘅国未来国母,她的母家获得爵位是理所应当之事,而司家又已只剩下司渊渟可承爵位,因此楚岳峙同时下旨,封司渊渟为镇国侯。司渊渟此前已有军功在身,加之司家平反,他此前数年的功过也皆被翰林院学士仔细记录,桩桩件件明明白白,功劳立下不少,危害社稷之过却是半件都没有,受封镇国侯,底下群臣便是想反对也找不出真正合适的理由。加之明清求也没有反对之意,那些看明清求眼色的朝臣就更不敢胡乱发声了。
于是翻修中的司府又多了一项将牌匾改为镇国侯府的任务。
司渊渟本是不想让楚岳峙给他封爵位的,可是楚岳峙说这事的时候,他们正在坤宁宫,楚岳峙抱着楚慎独站在司竹溪身边,对他说:“楚七想要给拾喜一个体面,也不行吗?朕身为大蘅国的皇帝,平忠臣冤屈,封赏有功之臣,错了吗?”
话已至此,司渊渟还能说什么?更何况这的确是告慰他们司家一氏数代忠良之灵最好的方式。封了爵位,不仅是平冤,也是皇家对他们司家的补偿,皇家不可能认错,唯有以功封爵,抬为亲贵也还司家一氏忠良之名。
封爵那日也是司渊渟的生辰,司渊渟从宫外的镇国侯府回宫时,得知楚岳峙已经回了撷芳殿,便直接回撷芳殿去了。他答应了楚岳峙,镇国侯府整修好后就放着,他依旧会留在宫里陪楚岳峙。
回到撷芳殿外时,王忠正在门口候着,一见到司渊渟便行礼道:“司大人,陛下在里头等您许久了。”
司渊渟颔首,今日事忙,他在镇国侯府领了封爵的圣旨后又有几位大臣前来恭贺,他应付许久才得以脱身。
快步进殿,刚走到花园便听到有乐曲声响起,楚岳峙穿着一袭红衣,随着乐声起袖并打开了身上的第一个竹筒。
萤火虫从竹筒里飞出,开始围绕着楚岳峙打转。
寻常七月到九月是萤火虫最多的时节,到了十月便很难再寻到萤火虫,但如同小时候一样,楚岳峙还是为司渊渟寻来了萤火虫。
微微的荧绿之光在楚岳峙欢快的舞步间闪烁,一个接一个的竹筒被打开,越来越多的萤火虫飞出,楚岳峙便在萤火虫的包围下,跳出了多年前的那支生辰舞。
——楚七,明年我的生辰,再给我跳一次生辰舞,好吗?
司渊渟愣愣地看着熟悉又遥远的画面,他去年说的话,其实自己已经忘了,可楚岳峙却牢牢记着,并认真地准备,在他三十六岁的生辰夜再一次为他跳起了生辰舞。
明明都已经是皇帝了,是天下至尊之人,却依旧把他放在首位,遵守每一个和他的诺言。
楚岳峙脸红如火,他到底已经三十二岁,再跳儿时的舞步与动作,多少有些羞耻,但他看到司渊渟脸上渐渐浮现的痴迷与沉醉笑意,他深吸一口气,彻底把脸面抛诸脑后,动作越发地欢快喜庆起来。
挥袖下腰再旋转,红色的衣袂翻飞,他在萤火虫的包围下完全放开手脚重现司渊渟想看的生辰舞,直到最后双手捧脸,朝一侧弯腰伸出右脚脚尖朝上勾起,楚岳峙微微轻喘,对司渊渟笑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萤火虫飞向司渊渟,围着他转了两圈后又飞向了楚岳峙,他追着那些萤火虫向楚岳峙走去,一伸手便用力将楚岳峙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在萤火虫飞舞成画的光与热中,司渊渟热烈地吻住楚岳峙的唇,以最直接的方式向楚岳峙表达他心中炽热汹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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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长命女·春日宴》五代十国南唐词人冯延巳
第106章 昏君愚民
十月底的时候,一名女子骑着一匹快马入京。
傅行云下朝回府,看到在正厅里等他的女子后,淡然颔首道:“回来了。”
皇甫良钰见到傅行云一身官服,像是有点不适应的略怔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来,说道:“兄长,良钰已经去拜祭过爹娘了。”
傅行云脱了官帽递给一旁的家仆,道:“云霄去见过了吗?”
