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50章
作者:凉蝉
“千江让你感到威胁?”李舒问,“可我看他样子,他并不认识你。”
“在你来到大瑀之前,我也知道你。你的名字、经历、长相、武功,我全都清楚。”曲青君说,“可你从不知道我。这有什么奇怪?”
李舒意识到问不出答案。但他此时终于可以确定,曲青君和苦炼门果真有联系。
一粒药丸凌空飞来,李舒抓在手里。
“散功药的解药。”曲青君说,“李舒,我无心害你。我只是可怜你。无论在苦炼门还是在我手中,你都不过是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工具。”
她沉默片刻,又说:“但你能让栾秋改变,能让他说出心里话。单就这一点,我佩服你。”
李舒根本不相信那颗药,抬手扔进了溪水里。
曲青君后退两步,身影隐没在浓雾之中。
“代替我向你的义父问好。”她那充满恨意和嘲弄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意,“多年不见,我祝他活着比死了更痛。”
往扎营的地方走回,李舒半途看见了白欢喜。
白欢喜耳朵被于笙划了一道,伤口延伸到面颊,平直的一横,差点跨过鼻梁。如今伤口结痂,看起来仍有些狰狞。
“商歌不会有事的。”他是专程等着安慰李舒,“浩意山庄的人绝对不会伤害她。她人也机灵,有机会一定会自己逃脱,不需要我们帮忙。”
见李舒面色阴沉,白欢喜又问:“还是说,你想再见栾秋一面?”
李舒终于抬头看他。
“能在那种情况下承认你们的情意,这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白欢喜说,“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有……”
“有过。”李舒打断他的话,“他亲口说的,有过。”
白欢喜又为难、又唏嘘地皱了皱眼睛。
“他说的没错。”李舒说,“那个玉佩是他娘亲的遗物,我已经还给他了。和我这样的恶人有牵扯,只会让他以后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当时的场景。所有人都会唾弃他,取笑他。我不……”他如同突然卡壳,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让浩意山庄成为众矢之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白欢喜笑着,看懂一切般,那张过分风流的脸上流露了一点儿怜悯:“是吗?”他理了理李舒凌乱的头发。
“以后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李舒凶恶道,“你不要再提了!”
浩意山庄的暗室里,商歌打了几个喷嚏。
正在放冰块的栾苍水愣了:“冷么?”
商歌摇头。
“……你怎么办?”栾苍水问,“李舒他们都回金羌去了?怎么不来找你?”
这问题问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商歌也不想和他多话,闭目养神。
随从在商歌周围放下冰桶,烛光照亮商歌的脸,她微微皱眉,似是忍耐。盛夏湿热,她的伤疤不能排汗,红肿发疼,曲渺渺几次建议曲洱把商歌放了,曲洱都很踟蹰。商歌倒是并不抱怨,只在栾苍水送冰块的时候低声跟他道谢。
见她难受,栾苍水总是想起月夜下自己所碰触到的女子面庞。他蹲在商歌面前,用扇子给她扇风。
商歌睁眼,很平静地看他。
那目光让栾苍水有些尴尬,忙起了个话题:“你的易容术也是苦炼门秘术吗?听闻西域有许多奇怪的术法,我在书上看到过。”
“是我娘亲教的。”商歌答,“我爹娘都是易容高手。”
栾苍水又有新的问题,却不敢贸然开口。
商歌似乎读懂他忍耐着好奇的眼神,很坦然:“我脸上的伤,是有人为了逼迫我学易容术而弄的。”
栾苍水愣了:“什么?!”
“那时我爹爹已经不在,苦炼门里懂得这种易容术的只有我的母亲。易容术易学难精,而且双手总泡在药水里,十分辛苦。母亲不想让我学,苦炼门里便有人划破了我的脸,烧伤我皮肤,逼迫娘亲教我。”
她说得平静,栾苍水却呆住了。
实在是他一生顺遂,除了栾秋和于笙之外没有遭遇任何风浪,穷尽想象,也料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狠毒的人。
“……苦炼门,果真是恶毒之极!”
