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如岳临渊 第65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古代架空

  凉忱自然明白楚岳峙的意思,他仍低着头掩饰自己嘴角的笑,道:“陛下向来宽宏大量,绝非不讲理之人,不像臣,当初若有谁敢说臣家人半句不是,臣虽不会武,却也是要跟人翻脸的。”

  当年他与夫君的结合,可没少惹来周遭的风言风语,那时候他还年少,动辄与人急跟人辩驳,虽说嘴上功夫了得,言辞犀利总把人说得哑口无言,可难免就得罪不少人,最后还是要自己夫君帮忙善后。

  仔细想想,若是他的夫君让人那般说道,他当场就翻脸了,哪能像楚岳峙那般,还压着脾气坐下来说话,事后也没有另行追究,楚岳峙虽是掌握大多数人生杀大权的皇帝,却是从来都不曾滥杀无辜,更不会因为百姓议论之语就要将人关起来折磨。

  这几年,也正是因为楚岳峙主张言论自由之策,故而不少退隐多时的文人墨客都一个接一个的又出来了,民间的戏曲小说,酒楼茶楼里的说书人,都再度开始盛行,尤其是楚岳峙废除了对戏曲小说方面的种种限制,近这一年来民间还涌现了好几本传阅度极高的小说。

  自然也并非没有老一派的老学究对此持反对态度,义正严词地抨击这是对礼学的侮辱,更是文学思想上的堕落,但是因总体走势积极,始终还是支持的声浪更高,曾经已经如一潭死水的文坛也得以再次兴旺。

  说到底,什么是堕落?如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堕落,那么也没什么不好。

  楚岳峙合上手里的典籍,似笑非笑地抬眼瞅着凉忱,寻思这人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将典籍放回书架,楚岳峙回到御案前,随手翻了翻两位大臣进殿前他在看的几篇散文,对吴永廉说道:“吴尚书,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化名写了几篇散文,反响倒是不错。”

  吴永廉一怔,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他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碍于朝廷重臣的身份,有些话平日里自然不能说,又见如今不少人都藉文各抒己见,他按捺不住便化名参与其中。

  其实楚岳峙会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文坛与言论上的放开,本就是楚岳峙当初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只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虽放开但也要确保没有邻国细作混入其中,散播一些有逆反嫌疑的内容,故而平日里想必也有人收集整理,对在民间流传的这些散文以及戏曲小说进行筛选,一旦发现有问题,必定是要上报。

  至于他写的几篇散文,多半也是从行文风格遣词造句上发现端倪,所以才特意上呈到楚岳峙手中。

  “陛下,臣一时技痒,这才提笔写了几篇,但臣对陛下和大蘅国绝无二心。”吴永廉知道楚岳峙现在与他提此事,便是不打算对他追究,只是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尚书的身份,以免日后被有心人士翻出来大做文章。

  “你这几篇散文,朕刚刚拜读过,观点倒是颇为新颖,诸子百家各引一端,崇其所善,言人人殊,朕以为如此极好。”楚岳峙对吴永廉的学识向来尊敬有加,这三年吴永廉身为礼部尚书也时常被他召见讨论礼法,他对于三年前第一次为女子立法失败一事,一直放在心上,也一直学习研究过往礼法,想要从中寻求突破口。

  “陛下此言想来也是极为熟悉《艺文志诸子略》一文,臣斗胆,所谓‘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吴永廉说道,这几年下来,他也算是明白楚岳峙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大蘅国,也明白楚岳峙一直在铺垫什么,“陛下这几年推行的政策,已让前些年的封禁之象大有改善,臣以为,陛下可根据此次科考的结果,再行决定之后的政策调整。只是陛下刚刚开始赋税的改革,夏大人那边也是顶住极大的压力在推进新政,短时间内,怕是不宜再有过大的变动。”

  户部尚书夏志轶在这次赋税改革中自然也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也因此被明清求那一派的人参了不少奏本,新政推行前甚至还遇刺了;楚岳峙对此很是恼怒,私下里派了人去保护夏志轶不说,还让司渊渟动用了暗卫去收拾明清求那一派的人豢养的爪牙。

  明清求那一派被狠狠地拔除了两颗磨得尖利的虎牙后,也总算是反应过来楚岳峙是明明白白地动怒了,他们再硬刚下去,讨不着好处不说,怕是还要之后被清算,赋税改革虽让他们利益受损,可若是为了保住部分利益而丢了脑袋,那可就不仅仅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么简单。

