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阳月 第32章
作者:路嘻法
萧阳月一时无话,最后道:“下去吧。”
第二日一早,浮萍阁众人动身回京。戚逐带了一堆点心在路上吃,白钰劝了他,说侯爷伤还没好,少吃些杂的东西,戚逐也没听。
萧阳月亦懒得管戚逐吃什么了,他受伤这几日,让他静养他偏不,时不时还要出去逛街,他看他精神头是好得不得了。
回京路途中的这一月多,白钰每日都会替戚逐伤口换药,萧阳月会在一旁看着,以确认戚逐伤口的恢复状况。
这日照常换药时,马车忽地猛烈颠簸了一下,白钰手中的纱布在戚逐伤口上擦过,白钰连忙放下手,道:“侯爷疼吗?是属下的过失。”
萧阳月掀开轿帘朝外望了一眼:“怎么了?”
驾车的护卫道:“阁主大人恕罪,方才一只麻雀忽然迎头飞来,属下为躲避鸟雀,一时不查前面路上有块大石,这才让车子颠簸了。”
萧阳月沉默着,放下了轿帘。
戚逐见白钰面带愧疚,便道:“没事,白近卫使,说来你也知道我会武功了,不必如面对普通人那般紧张。”
白钰顿了顿:“是。”
“你不用天天都替我换药了,怪麻烦的,遣别人来吧。”
“不麻烦,属下应该做的。”
换完药后,白钰便离开了马车,到外边骑马守卫去了。
萧阳月看着白钰离开,忽然道:“侯爷很喜欢白钰么?”
戚逐笑道:“何出此言?”
萧阳月:“侯爷送过他礼物,还想让他到侯府里任职,与他说话也似乎比常人多些。”
“我也送过你礼物啊,阁主大人,更何况你让他来照顾我,我自然与他多说话。”戚逐似笑非笑,“至于任职,那只是玩笑话。”
“玩笑话?”萧阳月道,“是不是玩笑话,侯爷心里清楚。”
戚逐:“怎么,阁主大人不喜欢我与你的下属太过亲近吗?”
萧阳月顿了顿,回答:“侯爷身为文官侯爵,本就不应该与武将集团走得过近。侯爷以为如今朝廷文官集团对侯爷看法如何?认为侯爷借由与浮萍阁的关系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
戚逐:“在其位谋其事,我不过是履行职责听从圣旨,和浮萍阁一起为皇上办事而已,如此加官进爵,我觉得没有不妥。”
朝廷内文武官员矛盾无法调和,武将看不起文官的酸腐,文官总是大谈特谈武将集团掌权对于国祚安宁的危害。
实际上,文官集团并非不明白,经过几代文治帝王的统治,当年功高盖主的武将被杀的杀削的削,如今剩下的浮萍阁与乾门卫,早已不是当年太祖时候驰骋兵马的武将了。
但,总得有个由头来削弱武将的权势,文官集团的矛头,便对准了萧阳月。
“以色侍君”“权势过大”“以权谋私”“居功自傲”“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这些词,萧阳月已是听得耳朵起茧。
戚逐像是猜中了萧阳月心里想什么似的,自然而然道:“某些文官对你的诋毁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色侍君之类的话,不过是因阁主大人你美貌过人,此等上天注定的事,难道还能作为诋毁的证据吗?”
萧阳月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马车碾着林中过往的车辙而去,方才那只麻雀在空中绕了一个圈,随即朝着林中某处飞去,最后歇落在一处不大不小的林湖边。
一叶孤舟在湖中心缓缓飘荡,船舷边上坐着一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垂钓者。
一名身着暗红的男子立在一旁,他回头望着那在水边沼地上跃动的麻雀,低声对那名垂钓者道:“霍乔大人,方无竹与浮萍阁一道回京了。”
垂钓者钓上来一尾小鱼,放入身旁的木桶中,又甩杆入水,水声叮咚,很是清脆悦耳。
男子又道:“尤金鳞的金蛇胎子落入方无竹手中,无碍吗?”