商歌忽然笑了,她很为栾苍水这突如其来的同情心感慨。
“如果觉得我可怜,就不要再恨李舒了。”她说,“那人是李舒的义父。他吃的苦,比我多十倍百倍。”
栾苍水从暗室里走上来,心事重重。
正巧有人敲门,于笙开门一看,是风尘仆仆的谢长春。
往日见到于笙和谢长春站在一起,栾苍水心头总有一股无名火,今日却被商歌说的话震惊,半天都想不起自己应该妒忌。
谢长春和他都是被栾秋找来的。
曲青君消失,云门馆也没有可继续的理由,就此作鸟兽散。谢长春没提过想回浩意山庄,但栾苍水看栾秋的意思,似乎是想重新接纳他。于笙不乐意,她仍不能原谅谢长春当时的拂袖离去。
曲渺渺在院子里扫地,和栾苍水站在一块儿,愣愣看门口说话的两人。
栾秋回到山庄才知道卓不烦走了。一牛派掌门人听闻山庄出事,和阿青骑着牛来帮忙。他主动提出带卓不烦去江湖历练,去找那两个名字平平、武功卓绝的老人。
卓不烦识字不多,都是渺渺教的。他留下写满众人名字外加一句“我和掌门人走了”的字条,收拾包袱,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庄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冷寂。
栾苍水揉揉渺渺的头发,渺渺不高兴地躲开。
“你知道‘云门馆’是什么意思吗?”栾苍水摇着扇子自问自答,“是空中楼阁啊。”
众人坐在杜梨树下,栾秋喝了口茶,把李舒出现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告知他们。
谢长春第一次知道“明王镜”和“神光诀”可以融合,吃惊后立刻说:“这件事我不晓得干娘是不是知道,但我确实从未听过。”
栾秋是信的。这件事若不是因为出现了李舒这几个人,只怕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两种本该截然不同的心法,可以互相融合、提升。这件事目前只有几个人知道,你们切记不可告诉外人。”栾秋说,“此外,苦炼门的千江怎么会知道只有我和师父、师娘懂得的暗室开启方式,也是我困惑的。”
于笙:“还有那日船上沈灯提的问题。”
谢长春:“什么问题?”
“在师父组建诛邪盟之前,苦炼门在大瑀根本籍籍无名。它远在金羌,而且从不到大瑀兴风作浪。”于笙说,“师父为什么要对付这个帮派?苦炼门又是如何得知大瑀有人打算对付他们,并千里迢迢派人到大瑀,刺杀师父?”
栾秋点点头。他眼中没有一丝犹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于笙,谢长春,浩意山庄你们负责照看。渺渺,曲洱,我不在的时候,凡事多听师姐的。”他转头看栾苍水,“苍水,我没有随你回家,是因为我确实不想再跟栾家扯上一星半点关系。但我是把你看作兄弟的。浩意山庄最秘密的事情已经都告诉了你,以后若有人找山庄麻烦,你多多帮忙。”
栾苍水奇道:“什么叫‘你不在’?你要去哪里?”
“我想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栾秋回答,“十日后我会带上商歌,去金羌,去苦炼门。”
(上卷·群山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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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结束啦。从明天起请假一周,6月20日起更新下卷。
一是为了歇息,50天写了近20万字,是有点儿累的。
二是为了腾一点儿时间写《狼镝》的签名,特签总共手写14万字,现在只写了一半,月底就要寄给出版社了,现在心情很紧张,捂脸。
总之20号再见!是在湛蓝天空和金色沙漠之间展开的,栾秋去追寻李舒的故事!(轮到陈霜靳岄这些老朋友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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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上卷的朋友可能对曲青君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比如她太坏了太过分了等等。相信我,看完下卷你们会发现,原来最糟糕的人不是她。
#下卷:此生盟
第47章 水鬼(1)
一根细得可怕的手臂,像削去了皮肉,只剩骨头和一层痂。
五指似铁,狠狠抠紧栾秋的脚踝。
那手是从水里伸出来的,长而瘦,力气惊人。
周围一片惊呼之声,栾秋紧握佩剑,忽然抓住那手臂,要把人从水中扯出来。不料立刻又有更多的手从水中探出,枯枝一样刺向了他!