  “也好,改革总也不能一直强推,总要看看效果再行调整。”楚岳峙也是想要通过这次的科考看看这几年官学改制的真实效果,若能通过这次的科考选出真正有用之才,在朝堂上多几个能为他所用的臣子,加上现有的重臣,方能更好的与那些宗室以及明清求等士族出身等树大根深的党派抗衡。

  言论以及思想上的放开,是开始,在这次科考前,提前那么多颁下告示对科考名额进行调整,不再对考生的出身设限,明言只要非作奸犯科者,皆可参加科举考试,便是为了压制朝堂上人数众多的士族。

  宗室亲贵多有爵位,皇亲国戚封王后得了封地,虽有限制对地方没有实际管辖权,但总归是有封号,只要不作乱谋反,即便在地方上为所欲为也无人敢多言;而门阀士族也都出身高贵祖上有功,既是世代读书的读书人钻研儒家受人尊敬,又多在朝廷为官浸淫官场多年,于政治上裙带关系极为复杂,轻易动不得不说,还要默许他们与地方富贾勾结;如此一来,自然让坐在帝位上的君王因这两方的联合而受到诸多牵制。

  如今楚岳峙扶持寒门学子,便是要让庶族崛起,让真正来自于百姓阶层的文官得到说话的机会,只有来自于百姓才更清楚底层的弊端所在,明白百姓想要的是什么,有过切身体会才能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提出有利于百姓的议策。

  “前些年司首辅解除海禁,恢复海外通商,也让海外文化有部分得以在大蘅国国内流通,此前兵部赵尚书对火器的改进,有部分也是参考了海外流通过来的技术,可见文化与思想的开放有多重要。朕在登基后,将锦衣卫和东厂撤去,又重整内阁,就是因为过度集权的政策于大蘅国的发展而言并无好处。朕愿意放权,可这些宗室亲贵还有门阀士族,总是为了一己私利挡在前头,让朕束手束脚,如今朕可是急需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楚岳峙意义深长地说道。

  没有制约的权力最容易失控,宦官不再参政、东厂和锦衣卫被撤去,就意味着权力平衡被打破,此前司渊渟身为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朝堂腐败的同时,也是一直在竭力平衡朝堂势力。正如言论有好有坏却都应当容纳,势力同样是有好有坏只要能平衡就没有必须要铲灭的道理。

  在平衡被打破后,他和司渊渟推行改革也扶持朝堂上此前一直不得志的文官以及寒门学子,就是为了让文官集团可以取代缺失的宦官势力,对朝堂上的宗室亲贵以及门阀士族进行制衡,否则这些人若是得到壮大开始肆无忌惮,后果不堪设想。

  楚岳峙其实并非不明白宗室亲贵以及门阀士族的反抗,谁会喜欢自己手上的权势被夺走?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要将这些人彻底打压下去,因为一直以来,他要的都是制衡。

  只有势力平衡,大蘅国才能长久并稳定的延世而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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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翻译: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诸子共有十家,其中值得观赏的不过九家而已;他们的言论固然不一样,就譬如水火,是互相没落也是互相生长的;若是能修明六经的学说,观察参考这九家言论,舍弃短处取用长处,就可以通达治理国家的各种方法。

第136章 帝王之治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

  在殿试上,楚岳峙见到了钟清衡。

  那个三年前白净的书生,似乎真如凉忱所说那般,在游历过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背脊更加挺直,就连眼神也透露出他的蜕变。

  三年前,钟清衡的眼神中充满自傲与高高在上的睥睨,而今在殿试上的钟清衡,眼神沉稳内敛更多一份虚怀若谷的开阔。

  这一次殿试的策题是楚岳峙所出,司渊渟并未插手。

  策题所考乃是唐虞成周的官制、周礼以及秦汉唐宋的法度纲纪沿革和道德同风俗:“帝王之治天下,必有要道。夫何与我共理者不明朕心,诞谩成习,旷官不惭而越局以逞,浮靡相尚而利口惟贤。求其循理奉法忧国如家者,曾几何人?嗟乎!文盛则质衰,言华则行薄自古记之矣。故上下以空文相加遗,而苟且塞责,敷同罔功。巡行遣矣而吏习尚偷,教化宣矣,而士风尚诡。赈恤颁矣,而民困未苏;戎兵诘矣,而挞伐未张;虑谳详矣,而免滞犹多;工费厘矣,而虚詈犹故。束旧章而不守,悬新诏而不遵。求治弥劳,取效弥远,诚不足恃,法不能维,意者朕不敏不明无能风之欤?今天下之广,生齿之繁,彼疆此域之限隔,服食趋向之异宜,道德何由而一风俗?何由而同?子诸生于经、史、时务讲之熟矣,凡有裨于治道,其详陈之毋隐。朕将亲览焉。”

