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32章

作者:薄荷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古代架空

  他又依次想过洛君平、洛临翩,几个儿子其实都是人中翘楚,却各有各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洛凭渊身上,倒是这个当年不怎么在意的小儿子,至今还没看出明显的缺陷,只是生母的位份低了些。

  他的目光温和下来:“凭渊,许多事慢慢历练就会了,回去好好做,道乏吧。”

  洛凭渊今日进宫,还想去看看洛雪凝,于是向皇帝讨了允可,就往后宫而去。

  到了兰亭宫,容妃正好不在,洛雪凝见了五皇兄,十分欢喜。兄妹两人坐在宫室中,丹阳公主一页一页地看林辰的信。

  洛凭渊但见妹妹明丽的脸上起初微笑,渐渐转为严肃,最后蹙眉说道:“他竟然还不肯回来,要留下参战。”说着将信纸一丢,便现出几分恼怒,“一走就是四十多天没有音讯,结果就写来这么一封信,等他回京,看我理不理他。”

  “原来林辰走了四十多天了,”妹妹的反应全在预料之中,洛凭渊笑道:“我都没数日子,还是雪凝记得清楚。”

  洛雪凝被他抓住了话柄,脸上一红,随即着恼道:“你们一个个只想着当英雄,既然每次连问都不问我,还写信来做什么。也是,这信也不是给我的,那还让我看个什么劲。他那么喜欢边关和战场,爱和四皇兄帐下的英杰将才凑成济济一堂,那么乐意看北辽人的丑样,就在韶安杀敌好了,用不着说什么让我放心!”

  洛凭渊忍俊不禁,洛雪凝如是发小脾气的时候十分少见,他笑道:“我替林辰求个情吧,这信是随着六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回来的,他一路上写了又写,可不会是为着我。林辰说话一向还是算数的,他既说会战后返程,应该不会再拖。这样吧,我替你写信去说他,叫他快快滚回来可好?”

  “晚了,这会儿就算立刻站在我面前,本公主也不原谅他。”洛雪凝道,不过听得出来,恼怒已经基本上过去,她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担忧,不知不觉又拿起信纸,重新看了起来。

  这一次她看得很慢,静静地从每页开头逐字读到末尾,末了才低低说道:“五皇兄,我是个自私的人。明明身为公主,该当以国事为重,可我想的,却全是让他别像旁人一样上战场,也不必争取什么战功,只要……只要别受伤,能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

  洛凭渊摸了摸她的满头柔丝,心下感叹女孩儿就是这样,再如何与她说家国大节或者男儿志向,一旦扯上心上人,就休想她肯明理,公主民女概莫能免。

  他在兰亭宫说了一阵话,尽量宽慰皇妹安心。离开时洛雪凝送出门,兄妹一道穿过御花园,朝通向前宫的月亮门走去。

  转过一道拐角,他们看见几名女子正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走来,看方位,是刚刚从韩贵妃的蕴秀宫出来。她们见到宁王和公主,连忙避到路旁屈膝行礼。

  宁王示意免礼,为首的少女抬起头,一身桃红色宫装,额间朱砂殷红欲滴。洛凭渊先是觉得有些面熟,随后想起是诚毅侯府的姚芊儿。经过上次雾岚围猎,这位小姐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但他对姚芊儿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因此脚步略略一顿后仍旧走了过去。

  “五皇兄,你不必理会她。”走出几步后,洛雪凝说道。“你在雾岚围场差点被她算计了。这种人看着再可怜,也需离她远远的。”

  洛凭渊没有答言,有关的风言风语也曾传入他的耳中,如果当时不是急着去看皇兄,自己会不会亲自出手救人呢?无论如何,尚未出阁就出事,姚家小姐也够难堪的了。

  洛雪凝又道:“况且她现在还算得意,韩贵妃将她说给了庆恩伯,已经下过聘礼了。庆恩伯对蕴秀宫可是一向着意奉承,这门亲事定下来,诚毅侯府就算巴结上东宫了。”她对韩贵妃已是深恶痛绝,故而话语间便带上了几分不客气。

  “庆恩伯?”洛凭渊皱了皱眉,何继善非是良配,但他实在管不着姚芊儿的婚事,于是不再多说此事,而是转开了话题。

  姚芊儿此时并不得意。

  自从她点了头,官媒上门,跟着就是问名、纳吉,礼数一项项进行得极快,双方似乎都急着要将亲事定下来。庆恩伯府送来了丰厚的聘礼,贵重衣料成箱成堆,金银珠宝耀目生光。按照禹周的礼俗,大户人家收到的聘礼都要归入新嫁娘的嫁妆,娘家再添上一笔,才能显示尊贵。

