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08章
作者:茶叶二两
周明达攥着裴醉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
“你以为,是我与盖家联手,害了先太子?”
裴醉冰冷地望着周明达,眼瞳中千百种情绪交织着,快要将他撕裂。
“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你这三年对元晦的愧疚?”裴醉强压着喉咙间的血腥欲呕,惨白着脸,硬撑着向周明达那颤抖的双眼看了过去,“你,在愧疚什么?”
周明达背靠着床框,面对着裴醉的冷眼疾语,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伸手挠了挠那胡乱团着的胡茬,是一贯的懒散语气,可藏着隐约的悲凉。
“你不肯喊我师父,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裴醉心口剧烈地疼了一下,他按捺不住地微微弯了腰,痛喘着咳嗽。
方宁捂着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两人从来都是笑着对骂,什么时候这样冷冽的针锋相对过?!
“殿下,别再生气了...你的身体真的...”
“唔...”裴醉死死撑着床沿,那熟悉的痛楚又慢慢攀上了心口,像一株带刺的藤蔓,一点点将他的心脏裹了起来,用力收紧,将刺狠狠扎进血肉里。
看着裴醉削瘦的背微微颤着,周明达极淡地叹了一口气。
“臭小子,原来,你学的比我想象中快,也比我想象中好。”周明达捏着裴醉的肩膀,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裴醉无力反抗,冷汗淋漓地掀了眼帘。
“躺着吧。诏狱你别去了,就你这身体,还能去哪?”周明达笑了笑,懒散的长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还是为师用这张老脸,去找人帮帮你吧。”
裴醉冷眉微蹙,冷汗微湿的手微微拽了一下周明达的手腕,似是微弱地阻止了一下,那暮霭暗沉的眼眸中藏着拒绝。
“...不必。”
“还是不信我?”周明达挠了挠胡茬,语气里压着不易察觉的苍凉,“不信就不信。谁让老夫眼瞎,看上了这么个会咬人的小狼崽子当徒弟呢。”
说完,周明达冲着方宁挤眉弄眼,方宁本能地一针戳上了裴醉的手臂,那虚弱的人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剑眉冷眼慢慢地落了下来,呼吸急促地昏了过去。
周老夫子望着脸色惨白的裴醉,微微笑叹了一句。
“傻徒弟,我对梁王殿下自然是有亏欠的,可,你放心,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跟盖家站在一起。”
他替裴醉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转身要走,可袖口却被方宁颤巍巍地拽住了。
“...周先生,我收回刚才的话。”
周明达疑惑地话语上扬:“嗯?”
“殿下确实是因为你要走被吓醒的。”方宁咽了口唾沫,“就像刚才一样。”
“是吗?”周明达随口一问,不在意地笑了。
“真的。”方宁扶着裴醉的脉,急得话都不会说了,“他醒了是因为极度的刺激,这说明,这说明...”
周明达弯了腰,又慈爱地拍了拍方宁的脑袋。
“小阿宁,老夫有没有说过,你不疯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呜啊周先生不要说遗言啊!!”方宁抱着周明达的腰,嚎啕大哭,“殿下把先生当爹看,如果等下殿下醒过来,见不到周先生,他嘴里不说难过,可恐怕又要背着人吐血了!”
周明达怔了一怔,眼睛有点酸,转过身揉了揉红鼻子。
越活越没出息了。
方宁干脆挂在了周明达灰白麻布衣服上,跟个八爪章鱼一般,说什么都不放手。
如果他阻止了周先生去死,那殿下是不是就能饶了他的命?!
周明达甩了手。
方宁没动弹。
周明达抬了脚。
方宁抱得更紧了。
周老夫子忍无可忍,掐着方宁柔软的脸蛋,咬牙切齿地说道:“谁说老夫要去死了?!你给老夫下来!!”
第82章 天命
周明达从垂花廊一路走回了左偏殿,迈进了他自己那乱糟糟的书斋。
他拨开床上堆得凌乱的一叠线封旧书,从床头圆木枕头里面掏出了一个触手冰凉的牌子。
并非从前日日挂在身上的东宫腰牌,而是一个不起眼的灰铁方形腰牌,正中用细瘦的线条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驴。
他用手指拂去那线条沟壑里落的灰,仿佛将旧日光影从浓雾掩映中尽数拨开。
他转身,拿出压在抽屉底下的锋利刀片,久违地净了面,把纠缠成一团的胡茬收拾地干干净净。
他将旧日衣衫拿出,对着半人高的铜镜站了片刻。
镜中人身披石青二十八宿宽袖鹤氅,顶戴灰白纶巾。
他双手抬过头顶,正了正头巾。
“人模驴样。”
周老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连平日踉跄烂醉的脚步也收了起来。
虽然微跛,但依稀能看出往日身着朱衣高帽的矜傲与沉稳。
方宁抱着药匣子候在门口,却见平日那邋遢惫懒的老者,忽得摇身一变,变成了青衫道学大家,方宁半天嘴都没合上。
“阿宁,口水淌下来了。老夫就这么一套拿得出手的衣服,你赔给我?”
