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43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这国家烂了,不值得救。”玄初低吼道,“不值得你,牺牲自己。”

  “国家烂了,人还活着。”裴醉望着两岸的杨柳堤坝,仿佛透过那泥墙看见了大庆的气象万千,“有我,有元晦,或许还有尚存良心的朝臣,还有万千有血性的百姓。破晦立新,不必非要造反。造反是手段,不是目的。”

  “可,你太苦了。”

  “这世上,终生皆苦,无人幸免。”裴醉笑了,“不是吗,梅叔?”

  “我不信!”玄初双手握着裴醉的肩,“我不信你不恨!”

  裴醉眼帘微垂,攥着船舷栏杆的修长指节青白,手臂微抖,似乎压着无尽的情绪。

  在一片浪涛风浪中,裴醉低沉的声音被淹没在那惊涛波浪中,近乎不可闻。

  “...谁说,我不恨?”

  “那你!”

  “我裴家世代忠君,我绝不会反,绝不会违背裴家家训。可这摄政王,呵。”裴醉一贯散漫微挑的眼眸蓦地迸发出露骨直白的冷硬和怒意,可瞬间,便如退潮般平息了下去。

  裴醉缓缓闭了眼,再睁眼时,又是那平静如湖和缓的淡淡笑意:“先皇的用心,连元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在位三年,又岂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一纸遗诏罢了。”他笑意虽淡,可骨子里的桀骜张扬却藏不住,“若我裴醉不想遵,这天下又有谁拦得住我?”

  “那你为何...”

  裴醉目光远眺,思绪飘远,仿佛在回忆久远的曾经。

  天光洒在粼粼金波的江面上,他微微眯起眼,轻声笑了。

  “一开始撑着没死,坐上了这摄政王位,是因为对元晦的愧疚和对父母的承诺。”

  “后来我不敢死,是因为年幼天子的信赖,还有百姓的期待。明堂风雨不侵,百姓霜雪满头。我不敢死,不敢退,不敢辜负万千深陷苦痛的百姓。”

  裴醉顿了顿,释怀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却不想死了。梅叔,我想亲眼看见大庆的海清河晏,想看见朝政的清明如溪,想看见百姓的安居和乐。”

  玄初紧紧地咬着牙关。

  “天不假年,我虽不甘,却也不悔。”裴醉淡淡一笑,“我只是,想再撑久一点罢了。”

  一贯冷硬的玄初,死死凝视着温和笑着的裴醉,没忍住心头的酸涩,只能将所有情绪化为一声极怒的低吼,几乎是踉跄着逃进了船舱。

  裴醉双臂搭在栏杆之上,藏在那遮天蔽日的船帆阴影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还能,撑多久呢?”

  向文急匆匆地踩着船舷阶梯上了甲板,伸头探脑的,眉心紧紧皱着,焦急地来回找着人。

  “怎么了?”裴醉将手臂从船板上收回来,从船帆阴影处走了出来。

  向文咬了嘴唇,硬着头皮道:“公子吐得厉害,却不让我们来找殿下。”

  “胡闹。”裴醉脸色一冷,向文身体便跟着一抖。

  “去请大夫。”裴醉转身朝着向文吩咐。说完,大步走向船舱,脚步迈得又大又急,身后的氅衣飞扬,向文几乎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

  船楼共两层,在船的中部与甲板之间。

  最上一层陈放着汇同舆图与河神龛,还有一些新鲜的时令瓜果。

  第二层单给二王辟出的客舱,里面布置精巧温馨,几乎与平地的王府客居别无二致。

  裴醉踏着木阶,急匆匆地推开舱门,看见李昀正斜倚在客舱角落里一张软塌上,脸色苍白,眉心紧皱,身旁放了痰盂,向武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凌乱与狼藉。

  “元晦。”裴醉三步并做一步,坐在李昀身边,将他揽进怀里,听见那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朝着向武低声吩咐,“取杯水来。”

