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08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莫远歌眼中眸光微闪,似笑非笑:“风山长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不像我娘,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还指望我能在天阙城学个一招半式强身健体。”

  风无忧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有话,冷脸道:“莫镖头此话何意?”

  莫远歌笑而不答,反问道:“杜公子呢?此行,在下有些问题想邀请教他。”

  提及杜颜真,风无忧脸上顿时弥漫了忧伤:“唉……他在歇息。”随即,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二人。

  “你爹也太坏了,老东西真是道貌岸然!”江千夜听完满脸愤慨,“上回就想借我的事灭了镖局和危柱山,受了逆道之罚还不知悔改,简直阴险毒辣,卑鄙无耻!”

  莫远歌见风无忧以手支额神情委顿,暗自神伤,连忙拉了一把江千夜:“星河,够了。”

  风无忧无奈一笑,神色复杂地打量江千夜:“若是以往听到这话,你小子此刻已满地找牙了。”随即起身,长吁一口气,“走吧,去看看颜真。”

  日当正午,暑气渐盛,屋中用上了冰鉴,丝丝冷气通过无数细小的孔冒出来,比外面凉快许多。杜颜真中了毒精神不济,原本卧榻看书,不到一刻便困顿得快睡着了。

  风无忧轻手轻脚走进来,见他一手握书一手拄颊,歪歪扭扭倚靠着木榻,半眯着眼,头不断往下栽,手里的书都要掉下去了,却倔强地不肯趴下睡一觉。

  “真是个孩子。”风无忧见他这样,过去将他歪歪扭扭的马尾束紧了些。回想自己十几岁时也是这样生龙活虎朝气蓬勃,伤了病了也不肯好好歇一歇,仿佛躺在床上就是浪费生命。

  他一动,杜颜真便警觉地醒了,抬眼一看是风无忧,径直一把抱着他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撒娇:“你去哪了~人家醒来都找不到你……”

  风无忧皱眉轻拍他脸颊,轻声道:“别腻歪,莫远歌和江千夜来了。”

  杜颜真一听,困顿立时抛到九霄云外,连忙放开他,一边慌乱地整理仪容一边急道:“你不早说。”

  莫远歌二人进门,见杜颜真在榻上正襟危坐,衣衫头发皆齐整,丝毫看不出病态。

  “莫大哥!”一见莫远歌,杜颜真眼睛一亮,激动地直起身子。随即因情绪波动牵扯到肺腑的毒,伪装不到一刻便泰山倾颓,捂着嘴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风无忧连忙轻拍他背,递上一张锦帕,柔声道:“无妨~有痰直接吐进去。”

  杜颜真连连摆手,咳得脸通红,边咳嗽边朝莫远歌二人望去,眼神中败露的慌张让人心疼。

  “远哥……”江千夜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怯生生地抓住莫远歌衣袖。

  “雅颂先生呢?我去寻他。”莫远歌说着就要出门。风无忧连忙制止他:“莫去打扰他,兄长刚给他解毒,已万分疲累,让他歇着。”说完在杜颜真身边坐下,运气替他缓解胸中郁积。

  磅礴的真气甫入肺腑,杜颜真立即舒缓了些,无力地仰头倚在风无忧肩头,双眼半睁,气喘吁吁,已然是去了半条命。

  “看样子,颜真需好好修养。”莫远歌再想问手札之事,此刻也不能开口了,“在下和星河就不叨扰了,无忧兄,告辞。”说完拉着江千夜转身欲走。

  “慢着……”杜颜真声若蚊呐,虚弱地道,“莫大哥别走,我歇息片刻就好。”

  眼见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莫远歌不忍驳他心意,勉强挤出个笑容:“好,我不走。我和星河在院里等着。”

  站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江千夜却再没了赏景的兴致。自见到杜颜真那副模样,他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盯着半开的木槿发呆。

  “想不到才两年,竟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莫远歌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人,竟被害成这样……”

  “我去杀了风闻征。”江千夜一咬牙,抬头望着莫远歌,“远哥,我去去就回,你就当不知道。”

  “不行。”莫远歌一把拉住他,“他被废了武功又缠绵病榻,对他而言死反而是解脱,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这种人,不配寿终正寝。”江千夜嘟囔了一句,只得又坐了下来。日光透过树荫在他身上洒下点点星光,恬然淡雅,却削减不了他满身的戾气。

  看着他负气的模样,莫远歌想起梁奚亭转述他在断魂崖虐杀花白露一事。他太情绪化,几次暴虐杀人皆让自己犯病,莫远歌不会再让他陷入这种极端的情绪中。

  “星河。”莫远歌握住他手,“我们该去看望紫阳真人了。待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去万灵山看望他老人家,可好?”

  他突然提到紫阳真人,江千夜怎会不知他用意,抬眼看着他:“远哥,你也跟紫阳真人一样,认为我是无根树,仇恨种吗?”