“他当年的伤并未恢复完全,金蛇胎子,他铁定会用的。”垂钓者的声音既沧桑又稚嫩,透着几分矛盾的古怪,“只是他经脉已断,能不能受得住金蛇胎子的功效实非定数……但愿他能吸化这金蛇胎子,否则,我的大仇将于谁身上得报呢?”
男子垂首回答:“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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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从始至终的唯一大boss初登场阳月不喜欢侯爷和小白太亲近有很多原因,他回答的理由只是最让人信服的理由,当然还有更深的原因~
第43章
巍峨的禁城内灯火通明,游墙而走的宫人提着灯笼,从道道宫门内鱼贯而入。
御书房内,皇上坐在御案后,一边静静听着萧阳月禀报渠州邪教与贤王闽郡王死于刺客一事,一边看着手里的奏折。
禀报完后,萧阳月静立于桌前,等待皇上下旨。
皇上:“邪教教主已确认死亡吗?”
萧阳月:“是,但究竟死于谁手,还未查明。”
皇上放下手中朱笔,道:“摩罗教的存在的确害我国祚,但若非它太过恣意妄为,大张旗鼓地在贡州和渠州两地百姓中吸敛教徒,朕和朝廷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它。”
萧阳月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头。
“朕想不明白,为何它短短几个月内便如此猖狂?”皇上沉吟道,“天下谁人不知,朕设立浮萍阁便是为了清剿此类武林门派,一旦发现,必是只有铲除一条路。摩罗教如此行为,倒有几分故意引起朕和朝廷注意的意思。萧爱卿,你认为如何?”
萧阳月眸中多了几分思虑,缓缓回答:“臣不知。”
皇上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平静道:“好好查查吧,武林的事,你得多出些力。”
“是。”
“贤坤侯与你交情不错,你派人告诉他,既然受伤了,这几日便不用来上朝了。”
“……是。”
皇上叫来自己的贴身内监,赏赐了一些药品补品给戚逐,又安排了一些宫里的太医定期到侯府去看望,道:“说来,浮萍阁密信中并未写明贤坤侯是如何受伤的,是怎么回事?萧爱卿?”
萧阳月微抿嘴唇,回答:“……是臣。”
皇上抬眸凝视着萧阳月,眸色含着几分暗沉:“是你?”
“请皇上恕罪,臣未能保护好侯爷,不慎让侯爷落入敌人之手。”萧阳月一字一句地冷静回答,“后来找到侯爷时,因邪教歹徒精通易容之术,臣出于谨慎,故用武功试探其身手,一时不查,伤了侯爷。”
御书房里一时落针可闻,皇上没有发话,萧阳月只能静候圣上指令。皇上的眸子注视着萧阳月,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他向来欣赏萧阳月这样沉得住气,只有如此宠辱不惊的人,才能堪当大任。
只是,沉得住气与是否如实回答,是两码事。
过了半晌,皇上才道:“朕知道了。”
“是。”萧阳月垂眸,“臣还有一事,须请皇上旨意。”
“说。”
萧阳月凝眸,如墨如玉的眸子里似有暗光浮现,他掷地有声:“臣请求彻查八年前贤坤侯嫡子失踪一事。”
皇上:“哦?为何要查?”