皇甫良钰摇摇头,道:“兄嫂在军营,良钰想暂时不便去打扰,所以直接回府里了。”
傅行云听到皇甫良钰称卫云霄为“兄嫂”时勾了勾唇,道:“也是,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敏感了些。”
“兄长之前在信里说,良钰想继承父亲武将封号,怕是要有一番波折,是因为良钰是女儿身吧。”皇甫良钰虽是一路骑马赶路回京,但人看起来却十分精神,一点也不见路上奔波的疲色。
“不止。”傅行云在椅子上坐下后,端起了家仆送上来的热茶,啜饮一口后才说道:“我现在是内阁辅臣,你若是再继承父亲武将封号甚至是入军营,其他朝臣可不见得会高兴。”
皇甫良钰未曾涉及过朝堂之事,对这些利害关系也是一知半解,她待傅行云坐下后才跟着坐下,道:“朝堂上的复杂关系,良钰一向不懂。如今想要继承父亲的封号,也是因为良钰既生为皇甫家的人,便理当继承父亲遗志,精忠报国。”
“关于此事,需要花点时间。不过你可放心,陛下对于让你继承封号一事,是支持的。”傅行云看着已经出落得如挺拔秀丽之木般的妹妹,看到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英气,道:“但是陛下也希望你能清楚,女子入军营,非同小可,陛下统帅出身,带兵打仗多年对此十分严苛,你若是没有那个能力,即便让你继承了父亲的封号,陛下也不会同意让你入军营。”
“怎样,才算是有入军营的能力?”皇甫良钰问道,她的身上既有来自江湖的侠女之气,也有年少时遗留下的小姐贵气,举手投足间皆透出不同常人的端雅,“良钰自身体康复后,一直在师父座下勤加修炼,若论武功,良钰自认不比旁人差,关于这点,兄长应当也很清楚。”
“你以为,入军营只要能打就行了吗?”傅行云反问道,他虽不愿做武臣也不愿领兵打仗,可那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因,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将,“入军营,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这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入军营后,除了武功你打算以何服众?你对行军打仗了解多少,又是否真的会排兵布阵,统军守卫百姓?”
“良钰与兄长不一样,自小在家中长大,也幸得父亲开明与疼爱,良钰在皇甫家出事前,一直都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孙子兵法;在师父座下修习的这些年,除了习武也一直都在研习兵法谋略之道。良钰的确未曾有过实际的军营体验,也不曾参与过真正的战事,但良钰不怕被派到苦寒之地,旁的将士能接受的,良钰也可以。”皇甫良钰不仅长相带着英气,就连身形也要比寻常女子更高一些,虽是坐在椅子上与傅行云说话,身板却也依旧挺直端正。
“不曾参与过真正的战事,你又如何知道自己能接受战争的残酷?”傅行云的问话仿佛是在说皇甫良钰天真,可神情却又是严肃无一丝玩笑之意,“你可知你兄嫂此前去山海关,回来时还带了伤?战场上死人无数,残肢断臂何其血腥,何况现在火药研发不断进步,枪支炮弹又岂是你武功高便能抵挡的?”
“兄长是想说,良钰不曾见过真正的地狱吗?”皇甫良钰问道,她如何不知战场残酷,虽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她见过家人被抓拿下狱时当众被杀的血腥,也记得自己被保护着遭到锦衣卫追杀时,保护她的人与锦衣卫厮杀的惨烈。
“兄长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不一样。”傅行云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看着自己妹妹,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寂静古井中的死水,“你杀过人么?兄长杀过人,杀过很多的人,而人命并非消失后便毫无重量。若是上了战场,你会面对许多想要杀你的人,到时候你会杀更多的人,而那,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坚强的意念,是承受不起的。”
皇甫良钰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确没杀过人,这么多年来她的双手尚不曾染过旁人的血。
其实傅行云将她保护得很好,当年皇甫家出事后,将她送去傅若翡处,求傅若翡救活她并暂时的收留她,之后数年便独自背负起皇甫家的血仇,返京成为司渊渟的死侍。
所有肮脏的事都是傅行云自己背负的,她这个妹妹从来就没有为皇甫家真正做过什么。
摸着自己掌心虎口因习武而生出的厚茧,皇甫良钰问道:“兄长,其实你讨厌杀人是么,所以才不愿意继承父亲的武将封号。”
“不继承是因为我并不认可,愚忠。”傅行云声线很淡而冷,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此刻口中所说出之言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我从来就不认可父亲与渊渟,皇甫家与司家的所谓忠。为百姓也好,为大蘅国也罢,我从来无所谓国家的兴亡,因为我从来就看不到,有什么值得守护的。我不是一个会无私奉献的人,无论是皇甫家还是司家,未平反之前这数年间受到多少来自百姓的污言秽语,我们两家的父辈为了百姓和大蘅国付出所有,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在我心中,百姓从来就不值得,而现在若非是陛下与渊渟在把持朝纲,我也根本不关心大蘅国的未来会如何。”
从得知司家遭难,司渊渟沦为太监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对所谓的忠君爱国产生了怀疑。兴许是因他自幼远离朝堂之故,他对于君臣、爱民以及穷尽一生报效国家这些思想从来就没有很强的共鸣。他一直都认为,这些信仰的存在是太过虚无并没有实际意义,他的眼中也没有天下。
百姓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
而君臣,若是明君,尽忠他尚能理解,可若那龙座上所坐之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那他为何还要尽忠?
