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120章
作者:薄荷酒
大内统领李平澜遣下属送来钦命要犯姬无涯的供状,其中提到,当年曾受命偷袭从北辽归来的琅環右使萧夙玉,并取走证实韩贵妃通辽的关键证物,对前因后果述说甚详,供认不讳。
靖羽卫方面移交了包括邵清泉、戴士发在内的多名要犯,当中赫然就有与姬无涯联手暗算萧右使的另一名昆仑府前护法温天笑,两边供词印证相符。
三名来自西北边陲的幽明旧部证实了当年魏无泽因宗主江璧瑶意图削去幽明一令而心怀怨愤,暗地投靠韩贵妃与二皇子,加入昆仑府,多方设计谋害昔日琅環同伴的所作所为。
…………
众多证言证物中,有两份书证尤为触目惊心:
其一是宁王洛凭渊所出示,取自北辽三王子耶律世保的一封密信,乃是韩贵妃多年前写给北辽亲王,言辞殷切,示好勾连之意溢于纸上;其二则是金陵剑客秋寒柏呈交的一只密封书筒,此物却出自已经身死的辅政大人、也是琅環前任篆金令主薛松年的亲笔,为了防备韩妃和二皇子过河拆桥,薛辅政煞费苦心,将自己当初参与韩、魏合谋构陷宗主,并依照计策仿写琅環皇后与右使萧夙玉来往书信,假造二人私情的过程一一记录,封存入特质的圆筒中。
往事并未尘封,即使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顾及皇帝的脸面,许多细节未曾透露于外,京畿洛城依然为之震动,街巷市坊中民心如沸、奔走相传。随着会审一步步推进,案情日渐明朗,禹周立朝以来最大的冤情昭雪天下已成定局。
人们忆起娴静端庄、关心民生疾苦的琅環皇后,感叹之余,愈发将目光投向坐落于洛城西北的静王府。那座曾经多年被世人遗忘的府邸,属于天宜朝的皇长子,带领琅環走过漫长艰难的岁月,在最暗无天日的时候也不曾踏入半步歧途,纵然周遭加诸的迫害、误解和禁锢从未间断,禹周的百姓却由于他的沉着与才具得以提前摆脱战乱之苦,休养生息。
然而,这样一位才华卓越、众望所归的嫡长皇子,却罹患重疾,将要不久于人世,怎能不令人叹惋感伤?
这边厢,洛凭渊眼看着琅環的平反大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尘埃落定,静王的身体也在逐渐好转,不免有些蠢蠢欲动:既然皇兄终于了却最大的一桩心事,完成了身为宗主的责任,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向朝野说明情况,慢慢让大家知晓,奇毒已经解去了?
在他心目中,禹周的储君之位从来就是属于静王的,理应名正言顺地取回,让一切重新归于正轨。至于一年前曾经在静王府后园中煮酒赏雪,议定未来由自己继任大统,鉴于情势已全然不同,自然是作不得数的。
没成想,这条他认为顺理成章的提议,才一出口就遭到了严辞拒绝。
“不行,”洛湮华想也不想就断然否定,“不是说好了要由凭渊入主东宫?关乎国运,好不容易才定下的大事,岂容儿戏更改!”
“……皇兄,那不是权宜之计么。”宁王殿下而今只要听到东宫、太子之类的词,整个人就不大好,当下据理力争,“嫡长承统,天经地义,自古即是如此。况且论德望、论才学、论襟怀见地,还有谁能同皇兄相比?臣属必然中心拥戴,我和四皇兄也是一样。不管嫡、长、贤,都是非你莫属,断无推给别人的道理啊!”
“也不尽然。”任他说得诚挚万分,静王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世间英才济济,为君者,未必需要长于智谋,只消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又能持身严谨,临事有定见决断,便可当个明君。”
说着,淡淡一笑:“以凭渊的能力和志向,日后只会做得比我更好,此事就不必再议了。至于嫡长,那更没什么要紧,你虽然年纪轻些,至少也占了个嫡字啊!”
“不行,万万不可!”洛凭渊见他神情淡然,却毫无松口的意思,心中不由大急,“皇兄,你明明是心怀天下的人,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难道就这样只顾琅環,不理百姓和禹周江山了!再说,我……我可怎么办?娘娘不会原谅我的!”