周明达一开口,方宁美梦泡泡碎了一地。
好吧,周先生果然还是那个周先生。
周明达弯了手指,敲了敲方宁的脑壳:“照顾好裴小子。如果他醒了,就一针扎晕,让他睡。”
“周先生,这叫好好照顾吗?”方宁咽了咽口水,“还有,如果这么扎他,我大概会被秋后算账的殿下杀个三四遍。唔,你不知道,以前在赤凤营的时候,殿下杀人连眉毛都不抬一下。还把那些叛徒吊在城楼上,风干个七八天,最后都晒成人干了,跟腊肉似的,好可怕的...”
周明达朝他扬了扬眉毛:“他睡着,怎么杀你?他醒了,梁王殿下也回来了,他哪还有空杀你?”
方宁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抬爪跟周明达击了个掌。
“我走了。”周明达揉了一下方宁的脑袋,“也照顾好自己,阿宁。”
方大夫抱着药匣子,用力地挥了挥手,目送周明达的身影消失在侧门。
他兴高采烈地转身,忽得皱了皱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梁王殿下,要是回不来呢?!
怕疼又怕死的方大夫忧心忡忡地回了寝殿,跪在昏迷不醒的裴醉身边,解开那人松松垮垮系着的中衣系带,露出了胸口那撕裂的伤口。
他盯着裴醉不安稳的睡颜,视线落在了他左手的手腕上。
刚刚,应该...是‘蓬莱’没错。
方宁怔怔地洒了一圈止血散在那狰狞外翻的箭伤血肉处,心不在焉地裹了两圈,又抬手仔仔细细地掐着脉。
可,现在没有了。
方宁抓狂地挠了挠头,险些将头顶的缎带扯散。
到底怎么回事?
周明达骑着他那头低矮懒散的小黑驴,仰头看着悬于高处的朱红匾额。
那萧索枯枝掩映下的学士府,颇有些门庭冷落的寂寥。
门口的守卫拎了长枪,两步上前。
“干什么的?”
没轿子,没下人,一人配一驴,衣服神经兮兮的,无论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的江湖算卦神棍。
周明达从袖口中取出那方形铁片腰牌,递到了那守卫手里。
“请见王阁老。”
守卫怪笑了一声,随手便将那灰驴腰牌丢进了草丛里。
“我家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见这个见那个,滚滚滚。”
连鼻孔都写着‘鄙夷’二字。
周明达拖着跛脚,弯腰拾起了那灰牌,看着上面沾染的泥土,没舍得用自己的衣服擦,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驴屁股上。
他使劲蹭了蹭,驴朝他委屈地打了个响鼻,周老夫子赶紧讨好地揉着驴耳朵,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路人指指点点,不敢高声嬉笑,只八卦地掩面嘀咕。
又是一个妄图攀高枝的疯子。
周明达不甚在意地拍了拍驴屁股,解下驴头绑酒壶的麻绳,随手搓了两下,从路旁捡起一块歪歪斜斜的木板,手起绳落,七弦跃然板上。
他右手捻过那粗糙的麻绳,却好似掌中拨弄着冰丝弦,乐音不减清贵之色,却带了市井中的烟火气息,还有半丝大隐隐于市的出尘意味在。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偏称情。昭王白骨萦蔓草,我来扫却黄金台。”
驴尾巴扫了扫周明达的侧颈,仿佛在嘲笑他臭不要脸的自大。
“二十八宿通明德,四象三宫类七情。九章数理纳百川,六爻八卦晓阴阳。铜钱五枚换头驴,天地逍遥任我行!”
驴尾巴扫得更欢了。
才五文钱?!
周明达笑得发颤,一遍遍唱着,声音慢慢传开来。
围观的百姓渐渐脸色变了,有些恭敬地弯下膝盖,跪在他面前,安静地听着。
百姓虽不懂阳春白雪,却本能地敬畏谶纬占卜。
几十年前,道教盛行,连宫廷内都戴青叶冠写道家符,近几代朝堂虽没了内廷修仙,且道教晓天地知万物一说,也被摄政王所驳斥,可阴阳学说却仍是在坊间流传了下来。
毕竟,谁不怕死,谁不想趋吉避凶?
守卫气急败坏地拎枪驱散了看热闹的百姓,手腕一抖,那尖锐的枪头便要刺伤周明达的后心。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