这些疑问,在没有得到解答时,皇甫家也倒了。
他一路赶回京城,沿途听到许多,都是百姓对皇甫家和司家的议论,很多都是嘲讽与诬蔑,真正为父亲和皇甫一氏说话的少之又少。他不知道是否因为皇权至上,百姓皆已被洗脑,他只是感到困惑,昏君愚民,真的有守护的必要吗?这些所谓百姓,在他皇甫家和司家溃败之际,没有对过往的一丝感恩,反倒纷纷落井下石。
这就是忠义换来的回报。
“良钰,兄长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作为你的亲人,我并不希望你入军营甚至是提起武器上战场,但,如果那是你的志向你的意愿,兄长会尊重并支持,但最终到底能不能实现,全看你自己。”傅行云说完,刚起身准备让皇甫良钰去收拾休整一下,便看到卫云霄从大门进来,一路快步穿过前院向正厅而来。
“傅书生!我听说良钰妹妹回来了!”卫云霄知道傅行云已经回府,还在前院便大声朝里喊话,他是从军营回来的,身上还穿着战甲,一边走一边还能听见战甲发出的“嗒嗒”声响。
皇甫良钰本因傅行云的话而心情略有几分沉重,但一听到卫云霄的声音,脸色又亮了起来,看到卫云霄走进正厅,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江湖侠礼,笑道:“兄嫂,良钰回来了。”
卫云霄刚一踏进正厅就听到皇甫良钰的一声“兄嫂”,脸上僵了一下,表情都有点垮了,牙疼道:“你就叫我云霄哥哥不行吗,我一个大男人被叫‘兄嫂’,让人听见成什么样。”
皇甫良钰看了傅行云一眼,瞧见傅行云一见到卫云霄便春风化雨般柔和起来的神色,对卫云霄说道:“那可不行,你与兄长拜了天地,兄长又叫你‘夫人’,你是良钰正儿八经的兄嫂,可不能失了礼数。”
“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对我失礼数。”卫云霄皱眉说了句,见傅行云一直看着他,赶紧便迎上去站到了傅行云身边。傅行云是他见过最会醋的醋坛子了,连自己亲妹妹的醋都会吃,他可不想又因为一时的疏忽,又再冷战几天或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傅行云弄得死去活来羞耻尽失。
傅行云牵住卫云霄的手,道:“今日这么早回来。”
卫云霄一听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妙,道:“听说良钰妹妹回来了,我想你一定想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所以就赶紧回来了。”
傅行云挑了挑眉,也不戳穿卫云霄现在越发长进的随机应变,只笑了下说道:“你和良钰聊得来,一会多聊些也无妨。正好她此次回来是要继承父亲的武将封号的,也有想要入军营的想法,关于军营和行军打仗的事,你看着哪些合适便与她说一下,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卫云霄眨了眨眼,他是早就知道皇甫良钰这次回来所为何事,也知道傅行云其实不太希望皇甫良钰入军营,但傅行云对皇甫良钰与对他都是一样的态度,愿意为了他们让步并接受自己不认可的事,甚至愿意为了他们而将自己的意愿强压在心底。
用力回握一下傅行云的手,卫云霄既是对傅行云说也同时是对皇甫良钰说道:“良钰妹妹想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是好事,且她对兵制很熟悉想来也不必我再教。我认识的女子不多,但良钰妹妹的坚强还有能力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陛下对这件事也有诸多考量,最后能不能成尚是未知数,在陛下召见良钰妹妹前,我也可带她去军营看看多熟悉了解一些。”
皇甫良钰闻言,向傅行云与卫云霄一福身,道:“良钰谢过兄长与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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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继续搞事业。切入一点配角的不同观点。
其实对于各种观点,我一直都是提出但不论对错,观点可以有很多,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大家心中各有定论。
第107章 榆木疙瘩
天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的冷,因楚岳峙畏寒,宫里各处都早早地备下炭火,也准备好了入冬后楚岳峙要用的手炉。
其实楚岳峙自己并没有将畏寒的毛病看得太重,无奈司渊渟对他的身体十分上心,一早便已经给司礼监、尚衣监、尚膳监以及宫女所属的六局四司下令要早做安排,因此在入冬前,楚岳峙的衣袍、寝具等已全都做好了换新的准备。