话到此处,没来由地一阵委屈:“反正是不合适,我不同意,不答应,说什么也不干!”
于他内心深处,并非对承统本身有多么排斥,却不由自主地担心静王一待大事已了,将帝位随手推出去,从此无牵无挂,即便不至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也会与自己渐行渐远。只是这份隐隐的恐惧,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而已。
“凭渊,你先别急。”洛湮华见弟弟脸色涨红,连着就是四个“不”字,不禁有些哑然,“经过这么多事,你该明白的,我不是虚言退让,而是真的无心那个位置。”
他不等宁王开口,继续徐徐说道:“况且十载深渊,也实在是觉得累了。奚谷主不是反复叮嘱,要我未来几年都避免心神损耗,过些清静无争的日子,才有可能慢慢恢复元气。凭渊千辛万苦寻到解药,难道又改了主意,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了?”
洛凭渊一窒,张了张口,却无从争辩。静王之前病重到什么程度,他再清楚不过,目前也仅是刚刚脱离危险而已。自己贸然提议,的确是莽撞了。
“但是,娘娘……”他喃喃说道,洛文箫和薛松年身败名裂,天宜帝也受到重挫,正是朝局变动的关键时期。如果皇兄不及时澄清病情,用不了多久,文武百官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和云王身上,形成新的格局,这并不是他希望的。
“母后泉下有知,看到你为我和琅環所做的一切,必然早已欣慰含笑。而且,相信她不会反对我的选择。”洛湮华柔声说道。随着案情趋于明朗,当年的诸多隐情都被一一呈现、还原,如嫔背叛的真相也终于不再是秘密。洛凭渊虽然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低落的情绪,但想必是很不好受的,也难怪有时会显得心烦意乱。
“国事繁浩,而我已是病弱之身,不再适合执掌重器。”他停顿一下,正色说道,“愿将江山社稷、苍生祸福一并托付给凭渊,但望五弟明了我的心情和苦衷,莫要再做推辞。”
第一百八十章 有所必为
交谈到了这个地步,洛凭渊已推无可推,况且即使他坚持拒绝,洛湮华还有一句杀手锏在后面等着:“凭渊不是答应了,什么都听我的?”
“皇兄实在是偏心,时间精力都给了琅環,却推我去承储。”他只能郁闷地咕哝。
洛湮华微笑,也不辩解。他是准备陪着琅環再走上一程,但迟早会辞去宗主之位。
作为立国以来最大的冤案,琅環旧案无疑是不该发生的,但推究根源,祸端究竟是何时种下,始于十年前,还是更早?
在他心目中,近三十年前,当前代宗主江寒决定与皇室联姻时,或许已注定了灾祸必将来临。
宗主爱女江璧瑶许配年轻皇子洛展鸿,是琅環的第一个决策错误;数年后外祖父病卒,舅父江恒远选择担任左使,而将宗主之位让给已是太子妃的妹妹,是第二个错误。
不论外祖父、舅父还是母后,想来都是为了琅環的长远发展。与宗室结亲,固然会受到皇权利用,但也能得到强大的后盾,更加发挥所长,一抒抱负。
然而,侠者为国为民,却非是为君,江璧瑶以皇后身份而任宗主,确实开创了半壁江山半琅環的全盛局面,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却不可避免地积累日深,渐渐地,扶持被猜忌取代,相敬如宾的表象下隐患深埋。或许也曾有过恩爱眷顾的日子,但什么样的情感禁得起不断消磨、离心离德几乎是必然的。
倘若放弃坚持、惟命是从,琅環与帝王家的侍卫也无甚不同,最多武功高些,组织严密些。真正令琅環卓尔不群,使皇帝深深忌惮的,是那份来自江湖武林的信念,不为权势所动的傲骨。
即使未来继位的是洛凭渊,而琅環的宗主是自己,洛湮华也不认为能够全然避免这种内在的矛盾。
与其相疑争斗,不若保持距离分道而行,既遥遥呼应,又互为制约。便如同两条偶尔聚合的河流,最终仍可殊途同归。所以在不远的将来,琅環将切断与宗室的联系,完全回归到江湖。
洛凭渊不晓得皇兄已在规划长远,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还不太情愿就范,又怀着一丝希望去找云王,劝不动静王,或许能推给四皇兄呢?
