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24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周明达用手量了量裴醉的额温。

  裴醉看着周明达从袖口中滑出来的一截枯瘦手臂,眼神一凝,抓着他的手腕,前后正反仔细地看着。

  “臭小子,没大没小。”周明达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甩了甩袖子,妄图揭过这一事。

  “怎么回事?”裴醉没打算放过他,语气凝重,“才几日,你怎么...”

  “老骨头被你们折腾的都要散了架。”周明达长吁短叹,干脆也不遮掩,指着眼角几道新添的皱纹,把老脸凑到裴醉面前,“你看看,臭小子,你风华正茂的师父,现在都老成什么样了,你再不孝敬我,心里过得去吗?”

  “只是,累了?”裴醉慎重问道。

  “不然呢?”周明达用毛笔杆子搔了搔头发,白了他一眼。

  裴醉眉心褶皱微微松了松。

  周明达一副过来人的通达,用笔杆子轻触裴醉的眉心:“臭小子,是不是怕我出事?”

  裴醉展开手中的奏章,垂眼埋头看着:“先生话真多,也不怕闪了舌头。”

  周明达又气又笑。

  这臭小子被人戳中了心事,要么逃避不答,要么扯开话题,看着洒脱不羁,实则心思细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性子。

  本来就命数动荡,再加之心内苦楚不得排解,命星不稳,仍是早逝之相。

  周明达手在身侧飞速的掐算着,大拇指反复搭在食指侧边三指节上,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裴醉没抬头,却也知道他那神棍师父又在捣鼓着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懒懒一问:“先生又在算什么?大庆的寿数?”

  “在算今晚吃什么。”周明达用鼻子哼了一句,抱胸坐在桌前,拼命压着手腕发颤。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着淮阳水患。”裴醉支着额角,低声道。

  周明达缓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

  “难啊。你去望台也见过,那黏土与黄土垒成的堤坝经受不住河水的侵蚀冲撞,汛期雨多,加之黄河之势又凶猛,几十年,都是好了修,修了好,拿钱堵着堤坝,护着百姓田亩房屋罢了。”

  “南粮北调,全系在运河中,实非长久之计。其实...”裴醉刚张了嘴,就被周明达堵上了。

  “别提开海运的事。”周明达反复强调,“老夫告诉你多少次了,千万别提。”

  裴醉长眉微沉,抱胸不语。

  周明达又说:“东南沿海,海域辽阔,里面暗藏的财富不计其数,你以为,国库空虚,先帝就没想过开海?”

  裴醉饶有兴趣地抬眼。

  生怕裴醉还没有打消这念头,周老夫子又语重心长地劝他:“别傻了,裴小子,不说这打不完的水匪,就说前代的乡绅富商,现在的高家,绝不可能同意开海禁。”

  “...为什么?”裴醉问他。

  “为什么?!”周明达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一脸孺子不可教,“海禁,禁的是谁?”

  “民间贸易。”

  “一旦开放海禁,民间贸易崛起,不说前代,只说现在的高家,他们手中握着的绝对商业贸易将会被民间势力瓜分殆尽。谁也不是傻子,臭小子,别太天真了。”

  周明达喝了一口茶,总算把火降了几分。

  “是啊,谁也不是傻子。”裴醉手指撑着额角,“...大庆,就是聪明人太多了。”

  “那当然。现在陛下手中的势力已经很弱了对吧,等你真的开了海禁,皇家便再也无力管控这东南沿海。丢了统治,李家皇位就是个空壳子。”周明达用指节扣了扣木桌,“裴小子,你既然想保大庆,想保李家天下,就只看这几十年就好。一代君,一朝臣,别做什么千秋大梦。未来百千年,与你有什么关系?”

  裴醉又咳嗽了两声,抱着手臂,望着门外老树枯枝旁飞过的几只乌鸦。

  “就算不开海禁,可走私仍是不绝。”

  “不开海禁,大庆只是内部侵蚀,开了海禁,便是如同引狼入室。”

  裴醉沉默片刻,转眼,问他:“先生,君权与百姓,真的只能选一个吗?”

  周明达摇了摇头。

  “如无君权庇佑,何来百姓安居?”

  裴醉又垂眼不语。

  周明达把手搭在裴醉的肩上,轻轻地按了按,老夫子的担忧之情全在他枯瘦的手掌间传了过去。

  “你此番能活下来,是因为你朝着分裂大庆朝堂的权臣开刀,所以陛下和王闲之那个老匹夫,才会保了你的性命。可若你真的动摇了李家君权天下根本,傻孩子,你就是所有人的靶子,没人再会护着你了。”

  周明达见裴醉仍是低头不语,故意大声叹了口气。

  “怪只怪为师胸中万壑,教你的东西太多了,才让你这臭小子整天想东想西。唉,这博学,说到底还是为师的错啊。”

  裴醉刚抬眼,门外的暗卫忽得飞奔入内,一句话没说,只急促喘息。

  周明达尚不解其意,裴醉却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书房,近乎逃难似的,奔回了寝殿。

  周明达震惊了。

  从没见过裴小子这样狼狈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明达瘸着脚,两步上前揪住了暗卫的衣角:“小...你是多少来着?”

