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 奉君书 第33章

作者:弹冠按剑 标签: 朝堂之上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至于浅浅,我欠她一句‘谢谢’与‘抱歉’,但这些我还是留到地下再说予她听吧,希望她能原谅我的逃避与软弱。”

  说罢,梁如君轻轻哼起了歌儿,而她哼着的正是那首《天仙子》,只不过不复当时在一品居中的那般戏谑轻佻,却是凄婉与无奈。

  “阮郎何事不归来?懒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

  曲终,梁如君阖上了眼睑,一行清泪徐徐划过她的腮颊,鲜血般濡湿了她那朱红的衣襟。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疏勒河畔的杨柳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又是一年春好时。

  河上的冰霜不知何时已然消融,蓝宝石般的通透澄澈的碧蓝湖面映照着低垂苍穹上的朵朵白云与滑翔而过的鹰隼水鸟,杨柳树下一红一青的两个小小身影在泛青的草地上肆意奔跑跳跃着。

  “梁姐姐,你快看我们的风筝飞得好高啊!”

  叶浅浅一手握着麻线,一手指着天际上高飞的纸鸢,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得活像一只鸟雀。而坐在一旁的梁如君浅浅笑着用那绣着鸢尾花的巾帕,擦了擦跑累了过来依偎在她身边撒娇的叶浅浅头上的汗珠,而后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远黛春山般的盈盈笑意:

  “……嗯。”

  从此烛影摇红,再不管窗外飞雪连天。

  作者有话要说:

  鸢尾象征着友谊与爱情,其花语是长久的思念。

第58章 入觚彀

  建元二十三年, 三月十五。

  这日宫中停了所有的丝竹管弦,御膳房内也断了准备的肉糜,乃至后宫之中的妃嫔媵嫱们哪怕是如待美人戴云薇那般张扬跋扈者, 都在宫人的提醒下自觉不自觉地不再穿红着绿、着得满身的珠光宝气, 避免惹得皇帝不快。

  今天是信国公于渊的忌日。

  当年“河东四杰”俱健在时皇帝萧功成与看似乃一介书生、实则胸中有沟壑天下的信国公于渊交情最笃, 坊间曾有传言说, 当年黄袍加身登基未久的萧功成御驾亲征时曾为敌军以大水灌城,城中粮草辎重所断数月,是信国公割下腿肉才换得萧功成不至昏倒而最终击退了敌军, 俨然是一出当世版的“割股奉君”。

  虽然坊间传出的流言荒诞不经, 可信国公于渊确实是在那场战役后才开始坐上了轮椅,且甫一归来其就被赐予了一双玉璧礼秩待若侯爵亲王, 甚至因其腿伤而免去了每月初一十五的朝拜, 故而这事在民间流传得可谓是有板有眼,但信国公对此却也只是笑笑,从未置过可否。

  萧憬澎自是借此时机, 在父皇面前演了出苦情戏, 他在舅舅信国公的碑匾前涕泗滂沱,跪了一天一夜直至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皇帝触景生情心下终是生了恻隐。加之朝堂中还有不少仰仗着信国公余势而支持看好萧憬澎的大臣上疏求情, 故而萧憬澎离京之事便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贺重霄则因在上元宴上拓本和书简之事便罚去关了几日禁闭,虽说萧憬淮并未打骂自己,甚至连饭食也从未断过,可贺重霄却觉得心里犹如被一双看不见的手骤然捏紧一般, 一阵酸胀刺痛, 这种感觉比打骂他更让他感到难受。

  “不以规矩, 不能成方圆”, 这一点入了行伍的贺重霄心下一直都很清楚,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若是何事都这般听之任之放任自流自是会使准绳难平、章程尽失,可也正是因为萧憬淮的这般公私分明才使贺重霄心绪难宁。

  说好听点叫做帝王心术杀伐果断,而说难听些便是薄情寡义。

  这些时日,贺重霄觉得胸口像是郁结着一团熊熊烈火,终日盘踞在他的胸口,不断蚕食折磨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像是为了寻找一个能令自己心安的答案般,在一日午后忙完府内之事后,趁着看门的阍人倚门昏昏欲睡时,贺重霄咬了咬牙,借着人小身窄的优势从一旁的狗洞中偷偷溜出了王府,朝着晋王府扬长而去。

  贺重霄如游鱼般在形形色色的如织人流中不断穿行着,这一路上他脑海中想了许多,但却在护卫通传在晋王府书房真正见到萧憬澎时忘得一干二净。

  “……你来找我干什么?莫不是我五弟不要你啦,所以打算朝我摇尾祈怜?”

  见到贺重霄出现在自己眼前,萧憬澎先是一怔,而后却抚掌大笑了起来,他看向贺重霄的眼中满是嘲讽,可贺重霄却毫不在意,而是回视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

  “贺家当年是怎么被灭门的?”

  “哦?”

  没想到贺重霄唐突前来是却是为了问自己这个问题,萧憬澎面露几分惊诧:“你若是想知道此事的答案为何不去问五弟,反而舍近求远地来我这晋王府上问我?”

