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84章
作者:无韵诗
风雨中,跪在巨石上的伍智达艰难地抬头,冰凉的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下,焦急地冲着莫远歌大喊:“大郎~快跑~别管我!”
莫远歌没回应伍智达,全神贯注警惕着花白露,厉声道:“老贼,放了他们。”
花白露岿然不动,闭目泰然道:“他们是饵,你见过渔者在意鱼饵的死活吗?”
暴雨中,莫远歌凛然一笑,露出森然白牙:“老贼,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能咽下我与舅父?”
“唉~”风雨中,花白露一声叹息,缓缓睁眼,“只恨老夫当年不够狠,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你们两个祸患。如今雏鹰长大,良弓已老,为时已晚。”
他口中如此说,莫远歌却觉毛骨悚然:这老贼武功已至逍遥境,岂是容易对付的。如今梁奚亭和宋皎月还没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尽量与这老贼周旋,拖到援兵到来。
他这般盘算,花白露自然明白,不会给他拖延的机会。他对莫远歌勾了勾手,挑衅道:“小子,既然来了,便不要客气。当年老夫如何杀了你娘亲,如今照样杀你。”
莫远歌眼里迸发仇恨的光,握紧双刀,咬牙道:“老贼,你欺人太甚!”
“弱肉强食,你最是清楚了解,莫要天真。”花白露不耽搁,出手便是一式炮火连天,数枚黑子风驰电掣袭向莫远歌,于风雨中和雨滴碰撞,“砰砰砰”瞬间炸裂出无数水雾。
莫远歌不敢大意,双刀刀头卡住,组成双头长刀,挥动刀身在身前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墙。
“砰砰砰”黑子碰撞刀身,炸出数道火光。莫远歌挡住了所有的棋子,却被震得倒退几步,虎口发麻。
“大郎~快走~”风雨中,伍智达声嘶力竭地喊道,“莫要上他当!”
莫远歌凝神屏息,不待花白露再发难,眼中凶光毕露,双手握住长刀猛地暴起一跃,“唰”急速的气流划过雨幕,冲花白露当头劈下。
花白露侧身一闪,险险避过那极重的一刀。尚未站稳,莫远歌冲着他当头踹下。“砰”花白露避无可避,横臂格挡,硬生生被莫远歌踢得倒退几步。
他狼狈地站稳,揉了下胳膊,阴笑道:“竟小看你了。不过武学玄妙,可不是光力气大就行。”
他不愿浪费时间,眼中凶光暴起,一式跳墙马,挥手间,无数黑白子脱手而出,凝成一匹骏马呼啸着袭向莫远歌。
怒马铁蹄,迅疾如风,铁骑之下无生魂。远处的毛球感知到危险,冲着莫远歌“咴咴”嘶鸣,狠命挣扎起来,要挣脱缰绳来救主人。
莫远歌却不闪不避,目露微光,一式莫回头,燃烧心血,唤醒刀灵!双头长刀寒白的刀身猛地血红,燃烧着熊熊烈火。只见浑身浴火的一龙一凤冲出刀身,鸣叫着疾冲向怒马。
凤鸣龙吟齐齐而出,激昂清越,声裂金石,直冲云霄,闻之心碎胆裂。
怒马遇到天敌,吓得瑟缩不前,惊恐万状不停后退,瞬间分崩离析,棋子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莫远歌双眼血红,似也有火焰。双刀变换,灭了怒马的火龙火凤便呼啸着袭向花白露,摧山搅海,势如破竹,似要将渺小的他撕碎。
巨石那头,陈显忠满眼惊恐地盯着空中翱翔的火龙火凤,兴奋中含着恐惧,颤声道:“大郎~大郎入逍遥境了?他怎使得出刀灵?”