“由我去当太子?五皇弟,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没等他将来意表达完整,原本神情悠闲的洛临翩就轩起眉峰,干脆利落地回绝,“没门,窗户也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自个担着吧!”
洛凭渊十分烦恼,他已经回到户部,接着主持得罪人的清丈田亩,每天都有一堆麻烦事等着处理,想来想去,又抽出时间前去兰亭宫问候容贵妃。六岁的小皇子月月正愁没人陪着玩耍,见到喜欢的五皇兄来了,立即迈着小胖腿,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洛凭渊抱起越来越沉手的小包子,听着耳边无忧无虑的咯咯笑声,无端地生出一丝汗颜,默默将来意又咽了回去。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山河如画,泱泱子民,在日后的将来,难道真的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至此,承统问题暂且搁置,一切顺其自然;归根到底,选择何时以及立谁为储,乃是皇帝说了算。
而宁王的心里,却还有另一件放不下的事。琅環的冤情虽然明朗,但是在他看来,笼罩在静王身上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
回溯当初,韩贵妃与魏无泽、薛松年共谋定计,其中最狠毒的一环,莫过于假造江璧瑶与琅環右使萧夙玉的私情,连皇长子的血缘也诬陷在内。从而刺客入宫、边关失守,都找到了合理动机,牢牢栽赃到琅環皇后身上。
没有哪一个上位者能容忍这样的背叛,遑论如日中天的琅環、群臣推爱的长子,早已被君王隐隐视为威胁。天宜帝短短几日间就下决心赐死皇后,连仅有的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难道不正是由于得到了如此充分的理由?
时至今日,所有证据都清楚地指向同一个真相——琅環皇后是无辜的,但距离彻底还以清白,却还缺少最后一步。因为当年事发之际,皇帝在深信不疑前,是曾经亲自验证过的。
进行滴血验亲的时候,洛深华尚在昏迷,以韩贵妃的心机手段,岂会容许精心策划的计谋出现纰漏,想也知道是动了手脚的。
但是,不经查证确认,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推测。
涉及宫规隐秘,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三司会审也是围绕通敌叛国展开,尽量不去触碰最深层的禁忌。不是大家不肯尽力,问题在于,天宜帝从没说过静王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时的滴血验亲也是秘密进行,根本不容传扬于外。多年来围绕皇长子的争议纷扰、加诸的罪名迫害,统统是基于莫须有三个字。所以,没有适当的由头,无端去招惹本就气急败坏的皇帝,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旁人选择了缄默、忽略,而身为当事人的洛湮华,关注案情进展之余,对此同样不置一词。
洛凭渊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在纠结,觉得问题很严重,不解决不行。这种不安除了源于案情本身,或许也来自进宫问安时,天宜帝那种时而阴沉时而愤恨的不稳定状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狰狞,明明穷途末路,尤自垂死挣扎。
“人人都道朕刻薄猜忌,苛待了大皇子。他们不在其位,焉知朕的难处!”皇帝说话时,面带冷笑,又似有无尽感慨,“太祖南征北战,何其不易才创立禹周天下,朕既然承天继运,守土安邦便是分内之责!宁可错杀,绝不容放过分毫风险。朕是恐怕一旦心慈手软,百年基业便要毁于外姓之手,朕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要是有朝一日,天宜帝知道了静王的病情已经好转,会有什么反应?洛凭渊辗转反侧,想了又想,终是忍耐不住,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试探性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同父皇做一次滴血认亲?”
静王正在闲坐看书,闻言合拢手中诗卷,朝他淡淡瞥去一眼:“没想过,也没兴趣。”
“咳,我知道皇兄没兴趣,但是,”被少见地带着冷意的目光一扫,宁王殿下登时有些底气不足,硬着头皮说道,“当年查验结果虚假,的确影响极大。父皇会对琅環、对娘娘施以辣手,多年来毫无悔意,不都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洛湮华静静注视着他,若有所思,洛凭渊自忖并无私心,神情渐渐恢复了坦然,认真地说道:“既然伸冤,总要彻彻底底,我是在想,如此大事不可含混过去,理应让父皇承认错误,至少再也找不出理由自欺,琅環伸冤才是真正完整!”