  定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随着聘礼进门,诚毅侯府里也渐渐添了几分喜气,上下人等对姚芊儿的尊重大为增加,姨娘姑嫂、庶出弟妹每日趋近奉承,过去的事已无人提起。

  姚芊儿心里的恶气总算顺过来一些,别府小姐写信来道贺,或者邀请她去做客,她也暂时不理会,只一心一意地盘算自己的嫁妆。父亲诚毅侯目前显然对她很重视,又爱面子,应是不好打聘礼的主意,还得咬牙添一笔看得过去的陪嫁,她得为了自己打算。

  在今日入宫参见韩贵妃之前,她心里本来还是有几分得意的,女子再是聪慧美貌,靠的还不是夫家。下聘那天何继善来了侯府,她隔着屏风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白白胖胖,三十六岁已然大腹便便,实在与她心目中的良配相去甚远,但是如此热心婚事,至少说明还是看重她的。况且,位重六宫的韩贵妃闻知两家定亲,特地传自己进宫叙话,更代表着荣宠。

  然而这分还算属于女儿规格的小心思,在她到了蕴秀宫后就戛然而止了。

  谒见韩贵妃时宜妃也在,两位娘娘看了她的绣品和平日习字的临帖,都赞许她才艺出众,确是大家闺秀,赏赐了不少饰物缎匹,又许诺说将来过门后必定诰命加身。

  姚芊儿未曾想能得到如此殊宠,千恩万谢之际,韩贵妃却说有事,从凤榻上起身离去,宫女内侍也随之退下,在姚芊儿反应过来前,殿内只剩下宜妃,还有两位娘娘贴身的大宫女织锦和杏芬。

  半个时辰之后谒见结束,姚芊儿走出蕴秀宫,然后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宁王和洛雪凝,那一刻,她还没有从方才受到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在她身后的蕴秀宫里,韩贵妃已经从后室中走出,隔着看似严密实则轻薄的幔帐,她对方才谈话中姚芊儿从惶然失色,到伏地求恳,再到点头从命,全都一清二楚。

  她与宜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宜妃道:“已经依姐姐的意思办完了,只是我看那姚芊儿时时作态,心思又灵活,到时可别误了事才好。”

  “若是不听话,我们也有办法,活人有活人的说法,死人有死人的用途,这都是命。何继善对她好像还算中意,我也尽量想留下她。”韩贵妃端起茶盅,用杯盖拨了拨里面飘浮的茶叶,闲闲说道:“姚芊儿在围猎时都敢当众从马上摔下来,我看中的是她胆子够大,又一心想往上爬,婚约已定,庆恩伯那里若是出了差错,她的终身还能指靠谁?头脑灵活,就更能明白自身的处境。”

  “再说,”她唇边噙了一丝冷笑,“姚芊儿也是个女人,我想在这世上,她如今最恨的,恐怕就是宁王了罢。”

第四十八章 变生肘腋

  姚芊儿心神不定地回到侯府,刚刚换了衣服,诚毅侯就到了内院,遣了丫鬟来唤她去正房说话。

  姚芊儿冷冷一晒,果然见了宫里两位娘娘的赏赐,就迫不及待地来探问口风了。

  她走到正房中,向父亲敛衽行礼并且坐下,待诚毅侯小心翼翼地问起宫中情形,才说了些謁见时得到的嘉勉。

  饶是她有一句没一句,诚毅侯也已面露喜色,末了听嫡女说道:“韩娘娘说当年与母亲有旧,对女儿十分关切,听说我近日来不时梦见母亲,言道必定是女儿红鸾星动,引得她在天挂念之顾。因此特地准许女儿择日往皇觉寺进香,以为告慰。”

  诚毅侯想不到还有这等恩遇,先是喜形于色,随即又有些迟疑:“皇觉寺为了恭迎陛下参拜,近日都封了寺门,要八月十五过后才开么?”

  “有娘娘体恤恩准,女儿自然能去,虽然正殿到不了,但也可在其余偏殿进香随喜。届时宫中自会安排妥当。”

  敛芳郡主在世时,也不见韩贵妃如此眷顾,诚毅侯觉得仍是为着庆恩伯的缘故。他兴奋得几乎要搓手,口中只说道:“好,好,到时别忘记也为两位娘娘上几炷香。”

  姚芊儿这时说道:“女儿有个请求,不知父亲能否允可?”

