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09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回到雅趣阁,杜颜真在榻上望着窗外出神。风无忧坐在他身边,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常乐,你说你爹究竟想做什么?”杜颜真望着他,眼中隐现担忧。

  风无忧苦笑,低头把玩玉骨扇:“他向来算计颇深,我哪知道他的打算。”抬眼望着少年苍白的脸,眸光温柔,“他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我如今只想好好陪着你,待你稍好些,我们便离开。”

  “不。”杜颜真一把抓住他手,眼中担忧益盛,“你方才走后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爹进京不只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听他这么说,鉴于他爹斑斑劣迹,风无忧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杜颜真双眉紧蹙,绞着手指,神情紧张,道:“常乐,我一刻也坐不住了,你送我回子虚观,我有些事情要当面请教紫阳师兄。”

  见他这般郑重,风无忧当即道:“好,我们即刻出发。”

  下山路上,江千夜眉飞色舞地给莫远歌讲述他暴揍方天瑜的经过:“哈哈哈,远哥你没听见,老东西叫得可惨了,嚎得跟杀猪一样,不停哀求让我别打了。”

  他手脚并用地比划,眉欢眼笑,莫远歌脸上挂着宠溺的笑,认真听他讲。

  “叫你去你不去,可惜了。”江千夜跃然一脚,脚下小石子便飞了出去,一脸俏皮,“下次一定拉上你。”

  “我可下不去手。”莫远歌笑道,“方天瑜不过是他师父的傀儡,打他有什么用。”

  “助纣为虐更该打。既然他这么听他师父的话,那替他师父受过也是应该的。”江千夜道,“既然不能打老东西,那只能拿他出气了。”

  莫远歌不置可否,道:“快走吧,太阳快下山了,还得回趟镖局。”

  “你跟舅父说了吗?”江千夜头一歪,提醒道,“他那边需做好应对。”

  “说了。”莫远歌伸手搂过他肩,笑道,“准备好了吗?远哥带你飞。”

  话音刚落,纵身一跃而起,身如猎鹰般冲入云霄,在空中几番飞旋,眨眼便飞行数十丈,轻轻落于远山树梢,足尖如飞鸿般轻盈一点,顿时又借力飞跃。

  迅疾的风吹过面庞,暑热顿时烟消云散,江千夜欢快的笑声渐行渐远:“啊~好凉快啊~飞起来~”

第148章 憎生妒忌余

  晨光微熹,镖局开了大门,胡牛牛带着孩子们出来清扫大门口,一桶桶清水从井里打出来,尚冒着水汽便被泼到古朴的青石板上,冲洗掉灰尘。一道道混着尘土的污水聚集在各低洼处,又被长笤帚扫到对面小沟里,顺沟流向玉带河。

  垂花门里,院落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欢声笑语。莫如黛一身鹅黄衣衫,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手里牵着小糖豆,正教她学走路;小糖豆肉嘟嘟的脸粉粉嫩嫩,咧着只生了几颗乳牙的小嘴,歪歪扭扭跟着莫如黛走,咯咯直笑;梁奚亭和宋晓云坐在廊下品茗,小桌上摆了茶具,一旁小火炉“咕嘟咕嘟”煮着水,不大的院子充满温馨和乐。

  “舅父~舅娘~”莫远歌和江千夜一前一后踏进院子。虽连夜赶路,但两人皆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犹如两尊玉人,风华正茂,万分惹眼。

  “看样子此行必有收获。”梁奚亭把玩着短笛,满眼欣慰,“晓云听闻星河无恙,定要来看了才放心。”

  宋晓云温柔的双眼扫过莫远歌,又扫过江千夜,起身道:“温如一回来,星河便大好了,见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了。”

  “多谢舅娘记挂。”江千夜叫起人来倒是丝毫不羞怯,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日疯得太凶,让舅娘操了不少心。”

  宋晓云掩口一笑:“你往日确实够疯,我近日才听闻,多家钱庄当铺失窃,那梁上君子功夫厉害,丝毫不留线索,官府束手无策,这才知道你那些钱财哪里来的了。”

  红晕悄然爬上江千夜脸颊,随即红到脖颈,只觉面皮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那个……我丝毫印象都没有。”一双俊俏的桃花眼蕴着羞怯和紧张,“他们不会查到我吧?”