“用不着。”尽管他情辞恳切,静王却没有动容,收回目光,依旧神情淡漠,“既然现有证据已足够平反,血缘真假便是无关紧要,又何须刻意求证?陛下喜欢自欺,那便随他去好了。”
“可是,就算不影响昭雪,也是案情的重要关键啊,现在置之不理,岂不是留下谜团,万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洛凭渊有些着急,继续劝道。
洛湮华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脸上不觉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索性和你说得再明白些,凭渊,我从没想过同陛下做什么滴血认亲,没想过的意思就是,我不准备认他!”
“……”换做其他情况,洛凭渊早已偃旗息鼓,自动退散,但眼下,他仍然在努力奋斗,试图转而动之以情,“可是,其中也牵连到娘娘的清誉啊,娘娘被韩贵妃陷害,含冤莫白,还有萧右使,为他们恢复名誉不是天经地义?而且,只要重新滴血认亲,父皇必然会受到宗室的压力,再难以轻举妄动伤害皇兄了!”
末了一句,才是他心里最为在意的。往后日子还长,天宜帝今次吃了大亏,难保不会再兴起报复之念。然而一旦父子的真实血缘得到确认,无论道义伦理,于国于己,都再无抵赖的余地,就算仍旧心怀耿耿,也必然诸多顾忌。
静王迎着弟弟满是期盼的目光,淡淡道:“不愿意。”
他不欲再争论下去,径自起身离开书房,转入了内室。
洛凭渊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原地蒙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丢下不理了。他赶紧去追。想不到卧房的门已经合拢紧闭,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五殿下从未吃过闭门羹,又是一阵发晕,本来还想敲门询问,踌躇间,旁边的谷雨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主上已安歇了。”连逐客令都下了。
洛凭渊自然不好擅闯,在房门外等候了一阵,里面静悄悄地不见动静,他只得摸着撞疼的鼻子,悻悻地告辞离去。上马的时候,心里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皇兄,怎么好像比从前任性了?”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洛凭渊明白再劝无益,以静王的性情,既然连搬出大局和娘娘都不管用,那就绝无转圜余地。
但是闭嘴不吭声,不代表他打消了这份心思。天宜帝逃避事实,静王对皇帝只有反感,要双方自愿配合看来是没指望了,然而,事情却未必办不成。
经过反复思量、推敲,宁王决定靠自己。
当然,自己动手,不等于单打独斗地蛮干,联合同伙还是很重要的。洛凭渊先去见洛临翩,将想法与计划和盘托出,云王这一回倒是没有反对,很痛快地答应入伙:“是该有个了结,否则也太便宜了父皇。”
“五皇弟,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他打量洛凭渊,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宗室那边我可以出面,不过话说在前头,主谋是你,我只是帮衬,将来惹恼了大皇兄,你可要心里有数。”
洛凭渊回忆起被皇兄冷落的凄惨日子,默默在心底擦了把冷汗,面上还得维持镇定撑场面,“四皇兄放心,责任都在我身上,绝不连累你!”
想到皇帝与静王之间十年的恩怨,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危机感,拼着两面不讨好,也非干不可。
自从在朝会上惨败,被迫应允了三司会审,天宜帝便以身体欠安为由取消了多次早朝,偶尔召集午朝,也是气色颓败、神情阴郁,露面不久便即匆匆退潮。
实际上,经过连串打击,他也的确是头疼眼花,胸闷气滞,货真价实地小病了一场。等到病情缓解,也仍然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御书房内奏本堆积如山,薛松年又畏罪自尽,辅政之位空悬,只好委派几名资历较深的文臣代为批阅。于此同时,三司会审却在万众瞩目下奉旨启动,罔顾天子的意愿,推进得异常顺利。案情进展按时整理誉清,与挑选出的重要奏折一起呈送君前。
天宜帝不想看到与琅環旧案有关的事物,但刑部、大理寺或御史台送来的文卷就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节略、有书折,也有抄送供御览的重要证据。放置不理,免不了坐立难安,但凡过目,又必定像被火燎过一般,大受刺激。
尽管几名主谋都已先一步死于非命,却并不影响审案的进度,被刑部收押的,有皇子、外戚,也有涉案官员、江湖亡命徒,如同早已安排就绪,一切井井有条,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近月时间,清凉殿里时常传出器皿破碎的响声,精美的茶盏接二连三被摔成粉碎,镇纸、花瓶也不能幸免。皇帝的心情已不能简单地用憋屈、咬牙切齿,或喷一口老血来形容。他对一些事实早有心里预期,最痛心疾首的,莫过于真相和隐情并不止摆在他一个人面前,而是注定要甚至已经遍传天下,无人不晓。每每案卷上的文字映入眼中,再联想悠悠众口,就感觉像被一记接一记耳光抡在脸上,噼啪作响。
由此,情绪不佳也就不奇怪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是自作孽,空有满腔怨怒不甘,却不知找谁算账,中了奇毒的静王,占尽道义的琅環,还是宗室皇亲、满朝文武?
