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42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有老王爷这等忠直能臣,陛下也能稳坐承启了。”裴醉扫了一眼那两层粮船上遮天蔽日的桅杆与旗帜,还有那密密麻麻如黑豆般的船工与兵卒,在申行耳边轻声说着,“只是,老王爷,这船上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人吧?”

  申行面色不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殿下说笑了,小儿的命在殿下手里,本王可是最希望两位殿下平安抵达承启的人。再说,昨夜,陈指挥使不是都将船上的兵卒查了一遍吗?”

  正说着,陈琛就踩着那半人宽的舷板,脚下木板吱嘎作响,小跑了下来,甩了满头的汗,在裴醉和李昀面前站定,拱手恭敬道:“禀殿下,没问题。”

  “辛苦了。”裴醉拍拍他的手臂,抬眼望向那铁闸与滚滚河浪,迎着天光,微微眯起了眼。

  米粮银钱,南富北调,全系在这滔滔运河中。

  并非长久之计。

  李昀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别急。”

  裴醉回神,目光微垂,含笑道:“好。”

  两人被簇拥着登上为首的粮船,踩着吱呀作响的舷板,登上宽阔的甲板。

  凉风习习而来,两旁土堤与垂柳将城镇的繁华隔绝开,宽阔的运河与滔滔水浪被一览无余。

  总漕官不管心里如何骂娘,表面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跑前跑后,将主舵手和工头两人都带来,抬脚踹了两人的腿窝,两个无辜的小工便踉跄扑倒在裴醉李昀面前。

  “殿下,这舵手是望台漕运司最老练的,跑了十多年的船,掌舵从来没出过错。”总漕官谄媚地笑,“船上预备了十五日的瓜果食粮,都用冰桶承装,绝对够用。殿下若有什么吩咐,便让这工头去做。”

  裴醉淡淡应了,抬手让他们起来:“准备启程吧。”

  总漕官拱手准备撤走,李昀清淡一声飘在他的耳边:“过江盘费,不知侯总漕官是否听说过?”

  总漕官身体一抖,轰隆一声狠狠跪下,脑袋上的汗很快便如雨下,打湿了白色交领,脏兮兮地十分狼狈。

  “下官,以前没听说过,以后也没听说过。”总漕官竹简倒豆子,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沙平海留下的规矩,下官都不知道。下官只知天子圣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哦?”裴醉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是吗?”

  侯总漕连擦汗都不敢,只用余光瞥了面前那威严深重的两王,心里又慌又乱。

  昨日盖家入江的过江盘费,还在自己的胸前藏着,若两人真要追究,自己也逃不掉。

  侯总漕差点要破釜沉舟,把胸口的几张大额银票掏出来充公,可李昀却抬了抬手腕,轻飘飘地放过了他:“侯总漕辛苦,以后,望台漕运,还要仰仗申总督与侯总漕多多看顾。”

  侯明海心头一松,差点飚出泪来,连忙拱手作揖,表示不敢。

  裴醉微不可见地扬了眉梢。

  李昀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怎么?”

  裴醉看着仓皇退下的侯明海,笑了。

  “亲眼看见梁王殿下赏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为兄有点不太适应。”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更是如此。”李昀静静看他,眸光微沉,手略紧了一紧,“莫非...你仍以为我是从前只知退让,不懂世事的四皇子吗?”