  “放心吧,晓云都处理好了。”梁奚亭起身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还有妙手空空的潜质,这是准备日后问鼎神偷王?”

  江千夜更羞了,连忙躲到莫远歌身后,扯着他袖子求助:“远哥~”

  “好了舅父莫取笑他了。”莫远歌袒护地将他掩在身后,“他那时失智了,并非出自本心。”

  宋晓云笑道:“好了,你们有事商量,我就不参合了。”说完就去带小糖豆了。

  三人围坐小桌,莫远歌给梁奚亭沏茶,将京城和云章书院发生的事一一道与他听。红日东升,炽热的阳光透过大树繁茂的枝叶,投下点点星光,微风拂来,星光便摇曳起来,惹得小糖豆欢叫着好奇地去抓。

  梁奚亭听完,神色凝重,眸中隐现杀气:“没想到风闻征受了惩罚还敢如此歹毒,真该结果了他!可惜了杜颜真,只望他能早些复原。”

  莫远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杯,深邃的眼眸蕴着不可捉摸的微光,寒声道:“若非看在雅颂先生和风无忧的面上,我岂容他活着。”

  “此人表面是德高望重的盖世大儒,实际上却是心胸狭隘鼠肚鸡肠的善妒之徒,手段卑劣不堪,令人咋舌。”梁奚亭摇头嗤笑,“二师兄和常乐摊上这样的父亲,真是作孽。”

  江千夜道:“若不是远哥拦着,我早就杀了那老贼。”不满地噘嘴道,“这坏事做绝的老东西,活着浪费粮食污染空气,有什么用?不杀了他,说不定哪天又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莫远歌伸手捏他脸:“要杀他还不简单?但目前还有些事情尚未查清楚,而且……”温和的眉眼细细扫过江千夜,“星河,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何事?”江千夜瞪大了眼。

  莫远歌舅甥俩迅速交换了下眼神,梁奚亭清了清嗓子:“你是否还记得晓云跟你提过,当年你娘收到一封密信,信中提及花白露和袁福芝互相勾结,欲灭天阙城。”

  “记得。”江千夜脑中思绪转得飞快,问道,“难道写信之人,是风闻征?”

  “没错。”梁奚亭道,“文师妹前段日子查到,那密信正出自风闻征之手。此话乃风闻征病糊涂时亲口所说,被我们的人听到。”

  江千夜“噌”一下站起来,思绪万千却抓不住头绪,脑中乱成一锅粥,颤声问道:“天阙城与云章书院并无结仇,他为何这么做?”

  莫远歌见他脸色煞白,生怕他思虑过度又犯病,拉住他手柔声安慰:“你莫激动,此事不难分析,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江千夜坐下巴巴望着莫远歌,只听莫远歌道:“我听邬先生说过,风闻征其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四大门派掌门人里属他最为心胸狭窄。他见江海平年纪轻轻居于江湖之巅的高位,自是意难平,不过他不如花白露这般明目张胆。”

  “他曾十分渴望得清虚子真传,但清虚子与他师父乃至交,不肯夺故人弟子,便只指点他些许功法,使他入了逍遥境。清虚子那般看重萧景明,风闻征心里定不舒坦。”

  “他嫉妒萧景明,那跟他写信有什么关系?”江千夜懵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星河,我猜测,风闻征之所以写那封信,就是想搅混水、看笑话。”莫远歌道,“他想看笑话,看萧景明的笑话,看天阙城和烂柯门的笑话,看花白露父女相残的笑话。”

  这世上竟有如此卑劣之人?!江千夜脸色煞白,满脸不可置信。可随后想到他都病入膏肓了,却还要执拗地进京看热闹,那他写信给花明月看他们父女闹笑话,也就不奇怪了。

  “唉……”江千夜摇头苦笑,“这老贼的心,真是脏透了,烂透了!”