“没有。”伍智达眸光暗沉,“他精进很快,就要入逍遥境了。不过他这般不要命地透支,只怕支撑不久。”
眼看庞大的火龙火凤近在咫尺,花白露脸迅速失了血色。他没料到莫远歌年纪轻轻竟能将莫家刀法使到这般地步,即便当年的莫道秋也未必有他这份功力。
他不敢大意,纵身一跃,几个纵落落到莫远歌身后,目光狠厉,抬手便对他后背一掌。
莫远歌正全神贯注指挥刀灵,根本顾及不到后背,这一掌下去不死也残。
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有人“砰”替莫远歌接下了那要命的一掌,花白露和那人各自倒退几步,互相凝视。
莫远歌凝神收了刀灵,心有余悸地转身。雷鸣闪电中,只见赵明镜站在他身旁,苍老的双眼蕴着精光。她精神矍铄,白发一丝不苟地用护额压着,干瘦的身躯在黑暗中散发强大的气场,凝视着花白露。
“前辈,您还没驾鹤西归?”滂沱大雨中,花白露对赵明镜微微颔首,貌似尊敬,言语之间却十分冒犯。
“你都没死,老身怎敢死。”赵明镜背着双手,凝视着他,“你又想做什么损阴德的事?说来听听。”
花白露只想抓住莫远歌引梁奚亭来,好一网打尽。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十分棘手。
他疑惑地问道:“听闻前辈早已病入膏肓,如今却容光焕发,莫非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想杀你的念头,便是最好的良药。”赵明镜眸光微闪,抽出腰间狼毫直指花白露,对莫远歌道,“退下,站远些。”
两个逍遥境的顶尖武者对决,莫远歌不敢插手,尊敬地对赵明镜行了一礼,提醒道:“赵掌门当心。”说完便躲到崖坪边,伺机救伍智达。
花白露站在崖坪与巨石衔接处,挡住了莫远歌的去路,抬手对赵明镜道:“前辈乃德高望重的帝师,今日苦苦相逼,晚辈迫不得已得罪了!”
第111章 身陷修罗场
赵明镜蔑然一笑,苍老的眼眸蕴着微光,肃杀凛然,手中狼毫直指花白露:“废话少说,接招!”
只见她纵身一跃,身子凌空,手中狼毫挥舞,根根直立,犹如钢针一般。满天风雨随着狼毫搅动,掀起劲烈的气流漩涡,刮起满地砂石泥草,连铁锅大的石头都被刮起,黑压压呼啸着旋向花白露。
此一式乃妙染功的下笔风雷。下笔风雷快,未到气已吞,笔锋所到处寸草不生。她早已入了逍遥境,不再执着武器的精妙,摘叶飞花亦可伤人,即便手中所执乃普通狼毫,却能发挥如此可怕的威力。
莫远歌被旋风刮得有些站立不稳,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旋风的尖啸声震得双耳难受,夹带的细沙刮得脸颊生疼,连忙站远了些。
花白露运气,一式天罗地网,无数黑白子同时射出,在身前形成一张巨大的棋盘,棋子颗颗相连,牢牢护住己身。
毛球被漫天飞沙走石吓得疯狂嘶鸣挣扎,莫远歌连忙搂住它的脖子安抚,眯起眼望向二人。只见旋涡中心尖端犹如一把夹带砂石的钢针,“滋滋滋”扎向棋网,发出刺耳的金石相碰声,火花四溅。
赵明镜见他摆阵,蔑然一笑。笔锋变换,运笔如风,一式画龙刻鹄,以天为纸,以雨为墨,片刻功夫便画就一条水墨巨龙,水为肌肤,凝冰成骨,尖啸着急速冲向花白露。
巨龙落于棋盘上,四只粗壮的龙爪“呯、呯、呯”一下下袭向棋网,振聋发聩,地动山摇,只三下便破了阵。漫天棋子、石头稀里哗啦落地。冰龙昂首向天长啸,随即消散。
巨龙与棋盘相撞的剧烈动静,震得地动山摇,伍智达和陈显忠所处的巨石被震得松动了些。二人吓得连忙互相搀扶,惊恐地望着簌簌坠落深渊的石子。
赵明镜没再耽搁,又是一式江山如画,挥笔如风,画就山河图。其间通陌错综复杂,千丝万缕之间又盘根错节,轰然将花白露当头笼罩。此乃幻水功迷障阵,一旦入阵便迷失其中,犹如进入了一个真实的陌生世界,耗尽心神亦不得出,直至耗死阵中人。
迷障阵共九重,能画就一村一镇便入一重,能画一州一城便入五重。妙染坊历代掌门里,能画就九州江山的,赵明镜乃第一人。
花白露双眼一咪,三十年前他与赵明镜一战时便吃过此阵的亏。那时赵明镜尚不能画就如此复杂的江山图,自己凭借功力胜她一筹,强行破阵而出。如今赵明镜功力更上一层楼,见这架势,若是被困阵中,只怕永远都出不来了。