  诚毅侯此时直拿这个女儿当宝,赶紧说道:“芊儿想要什么,尽管对为父言讲。”

  “女儿最近心里烦闷,想找个闺中姐妹说说话,那些势力的见了就讨厌,想来想去还是杜府的小姐杜棠梨性情好,父亲帮我与她家中打个招呼,我才好下帖子邀她。”

  “史官杜蘅。”诚毅侯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位仅有七品的史官。这个官职在洛城实在不值一提,品阶低,又没有油水,诚毅侯府过去是看在杜蘅负责记录编纂天宜朝历年史料,偶尔会引起皇帝关注的份上,两家的女眷才有些面上往来。

  此乃小事,又不用花钱,他立时就应允道:“芊儿放心,为父让你母亲亲自去和杜家夫人说,定让她家小姐来陪着你。”

  姚芊儿谢过了还在问长问短的诚毅侯,回到自己的闺房,让丫鬟们都下去,独自想着今日发生的每一件事,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在蕴秀宫里,宜妃起初并没怎么开口,都是织锦与杏芬在晓以利害,要她听命。话说得很漂亮,像是非常关心她似的。的确,已经与庆恩伯定了亲,何继善若是被宁王拿住把柄问了罪,她就跟着完了,这一生再也爬不起来。

  待她被说得慌乱求助,宜妃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从围猎回来,听说宁王也曾派人到侯府问候于你,可是有的?”

  姚芊儿当时心乱如麻,低声答是,宜妃道:“惊马时五皇子派手下救了你,事后又曾遣人问候,你可有回礼?”

  “臣女的父亲已经命人备了薄礼去登门谢过五殿下。”姚芊儿道。事实上,诚毅侯亲自去了一趟静王府,却被告知宁王外出,静王不见客,只好怏怏而归。

  “如此不够诚意。”宜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亲事已定,也不必避嫌,该好好写信表示感谢才是。有了来往,太子殿下再要替你夫君向宁王说情,也更容易些。”

  姚芊儿已被摆布得六神无主,只得答应。

  宜妃又说起皇觉寺进香:“韩娘娘不忍见诚毅侯府落魄,要帮你度过一劫。你到时带了丫鬟从人,只管好好地去。无事便罢,若是在寺中遇见了什么,都不必惊慌,自有人指点你回来如何说法。帮未来的夫婿过了这道坎,自然荣华富贵,诰命家身。”

  姚芊儿听懂了那后半句的意味:过不去,便是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

  她当时面上表现得感恩戴德,此时越是回想,越是满腹狐疑,去皇觉寺难道会出什么事,韩贵妃和宜妃究竟要她做什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都已经委屈低嫁做个填房了,只因为侯府要藉此投靠太子,她一个女子还得缴投名状,那每一分的聘礼排场原来都是需要代价的。

  不知为何,她对韩贵妃、宜妃甚至两个宫女都谈不上怨恨,宫里有宫里的斗法,就像她自己家中后宅,几房姨娘与罗氏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没完没了。她最恨的乃是宁王洛凭渊。如果不是被他的外表身份所迷惑,昏了理智去孤注一掷,如果不是这个人明明有能力救她却没有出手,让一个护卫占了便宜,她怎么会落到如今的田地?那一刻的侮辱至毒至深,永世难忘。

  今日她从蕴秀宫出来,又看到了宁王和公主一道走过,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宛如这世上从无烦恼。一如在雾岚围场的偶遇,他仍然将自己视为路边的石子尘埃一般,浑不在意。

  可以想见,过去、现在、将来,在五皇子洛凭渊的眼里心里,大概根本不会有哪怕半分她的影子。

  姚芊儿知道自己心里只有恨,但她不想克制。韩贵妃要借自己对付宁王,是上天将机会送到面前,她为什么不做。而且这一次,她要保护好自己,不会任由韩贵妃操纵控制的。她已经不再天真了。

  她还记得初见宁王时,连自己在内七八个姑娘,洛凭渊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杜棠梨身上,看了她好一会儿,姚芊儿心中的不甘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如果是杜棠梨坠马,宁王会亲自去救吗?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要将杜棠梨也牵扯进来,这位没多少交情的小姐,同样要为她如今的处境负责。自己要是下地狱,她也休想过得平平安安。