  裴醉失笑,抬手揽着他的腰,五指探上他微微紧绷的手背,语气里带了点责备:“想什么呢?松开。”

  李昀泛白的五指被裴醉温热的手掌裹住,心里略略一松,眉梢也跟着舒展。

  “看见你这样,我又心疼,又欣慰。”裴醉在他耳边低声道,“元晦啊,你辛苦了。”

  李昀眼眸微弯。

  陈琛从下层米粮船舱蹬着台阶到甲板上,鼻尖额头都沾了灰,眼睛里还有没褪去的水光。他抬手揉了揉,两三步跑到甲板处,在两人耳边低语:“殿下,船工里有我的人,还有两三个大夫,以防万一。”

  “好。”裴醉看着他眼睛里的水光,无奈笑了,“你放心,他是扶指挥使的唯一血脉,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将来若有机会,定能再相见。”

  “是,多谢殿下!”陈琛眼眸里满是坚定,“江湖风雨急,两位殿下要珍重。”

  “少贽,一定要守住望台。”裴醉沉声道,“外有水匪,内有官贼,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是。”陈琛缓缓呼出一口气,“定不负殿下期望!”

第35章 心事

  为首的粮船上,忽得窜上一支响弹,黄色烟沙随着江风四散。

  三十多只粮船的土黄色棚帆齐声落下,声音如鞭炮高声凛凛。桅杆上的旗帆迎风飒飒,上面用朱色字迹写着‘粮’字,极为壮阔。

  随着连绵起伏的清脆水声,铁锚出水,下层几十只长橹从下层船舱的方形孔中伸出,拍在水面上,逆着水波,推船前行,扬起千层白浪。船工号子声此起彼伏,水声震天。

  裴醉站在船头甲板处,视线顺着船头展翅的木雕大鹏鸟,落在河面上。

  船尖劈浪而行,闸门缓缓开,水面渐高,船便从码头滑入宽广的河道中。

  城镇中的喧嚣逐渐远去,耳边只剩江水滔滔的波浪声,与长橹拍击水面的清脆声。

  裴醉卸了连日来的精神紧绷,身体微向前倾,手臂搭在甲板上的木围栏上,闭着眼,身后半披的墨发随风飞扬,偶尔低咳两声。

  玄初站在他身后,替他披了件大氅。

  “温叔呢?”裴醉抬手揉着额角,“几日都没见他了。”

  玄初没说话。

  只是缓缓地,从胸口衣襟夹层中,掏出十一片剔透晶莹的玉片。

  玉质十分细腻,触手生温,每一片青玉都刻着地字组成员的名字,最上面,便是‘地初’二字。

  裴醉半天没听到回答,微微掀了眼帘,看见面前那十一片青玉,瞳孔猛地一缩。

  “他走了,这次没骗你。”玄初低声道,“他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这次受伤太重,没挺过去。那天,他把我支出去,自己一个人走了。”

  裴醉面色平静,只是右手缓缓攥紧了栏杆,指节泛着青白。

  玄初将青玉片塞进他的手中:“温二哥从你手里偷来的,二十年,我们一直带着。”

  这玉片,是裴醉五岁初学琢玉时,用来练手的。

  他为三十三个人,每人都雕了一枚玉片,当时只是随手一雕,可他却不知道,这三十三个叔叔,珍重地将它当作了墓志铭,记录了他们这短暂又隐于黑暗的一生。

  这名字,是身份,是记忆;是活着的理由,也是死去的意义。

  裴醉摩挲着那玉片,眸光藏着深重的痛意。

  “温叔他...可留下了什么话?”

  “让你,多吃饭,少喝酒,别受伤,别难过。”

  “...好。”裴醉哑声道,“还有呢?”

  玄初攥了攥腰间的铁剑,轻声说:“让你,每年给他带一壶烧刀子,陪他唠唠嗑。”

  裴醉沉沉地笑了两声,肩头微微颤着:“温叔啊。最喜欢热闹的人,怎么偏偏自己选了个,最孤单的死法?”