  参与殿试总共两百一十三人,所有进士的答卷皆千字以上,在看完所有答卷后,楚岳峙在钟清衡的答卷上写下了“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状元。

  楚岳峙所出的策题,看似言及许多,但实际上最核心的点在开头已经点出,那便是帝王治天下之道,楚岳峙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些经历过官学改制之后的第一批新进士,这几年都学到了,思想又打开了多少。

  钟清衡的答卷答得最为全面,他首先提到礼作为教化民众的基础,制定的是民众的行为准则,法是约束民众的武器,先有礼,人不遵,才有法;然无论是礼还是法,实则皆是治理国家的工具与手段,故而选贤任能,让能者来完善礼法,并按照皇帝的要求执行礼法极为重要。正因此,选拔以及考核官员才显得尤为重要。

  另,礼法的制定也应广泛听取建议,不断完善修正,但也不能频繁变更,否则官员及百姓都将无所适从。而如若要广纳百言,便应广开言路,即应当开放百姓的言论自由,但也不能让哗众取宠的羞耻言论招摇过市,同时官员虽有固定考课,为避免地方官吏苟且偷安,也应该广泛听取百姓意见。

  在以上几点之后,又谈及了道德水平与社会风气的关联,并以此推出提高百姓的文化水平才能维护好的社会风气,也更进一步谈及礼乐为致治之道,仁义为政治之本,礼法连用虽无改于礼之义,但礼却是为制度、规范、秩序、法式。

  礼法从夏商周三代时期以礼为法,再至秦时期,法出于礼而独立,以致儒、法对立,之后再到汉以后,儒、法再度合流,以礼入法,足可见礼与法将随朝代而产生变化,绝非从一而终,若要有好的礼法,最根本的一点便是以民为本。

  此外,地方上的穷苦百姓,十室九空,他们贫困不堪却投告无门,究其原因便是地方上仍有贪官污吏,需得严惩;不仅如此,还要让百姓的积冤得到伸张,审定判案就该把案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公开示众,而非掩盖黑暗甚至以权势欺压以及愚弄百姓。

  这一份两千余字的答卷,可以说是字句都答在了楚岳峙最满意的点上,楚岳峙看完后还把这答卷给了司渊渟看,表示若非自己在场并监考,他是真不敢相信这份答卷竟是钟清衡写出来的。

  这世间也许的确有天生心存恶念的小人,但也有些本性纯良之人在经历人世敲打历练后,能幡然醒悟明白这世间的丑恶并愿执笔为剑冲破黑暗。

  治国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而非满足上位者的私欲,更非让上位者狭隘的思想去禁锢百姓,所以才要集思广益,采纳切实可行的治国良思良策,定纲立纪颁布法规法令,让各级官吏有法可依有所遵循,凡为官不正者当以严惩,百姓无冤才能生出吉祥之道,百姓敬爱君主相信朝廷下派的命官,自会知法守法依法办事;一来一往,如此才能成就太平安稳,君爱民,民忠君敬君崇君。

  而礼法,无论是法家坚持的法制,还是儒家多年来传承的仁义礼智信,事实上只要是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就应当取精华去糟粕加以致用。

  钟清衡取得一甲状元之名,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官从六品,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根据吏部此前的官员考课规定,以钟清衡为首的这批进士,都将在三年后进行考核,合格之后再行分配。

  于是宴清八年,钟清衡在通过官员考课后被授为侍读学士,职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字,备皇帝顾问。凡大政事、大典礼、集诸臣会议,则与诸司参决可否。

  万寿节是皇帝的诞辰,取万寿无疆之意。

  只是楚岳峙对于自己四十岁的诞辰并不太有兴致,在三月殿试之后便下旨万寿一切从简。

  宫里举办万寿宴,菜肴共四十一道,照例也安排了歌舞表演,但在宴上楚岳峙看都没有看底下歌舞,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在他身边的司竹溪:“拾喜,你这个皇后做几年了?”

  “陛下,如今是宴清八年,臣妾自然也已做了八年的皇后。”司竹溪总归是顾忌还在宴上,对楚岳峙的称呼以及自称都很是谨慎。

  “八年了……”楚岳峙转动手里那金黄色的酒杯,若有所思道:“朕都耽搁你八年了。”

  司竹溪微愣,没想到楚岳峙会说出这话,于是说道:“陛下,你若是醉了,就让臣妾陪你回寝宫吧?”

