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73章
作者:茶叶二两
李昀眉头越发锁紧。
小五明明知道,忘归此时正掌军,他这般行径,置忘归于何地?
朝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连义终于出了恶气,胸中一畅,连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宁远侯已薨,念其功过相抵,朕不欲追究。但有错便要改正,有规矩方能成方圆。”
“限梁王即刻交还虎符,启程归朝。另外,天威卫镇抚使周晋,监军不利,押其一同归朝,由御马监随堂太监连义司监军一职。”
“战事旷日持久,皆将帅无能。朕念在诸将多年守关,暂且不做责罚,望诸君戴罪立功,护住这大庆北方关隘。”
林、萧、范三人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没有这么赶的。
难道陛下丝毫不顾念自己的名声,不怕自己寒了守关将领的心吗?!
连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双手擎着圣旨,朝着李昀说道:“梁王殿下,接旨吧。”
李昀犹自眼睫微垂,并不应答。
连义一直擎着明黄布帛,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搁了下来。
“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抗旨不尊?!”
李昀眼帘微掀,虽不发一言,可连义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臣李昀,尚有不解之处,无法接旨。还望承旨官替本王解惑。”
“什么?”
“赤凤营守关已逾几十载,将士皆浴血而战,面对劲敌从不退却。营内上下一心,忠君守土之心昭昭,功劳苦劳不计其数,臣不知,赤凤营将士之罪在何处。”
“哼,入乡随俗,梁王倒是会迎合。若说罪名,那可多了。十二年前的惨败,守不住边关的罪名,可算凿凿有据?”
“是吗?”
李昀淡淡地反问,让连义不悦地重新举高了圣旨:“梁王,你...”
“本王还没问完,谁给你的胆子,打断本王说话?”
李昀声音不大,可话里的威慑却极重。
连义心头猛地一跳,望着那双温润仿佛不带一丝怒气的眼眸,反而背后一凉。
披着温软假面的硬骨头,不好惹。
“殿下...请接着问。”
李昀眼眸褪去了温和,用疏离而淡漠的眼神望着连义。
“若说十二年前的惨败,的确,赤凤营罪责难脱。不过,既然要论罪名,便一个也不能少。”
“当年,拨给赤凤营的战铠,铜脆铁碎,一击即溃;拨给赤凤营的粮草,里面夹着糠和草杆,可用者不足三成。兵疲将死,无人驰援,大庆关隘,全用将士血肉去扛。他们守了,可,守得住吗?”
李昀想起当年那夜,忘归跪在裴家五口灵前,宛若说笑话一般,将这件事说给自己听。
他永远也忘不了,忘归那时的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愤恨,只有对于这满目荒唐的不解与困惑。
何至于此?
究竟,何至于此?
李昀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深埋心底数年的回答,倾之于口。
“大庆军将式微,罪起五大征;大庆重文抑武,罪在先帝;大庆国库空虚,罪在朝臣。包括,承旨官所在的十二监,敛财,滥权,毫无作为。”李昀淡淡一笑,“上至天子,下至满朝文武,或无一人可脱罪。”
连义听得这话,脸色怒不可遏,却又有一丝抓住他痛脚的窃喜。
“本官定然会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原原本本地回禀陛下!”
“臣,死罪。”李昀朝着圣旨缓缓叩了首,随即,挺直腰背,温和一笑,眉眼微弯,“此乃,一问。”
“二问,宁远侯有罪,罪在何处?”
连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大权独揽,军权混乱,不尊陛下,佞臣临朝。梁王殿下,这些罪名天下皆知,梁王根本多余一问。”
“佞臣?”
“裴家世代清烈,忠君守土,矢志不移。宁远侯裴醉,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立身以正,无私无我,除却君子二字,无可冠其德行。君子有道,自不拘一格。世人眼孔浅显,只观表象。我只叹世人看不穿,看不透,偏听偏信,三人成虎。”
“他是佞臣?”
李昀凛然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若是佞臣,天下皆罪人!”
“正是!!”林远山双眼通红,朝着李昀的方向,高声嘶吼道,“多谢梁王殿下,替裴家正名,替大帅正名!!”
萧秋月和范则重重地朝着李昀叩了一个头。七尺男儿,半百老将,老泪纵横,话语哽咽。
“多谢梁王殿下!!”