花白露斗志顿起,目露精光,一式天将之怒,丹田之气游走全身,衣衫猎猎作响,身形瞬间暴涨一丈高,枯瘦精干的身躯犹如回春一般,化作彪形巨汉,看上去年轻不少,怒目圆睁。只见他单手一旋,满地黑白子瞬间浮起,渐渐在空中化作一柄巨剑。
天将一怒,生灵涂炭。狂风暴雨中,只见巨人身躯的花白露手持巨剑,纵身一跃而起,朝着头顶紧压下来的山河图,一剑刺出。
剑尖刺中山河图,剑尖刺中之处瞬间爆出一片白光,却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赵明镜见花白露竟以剑抵御,苍老的双眼暴起精光,嘴角扯出一抹笑,手中狼毫快速下压,空中的山河图便劈头盖脸向下压去。
花白露顿感压力巨大,双手握住剑柄,双臂撑得不断颤抖,双脚陷入泥沙之中,撑得万分艰难。眼见他被压得半跪在地,若再有片刻功夫,定会被强行压进山河图里。
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口中大吼一声“啊~”孤注一掷,调动全部内力猛地直冲山河图。只见无数气流顺着他手臂流向巨剑,顺着巨剑疾冲向山河图。
“嘭”一声惊天巨响,地动山摇,山河图发出刺目白光,莫远歌瞬间目不能视。毛球惊恐万状,两股战战,莫远歌连忙捂住它眼,避免被那白光灼伤眼。
待白光散去,勉强睁眼,借着微弱的天光,眼前的情形让莫远歌心瞬间凉了半截:
空中巨大的山河图不见了,花白露也恢复了干瘦的模样,跪在巨石和崖坪之间,手捂着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巨石被震得下斜,摇摇欲坠,跪在巨石那端的伍智达与陈显忠已十分危险,随时可能掉下断魂崖;
赵明镜躺在崖坪另一边,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莫远歌大惊,连忙冲过去将赵明镜扶起。赵明镜似瞬间老了十岁,脸色灰白,毫无生气,身上看不出明显伤痕。
莫远歌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把脉。随即,巨大的哀伤笼罩在他脸上:一代帝师、万世宗师的赵明镜,已经油尽灯枯,只一息尚存。方才的那般生龙活虎的光景,不过是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
莫远歌轻轻松开手,颤声唤道:“赵掌门~”
赵明镜缓缓睁眼,苍老的眼眸浑浊不堪。慈爱地盯着莫远歌,苍白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脸颊,气息微弱:“儿啊,青梅~娘好想你~”
莫远歌鼻头一酸,连忙道:“赵掌门,晚辈是莫远歌。”
赵明镜似听不到一般,浑浊的双眼茫然转向昏暗的天空,冰冷的雨水噼里啪啦浇在她脸上,渐渐抽走她的生命。凄风苦雨中,赵明镜长叹:“我的夫君~我的儿~来接我了~”
雷鸣电闪,风雨大作,纵横一世的老人衰竭下来,嘴角渗出紫黑的血沫。她耗尽最后一丝生命,缓缓闭上了眼。
暴雨中,莫远歌颤抖不已,哀戚地望着那张失去生气的脸,双眼渐渐泛红。他抬眼盯着跪地喘息的花白露,眼中布满可怖的杀气。
暴风骤雨中,他将赵明镜尸身放在草丛里,用披风罩住,保全老人最后的尊严,随即抽出双刀,踏着满地砂砾一步步朝花白露走去。
赵明镜死了,花白露不会放过自己,与其让他来捉,不如主动出击!他身受重伤,自己虽无十足把握,但必须尽力一试。
此时天已微亮,已隐隐能看得清晰。伍智达目龇欲裂冲莫远歌大喊:“大郎,快逃,你不是他对手!”
莫远歌抬头,只见伍智达、陈显忠双双被铁链穿了琵琶骨和锁骨!这种刑罚向来是官府专门对付江洋大盗的,可使其有力使不上,一身武功无法施展,形同废人。
伍智达于他亦师亦父,恩重如山,见他受如此酷刑,又处身险境,莫远歌当真目龇欲裂,心急如焚。
“达叔!”莫远歌忍不住颤声唤道,手捏得咯咯作响。龙吟刀直指花白露,怒目而喝:“狗贼!你竟如此狠毒!”