  玄初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想哭,别忍着。”

  裴醉眸光落在远处的天光水面粼粼处,话语很轻,散在风里:“我不记得该怎么哭了。”

  玄初垂了眼:“小时候,你会。”

  似乎念及了从前裴家的鸡飞狗跳,裴醉苍白的唇上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现在想起那十二年,仿佛觉得是自己偷来的。”裴醉垂眼轻笑,“可惜,那时候不知道珍惜。”

  “你很好,一直很好。”玄初顿了顿,“不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

  裴醉轻声道:“我走到今日,有愧,无悔。”

  玄初手攥着栏杆,低声说道:“足够了。”

  “我...”裴醉脸色越发苍白,喉结滑了滑,猛地弯了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四肢酸麻,竟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玄初看着裴醉几乎要跌在栏杆前,大惊,立刻搀着他的手臂,低声吼道:“主子!莫非...”

  “...嗯。从昨日起,就开始反噬了。现在我不必动武,一样也会发作。而且...”裴醉艰难地擦去唇边的血痕,嘴里全是铁锈味道,“我能感觉到,身体的气力在逐渐流失。别说挽弓提刀,过不了多久,恐怕,我连马也骑不了了。”

  玄初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竟然跟着头晕目眩。

  “不过,未必一定会死。”裴醉轻声道,“我能撑过去。”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伤,还有那该死的药!”玄初脖颈的青筋绷得根根分明,“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裴醉深深吸了口江风,胸口的滞闷感渐渐散去,薄唇才有了一点血色,在一片江潮清脆水声中,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却避而不答,转而说道:“这些年,真的死了很多的人。父母兄姐,赤凤营的同袍,我手下的十五个副将参将,这些叔叔们,还有不计其数的,那些根本就叫不上名字的兵卒官员。只是为了一个命令,便豁出了命,不计回头路的人。”

  裴醉唇边噙着淡笑,眸中映着粼粼波光,只能借天光藏起泪光:“我可以亲手送他们去死,但我怎么敢让他们白死?”

  玄初牙齿咬得很紧,挤出了艰难的一句话。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她,绝对不会愿意看着你这样辛苦。”

  裴醉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

  “她若知道,会反了李家。”玄初始终就没放下反心,此刻更是怒意冲天。

  “母亲吗?”他将手臂搭在了栏杆上,江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母亲消磨掉身上的匪气,是因为父亲强迫她了一辈子?觉得我没了反骨,也是因为父亲教会了我在皇权面前卑躬屈膝?”

  玄初死死捏着腰间的铁剑,手掌微颤。

  “我八岁的时候,被父亲带着一起上战场。他每次拿着先帝发来的圣旨,都会叹气。先帝派来的监军,明明什么都不懂,却仍是指手画脚,阻挠父亲出战。我十岁那年,亲眼看着父亲身上的伤,没忍住,拎着刀,在夜里潜入那太监的营帐,差点把那监军杀了。可最后,我却人拦下,还被打了二十军棍。”

  玄初一怔。

  裴醉轻笑:“你猜,是谁来挡着我的?”

  玄初瞳孔一颤。

  “对,是母亲。”

  “不可能。”玄初立刻出言反驳,“她不是懂得忍耐的性子。”

  “嗯,母亲确实不善于忍耐。”裴醉念及凤惜双的一对双刀剁天下,不由得轻轻笑了,“不过,她却明白,为何一国要有君,一军要有帅。为何臣要忠君,为何兵要遵将。杀了监军,辱没皇权,只是图一时爽快,只是自我感动的侠义罢了。”

  玄初冷哼了一声。

  “军帅无威严,不能统领一军。帝王无威严,不能纵御一国。朝臣忠君,不是计较一朝一夕一城一池之得失,而是为了求江山稳固,百姓安康。”

  “虽说民为重,君为轻,可若民不尊君,臣不忠主,那么四分五裂的大庆朝堂,又如何护得住天下万千百姓?”

  “今日你反,我反,所有人都反,那么战火何时才能休?外敌尚且不够,还要内乱,那么手无寸铁的百姓要如何活下去?”

  “我们身居高位,一句话可定生死,一招棋可改乾坤。越是如此,越要克制。”

  玄初别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硬声道:“不对。”

  “哪里不对?”裴醉支着手肘,淡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