在经过前几个月的雷霆整顿后,楚岳峙与司渊渟商量着,在明年一月前都放慢步伐,直到明年一月过后再拟定新的规条法令,正式踏出新政的第一步。
养心殿里已经烧起了炭火,入夜后王忠进殿添了几次烛火,楚岳峙坐在御案前批奏折,御案上的奏折没有之前堆的那么多,还有一部分堆在养心殿里新置的另一张书案上,那是司渊渟的座位。平日里楚岳峙接见其他大臣都会在养心殿的正厅,若是与重用的大臣议事,如傅行云、夏志轶、吴永廉及赵宾等,则会在前殿左侧的隔间里。
寻常司渊渟都不会在楚岳峙接见其他大臣时出现在正厅里,而是会暂时到养心殿右侧的暖阁里歇息或办公。若是让某些朝臣知道,其实现在部分奏折依旧是经司渊渟之手批红,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乾清宫经过数月整修好已经将大部分被烧毁的地方重新修建好,只是楚岳峙打从心底不喜欢乾清宫,一直都与司渊渟住在撷芳殿里,偶尔也会一同在养心殿的暖阁里歇息。
镇国侯府已经修建好,司渊渟白日里也会出宫回去府上,他如今身份不一样,少不了会有其他朝臣到镇国侯府走动,于是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宫里,但不论他在镇国侯府与其他朝臣交流到多晚,把人送走后他都一定会赶回宫里。
宫门是每日夜里到了时辰便要下钥,但守门的侍卫都有一个默认的共识,内阁首辅司大人有陛下亲赐的令牌,无论何时,司大人要回宫都须赶紧为他打开宫门。
司渊渟回宫的时候,楚岳峙刚批完一部分新递上来的奏折,他在御案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身子都坐僵了,整个颈背都硬成铁板,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而后正要端起手边的茶喝两口,王忠已经端着新泡的热茶上前来,嘴里惶恐地说道:“陛下,这茶都凉了不能喝呀,奴婢刚给您泡了新的,您把那凉掉的冷茶给奴婢吧。”
其实楚岳峙对于茶是冷是热根本无所谓,但这宫里的规矩多得很,再加上他身体畏寒需保养,若是让司渊渟知道他喝冷茶,怕是王忠也免不了要被怪责了。
把手里的那杯冷茶放到托盘上,楚岳峙拿起那杯温度正合适入口的热茶,用茶盖撇一下茶面上的茶叶,便仰首将茶喝完了。
他依旧保持着许多行军打仗时遗留下来的习惯,也没有那么多骄矜的毛病。虽说也开始慢慢习惯身为帝王身边总有许多宫人围着打转,但依旧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排场。他如今贴身服侍的只有王忠,御前服侍的几个小太监也都是王忠手底下的。司礼监没了参政权,不少太监一下子觉得自己没了出路,就开始偷偷把劲往其他地方使,楚岳峙知道后便下令让王忠好好整顿一下司礼监,那些心术不正都给赶出宫去,如此也给其他十一监做个警醒。
太监入宫,除了罪臣以外,大多数都是小时候因家中穷苦养不起,想着把孩子送进宫中至少还能有口温饱饭吃,把孩子卖入宫里也能得到一笔小钱或能解燃眉之急,且孩子入了宫当差,虽是挨了一刀以后于子嗣上无望,但好歹每月也是有俸禄的,也能稍稍接济一下家里。
不过这都是穷苦百姓过于天真的想法,事实上每年被送入宫当太监的孩子数以百计,然而真正能在宫中活下来长大成人的,恐怕也只有三分之一左右。而这些自小便入宫的太监们,除了服侍主子也没有其他技能,在没到年龄之前若非被恩赦出宫,而是因犯了错被赶出宫,往往也都下场凄凉,难以寻到其他出路。
因此在王忠领旨将司礼监那些歪心邪意的太监都按规矩杖责继而赶出宫后,其余十一监的太监们都安分了不少,毕竟在宫中也熬了多年,好容易才熬成人也能在宫里有个栖身之所,实在没必要因为一时之利而自绝后路乃至被赶出宫,甚至是因此而丢了性命。
说到底,太监大部分也都是可怜人,楚岳峙之所以下旨整顿,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给宫中立规。
楚岳峙把喝完的茶杯放下,又翻看了一下尚未批阅的奏折,除了京城之外,十三省各地递上来的奏折也不少,事情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只是再多的事也总有轻重缓急之分,是以他一向都是先把较为重要的奏折处理完,才会去处理剩余那些不算太急的奏报。
楚岳峙有些疲乏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虽点了灯仍旧黑沉且吹着冷风的殿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的话,戌时末了,想来司大人也该回宫了。”王忠跟着楚岳峙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也能听懂楚岳峙表面问题下真正所问之事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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