“此事外界众说纷纭,但未曾有一个定论。”萧阳月回答,“如今侯爷与我浮萍阁关系已近,谨慎起见,臣认为有必要查明侯爷当年被绑一事。”
“你会来向朕请旨,说明你想借浮萍阁调查此事吧。”皇上道,“你想查,便查。”
“谢皇上准许。”
萧阳月领命退下,离开御书房,乘了萧府的马车,径直回了自己府上。
这两日朝廷事多,南疆又生战事,文武两派大臣又吵成一片。此事若没有皇上旨意,萧阳月便无需关心,多了些时间待在家中。
这日傍晚,萧阳月刚在府上用了晚膳,便有下人来报,说侯爷到访。
萧阳月的确没想到戚逐会来,着人回话道:“让侯爷在正厅等着。”
这还是戚逐第一次来萧阳月府上,萧府是皇上御赐的府邸,位于京城风水风景都极佳的好地段,府内建筑制式虽比起亲王来稍显逊色,但比起他的侯府,的确是丝毫不逊色。
戚逐依然一袭白衣,正坐在前厅里品茶,一道人影从偏殿走入,戚逐抬头望去,是萧阳月来了。
这是戚逐第一次见萧阳月穿红色,双层的大红洒金云绫锦长裙,外罩一层水绯色素罗纱,领边袖边和裙身皆用金银线绣着极艳的团花纹,惊艳华丽、美不胜收。
此时已近黄昏,火烧般的浓云翻滚,一身红衣衬得萧阳月白极了,嘴唇却透着殷红,像落在雪地里的梅。
戚逐还看见,萧阳月发间,戴着的正是他那日送给他的那套景泰蓝宝石发饰。
可萧阳月的神色还是那样的淡:“侯爷,去我府上的登高凉亭吧,我着人备好茶点了。”
戚逐笑道:“好,难得阁主大人如此用心。”
萧府的登高凉亭周围挂着一圈藕荷色的纱织幔,冬暖夏凉,放下时可防蚊虫,卷上去便能观景,很是别致。
戚逐摇着扇子,在亭台内铺了羊绒毯子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口婢女送上来的茶。
萧阳月:“侯爷来我府上何事?”
戚逐扫了一眼在凉亭周围伺候的下人,萧阳月挥手屏退他们,戚逐才道:“阁主大人,我这几日在府上,等的就是皇上一道圣旨把我押入刑司,可左等右等,倒等来了皇上的赏赐。”
戚逐顿了顿,眸间笑意微微深了些:“你并未让皇上知道我会武功一事,这是为何?”
萧阳月一言不发,戚逐又道:“阁主大人竟也不怕欺君了。”
“侯爷。”萧阳月开口,他沉眸望着他,“我不如实话说与侯爷听吧,皇上已准许浮萍阁彻查当年侯爷被绑一事。”
戚逐手中的扇子一顿,他定定地注视着他,唇角的笑不露痕迹地隐去。
萧阳月:“若我彻查途中,遭遇任何阻拦或是变故,我有理由怀疑,是侯爷有不可告人之事需要隐瞒,从而在背后阻挠。”
正如萧阳月所说,如此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倘若其中生了任何事端,戚逐都无法暗中出手阻挠,因为,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他。
好一个光明正大的计策,萧阳月。
戚逐闷声笑了:“好,好……阁主大人如此在意我,想查便查吧。”
“等查清后,我会一并将整件事禀报皇上。”萧阳月道,“届时皇上会作何评判,便不是我能……”
“阁主大人,这和你欺君隐瞒此事似乎没有关联。你大可向皇上说实话,想必那时不用你提,皇上也会让你查的吧?”戚逐打断道,“阁主大人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先替我瞒下,这又是为什么呢?”
过去良久,在逐渐微败的霞色中,萧阳月也依然没有回答。
一阵风忽然刮过,吹落了凉亭四周挂着的纱织帷幔,纱幔垂落下来,又被风卷起,拂过萧阳月的发,纱线一不小心被萧阳月的发簪上的珠翠勾住。
萧阳月一袭红衣,发上因这阵偶然的风而多蒙了一层纱幔,倒像是一位要奔着佳姻而去的新娘。
戚逐见他自己看不见,便伸手帮他把纱幔从发上珠翠之间取下来,掀开了那纱幔。
绯色在戚逐面前一闪而过,纱幔落下,露出萧阳月的脸来,萧阳月也正抬头看他。
萧阳月很美,戚逐第一眼便知道,兴许是萧阳月出身于武林的缘故,也曾经历过那样的血海深仇,他的美落在戚逐眼中,倒有几分常人看不出的寂寞和辽远。
只是,戚逐从来只把萧阳月的美当成只可远观之物,如今这偶然的一瞥,戚逐却忽然觉得,萧阳月的美,原来是有几分人间烟火气的。
如秋日后淅淅沥沥的雨渗入土壤,一缕无端又空白的情也渗入戚逐的心里,这一瞥,戚逐记下了。
若要他在这世界上铭记一二事物,好以后在阎罗殿中与那些孤魂野鬼有话可侃,他愿意记住此时此刻,记住眼前人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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