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23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梁奚亭方才走动时扯到腿部的伤,疼得直皱眉:“经过十五年前那场大战,危柱山大不如前,宫、商、角、徵、羽、文、武七座峰,如今也只剩下文弦峰。”他伸手指着最高的那座峰,艰难地道,“我让门下弟子都集中住进那里,大家平时好相护照应。”

  江千夜一阵难过,想来危柱山鼎盛之时也曾万分荣光,如今竟连掌门回山都看不到一个弟子来迎接。

  “梁掌门,那没人住的几座峰,我看都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什么?”江千夜指着远处问道。

  “长明灯。”梁奚亭声音低沉,眼有忧伤,“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个死于那场灾难的弟子,以此来提醒我,莫忘刻骨深仇。”

  莫远歌将马车拉到门里,与江千夜一起将梁奚亭扶上马车,驾着往山里走去。快到文弦峰山脚时,江千夜也钻进马车一阵捯饬。待他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妙龄少女,身量比之前矮了不少。

  莫远歌侧身看着他,眼中尽是惊讶之色,张嘴却没声。

  梁奚亭撩开帘子,似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嘴唇都哆嗦了:“大……大外甥,你这小公子好可怕……太可怕了……”

  江千夜咧嘴一笑,开口道:“梁掌门怎么了?没见过女子裸身?”他声音是男子,外形却是女子,着实怪异。

  梁奚亭捂着眼睛,大受刺激:“我是没见过男儿身活生生长出一对奶……完了,我忘不了你易容的经过。”

  莫远歌只觉好笑,转头问江千夜:“这次你打算装成谁?”

  江千夜坏笑着看他一眼,伸手便揽住莫远歌胳膊:“我要做你未婚妻。”

  莫远歌一阵恶寒:“你不如当我舅娘,反正刚才舅父看了你的清白身,给他正合适。”

  梁奚亭连连摆手:“不不不,小娘子貌若天仙,我无福消受。绝代佳人热情似火,大外甥你就别客气了。”

  江千夜见两人推来让去,粉面生威,柳眉倒竖站起来道:“哼,两个臭男人,老娘一个都不要。”他抬手起势,用花旦腔吟唱道,“老娘二八芳华,恰是如玉模样,要寻世间无数俏儿郎云雨酣畅。”

  梁奚亭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钻进车厢里死活不愿出来。江千夜模样怪异,举止可笑,莫远歌却笑不出来。天阙城那玉雪可爱的小男孩,终被袁福芝毁成这样。

  莫远歌心念一动,伸手拉住江千夜衣袖,满眼怜悯之色:“好了,坐下吧。腿上伤未痊愈,当心摔倒。”

  江千夜这才坐下,负气道:“我故意扮得普通些,尽量不引人注意。我若扮那夜花魁模样,只怕你们还要争来抢去。”

  “我又不是花知微那胚,你就是真天仙我也不要,何况还是个冒牌货。”梁奚亭在车厢里反驳道。

  “你!”江千夜气得要钻进去揍他。莫远歌一把拉住他:“舅父你就别再招他了。”又对江千夜道,“你无需开口,危柱山多是功力深厚的音律大家,只怕你一开口就露馅儿。介绍你的事交给我舅父即可。”

  “那我就说她是你媳妇。”梁奚亭坏笑道。

  莫远歌一皱眉,笑眯眯看着身边人那张长着雀斑,塌鼻小眼的大饼脸,伸手搭在他肩上:“家有丑妻,如有一宝。舅父安排就是。”

  马车一路往山上缓缓而去。莫远歌指着前方一座宅院道:“那是知音坊,是危柱山二弟子风无明居所。”

  江千夜心生好奇:“这人名字怎么像云章楼的人?”

  莫远歌笑道:“他本就是风山长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危柱山,拜我外祖为师。”

  “好了,星河你莫要说话了。”梁奚亭在车厢里提醒道。

  “哦。”江千夜果真不再说话,莫远歌便一路驾着马车路过知音坊,一路往上而去,最后停在一座巨大的宅院前。

  江千夜下了马车,抬眼看着那古朴的院门,上书“无方园”三字,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弟子。

  莫远歌从马车上把梁奚亭扶下来,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冲着里面喊了声:“师父回来了!”便冲过来帮莫远歌搀扶梁奚亭。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那人关切地问道。

  “为师受了些伤,无碍。”梁奚亭伸手扶着年轻弟子的肩膀,“柏君,为师不在这段时间门派有无异常?”