  静王府中如今住了梦仙谷主奚茗画和两个药童,再加上五名华山与崆峒的弟子,一时间多了几分热闹,府中全无皇室富贵气象,一入其中,但见来去尽皆剑修侠隐,倒似入了武林世家、江湖宗门。

  宁王每日白天仍然忙着公务,傍晚回府,也不免与封景仪等人叙谈论剑。以年纪而言,他比华山崆峒诸人要年少,但寒山真人在武林中乃是耆宿,故而论起辈分来反而是他比较高,最后便一概以少侠称之,以免尴尬。

  来人一多,虽不必避着奚茗画,但在一众年轻剑客面前,洛凭渊也不好显得与静王关系亲密,又担心扰了他休息,就在含笑斋待客,静王那边走动得反而少了。

  他连着几日只是在晚上就寝前到澜沧居待一会儿,尽管这些天洛湮华大多时候在睡,晚上去了也未见得能说上几句话,然而见到皇兄气色的确好转了一些,不若先前苍白,心里便觉得安稳。

  奚茗画又来造访过宁王的书房,这一次,却是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书案上摆放的几锭古墨。天宜帝赐下了一小箱子古墨后,除了静王随手拿了两块,洛凭渊将大部分墨锭都遣人带到翠屏山,送给师尊寒山真人,只留了两块摆在自己书案上。

  他见到奚茗画注目墨锭,就拿起来递给他:“奚谷主莫非也是爱墨之人?若是看着还好,就请收下。”他感激奚茗画连日来为皇兄诊治,除了纯鈞剑,自己房中的摆设物件尽可相送。

  奚茗画接在手中,淡淡说道:“五殿下看它是墨,在奚某眼中,此物却是难得的药材。像这一锭,”他示意其中一块:“墨色中透出朱紫,内中除了古松精华,应是还加入了丹砂、麝香等数十味药材。制墨世家自有秘法世代承袭,若能觅得良材,墨中药性比之寻常药物精纯何止十倍。”

  他再留意看了看:“五殿下的墨锭品级虽然还够不上最佳,但所用古松树龄也在五百年以上,甚是难得,还是好好留着,若将来家宅中有女子孕产凶险,或可用得上。”说着,重新放回了原处。

  洛凭渊听得出神,静王也曾与他讲论古墨,想不到竟能入药,此事倒可以在写信问候时告知师尊。

  他想到奚茗画取了辟水珠却没有要这古墨,想是眼下用不到,于是说道:“皇兄那里可还需要什么药材,奚谷主若有所需,我一定尽力找来。”

  他问得认真,奚茗画却没有马上答话,朝他凝注半晌才说道:“五殿下已拿出了一颗辟水珠,眼下无需再为药材忧心。明珠虽然珍贵,但是若与人的真心相比,却不足道之。奚某只愿殿下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能记住此时此刻这片真心,于江宗主而言,便已胜过了世间千万。”

  封景仪少时曾不只一次到过洛城,但他的两个师弟都是初次来到这繁华京畿,六师弟蒋寒二十岁,还是好动的年龄,见目下要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就央着师兄们一道出去逛逛。

  封景仪记着静王含蓄地叮嘱过,洛城如今并非太平之地,这几日不若就在府中静居休息,于是管束师弟不可外出,说道:“我们这趟不是来游玩的,莫要生事。六师弟,你看看宁王殿下,人家比你还小一岁,言谈处事何等稳重。”

  蒋寒平日里颇得师长宠爱,闻言有些郁闷,向五师兄魏清抱怨道:“一路上都是晓行夜宿,好容易来一趟京城,过了眼下几日空闲就要忙起来,待押了岳乾更需兼程赶回师门,岂非什么都没见着?魏师兄,你陪我出去走走,早点回来不就行了?”

