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第28章
作者:迟归鹤
“二位前辈,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见詹溪生和童诗看完都缄默不语,有些脾气急的青年不由追问。
“不过是一段旧时恩怨,还未有定论,至于是否可信还拿回去交由盟主裁决。”詹溪生将那匣子收入行囊之中,出言截了这话头。
未妨荒宅中还有机关暗算埋伏着,众人两三人结伴去探,确实从宅子各处搜出许多古怪字条,而无一例外,有字条的屋子都有一处被清扫得异常干净,但质问蔡庞二人,他们却对这纸条一事懵然不知,便只能寻了个干净桌子,将那些散碎的纸条放上去,拼在一起,揣测其中含义。
“白氏…养患…宁仆…背主…弃恩…挟私…西引…蛊祸…殺…灭门…北逃…这样拼应是说得通。那就是说这个宁仆往被逃了?”
“西引蛊祸当是无差,如这恶徒所言带回女子为异族,当是指西南擅养虫蛊之人。”廖云书看着那纸条上的字若有所思,听起来拼凑得勉强说得通,可其中却有几处不通,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伸手调换了几张纸条的顺序,那话的意思瞬间就变了,而他竟不知不觉中揭露了一段骇人听闻的旧事。
“白氏养患…宁仆背主…西引蛊祸…灭门北逃…弃恩挟私…殺……”季玉朗站在一边,看廖云书调换后的纸条,轻轻念出。
“杀什么?”傅千丰也在一旁看着,“若是按廖兄这么拼,那这个宁仆北逃之后还做了恶,但这后面好像不全,是不是还有咱们没找到的?”
韩运珏在一旁笃定答道:“咱们每间都进去了啊!就这些,是不是廖兄摆错了,实际上这个宁仆就杀了白氏一门,然后北逃了?”
“九师叔可听过这武平白氏的事?”季玉朗想了想看向童诗,对方则是摇摇头,而一旁的詹溪生也同样摇头表示不知,“病痨鬼,你说的这个传闻是何时的事?”
“少说…得有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前的传闻,你主子倒是记得清楚。”季玉朗闻言不由冷笑一声,而后肯定了廖云书的排法。
“季兄这么笃定?”
“连九师叔和詹前辈都没听过,影门却知晓得清楚,还特意抓人布局引我们来,只为了让我们知道四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想必‘殺’字之后未尽的东西才是影门想让我们看到的。”季玉朗捡了那枚写着宁仆的纸条,“想必这人北逃之后做下何事才让影门不惜兴师动众布下此局,至于他们用意……”
傅千丰看着那宁仆二字,眼神却往宁丹戚身上瞟,心中生了一个胆寒念头,却马上别开眼不敢再想。
有人突然想起,问了一句道:“可这宅子我们翻遍了,还能有什么?”
“密室。”一直沉默不语的詹溪生突然开口,众人茅塞顿开。
韩运珏更是一拍大腿,附和道:“对啊!这么大的家族怎么也该有藏东西的地方,方才这恶棍不是说他主子说咱们要救的人也在这宅子里?!可这密室入口怎么找啊?总不能掘地三尺……”
他一说完,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被丢在一边看管着的庞蝶和蔡东。
蔡东只猛地摇着头,慌忙道:“不不不……我真、真的不知道!”
而一路上异常沉默的胖妇人却在此时突然抬头。
“若我说了,可否放我离开?”
第四十章 疑窦
“什么?!”蔡东一脸正经看向身旁的妇人,他抬脚踹向女子,“你竟然背着我勾搭上了别人?!”
看管二人的青年一把将气呼呼的蔡东拉开,倒在地上的庞蝶也不回嘴看他,只是低沉重复方才的话。
“你们答应放我走,给我解开绳子,我就带你们去寻关人的密室。”
童诗颔首,这粉骷髅擅使软剑和迷香,但底子却不扎实,平日也是用采补之术去提升功法,此刻断剑受伤并无威胁松绑也无妨。
詹溪生对于童诗轻易同意放恶人一马并不认同,但眼下终究是救人要紧,故而并未说什么。
蔡东缩在最后,一路上少不得小声骂骂咧咧的,看管他的青年只当他是被自己的婆娘背叛不能接受,便只是言语上训斥两句,并无过多制止。
解开绳子的庞蝶揉了揉绑疼的手腕,但肩膀上的伤却是无法,这些正道武林中人也不可能给她伤药止血,只能咬牙忍着,等领了人过去便离开去换解药,有了那位大人,她也不怕受蔡东的挟制。
那密室并不隐秘,便是在后院干涸的池子边,忍痛用力将一旁的假山石转动半圈,便露出一个狭窄的小口。
“人都关在下面,可以放我走了吗?”庞蝶往后稍了一步背贴上院墙,却被童诗先一步扣住受伤的肩膀,顿时疼得脸色都变了,“别!我真的…没有耍花招,我陪你下去便是。”
“走。”童诗松开手,淡淡说了一个字。