花白露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擦了嘴角的血,狞笑道:“莫远歌,我身后这巨石已松动,只要你敢上前一步,我立即送他们下地狱!”说完提脚往崖坪与巨石缝隙处踏,只要他脚下稍发力,伍智达陈显忠便会随着巨石一起掉下断魂崖。
莫远歌立即停住脚,冷静下来:“花白露,你意欲何为?”
花白露哈哈大笑:“意欲何为?自然是要报仇!莫远歌,我就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老东西掉下着断魂崖。”
“大郎,别听他的,你快走!我老了,早就活够了~你和清秋还年轻,千万别做傻事!”伍智达声嘶力竭地喊着,“你若不走,我马上跳崖!”
“老东西,别唬人了。”花白露转头蔑然道,“你武功尽废,被绑在巨石上,想自尽,没门!”
“你想如何报仇?”莫远歌冷静了些,这老贼断绝了达叔自尽的可能,算准自己不会无视他性命。
“放下你那两把刀。”花白露目露凶光,“自己点了气海穴。”
看来这老贼笃定自己只有束手就擒。莫远歌心生一计,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爽朗一笑:“达叔,你总说我不听话,没错,我从小就讨厌被管束。以前没说,是不想你和娘难过。我想,这世上没人喜欢被束缚。”
伍智达愕然,这时候他还有心情说这个,他想做什么?
“达叔,星河偷喝了你窖藏的老酒,你可得好好教训他!”莫远歌面露微笑,目露精光,手悄然握紧龙吟刀,顾左右而言他。
他一番东拉西扯,花白露顿时心生警惕,不知莫远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臭小子,休要耍花样,你再不放刀,我立即送这两个老东西上路!”
伍智达闻言,下意识忍痛跪起,便露出他身后的铁棒。花白露这老贼为免二人跳崖轻生,将手指粗的铁棒插入巨石,将伍智达二人套在这铁棒上。
机会难得,莫失莫忘!莫远歌手中龙吟刀猛地甩出,刀身一旋,砍断铁柱,刀柄套住锁链,带动铁锁两端的伍智达和陈显忠,猛地将二人带离巨石,往崖坪方向旋回。
花白露大惊,没想到莫家刀法还有这一手!眼看龙吟刀带着二人即将回到崖坪,花白露暴起一跃,一把抓住铁索,将二人拦截下来,只剩龙吟刀飞旋着回到莫远歌手中。
伍智达陈显忠二人被铁链扯着琵琶骨和锁骨,顿时痛不欲生地惨叫起来。花白露狠厉地将铁索举高,将二人活生生吊在空中,冷笑道:“当真狡猾,差点被你得逞!”
铁链一拉,伍智达二人顿时血流如注,血顺着身子往下流,痛得二人几欲昏死。陈显忠受不住痛,哀求道:“杀了我~杀了我~”
再这样下去,二人不是失血而死便是活生生痛死。莫远歌脸一白,立即道:“你放下他们,我听你的~”
伍智达干瘦的身躯犹如风中柳絮,痛得不停抽搐,却咬牙道:“大郎~快走~”
真真被逼到了绝路,莫远歌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无动于衷?握龙吟刀的手不断颤抖,默默松开,旋即又握紧,抬手直指花白露:“你放下他们,我与你痛痛快快打一场!”
花白露“呯”将二人掷地,脚用力踩在伍智达锁骨上,狠命一碾,狞笑道:“老夫没那闲功夫,放下你的刀,否则我立即踩断他骨头!”
他脚踩在铁索穿过骨头的地方,那种剧痛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啊~”伍智达痛凄厉地惨叫起来,在深渊回荡,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陈显忠见状拼了命抱住花白露的脚,却使不上力气,急得怒吼:“老贼,你放开他,要打要杀冲我来啊~”
“你?”花白露“呯”一脚将他踹倒,蔑然一笑,“你算什么东西?饶头罢了,也配当人质?”说罢又狠命冲伍智达锁骨踩去,黑靴踩在伤口上,浓稠的血顺着靴底流了出来。
“啊~”伍智达痛得只剩惨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更多的鲜血从伤处汩汩而出,浑身抽搐,生不如死。
陈显忠被踢倒在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对着花白露“砰砰”磕头,低声下气哭着哀求:“求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陈显忠!”伍智达痛得几欲昏死,脸青嘴白,一双老眼凄厉又绝望地盯着他,“不许求他~我已经对不起老镖头了~我窝囊了一辈子,你想让我死也死得不痛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