  莫远歌抬手轻刮他鼻梁,笑道:“胡说什么?”随即搂着他肩膀,叹道,“我的星河啊,只是嫉恶如仇,容不下不平事罢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言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偏偏江千夜就遇见一个无需开口便能懂他心意之人。院中微风一吹,散了满心的愤恨,江千夜倚在莫远歌身上,享受着午时恬淡小憩。

  小半个时辰后,江千夜困得直打盹,莫远歌才拍着他脸颊轻声道:“好了,叫我们进去呢。”

  江千夜瞌睡猛地醒了,抬手擦了擦口水道:“走。”

  二人回到屋中,杜颜真面色已有了些红润,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还有些气短。他站得挺拔如松柏,见二人进来,一脸开心:“莫大哥,听闻你归来,我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想着稍得空闲,便邀上周锐去鸿安镖局看你。”

  他站起来实属勉强,但此刻面对莫远歌二人,他想站着。莫远歌仔细打量着他,满眼欣慰:“我这不是来了么?你长高了,也壮实了。”

  “那可不~”杜颜真得意一笑,“我马上二十啦!”

  “都坐下聊。”风无忧不露痕迹地搀着杜颜真坐下,“干站着做什么。”

  莫远歌贴着江千夜坐下,正色道:“我本不该在此时来叨扰,但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当面向颜真求证。”

  杜颜真稍有些喘息,却强行压着。见莫远歌说得严重,连忙问道:“何事?”

  莫远歌道:“我听说尊师清虚子曾给萧景明一包东西,里面有一卷手札。如今萧景明火烧眉毛,他竟不管不顾,令柳榭卿大兴土木加高城墙,又拆正心坛修筑什么登天楼,还召集北梁有名气的道人齐聚京中,而他自己则夙兴夜寐研究那手札,十分奇怪。”

  风无忧皱眉:“如此来看,他像在谋划什么。”

  “是。”莫远歌道,“我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答案就在那手札上。所以我才来问颜真,知不知道尊师给的手札是什么?”

  杜颜真挠了挠头,皱眉道:“我只知师父曾想收萧景明为徒,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回头望着风无忧,“当年师父行了逆道之罚,便将我带回山里养伤。伤快痊愈时,师父说他大限将至,唯有一个牵挂之人放不下,要去寻他。”

  “你师父牵挂之人是萧景明?”风无忧问道。

  “嗯。”杜颜真应道,“师父说萧景明执念太深,曾欲点化他而不得,当年为他准备的拜师礼,还是要给他。我问师父那里面都有什么,是不是和给我的一样。师父说不然,人不同,教有异,萧景明阴郁多思,而我疏阔爽朗,给我们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他老人家也没给我看是什么。”

  莫远歌忽然坐直了,侧耳细听,屋后有细微的响动。那窃听贼呼吸绵长,动作轻盈,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藏屋后一动未动,听墙角正听得入迷。

  莫远歌环顾四周,风无忧、杜颜真二人神色如常,竟连江千夜也皱眉苦思,丝毫没发现隔墙有耳。

  “无妨,你不知道,或许有人知道。”莫远歌道。三人皆一脸疑惑望着他,但他却笑而不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屋后。

  杜颜真立即领会,提高声音道:“啊~对。我不知道,紫阳师兄定是知道的。待我休书一封,飞鸽传书与他。”

  屋后那人听到这里,大概觉得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轻手蹑脚地跑了。

  “远哥!”江千夜一把抓住莫远歌衣袖,紧张起来。

  莫远歌示意他别急,起身对风无忧道:“无忧兄,这贼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这云章公子威名不再啊。”

  风无忧自嘲一笑:“我风无忧向来软弱可欺,莫镖头又不是不知道,阿猫阿狗都能蹬鼻子上脸。”

  莫远歌笑道:“无忧兄委屈了,在下这就帮你教训那狂妄之徒,替你出口气。”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成都疫情严重,大家多多担待!

第147章 万丝出头绪

  万卷楼,风闻征靠着被褥进食小半碗稀粥,听大弟子方天瑜禀报。

  “师父,弟子只听到这些。”方天瑜低眉垂目,恭敬地立于床前。

  风闻征将空碗递给仆人,漱了口,就着递过来的痰盂吐出脏水,慢悠悠地道:“清虚子果然偏心,萧景明根本瞧不上做他弟子,他竟还是把一部分真传给他。”

  “弟子记得当年清虚子欲收陛下为徒,是师父在中间牵线搭桥。”方天瑜恭敬地道,“清虚子挑选的那包东西,还经过师父的手。”

  风闻征清了清嗓子,冷脸斥道:“灵蕴,僭越了。”

  见风闻征发怒,方天瑜吓得立即跪地,还是忍不住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中着实好奇,清虚子给的那手札是什么……”

  风闻征接过仆人递来的锦帕,轻擦口唇:“那手札记录清虚子毕生所创秘术,名《九宫秘术编撰》,里面秘术个个皆是威力不凡。”眼神透着深深的不甘和怨恨,“可惜,他偏偏留给萧景明那不懂爱惜的武夫,真乃暴殄天物。”