  叫柏君的弟子见梁奚亭走路都困难,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没有。师父,你怎么伤成这样。”

  这时,一群衣着破烂的少年弟子便从远处冲出来,纷纷冲着梁奚亭嚷道:

  “掌门你怎么瘸了?”

  “掌门,大师兄打人了。”

  “掌门,刚才五师弟爬树摔下来了。”

  “掌门,小师弟把床板蹦坏了。”

  这哪是一群弟子,简直是一群扰人的老鸹,梁奚亭气得直咳嗽:“咳咳……没规没矩,你们师父呢?又被你们气得不管你们了?”

  “没有!”一个拖着鼻涕的少年道,“师父进山采药了,说亥时才回,让我们吃饭别等他。”

  梁奚亭问道:“米粮还够么?”

  “够的。”那少年道,“师父回了一趟云章书院,拉了一车米粮回来。”

  “好了,你们掌门受伤了,我扶他进去歇息。”莫远歌扶着梁奚亭往里走,回头招呼江千夜,“跟上来。”

  “莫镖头,这姑娘是谁啊?”那少年问道。

  “嘿嘿,莫镖头的爱妻。”梁奚亭疼得冷汗直冒,还不忘嘲笑莫远歌。

  “哈哈哈,新娘子给喜糖!”那群少年放过了梁奚亭,又朝江千夜围过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莫远歌担心江千夜不耐烦出手打人,连忙把这群孩子轰走。

第28章 五音蕴藏机

  这些少年衣衫邋遢,手指黢黑,围着江千夜就要伸手向他讨糖。江千夜哪见过这阵仗,被围在中间心浮气躁地皱眉瞪眼,一张饼脸上不怎么协调的五官快挤在一起,却怎么也避不开那一双双黑黢黢的手,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开口,莫远歌一声令下,孩子们立时做鸟兽散。

  他落荒而逃,紧跟在莫远歌身后,用手帕捂着脸。

  “哈哈哈,丑媳妇儿。”一个缺牙的半大少年笑着嚷起来。

  莫远歌皱眉,空出来的那只手向后拉住江千夜衣袖,拽着他跟自己走。

  他一手扶着梁奚亭,一手拉着自己的“丑媳妇”快速进了门,穿过前院便到了掌门居所“竹韵”。他径直把梁奚亭扶到床上歇着,把将江千夜安置在后院。

  “柏君,你吩咐下去:后院住了女眷,任何人不得去打扰,违者门规处罚。”梁奚亭对弟子道。

  “是。”柏君立即出去传令。

  “温如。我虽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入后院,但你须知,危柱山不干净,各门各派的内鬼都有,你需警醒些,莫要让人偷着进去。”

  莫远歌点头:“舅父放心,我会看好他的。”他一边给梁奚亭换药一边道,“舅父这些年卧薪尝胆隐忍不发,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倒是活得自在。”

  梁奚亭疼得皱眉:“若不是要让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帮我传递消息,我早就把他们清理干净了,哪轮得到这些跳蚤臭虫在我眼皮底下撒野。”

  莫远歌道:“现在江湖上都道危柱山气数已尽,你这败家掌门辱没祖宗,我听着实在难受。”

  梁奚亭微微一笑:“为何要难受?这些虚名重要么?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有盼头,便不难受。”

  莫远歌停了手:“舅父教训的是。”

  梁奚亭穿上衣衫道:“去吧,去陪你那丑媳妇。”

  后院屋子里,莫远歌的“丑媳妇”正在生气,坐在窗前拆头上的珠翠,摔得“噼里啪啦”响。

  “怎么了?”莫远歌开门便见他一脸不高兴,问道。

  江千夜噘着嘴低声道:“我不想扮丑了。”

  莫远歌笑道:“怎么还跟孩子置气,你若不想扮丑便卸了吧,不出这屋便是。”

  江千夜道:“那是孩子吗?明明是一群叫花子。危柱山收弟子不看资质的吗?”