  “他对杜颜真下毒手,除了他是清虚子亲传弟子,只怕也是因妒他少年英才,乃新一代逆道之罚执刑人。”梁奚亭补充道。

  江千夜垂头丧气:“如今那老贼已经半死不活,还需要什么逆道之罚……我一个咳嗽都能吓死他……就是你们不让。”

  梁奚亭和莫远歌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一时间,小院静得只剩下那边宋晓云逗小糖豆的笑声。半晌,梁奚亭打破沉闷,振奋精神道:“好了,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温如这边按计划推进,至于萧景明究竟在练什么秘术,且等答案揭晓。”

  “舅父,我觉得是时候给萧景明第一刀了。”莫远歌望着梁奚亭,“你意下如何?”

  “什么第一刀?”江千夜一听要行动,方才的丧气一扫而光,黑漆漆的眼眸闪着亮光,急切地问道。

  梁奚亭手中短笛转了两下,下了指令:“好,下第一刀。”

  江千夜急忙凑过去追问道:“说说,什么第一刀?”

  得了梁奚亭首肯,莫远歌心情骤然舒畅,伸手拍拍江千夜肩膀,笑得讳莫如深:“听说过夺命三刀吗?”

  “什么夺命三刀?”江千夜疑惑地挠了挠头,“你们说什么呢?”

  莫远歌见他笨拙可爱,宠溺地抬手捏了下他脸颊:“第一刀,破其形;第二刀,夺其志;第三刀,直取性命。”

  江千夜揉了揉脸颊,黑漆漆的眼珠狡黠地转了下:“哦~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

  “当然!就跟老猫逮耗子一样嘛!”

  两人刚进后院,毛球一声激越的嘶鸣,冲过来围着二人摇首刨蹄,脸颊径直往江千夜胳膊上蹭,嘴里“咴咴”低鸣,委屈极了,抱怨二人一去几日,没有带它。

  江千夜连忙抚摸它脖颈脸颊以示安慰,笑道:“你这畜生竟逃出马厩,看来是该给你上鞍鞯辔头了,快把你宠上天了。”

  莫远歌抱着胳膊看那一人一马亲热,心里也跟着高兴:“它竟如此依赖你,真是难得。”

  “远哥,我们下次出去带上它吧?”江千夜回头望着莫远歌,一脸乞求。见他如此嘴硬心软,莫远歌笑道:“你做主就好。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进京,这次起码要在京城住上月余。”

  “坐看夺命三刀?”江千夜笑着问道。

  “对。”莫远歌道,“风闻征都知道大事将举,病入膏肓都要进京看热闹,我们怎能缺席。这场戏,且得好好唱下去。”

  作者有话说:

  短小的一章,谢谢大家~

第149章 君臣首交锋

  日头东升,太阳光线甫照到文治殿内,殿中君臣已激烈地对峙几个回合了。

  丞相左有为殿前直谏:“陛下不该拆了正心坛,去修什么登天楼!此举乃自断龙脉,是绝北梁国运的狅悖无知之举。望陛下收回成命!”年迈的老人手持朝笏一脸痛心疾首,声嘶力竭,大有想要死谏的架势。

  先帝在世时,左有为便已位列三公,在朝中地位颇高。萧景明领兵在外十多年,朝中事务全靠左有为操持。尽管他当面怒骂萧景明,萧景明对他却不像对待肃王那般残暴无礼。

  “左卿言重了。”萧景明心平气和面露微笑,“不过是一座楼而已,哪能就影响国运了。我北梁国运在于天下臣民,而非一座楼。”

  “陛下既知北梁国运在于天下臣民,可正心坛立国以来便是臣民心中国运的象征,若拆了它,臣民心中的国运便没了!失了臣民的信心,周边又有列强环伺,陛下勇猛无敌,可你百年之后,北梁又能穷兵黩武到几时?!”左有为气得发抖,竟口出不敬之言。

  “爱卿慎言!”萧景明怒了,“啪”一拳锤在案上,起身对立于一旁的内侍道,“左大人年迈体弱,经不起朝堂事务劳顿,请下去!”