  “……贺家灭门时豫王殿下彼时不过六岁年纪尚小,况且我听那醉霄楼中的说书人讲贺家曾与信国公有所交葛。”

  “呵,只因些不知真假的市井流言你便偷偷来我晋王府上,五弟若是知晓了可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听出了贺重霄言语中自欺欺人的犹豫踌躇,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萧憬澎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甚几分,转而眉锋一挑化为了玩味,他倾身上前凝视着贺重霄那双曜石般的双眼,眼底的杀机一闪而逝。

  “你就这么肯定你眼下这么孤身前来,我不会趁机杀了你?”

  “你不会。”面对萧憬澎这番几分挑衅意味的话语,贺重霄也是不惧,他迎着对方那带着试探意味的目光,神色笃定依旧,“因为至少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想演完这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演剧,我想你一时半会应该还不想和豫王殿下在明面上闹翻。”

  萧憬澎闻言一愣,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贺重霄一番后,他却是仰头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怪不得五弟对你如此上心。”

  “对,你猜得不错,关于前朝贺家之事因舅舅的缘故我确实较旁人多知道些许,可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除非……”

  萧憬澎以食指挽起贺重霄披散在肩头的一绺发丝,带着几分揶揄与嘲讽地凑到他耳边,声色带着几分无端的暧.昧:

  “除非你能给我些什么好处?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我来交换的价值?”

  对于萧憬澎的出言戏谑,贺重霄本能地朝后退了小半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同对方之间的距离,萧憬澎那夜夜笙歌寻花问柳的风流做派满京都只怕也没几个人不知道,贺重霄本能地讨厌这个人的轻佻浮薄。

  明明先前已是在路上思寻了一路,可眼下不知为何贺重霄却是心如乱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理清眼下的局势,对方却已悠悠开了口:“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不过可惜啊可惜……你未免对自己太有自信,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见贺重霄的神色忽而凝滞,萧憬澎却叹了口气,他眯了眯那双狭长的眼睛,唇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都算错,你倒还真有点价值。没想到上官琩先前说的此法倒真还派上了用场,我先前还担心你不会相信我命人放出去的那些传闻,哪里想得到你不光真得信了,而且还来的这么快,不过……既然你都送上门来了那我岂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你……!”

  听闻萧憬澎此言,贺重霄心下立知不妙,他本就因对对方心存疑虑因而故意进门后便站在了距房门较近之处,他当即朝房门退去,却见对方依旧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贺重霄顿觉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从头寒到了脚——

  果然,当贺重霄伸手去推那房门时,那红漆木门纹丝不动。

  糟了。

  贺重霄先前走在来晋王府的路上时脑内还一阵盘算,担心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可却未料这一路上却是出奇的顺畅,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由心下生疑,可他却被想弄清真相的迫切心思遮蔽了双眼,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么多?未料自己竟当真自投罗网地入了对方的觚彀!

  虽然心下一阵颤栗,但因不知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贺重霄并没有说话,只是倚着门身抬头瞪着对方,但他心下已然笃定那上元宴上对自己下手之人只怕正是对方!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等五弟来吧?如果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罢,他现下可是父皇眼中的宝贝,正要去鸿胪寺接见回鹘使臣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而放弃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么?”

  心知贺重霄是想与自己斡旋以祈拖延时间,萧憬澎却是并不不在意,毕竟在他的眼中现下的贺重霄就像已经到手的猎物不再具有任何杀伤力,只需等着磨掉他的爪牙慢慢亵玩罢了。

  萧憬澎踱到那海棠木刀架旁,抽出了上头悬挂着的那把陌刀,刀身寒凉似水,薄若蝉翼般的刀锋闪烁着星子般的点点寒光,雪亮的刀片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这是一把削金如泥、一挥便可摘人头颅取人性命的好刀。

  贺重霄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你这么做殿下定不会放过你的!”

  “对,你说得没错。”

  见已如困兽般的贺重霄依旧故作镇定,萧憬澎淡淡笑了起来,他脱口的话语如阎罗般让贺重霄感到背脊一阵森寒:“但除了你之外又有何人能知道是我所为呢?我又为何不能把此事栽赃到三弟或是四弟身上呢,如此一箭三雕不是么?”

  “……那你放出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见对方一面以丝绢擦拭着手中的陌刀,一面朝自己逼近,贺重霄几乎是拼尽全力压抑才没有暴露出自己声音下的颤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反正这些对死人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不是么?”

  将贺重霄逼至角落退无可退后,萧憬澎举起陌刀挑起了他的下巴,贴在自己颚下的寒凉刀锋和对方那打量猎物般的逡巡目光,使他不寒而栗。

  “啧……模样生得也还算俊俏,若是能让你这般倔强不屈之人临死前再受这么道羞.辱,雌.伏.于他人身.下感觉倒也不错呢。”

  说罢,见萧憬澎朝自己衣襟抓来,面上的狞笑宛若鬼魅,贺重霄张嘴便咬,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萧憬澎便一时吃痛堪堪松了手,而贺重霄趁机身形一缩,从他两臂间溜了去,朝房中刀架跌撞跑去,慌不择路间却是被案几桌角绊倒在地。

  “草,你是疯.狗吗?他.娘.的咬人!?”