  方天瑜直起身子,满脸疑惑:“难道萧景明指望秘术救他于水火?除非有扭转乾坤、时光倒流之法,否则就算他力可通天,也免不了遗臭万年。”

  “《九宫秘术编撰》记载的秘法,因太高深,有许多尚未验证,真假难辨其效。”风闻征道,“萧景明定是寻了一个他认为能解困境的秘术,因此铤而走险。”

  联想到他修城墙、修建登天楼、召道士一系列举动,方天瑜摇头笑道:“想不到英明神武的武帝,竟会寄希望于真假难辨的秘术,当真是走投无路,竟犯无知村妇才会犯的错。”

  风闻征捻须而笑,苍老的眼里透着狡黠:“你懂什么。”

  “总之,京城如今是水深火热之地,我们离得越远越好。”方天瑜道,“好在如今师父和常足、常乐都不再为官,不必去凑那份热闹。”

  “不。”风闻征却反而努力支起身子,颤颤巍巍欲下床,“灵蕴,马上驾车,为师要进京。”

  “此时进京做什么?”方天瑜惊了,连忙起身搀扶他,“而且师父您老人家身体不适,经不起舟车劳顿。”

  风闻征不耐烦地推开他,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快去备车,若去晚了,为师拿你是问。”

  方天瑜无奈地看着他。如今风闻征已病入膏肓,对两个儿子都非打即骂,若自己这做弟子的都不顺着他,他还能靠谁呢?只得道:“弟子谨遵师命。师父先莫下床,待弟子套好马车来接您。”

  风闻征这才不挣扎了,急不可耐地对方天瑜挥手:“快去。”

  莫远歌蹲在屋顶一动不动,犹如狩猎的猎豹。听完屋中人对话,嘴角挑上一抹笑,纵身一跃轻巧落于屋后密林。

  方天瑜着急忙慌走到院外,对门外的典谒招手:“你去把山长的马车套好,记住,要加厚的蒲团坐垫。”

  “是。”典谒低头应道,转身套马车去了。

  方天瑜往另一边屋子去,打算收拾行李。刚推开门,一个黑布袋劈头盖脸将他罩住。他眼前一黑,连忙用手去撕扯头上的布袋。随即“咚”腰上被人猛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疼得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暗算我?”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便密密实实往他身上招呼,拳拳到肉,腿腿入骨,落在他身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疼得方天瑜弓腰屈膝,双手抱头倒地惨叫不断。

  对方似乎没想要他命,下手虽极狠却没有往他要害招呼,方天瑜疼得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遑论反击。在黑布里不断惨叫哀嚎:“住手~别打了~求求你……”

  对方听他哀嚎,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直到他哀嚎声渐小,才住了手。

  方天瑜疼得浑身发颤,眼前一阵阵发黑,只听对方骂道:“呸,狗贼!”骂完,扬长而去。

  那人声音听起来颇为年轻,有些耳熟,方天瑜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缓缓扯下罩在头上的黑布袋,只见他头发蓬乱,满脸淤青,脸上多处破皮流血,如开了五彩铺子,狼狈万分。

  堂堂云章楼大弟子,竟在自己院中被人蒙头一顿毒打,方天瑜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待恢复了些力气捂着肚子起身追出去,却哪还看得见人影。

  “呀!先生这是怎么了?”典谒备好马车过来,见方天瑜如此狼狈,惊诧地迎过来。

  方天瑜以袖轻擦嘴角血迹,尖锐的疼痛顿时袭来,痛得他忍不住“斯哈”惨吟。见典谒一脸惊诧,方天瑜皱眉道:“无妨,不慎跌了一跤。”

  典谒正好奇摔跤怎会摔成这样,方天瑜便不耐烦地问道:“马车备好了吗?”

  “备好了。”典谒弓腰垂手,不停偷瞄他。方天瑜面上无光,又无处发泄,没好气地转身进屋。

  云章书院山脚下,江千夜叉腰而立,满脸欢快:“这一顿打得真畅快!浅浅给他个教训,看他今后还敢耀武扬威!”

  莫远歌忍不住笑道:“好歹是个学富五车的老学究,挨你这一通老拳,太不体面了。”

  江千夜不服气地道:“他自己礼义廉耻都不要了,还想要体面?”

  风无忧无奈一笑,转移话题:“如今颜真身体有恙,恕我不能与你们并肩了。不过我也会略尽绵薄之力,看是否能查出那《九宫秘术编撰》中究竟记载了哪些秘术。”

  莫远歌抱拳:“多谢无忧兄。你且全心照顾颜真,待事成之后,我与星河来拜会你们,届时再把酒言欢。”

  “嗯。”江千夜望着风无忧,眼眸尽是感激,“从袁府与无忧兄结识,无忧兄一直对我万般关照,请受我一拜。”说完弯腰拱手,真心实意行了个礼。

  风无忧面含微笑,轻抬他手腕:“如此可就见外了。”随即对二人道,“二位,在下不远送了。若有消息,飞鸽传书。”

  “告辞。”莫远歌拱手一礼,与江千夜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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