  莫远歌道:“那你就更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他站在江千夜身后,看着镜中那张脸,“星河,这些孩子都是当年危柱山死去弟子的后代,他们的父母亲人都葬送在那场变故里。危柱山便是他们的家。”

  江千夜也看着镜中的莫远歌,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半晌才道:“真好,他们还有个家。”

  他叹了口气,起身脱衣衫。

  莫远歌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把上身衣衫褪尽,伸手摘除胸口的假乳,红晕悄然爬上莫远歌脸颊,在他脸上迅速晕染开,到耳朵,再到后脖子。他立即转身背对着江千夜,心中“突突”直跳,这才明白梁奚亭为何受惊。

  “你……也不避着点人。”莫远歌声音不正常起来。

  假皮子用特殊的胶牢牢粘在胸口,取下时并不好受。江千夜一边扯,一边龇牙咧嘴道:“有什么好避的,这又不是真的。”

  “你……慢慢换,我出去一下。”莫远歌突然不知该先迈哪条腿,顺拐着推门出去了。

  莫远歌站在院中,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幕,冷风吹来都吹不散那画面。这使得莫远歌感到烦躁。

  他和梁奚亭是一类人,疲于奔命,活着都艰难,风花雪月从来与他无关,他也志不在此。花容月貌的女子和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他眼中并无区别。今日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身子便有些把持不住?

  屋子里,江千夜浑然不觉莫远歌的异常,卸了身上脸上的假皮子,换上自己的衣衫,便默默收拾那些易容的工具。

  一炷香的功夫后,莫远歌才进来,也不看江千夜,只是站在门口道:“晚饭我会给你送来,今夜你睡床我睡榻。”

  江千夜一边收拾一边抬头看他:“你个高,睡榻多憋屈,和我一起睡床吧。那床宽,我瘦。”

  莫远歌避开他目光,“唔”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转身又走了。

  江千夜有些莫名其妙:“远哥这是怎么了?”

  晚饭时,莫远歌把饭菜给江千夜送去,借口照料梁奚亭便走了,一直在梁奚亭屋中待到亥时还没有去睡的打算。

  “温如,不必陪我了,去睡吧。”梁奚亭放下手中书,对莫远歌道,“你也不用日日帮我换药,我好歹还有弟子。”

  莫远歌期期艾艾放下笔,欲言又止,最终只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梁奚亭发现他的异常,问道:“你往日巴不得把江星河栓在裤腰带上,今日怎似在避着他?莫非是不喜他易容的模样?”

  莫远歌连忙摇头:“我岂是以貌取人之人,我……我只是想多陪陪舅父。”

  “有心了。”梁奚亭困顿了,伸手拉过被褥盖在身上,“去睡吧,别留他一人在后院。”

  “哦。”莫远歌只得起身上前给梁奚亭盖好,往后院而去。

  推开门,屋中亮着灯,江千夜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听见响动揉着眼睛迷糊着起身道:“远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留了热水。”说着就要起身给莫远歌倒热水。

  他还不知自己心里藏着怎样的龌龊心思。莫远歌心中微热,强行压下白日那一点不该有的悸动,微笑着走过去:“在舅父房中耽搁了,你莫下床,我自己来。”

  “哦。”江千夜的脚刚碰上靸鞵,又收回床上,“远哥,烂柯门有什么动静,你要及时告诉我。”他被困在这院中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自是有些着急,“还有……那老畜生那边……”

  莫远歌道:“嗯,有任何动静我都会告诉你。”

  莫远歌回来了,就躺在自己身边,江千夜却睡不着了,走马灯似的把最近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自己除了待在这院中等风声过去,便再无它法。

  既然如此,不如让梁奚亭想办法寻个见过天阙剑法的人,把剑法的招式画下来。虽然天阙剑法的心法已经失传,但自己用阴极功也能发挥天阙剑法的威力。

  想到这里,江千夜便有些睡不着,恨不得立即见到天阙剑法的招式。“远哥,你见过天阙剑法吗?记得招式么?”江千夜转身看着莫远歌。

  “没有。”莫远歌知他心中所想,皱眉道:“莫说我没见过,见过也不会告诉你。阴极功伤身,你切不可再练。”

  江千夜情急之下竟然忘了两人在万灵山因此还吵了一架,连忙道:“我不练,我就是想看看。毕竟,我也是天阙城的人……”

  江千夜背过身去,不看那张俊美温和的脸。

  “星河,万事有我和舅父,你只需保重自己。”莫远歌手放在他胳膊上。

  “我什么都不需做了么?”江千夜心道,“难道就到了温饱思淫欲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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