他们三人身后,无数赤凤营将士丢了手中的刀和枪,双膝叩地,声音嘈杂如沸水盈天,可那浑厚的喊声如同一人之口,气势吞寰宇,傲然冲九霄。
“多谢梁王殿下!!!”
连义捏着圣旨的手抖了一抖。
他环顾四周。
那些灰头土脸的年轻军卒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将他和他身后带来的百余人围在中间,仿佛万蚁噬象,用令人心悸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昀跪在正前方,用也冷然压迫的目光安静地凝视着。
连义拼命握紧了手中的圣旨,牙关紧咬得微微发颤,以此来抵抗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与对峙。
他身后,是皇权。
臣权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则,便是反贼,受尽天下人口诛笔伐。跋扈如摄政王,最后不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他颤巍巍地高举着明黄布帛,指着李昀,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样子:“梁王,你这是不尊陛下吗?!”
“臣不敢。只是陛下尚年幼,极易被小人教唆。希望承旨官自省,与本王共勉,朝乾夕惕,方可无咎。”
连义险些失去了理智,拼命嘶吼道:“梁王,你到底接不接旨?!”
李昀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极文雅地掸着膝盖上的雪和泥污,接着,端正而缓慢地走向连义手中的圣旨。
反而是连义惊慌失措地后退三四步,不敢与李昀目色相接。
李昀轻笑一声,在连义面前五步站定。
“臣不敢不接旨,可是不巧, 臣无法接旨。还请承旨官回复陛下。若臣李昀有命回去,定长街百里跪行负荆请罪。”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连义声音发颤。
李昀慢慢地拉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那密密麻麻的红疹爬满了皮肤,在纯白的雪色映衬下,更显得令人头皮发麻。
连义瞳孔倏地缩紧,他慌不择路地倒退了半步,指着李昀失声叫道:“你得了寒疫?!”
“正是。”李昀似乎笑了一下,“如此,承旨官还要带本王一道回承启吗?”
林远山蓦地起身,惊悸地看着李昀。
若梁王殿下出事,他该如何向大帅交代?!
李昀笑了笑:“本王觉得,承旨官还是先回承启禀报陛下,小心寒疫侵入宫城。毕竟,陛下的龙体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不是吗?”
连义接连后退着,直到撞上了身后一堵堵肉墙,才从心悸惊慌中逃出来。他看着那些粗人鄙夷的嘴脸,脸色涨得通红。
“事从权宜,梁王殿下自可在此处修养。但,虎符仍是要交!还有,本官要派人押周镇抚使回承启问罪。他人呢?!”
连义根本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非要将这个监军押回承启。
这无名小卒比起梁王殿下来,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他办事不利,直接就地问斩不就好了吗?
“你是在找我吗?”
一低沉沙哑的声音拨开层层人墙,如砂石坠入深井,渺远而悠长,自天外而来。
连义听得这声音,瞬间,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手脚僵硬,心跳骤停。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军卒自动地分列两边,裴醉缓步从当中走过,不紧不慢,犹如走马观花般闲适。他身披白银轻甲,手中上下随意抛着那简朴的玄铁虎符,唇边的笑意很淡:“连太监,听说,你在找赤凤营虎符?”
连义惊悸地瞪着裴醉,此刻才觉得河安的冷意入骨。
“宁...”
刚说了一个字,他便硬生生地顿住了。
他不能承认裴醉的身份。
宁远侯的死是陛下承认的,也是陛下准其回乡安葬。如今,他要是公然承认了他的身份,不就是忤逆陛下?!
况且,宁远侯在军中的地位,可不是一个监军可比。
“嗯?怎么不说了?”裴醉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连义手中的圣旨,展开布帛,随眼一扫看着上面的字迹,嗤笑道,“怎么,钱忠又把批红拟旨的权力拿回来了?蛰伏多年,一朝重回青天,钱大人的屁股都要撅上天了吧,嗯?”
连义在裴醉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膝盖不听使唤地打颤。
他是见过宁远侯亲手杀人的。
一刀一个。
利落果断,跟割秧苗般,切口整齐,出手快到刀锋几乎不染血。
“我都接旨了,你还在我面前站着干什么?”
连义耳畔传来裴醉那拉长尾音的随性一问,他脊背猛地一抖,噗通一声给裴醉跪了下去。
那人身上的气势如同千钧骇浪,只瞟来一眼,他的腰就根本没办法挺直。
原来,恐惧是刻在脊梁骨上,永不会褪色的噩梦。
裴醉用刀柄拍了拍连义冻得僵硬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