  “禀先生,小的是二十四。”

  “小二十四,究竟何事?!”周明达担忧得满头大汗。

  “禀先生,梁王殿下正在回府路上。”

  “...”周明达没转过弯来。

  梁王殿下是什么洪水猛兽,值得这般狼狈逃窜?

  正说着,便看见李昀身着绯红官服,被搀扶着,缓慢地沿着暖廊一路朝着书房走来。

  周明达理了理衣袖的褶皱,朝着李昀微微拱手一礼:“殿下回来啦?”

  “是。”李昀垂眼浅笑,有礼温润,“先生今日可好?”

  “很好,多谢殿下关怀。”周明达忘了毛笔还插在头上,垂头的时候,甩了一地的墨点。

  “先生别太操劳,水灾的折子,我正在与太傅商议,暂且先拨二十万两白银赈灾款。先解燃眉之急,然后再寻根溯源,设法慢慢解决。”

  周明达颔首:“殿下做得很好。”

  李昀说完,才将视线慢慢地投向书房内,看着书案上凌乱的折子堆,还有两只并肩的座椅,清澈的眼瞳微微眯了一下。

  周明达已经做好了替自己宝贝徒弟圆谎的打算,可没想到李昀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慢慢地弯腰行礼,带着人朝着寝殿慢慢走去。

  那背影一如既往的利落笔直,可周明达就是从那如竹挺拔的背影里看出了滔天怒火。

  老夫子倚着门,揉了揉下巴。

  “小二十四。”

  暗卫恭敬地自暗处出来。

  “老夫想听墙角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老夫飞檐走壁一回?”

  周明达转过脸,嘴角咧上了天。

  李昀双手搁在两扇木门上,慢慢推开,木门吱呀作响,而室内一片安静。

  入眼的宁神香自圆底镂金香炉口袅袅升腾,只被门外的微风微微吹得打了个晃。

  李昀极缓慢地迈入寝殿中,解了肩上的狐裘,挂在龙门架上,站在香炉旁暖了片刻,才提步绕过屏风,站在床前,看着面容沉静,犹自安睡的裴醉。

  李昀侧身坐在床边,抬手探了探裴醉的额温,吊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了地。

  “嗯...”裴醉似乎被这寒意冻了一下,眉心微蹙,缓缓张开眼,凤眸藏着睡意,抬手便握着李昀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怀里暖着,“怎么这么凉?”

  “外面起风了。”李昀替他掖了掖被角,“今日有没有难受?”

  “见不到李元晦,难受得要命。”裴醉双眼慵懒带笑,双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握着李昀的腰,将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被子一裹,两人便又共枕而眠。

  “是吗?”李昀抬手替裴醉理着鬓发,然后,在他侧颈位置轻轻抹了抹,“这是...”

  裴醉拉起李昀的手,看见那如葱的指腹染上了乌黑的墨痕,心道不好,可此时补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李昀清浅的琥珀色瞳仁就安静地盯着裴醉苍白的脸看,一动不动,不生气,亦不笑,那暴风雨前的宁静让裴醉难得的心虚又心慌了片刻。

  “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李昀双唇微张,声音沉中带怒。

  “...没有。”裴醉此时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生怕说错一句话,火上浇油。

  “裴忘归!”李昀声音微高,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才刚有起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糟蹋身体?如此行径,你是否对得起方公子取肉做药的心意?是否对得起周先生一片担忧之心?”

  裴醉刚张了张嘴,可眉心猛地一蹙,右手攥着心口的衣服,一声痛哼卡在喉咙间,脸色瞬间便白下去一层。

  李昀耳边传来裴醉压抑隐忍的喘息,脸色也跟着发白,双手握着裴醉青筋暴起的右手,声音发颤:“忘归...你不会...”

  裴醉慢慢抬了眼,眼中藏了浓厚的笑意。

  李昀心里猛地一松,又一怒,摔了裴醉的手。

  “裴忘归!!”

  “我错了。”裴醉道歉地干净利索,双手用力地锁着李昀的腰,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用微微覆了一层薄汗的前额顶着李昀冰凉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散在李昀的唇畔,微痒又温和,“我对不起伯澜,对不起先生,更对不起李元晦。”

  李昀红着眼圈,双眸含怒地瞪着裴醉。

  “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裴醉低头在李昀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反侧,用牙齿细细地磨,却只在门口徘徊,不敢失礼,似乎在等李昀消气,主动开门允他入内。

  李昀心里的惊怒与害怕都融化在这个很轻很柔的吻里。

  他无可奈何,睫毛微颤间,双唇微微张了一道缝,与他唇齿厮磨。他环着裴醉的腰,以极其亲密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可片刻后,只觉得裴醉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李昀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裴醉毒发时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他仿佛被一双手直直地拽进了地狱,喉咙被黄泉水淹没,他无法呼吸,痛苦的窒息又卷土重来。

  他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噩梦能让他痛苦至此。

  可他错了。

  得而复失去,才是这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噩梦。

  裴醉只觉得李昀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手心的汗几乎要将他的中衣都染湿。

  “怎么了?”

  裴醉眉梢微蹙,将李昀的下颌微微抬了起来,却只看到了一张惨白的绝美容颜。

  裴醉几次唤他,李昀都没有反应,只是玉雕似的小手死死地抓着裴醉的手臂不肯放,掌心越来越凉。

  “李元晦!”裴醉捏着李昀的肩,沉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