庞蝶新制以自己的武功断不可能在童诗手下跑掉,便乖乖走在最前替众人领路。那密室小径,只够一个成年男子独行,众人只能跟着下去,季玉朗走在詹溪生之后,傅千丰和韩运珏殿后,推了一把蔡东让他走在前面才下了密室。
下去的石路虽然狭长幽暗,却并无什么机关埋伏,庞蝶按了一旁的机关紧闭的石门便转开了一人可通的缝隙。那密室并无甚特别之处,通路狭窄,但过了石门便是一片敞亮空旷的大石室,而几个人被绑着丢在角落,他们脸上丢被贴了一张信笺,看不太清面貌。
“是长剑门的掌门和金刀派的两个管事长老,另外还有一个……”
詹溪生和童诗上前揭掉了那几人面上沾着的东西,确认他们身份,班远意和朱怀璧并不在其中,季玉朗左右逡巡,城中唯一有可能关人的两处他们都找过了,都没有见到石安的身影,心中不由生疑。
“叔公?!”宁丹戚认出了最边上白发苍苍的那名老者,连忙抢上前去察看,只是喊了几声也不见老者醒转。
“各位大侠,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那边庞蝶刚开口,却猛地嗅到一股莫名熟悉的味道,只是还不及她多说什么,站在韩、傅二人身边的病痨鬼就突然挣断了绳子,将两个纸球往女人脚下一丢。
那两个小球登时便炸开了,残余的火星燎到了裙摆,女人慌忙想去扑灭火苗,浓烟开始在密闭的石室内弥漫开来。
“去死吧,臭婆娘!”耳边是男人熟悉而怨毒的诅咒,伴随着锐器破体而出的痛楚。
视野被烟雾遮蔽的一瞬,只听得女人一声尖叫戛然而止,随即便是石室门转动闭合的声音。
“闭息!”白雾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赶紧拿袖子遮掩住口鼻。
但蔡东的毒烟是在被推进来时便在指尖碾碎的,此刻众人已感觉到自四肢开始的酸软无力,而更要命的是,那火弹点燃的不仅是死去女人的衣裙,还使得被关在石室中的人面临难以呼吸的危机。
季玉朗尽量屏住呼吸避免吸入更多毒烟,身子则尽量往石壁边上靠,眼神快速扫过附近石壁。
既然这石室是人力挖掘打造,那石门的关窍必不可能只有外边一处。石室内大门紧闭,外面的光透不进来,又不能点燃火折子照亮,只能用指肚紧贴着石壁细细摸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窒息而亡之前,指腹终于摸到了一块光滑冰凉的石砖,在靠近石门靠下的位置,需要蹲下身才能触碰到。
季玉朗又用手指轻敲了敲,可以确定那块光滑石砖背后是中空的,随即五指发力将那块关窍按了下去,随着机括声响,巨大的石门缓缓转开,将风和些许光亮带了进来,憋得难受的几个青年赶忙往外冲。
“哈啊…哈啊……”韩运珏等人站在荒宅院中,纵然口鼻间嗅到的仍是那院子各处腐败的气息,但此刻他们已顾不得那许多了,只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忙不迭凑过来向季玉朗感谢,“季兄!哈啊…多亏你,我险些以为自己刚才要、要死在那下面了……”
“慢些吐纳,仔细岔了气。”
“季兄!大恩大德,我钱书坪记下了!”
“是啊是啊!还好有季兄!”
詹溪生和童诗最后出来,他二人有些龟息的功法在身上,远比同行的几个毛头小子要有定力的多,在将石室的活火扑灭后才出来。
“前辈!前辈可无恙?”
詹溪生的吐纳极缓极轻,在小辈凑上来询问的时候,他只是轻摇摇头,淡淡答道:“无事。”
‘太像了。’道人看向那被青年围在中间,神色从容的青年,有一瞬的失神。
“我叔公?!”
“放心,火灭了,底下人无事。”童诗补了一句,却并未阻止宁丹戚下去救人,而是看向季玉朗,难得肯定了一句,“不错。方才跑的那个?”
“多谢九师叔,听您这一句还真不容易。至于那病痨鬼,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呵!容他去罢。”季玉朗笑笑,却并不在意逃跑的病痨鬼,在他眼中,一个出卖同伴只求自保的畜生,在失去利用价值后,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最后几张纸条。”童诗将方才从被绑几人脸上拿下来的纸条取出递给季玉朗。这倒让青年有些意外,但他还是从容接过,蹲下身将先前收集的其他字条一并摆在地上琢磨着其中关窍,只见余下那几张纸上分别写有‘恶徒’‘奉剑’‘血染’‘债偿’几个血字。
“杀…奉剑恶徒…血染债偿?”季玉朗是从尹枭口中听过奉剑山庄因与影门有所勾连,当年惨遭灭门之事,所以当看到奉剑二字,他便那般排了,但念出来却又觉得与先前推断宁仆所做的血案杀孽意思不通,故而跳出方才所想,重新排列一番,显然又得出了另一种说法。
“恶徒宁仆背主弃恩,白氏养患,西引蛊祸灭门,狼狈北逃,挟私血染奉剑,殺债偿…”
“奉剑……”原本立在一边的道人在看到奉剑那张血字之时,脑中突然闪过模糊片段,身形一晃。
“詹道长?”