  楚岳峙只是摇头,他看着手中酒杯里清澈的酒水,静默须臾,又再仰首饮尽。

  这万寿宴在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众朝臣献礼,司竹溪作为皇后自然也献礼了,这些年他坚决不选秀,后宫只有司竹溪一个皇后,极早便言身为天子应为万民表率,他与司竹溪伉俪情深,绝不会再于后宫多增哪怕一人。

  他不选秀,也就杜绝了那些想通过女儿成为外戚进而成为权臣的朝臣的小心思,皇室与世家联姻虽能建立实际利益,然而终归是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好只会被掌握权力的外戚重臣挟制,前朝历史多有教训,他也不愿去踩这个坑。

  他本来就要控制宗室亲贵和门阀士族,又怎会再给他们后宫选秀这个绝佳的上位机会?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再者,这后宫,说是只有司竹溪一个皇后,可守在宫里的人谁不知道,与他这个皇帝真正一处的始终都是内阁首辅司渊渟。他的后宫,也就只容得下司渊渟与司竹溪,再多一人他都嫌碍眼,更是为自己平添麻烦,于他而言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八年,司竹溪贤德之名也积累得足够高了,之前也曾安排过一出司竹溪在千秋宴上劝他选秀被他断然回绝的好戏,以此绝了众人谣传乃司竹溪善妒失德才不让他扩充后宫的恶名。

  他其实极为厌恶那些世家朝臣拼命想要往他后宫塞人的做派,一个个引经据典地辩称皇帝该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还说什么如此才能保大蘅国安稳不倒。

  一年一年不厌其烦地上奏本,后来他终于恼了,直接在早朝上发作,质问他们是不是想让他生十个八个,好等皇子长大了他们就可以站队开始帝位党派之争,最好再送他一个被自己儿子篡位弑杀的结局才能让他们这些朝臣满意?

  这些朝臣,不好好想想如何为大蘅国带来繁荣昌盛,如何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却成天就会卖女求荣,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权欲争斗下的牺牲品。进入后宫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争斗一生,死生都是为了家族门楣,即便不得宠,只要有了一个位份,便能一辈子死守在宫里,可这样任人摆布被当成棋子完全没有自我的人生是何其可悲。他们自己心中没有亲情,还要将他也拖下水当一个寡情薄意的凉薄之帝,若真如了他们所愿,大蘅国才真的会难以为继!

  楚岳峙对这些事厌烦到了极致,前几日又有不知死活的臣子暗戳戳地上奏本试探是否今年也没有选秀之意,他是一个字都没批就给打了回去,然后在第二日的早朝上问那名臣子,是否想要送几个美娇娥入宫好让他这个皇帝沉迷酒色不务国事,如此一来自己身为臣子也能“青史留名”?

  如今他大抵是不惯着这些不干人事的臣子,以钟清衡为首的新臣们,他所看好看重的都已通过考课,被名正言顺地授予了官职,他这几年跟司渊渟等了又等,仔细地培养了那么长时间,也该起来好好整治那些成天就知道仗着关系瞎蹦跶却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朝臣了。

  放下酒杯,楚岳峙一点吃菜的心情都没有,抬起手摆两摆,在他身后的王忠就迎上来了,他交待道:“朕乏了,交待下去,刚刚献礼赏的都快快办了,这寿宴过些时辰差不多就散了吧。摆驾回撷芳殿,朕心里记挂着司首辅,在这坐着也不安稳。还有明日早朝就免了,但是你另外给那钟清衡传旨,朕要在养心殿召见他。”

  司渊渟前两日给楚慎独授业,后来陪楚慎独用膳时误食了花生碎,司渊渟对花生过敏,当场就发作了,他在养心殿感到胸口痛闷直觉就是出事了急忙赶过去书堂,等他去到时吕太医刚为司渊渟施完针。司渊渟这八年来一直小心养身,结果现下却突然误食花生碎过敏还引发气喘,昏迷了一个多时辰,他差点就跟着厥过去了。

  后来问清楚是御膳房新来的宫人还没记清主子们的饮食忌讳,这才出的岔子。他是极少会责罚宫人的皇帝,然而这次却当真是气坏了,那名新来的宫人被拖下去打了板子,他亲自盯着,又把御膳房痛骂了一顿,并减了尚膳监所有人半年的俸禄。

  这两日司渊渟都在养着,他也忧心了两日,是以他到了今日生辰面上也没多少喜色。

  “奴婢遵旨。”王忠是早就料到楚岳峙定然又会提早退席,早已安排下去,此刻楚岳峙开了口,他便马上领旨让下面的人准备摆驾了。

  司竹溪也知道楚岳峙挂心司渊渟,她这两日也每日都有去撷芳殿探望。

  楚慎独在过敏方面随司渊渟,因此那日若非司渊渟先试食,误食花生碎过敏的便是楚慎独。故而司竹溪对此事始终存有疑心,但见司渊渟醒来后也未多言,楚岳峙也没有再继续追究,她也只好暂时按下。