  两名内侍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拖着左有为的胳膊,在满朝文武的目光中径直将苍老佝偻的老人拖了下去。

  “萧景明,你糊涂!”左有为气得破口大骂,“你不听诤言,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北梁早晚要毁在你手!”

  声嘶力竭的怒骂慢慢消失于殿外,殿中文武百官顿时惴惴不安。左有为位高权重,为人正直无私,恪守本分,从不居功自傲,不论是先帝还是现在高堂上那位,都从没与他闹到过如此难堪的地步。

  萧景明对左有为这种重臣尚且如此,那对他人又将何等无情?想起肃王之死的传说,众臣两股战战,皆面色发白。

  “陛下,臣有本奏。”正当众人如坐针毡时,文臣队伍最后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年约二十出头,一脸正气,正是去年高中探花郎的都尉陈文瀚。众目睽睽之下,面对萧景明盛怒的高压,他丝毫没有胆怯之色。

  萧景明缓缓坐下,冷眼瞥着几乎站在殿门口的年轻人,寒声道:“爱卿有何事上奏?”

  陈文瀚抬头直视高高在上的武帝,朗声道:“近来京中盛传当年天阙城骗百名童子养冰谭玉,其中另有隐情。微臣记得朝中多位文武大臣皆与微臣一样,家中有亲人命丧天阙城,还请皇上下旨重查天阙城一案!”

  “臣附议。”武将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此人正是于玄奕的父亲于昭东,他跟随萧景明南征北战十多年,身负陈年旧伤,幼子也是那百名童子之一。

  “臣也附议。”队伍中又一老者站了出来,此人乃西北大营统帅章之川,本该镇守西北,在陈文瀚向武帝发难时,却奉旨回京,及时出现在朝堂之上。

  “臣也附议……”好几个家中有孩子命丧天阙城的臣子纷纷跪下。朝堂之上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余下的朝臣皆面如土色,只恨不得化为透明人,方才不会在双方的对峙下被误伤。

  萧景明背手缓缓走下高台,踱步于臣工队伍中间,血红的眼细细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似一眼就能将人心看穿。

  走到陈文瀚面前,直视面前一脸正色的年轻人,忽而开口大笑:“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顿时充斥着大殿,避无可避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配上他那恶鬼般的形象,顿时令人心生胆寒:万一他又发疯,这次是哪个倒霉鬼先死?

  萧景明笑得前俯后仰,状若疯癫,立于他身旁的几个大臣已忍不住在往一旁退,生怕稍后他发疯会殃及自己。

  “哈哈哈……”萧景明笑声渐息,血红的双眼杀气毕露盯了陈文瀚一眼,转身大步回到龙椅前,以手稍理头发和衣衫,开口居然已是心平气和:“想必今日之事是预谋已久,说吧,谁是主谋?”

  “陛下,没人预谋。只是我们都收到了密信,信中信息皆与各家情况完全吻合。若是有心人要借此坏您声誉,还望陛下彻查,以正视听!”陈文瀚手持朝笏,大声上奏。

  “放肆!”萧景明忽然大声怒吼。天子一怒,顿时吓得站着的朝臣纷纷下跪。他怒气冲冲的声音久久在大殿内回荡,众臣心惊胆战。

  “天阙逆城之事当年便已查清楚,人证物证俱在,那唯一幸存的莫家后人当庭作证,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萧景明大声怒吼,“你们当朕的朝堂是儿戏吗?听到别有用心的谣言便疑神疑鬼,不仅不能为朕分担些许,反而在朝堂上胡闹,朕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说完抄起案上砚台“啪”一声摔到地上,顿时碎渣满天飞,吓得众臣又是一抖,纷纷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散朝!”萧景明一声怒吼,背着手大踏步往后殿而去,剩下满朝文武在殿中愕然相视,纷纷惊诧,他竟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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