“无妨。”晕眩只是方才那一瞬,詹溪生原地阖目静心吐纳几个来回便又恢复如常模样。
而几个青年也陆陆续续将被绑在石室中的人都救了出来,只是他们本就昏迷着,方才又呛了迷烟,这会儿更是难以醒转。
“当务之急,是要弄辆马车来,把人送到平安地方去。”童诗突然看向宁丹戚,“宁少侠昔日游历泸州,想必这附近颇为熟悉,还请快马到左近镇子套辆马车来。”至于支走宁丹戚,自是童诗出于旁的考虑,季玉朗在旁未发一言,只捏着那张写着宁仆的纸笺若有所思。
“晚辈即刻动身。只是叔公年事已高,便托予诸位照顾一二了。”宁丹戚不疑有他,应下后即刻出发,廖云书和先前那名钱姓青年也自告奋勇同去。
另一边,拼命逃出来的蔡东在宅子外抢了一匹马,也顾不得其他拼命向远方奔逃。
这一路上,他把自己身上能吃的解毒药通通灌下,却不能缓解肚中剧痛。为着时日将近,他一刻都不敢停歇,马跑死了就再抢一匹,赶到丹琼山庄后山林时早已精疲力竭。还未进林,人就直接从马上滚下来,但他不敢延误半分,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几下才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得往林中跑去。
“大人,您说好的哈啊…我们两个谁先办成就给谁解药!庞蝶死了,小的也已经照您的吩咐办成事,呃!求您、求您赐药!”蔡东跪在地上艰难膝行,朝亭中人伸出沾满污泥的手掌。
相较于蔡东的狼狈,端坐在石亭中的白衣人却是潇洒出尘,连垂下的衣摆都一尘不染,他闭目品茶,一把古朴长剑就搭靠在石桌旁。
“庞蝶死于何人之手?”听到蔡东的哀求,白衣人只是微微侧过头,淡然问上一句。
“是小的!她也想杀我独自求活,所以我…呃、先下手为强,大人,您说好的!解药!求您!”
白衣人闻言,将桌上放着的瓷瓶扫落。
蔡东爬过去接过,手颤抖着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但随即眼前一丝银光滑落。
瓷罐滚落到地上,蔡东大睁着眼,身子歪倒在一边,没有任何招架反应就被一剑封喉,直到沉重的尸身顺着石阶滚落下去,鲜血才从颈间的剑痕出喷洒而出。
白衣人始终紧闭双目,察觉到蔡东气息全无,才提起飞身跃出林中,往前头的山庄里去了。
丹琼山庄内,孔丹生正在抚琴。
他极少抚琴,并非是不会,而是抚琴于他毫无意义。细细算来,自那人死后他已有十年未碰过这物什了。都说琴音诉的是人心,孔丹生指下琴音却没有半分灵韵。
那琴也是名家旷世遗作,偏教他弹成了那副模样。
原本翩翩起舞的女子此刻美目一横,走过来夺下爱琴交给侍女,没好气地叫随便换把琴来,免得好东西被糟蹋了。
孔丹生也不恼,他抬眼看那面若桃花的娇媚妇人,笑骂道:“小妮子越发大胆了,竟从爷手里抢东西!”
他口中的小妮子生却是个年过三旬的妇人,正是这丹琼山庄前任庄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义侠薛丹的遗孀崔白琼。若是教江湖人知晓她也是孔丹生的情人,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
崔白琼晓得他未真动怒,故也打趣道:“道爷也忒过分了些,既有了新欢,还来糟蹋我这把旧琴,琴木有灵,便是松了弦不肯让道爷弹拨出声来呢!”
她一语双关,娇嗔却不做作,说话时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却往旁边瞥,被孔丹生拉住手一扯,女子旋了个身柔柔地坐在他腿上。
“妮子这是动了色心?爷还在呢,你这眼睛瞪得都快跳出来了。”
孔丹生将人搂在怀里,手指自崔白琼颊边轻轻拂过,风流而不下流,加之俊逸出尘的容貌,很难不教人凭空生出几分好感来。
他抬手一指旁边人,笑问道:“妮子说是爷好看,还是他俊俏?”
崔白琼掩唇轻笑道:“道爷可别在这儿酿醋,奴家最不喜酸的。”
谈笑间,她抬眼细细打量,那男人一身牙白儒衫,容貌虽称不上俊美无俦,却极是耐看。若是单论相貌,自是孔丹生更胜一筹。
“奴家自然是选道爷。这位郎君……奴家怕是降伏不来!”
“竟有你不敢碰的男人?亏我还以为你正缺这样的,特意给你送了来。”
“郎君人长得端正,奴家颇为动心。若换了同样面皮的旁人,不肖道爷说,我也不会放过。”崔白琼话锋一转,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却是直接将男人的身份点出,“但朱楼主……就恕奴家敬谢不敏了。”
第四十一章 “厚礼”
“哈哈哈!妮子变贼了,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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