天宜帝如今看谁都不顺眼,不过在一众惹他心烦的臣属中,唯独稍微待见洛凭渊那么一点。原因无它,在会审中,如嫔背叛皇后的行径也被揭开,洛凭渊多少受到一些冲击,灰头土脸的皇帝由此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安慰,觉得宁王多半已经在暗自后悔,不该积极支持静王伸冤。
而且,太子被废,禹周迟早要重新立储。不去想静王,排除即将获罪的洛文箫和洛君平,现有的两名成年皇子中,云王孤高冷傲,早早就表明对政务毫无兴趣;而相比之下,洛凭渊显然耐性更佳,性情也不失诚朴。放眼望去,恐怕唯一适合的人选也只余这个当年并不受自己重视的五皇子了。
因此,当洛凭渊一如既往地入宫问安,提起入住不久的宁王府,很诚恳地表示,想请父皇到府中散散心的时候,天宜帝对他的孝心和礼数还是比较满意的,反正待在宫里也是气闷,答应得很是痛快。
再闲谈了片刻,洛凭渊又道:“自打独掌一府,儿臣才真正体会到,凡是身边的亲眷、下属,品行端正比才干更为重要。不知在父皇看来,宗室中可有哪一位长辈分外正直可靠,值得托付要事?”
他问得随意,天宜帝沉吟一下,先是想到了素有威望的长平王,但长平王不久前才在朝会上公然向着静王,拂了自己的心意,他自然撇开不提,转而说道:“你那几位皇叔,端王为人爽直,睿王坦荡厚道,人品都是靠得住的。”
言毕,记起两个弟弟年初也曾入宫为静王求情,不禁叹了口气,一时兴致索然。
从宫城出来,洛凭渊片刻也不耽搁,又直奔静王府。相比请天宜帝出宫散心,邀请静王无疑要愉快也容易得多,理由也很现成,入住那天不算,都一个多月了,皇兄还没到我府里好生坐一坐呢!还有,明春想栽几株牡丹,等着皇兄帮我看看种哪里合适;……”
以两人的关系,过府做客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洛湮华不疑有他,欣然应允。他目前已休养为主,手边事务不多,因此就依照宁王的意思,将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作者的话
因为各种原因更得比较晚,贴出上一章时还未到春分,如今已是谷雨,争取后面快些。完结在望,突然有点舍不得,谢谢宝宝们的回帖~~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滴血验亲
不算中间分离了将近九年,在静王洛湮华与皇弟洛凭渊的过往相处里,有许多愉快温馨的时光,宠溺与教导,陪伴和照料,当然,也不乏激烈的争执、偶尔的隐瞒,以及不知情下的误解;但所有经历中,除了洛凭渊小时候,为了独占皇兄的关注而耍些小花样,基本不存在蒙骗。所以在洛湮华心里,弟弟为了意见不合而闹脾气、生闷气都属正常,却怎么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地算计自己。
因此对于做客的邀约,他毫无防范,云王府的小霍临时请秦肃去帮忙挑选后备影卫人选,他也没有在意,到了外出的时辰,就坐上自家的青篷车前往宁王府,身边只带了关绫。
隆冬时节北风萧肃,洛凭渊担心皇兄受寒,直接迎入了温暖的室内。他预先已充分准备,布置得颇为周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属于先斩后奏,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
“凭渊,看你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洛湮华与弟弟相聚日久,自然不会漏掉他神情举止中的些微异样,何况,说是要下棋,开局不久就连出错着,也委实透着奇怪。
“还好,户部那边虽然事情不少,但还算顺利,我都能应付。”洛凭渊赶紧掩饰,“皇兄,尝尝这上品云雾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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