这是栾秋和商歌在金羌边境大湖——勃兰湖度过的第一夜。
他万万没料到,才入金羌境内,就遭遇这样怪异的水鬼。
从大瑀去金羌,必须经过西北边境的封狐城和城外要塞,白雀关。
封狐城曾遭遇金羌部队进犯,城中百姓流离失所,西北边防军中的精锐部队“莽云骑”更是全军覆没。即便是不问朝廷事的江湖中人,也从无数自西北逃到中原的百姓口中,听过许多关于莽云骑和西北军统领的故事。
莽云骑如今已然重建。过去的西北军统领姓靳,是大瑀赫赫有名的忠昭将军,如今的新统领则是个还未有大功绩的年轻人,宁元成。
宁元成似乎是明夜堂,或者说岳莲楼的朋友。栾秋和商歌在大瑀境内紧赶慢赶,一路上不断搜集可疑线索,足足走了两个月才抵达封狐。在城门亮出岳莲楼写给宁元成的信,士兵很快便把他俩带到了宁元成面前。
宁元成行伍之气十足,锐利目光在栾秋和商歌身上扫过,立刻盯紧商歌。
盛夏炎热,商歌赶路时不戴帽子,如今进了城才用笠帽面纱伪装。她本想用易容药膏等物装扮成面目正常的人,但被栾秋劝阻:封狐也热得不同寻常,没必要再加重自己负担。
宁元成命令商歌摘下帽子,商歌犹豫片刻才照办。宁元成打量几眼,愈发狐疑:“你是带她去……看病?”
栾秋按照信上岳莲楼的说法解释:“这位是我妹子,她家在金羌,多年未回,我带她去寻亲。”
有岳莲楼的信,加上栾秋一脸正派,宁元成很快在通关文牒上盖了印。
他送二人去白雀关,一离开军部,话便渐渐多了起来。
封狐城百废待兴,不久前西北边防军击退了再次来犯的金羌部队,莽云骑唯一幸存的女将军手刃金羌带头大将,还把头颅挂在城墙晾了多日,这故事被写作嘌唱词儿,大街小巷都在传扬。
在军部对面的面摊上吃了碗水滑面,耳边听到的,尽是什么“白霓”“忠昭将军”“狼面侯”“小将军”之类的事儿。
不是边境大将,就是朝廷人士,栾秋全无兴趣,商歌倒是竖起耳朵,津津有味。
宁元成说了不少事儿,三言两语之间,忽然偏见栾秋腰上的东西。
“……炎蛇剑?”他看看缠在腰上的软剑,又看看栾秋。
临行时岳莲楼叮嘱过,宁元成此人绝对可靠,可以说出一部分实情。
栾秋便解释,这是一位苦炼门人遗留的东西,原本被云门馆馆主曲青君收在囊中。如今云门馆散了,曲青君失踪,此物由明夜堂保管。他此次上路,岳莲楼和沈灯便交给他,让他防身。
“苦炼门啊,听过、听过。”宁元成说,“金羌埋伏在大瑀的暗针身上,也有着这东西。”
宁元成告诉他,被割脑袋的大将送了不少暗针潜入大瑀,炎蛇剑便是身手卓越的暗针们用以防身、自刎的工具。他谈兴正浓,又聊起自己在封狐城内抓探子的事儿,栾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狼面侯最近到西北军来练兵,他也是岳莲楼的朋友。”宁元成为二人付了面钱,继续带他俩往前走,“我介绍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