  此刻听到楚岳峙跟王忠交待,司竹溪身为皇后自然也是随楚岳峙一同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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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文中策题是明成祖朱棣永乐十三年三月初一策题部分截取,以及明神宗朱翊钧万历二十六年策题实录。

  文中提及的论点,只是个人在翻阅几本书之后思考总结的浅见,没有绝对的对错,欢迎讨论。

第137章 默默守护

  司渊渟误食花生碎引发过敏气喘以致昏迷一事,多少还是吓到了八岁的楚慎独,本来楚慎独已经独自住在别殿,但因受到惊吓,司竹溪这两日把这个唯一的皇长子接回到坤宁宫同住。

  从万寿宴退席后,楚岳峙便让司竹溪先回去陪楚慎独,自己摆驾回撷芳殿。

  撷芳殿里一片寂静,还能听到万寿宴上传来的乐曲声,楚岳峙还未进殿便皱眉道:“这万寿宴的乐曲声怎的如此烦人,竟传到撷芳殿来,若是惊扰到司首辅休息怎么办?!”

  王忠在旁跟着楚岳峙,忙回道:“陛下放心,奴婢已经交待下去,这一曲过后便再不会奏乐了。”

  因司渊渟这一病,楚岳峙这两日总觉焦心,脾气也不太好,听得王忠回话虽没再说什么,但仍旧板着一张脸,神色间极是不快。

  待快步穿过回廊与花园入寝殿,一进去就见寝殿里灯火通明,司渊渟正靠坐在床头看经书,楚岳峙眉心一蹙,大步上前伸手就将那经书抽走放到一边去,道:“让你好好休息,怎的又起来了?”

  握住楚岳峙的手拉他在床榻边坐下,司渊渟道:“都躺了两日了,身子骨都懒了,不过是坐起来看看经书罢了,不碍事。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不是等你回来一起过么。”

  “还过什么生辰,我现在就操心你的身体。”楚岳峙其实是有点生司渊渟的气,在床榻边坐下了也没有更亲近司渊渟,只让他握住自己的手,“我问你,你是不是明知道那膳食有问题,还故意吃下?”

  这问题他憋了两日,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司渊渟静默了一下,垂下眼帘轻捏楚岳峙的手指,道:“……我的确怀疑膳食有问题,但心中权衡那些人应当不至于胆大包天到直接下毒谋害皇长子,所以才为慎独试食。”

  那膳食里加了花生碎可以引发过敏,也跟他所预料的相去不远。

  猛一下将手抽走,楚岳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压不住,怒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有想过我吗?!你每次都这样,光嘴上说的好听,最后都要我担惊受怕!”

  司渊渟也知道自己气喘致昏迷是真的吓到了楚岳峙,以身犯险是楚岳峙最不希望他做的事,这一次他确实有些愧对楚岳峙,没有可以为自己辩驳的话,只能坦白道:“你也知道有问题,所以才没有将那宫人打死,还留了他一口气在。这几日我的药也都是林亦亲自煎煮,再养几日我也就好了。我也不是存心要你难受,试食之前,我也提前让吕太医准备了,不是吗?没有把握的事,我是断不会做的。”

  “你有怀疑,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吗?你知道那日你气喘昏迷有多吓人,你以为自己保养了八年就经得起这样折腾了吗?!”楚岳峙是又痛又怒,这些情绪他压了几日,早朝时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都快忍得要跟着一起内伤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好吗?”司渊渟想再去握他的手好好安抚,却被一下挥开,他看了看自己被挥开的手,再看楚岳峙那受伤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也清楚我为什么不跟你商量。慎独的真实身世,我跟你的关系,本该是藏在这宫里的秘密。但现在,他们对慎独出手,不单单是在试探你,也是在试探我,换而言之,我们身边已经有了他们的耳目,将这宫里的事泄露出去。”

  “我们都知道藏在后面的人是谁,选现在下手,显然就是考课之后看到我们提拔官员所以按捺不住了。”楚岳峙如何能不懂司渊渟所言,司渊渟如今负责为楚慎独授业,且与他长久以来都是君臣一体,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他倚重司渊渟。而司竹溪又是皇后,司渊渟是既为外戚又为首辅重臣,加之受封镇国侯,人脉与权势皆有,是他手中最有力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