  贺重霄自是想逃,即便他武艺不差,可毕竟还是少年,力道如何比得过一个身量健壮的成年人?何况身为天潢贵胄宗室子弟,萧憬澎射御武艺自是也不亚于寻常武夫。噼啪几巴掌下来,贺重霄一时只觉天旋地转,几滴湿哒哒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下来,俨然是血渍。

  见贺重霄竭力伸手去够刀架上的刀剑,萧憬澎又是狠狠几拳砸在他的小腹。这带着愤恚杀意的几拳下来,贺重霄五官都纠皱在了一起,他只觉鼻喉内一阵腥甜,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般,火燎焰灼般的扭痛。

  “呵,看这下你还能往哪跑?”

  萧憬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疼痛而蜷缩在一起的贺重霄,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莫方,下章是甜的!

第59章 聘狸奴

  正当萧憬澎极为不耐地胡乱扯开贺重霄的衣襟, 屋外却忽而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嘈杂声响,只见窗纸上映显出一个手持双刀的模糊黑影,守门护卫发出的叫喊随之戛然而止, 几瓢殷红的鲜血瞬间便溅.射.了满窗。

  在萧憬澎抬头惊诧之际, 贺重霄却已将俩人方才打斗时自刀架上震落的匕首踢到了自己手边, 反手朝萧憬澎肩头狠狠刺去, 趁着对方吃痛的罅隙逃开了对方的禁锢,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边。

  贺重霄以肩膀去撞那房门,却惊诧地发现门外拴着的铁锁不知何时已掉在了地上, 被人一刀斩成了两半!他朝四下看去便瞧见一人握着对滴血的双刀步履稳健的跃上了围墙的房檐, 一闪而过地消失在了围墙尽头。

  那人好像是萧憬澎的得力心腹,叫什么……韩牧?

  眼下的情形当然也容不得贺重霄细想, 他当即借着印象趁乱朝王府大门方向跑去, 见捂着伤口的萧憬澎目眦尽裂地提刀朝自己追来,贺重霄更是拼了命地朝前狂奔。见对方的距离与自己越来越近,贺重霄心下一阵焦急, 眼见自己慌不择路地就要踩空摔下台阶,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却是蓦地跌入了一个怀抱。

  再度对上萧憬淮那双温凉的凤眸,贺重霄蓦地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哪怕被人打骂, 落得满身的伤痕累累;甚至是在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受刀创剑伤哪怕危及性命他都从未落过一滴眼泪,而现下明明是因他自己的愚蠢轻信才把自己置于了这危墙之下,可不知为何他心下却有股莫名的委屈。

  “殿下……您怎么会在这?”贺重霄垂下眼帘并不敢抬头, 小声嗫嚅问道。

  并不回答贺重霄的疑问, 萧憬淮拭去了他嘴角的血迹, 抬手整了整他的衣领, 冰凉的指尖划过嘴角的青紫,令他不由轻嘶了一声。

  “……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看样子是我府上果然养了条吃里扒外的走狗。”追上前来的萧憬澎冷嘲热讽道。

  萧憬澎并非驽钝蠢.货,见萧憬淮出现在这里,当即便知是自己府上出了内鬼,他先前本就有所怀疑,却是排查无果,而眼下此景却是令他足以断定自己先前的猜度。

  萧憬淮迎上萧憬澎那满是嘲讽挑衅的眼神,他的面上一片沉郁,眼神寒凉得好似一柄出鞘的凛冽寒刀,刃如秋霜,锋芒毕露,足以令见者胆寒:

  “我说过,不要动我的人。”

  “哈哈哈……萧憬淮,为了这么个小小下人你就带卫持械私闯晋王府,而且因而还误了国事,你明天如何向父皇交待?”

  说罢,萧憬淮便牵住贺重霄的手往外走去,他身后的萧憬澎发出一阵满是嘲讽之意的哄然大笑,他却并未回头。

  “糊涂!”

  翌日早朝后,被父皇叫去御书房的萧憬淮跪在御案前,他脚边散落的是一沓写满御史台弹劾的奏章和碎了满地的琉璃瓷盏,不少细碎的琉璃渣滓滚到了他的膝盖下,鲜血泅红了他的裤脚,但他却依旧挺直了背脊跪直在地。

  “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你!”

  见萧憬淮事到如此仍是这般拧犟态度,萧功成心中不由生出股怒火。

  萧憬淮知分寸、懂进退,虽出身低卑行为处事却是不卑不亢,行事谨慎且屡立功绩,而且从不植党营私——至少在明面上如此。对于这个儿子,萧功成打心眼里其实是喜欢的,可是他眼下却能因一些无足轻重的人事而做出此般低级的忤逆之事,令他一时很是头疼。

  萧功成背着手、稍稍佝偻着背脊仰头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着,脚步敲击在地板上发出瓦釜般的闷响,沉吟良久,萧功成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将目光重新放在萧憬淮身上。

  “罢了。”萧功成叹了口气,“岭南道近来旱灾肆虐,正缺一个治理之人,你明日便拿了文书诰命启程去岭南吧。”

  “儿臣遵命,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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