  魏清性格老实,知道六师弟拉着自己,是为了事后封景仪责怪起来有人分担,不肯答应:“大师兄心情不好,他不让就算了,别惹他生气。”

  蒋寒暗自嘀咕,这五年来,大师兄的心情何曾好过,实在闷煞了人。他闷了两日,见崆峒派的两位师兄来问要不要结伴外出,终究忍不住,决定跟着同去。封景仪其时独自在后园练剑,魏清待要阻拦,被他笑嘻嘻地拉了便走:“怕什么,我们给大师兄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他也就不气恼了。”

  就这样,待到封景仪练完两个时辰剑法,回来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还有桌上一张字条。

  到了傍晚,宁王已然回府,崆峒派弟子也从外面归来,唯独不见蒋寒和魏清。原来几人先是去了洛城最繁华的棋盘街,随即崆峒门下想往法华寺吃素斋,蒋寒却惦记着要买些风味小吃回来贿赂大师兄,就拉了魏清往城南的关帝庙会去了,四人于是分道游玩。静王府只跟了一个从人,与华山二人做了一道,也还未归。

  封景仪从傍晚等到掌灯,又从掌灯等到深夜,恼火已经变成了担忧。

  秦霜和杨越得知此事,都觉得必须告知正在养病的静王,洛湮华很少发火,但若是当报不报,引他动起怒来可是吃不消的。两人在心里又掂量了一下奚茗画的脾气,杨越表示总得有人不被殃及,才好事后帮着说情,很没义气地躲到一边。秦霜只好硬着头皮,自己领了封景仪前去澜沧居。

  走到院外,宁王正从里面出来,见状将他们拦了下来:“皇兄已经睡了,怎么,蒋魏两位少侠还没有回府么?”他于此事也已知晓,但方才在静王居处待了一个多时辰,想着外出再晚也该回来了。

  “他们人不见踪影,也无消息捎回,只知道近午时分往城南去了。”秦霜说道,“殿下,属下想着需请示主上定夺,看是否差人出外寻找。”

  “可是皇兄服了药,这会儿已经睡沉了。”洛凭渊道,已是宵禁时分,事情的确有些不寻常,若说两人初来乍到不识路,但他们身边还有静王府的从人陪着,怎么也不至于迷路才是。他实在不愿惊扰洛湮华,让他劳神。

  “蒋寒是贪玩了些,但他一向还懂分寸,又有魏清跟着,不应耽搁到这么晚。”封景仪道,焦灼之情已溢于言表。

  “先不要扰到皇兄,我派人连夜去找。”洛凭渊沉吟道,“棋盘街、关帝庙,还有城里的客栈。他们可还提到过其他想去的地方?若是明日早上还没有消息,我们再来对皇兄说起。”

  秦霜知道奚茗画安排的调养十分重要,此时见有宁王帮忙担着,立时同意:“深夜查访,还是靖羽卫较为稳便。如此就依五殿下的主意。”

  封景仪也无异议,洛凭渊当即带着他们一同回到含笑斋,又请了崆峒派弟子过来,将蒋寒和魏清可能会去的地点,连同三个人的形貌特征都一一记下来,派人到靖羽卫所吩咐下去,连夜调集一百名军士,在九城各处暗暗查找。

  这一夜洛凭渊等待消息,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到了天明时分,派出的军士陆续回报,要找的三人竟是行迹杳然,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在洛城任何一家客栈投宿。

  封景仪一夜未眠,此刻已是心急如焚。他平时管束师弟们虽然严格,但感情就如兄弟手足一般。闻讯对宁王和秦霜说道:“既然江宗主养病正在紧要之时,在下不好为此事去扰他烦心,这就出门去找师弟他们,还请宁王殿下再派些人手继续查访。”

  “封师兄且慢,”洛凭渊已经想到昆仑府乃至太子很可能会想方设法阻止华山派押走纪庭辉,怎能放心再让封景仪出去,暗责自己近日来事务繁杂,太过大意了:“必然要全力寻找,但两位少侠不会平白失踪,我们需得商量个章程出来,贸然行动只会中了暗算。”

  “事到如今,属下不能再瞒着主上,势必要禀报了。”秦霜说道。

  三人现下都在含笑斋,杨越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块白布:“方才府门前来了个老乞丐,说是有人给了一吊钱,让他来送信。”

  白布看上去十分普通,上面既看不到文字,又不见记号,末端系着一枚指环。

  封景仪变色道,“这是蒋寒的家传指环,他从来都戴着不离身的。那乞丐去了哪里?”

  杨越道,“我仔细看过,只是一个寻常乞丐,说话有些颠三倒四,问他给钱的人是何长相,也答不上来。我将他暂时扣在门房里了。”

  秦霜接过那块布端详,又凑近鼻端闻了闻,说道:“是用离合水写成的,只能看一次,我们去见主上。”

  洛凭渊无法再阻拦,几个人一道进入澜沧居,将消息告知刚刚用过早餐的静王。

  洛湮华静静听了昨夜以来的前后经过,吩咐道:“取一盆热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