  “...没事。”李昀难受地睁不开眼,天旋地转地躺在裴醉胸口,声音嘶哑,“过几天就没事了。”

  “几天?”裴醉握着那人白皙的手,用大拇指按揉着虎口,稍微用上了力气,责备道,“晕船该早点告诉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昀将手抽了出来,掩着唇,喉结上下滑动,俯身朝着痰盂低咳,只吐出一些清水,饶是如此,眼圈也通红。

  “是天大的事。”裴醉抚着他的背,用白绢替他擦了擦嘴,接过向武手中的温水,送到他的嘴边,“漱漱口。”

  李昀就着茶盏喝了一口,勉强压下胸口的滞闷,脸色仍是白得发青。

  “我竟不知你晕船。”裴醉又替他揉着穴道,低声叹道,“我这兄长做得实在失职。”

  “这两年才有的毛病。”李昀浅浅蹙眉,“你如何知道?”

  过了半晌,老大夫搬了个小几,坐在矮塌下边,恭恭敬敬地请脉。

  诊了一会儿,老大夫摸摸山羊胡子,先开了副治晕船的方子,又唉声叹气地在纸上草草写下几个方子:“殿下生而体弱,早年又有亏损,一直没好好补回来,且殿下思虑过重,恐非...福相。”

  裴醉手一紧,声音冷硬道:“下去煎药吧。”

  不多一会儿,一碗苦涩温热的药被恭敬端了上来。

  裴醉扶起李昀的肩,让他的头倒在自己臂弯里,那晕船的人便无力地半靠在裴醉的怀里。

  “有点苦。”裴醉抚着李昀上下起伏的胸口,轻声在他耳边鼓励着。

  “我...又不是你。”李昀两三口便将药尽数喝了下去,蹙着眉,忍着反胃,勉强笑道,“喝药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铁血将军的模样。”

  “是,元晦比我坚强多了。”裴醉明显心不在焉,握着白巾囫囵替他轻轻擦着嘴,一直没放下来。

  李昀轻轻拨开他的手,勉强撑起身体,又是一阵眩晕。

  裴醉回神,蹙了蹙眉:“怎么起身了?”

  “你在想什么?”李昀靠着墙壁,手掌根撑着额角,苍白着小脸,眸光担忧。

  裴醉无奈地替他抹去额头上一层冷汗,沉声道:“思虑过重,不利于寿数。从小太医院判就告诉过你,你怎么就是改不掉这臭毛病,嗯?”

  “并非这世间所有事都值得本王去费心思虑的。”李昀淡淡抬眼。

  裴醉哑然失笑,举手投降,取了湿帕,替李昀擦着脖颈和手心,轻叹:“好好,知道了,都是为兄的错,惹得梁王殿下忧心焦虑。”

  “自然。”李昀喉结动了动,没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捂着唇,脸色青白,将刚喝下的药又尽数吐了出去。

  “都怪...兄长。”李昀呼吸急促,手紧紧攥着裴醉的衣袖,吐得声音嘶哑,“不珍重自身,让人担忧,我才...咳咳...”

  李昀话音未落,又要去吐。

  “好了,我不说话了。”裴醉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那人搂进了怀里,替他轻轻抚着胸口,好声好气地哄着,“别吐了,元晦啊,忍一忍,嗯?”

  “...好。”

  李昀抿紧了唇,眉心紧蹙,闭着眼,靠在裴醉怀里,一动不敢动。

  裴醉又让人熬了一碗药,硬着心肠,亲手给脸色苍白的李昀喂了下去,然后用温热的大拇指轻轻按在李昀手腕处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揉着。

  “好点吗?”裴醉轻声问道。

  李昀双唇微动,声音很轻:“好些了。”

  “再躺一会儿吧。”

  裴醉声音发沉,摸着李昀理得整齐的头发,无声叹气。

  “兄长...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李昀没睁眼,拧着眉心小声道,“你无恙,我自然心中顺遂,夜夜安眠。”

  “好。”裴醉笑着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梁王殿下的命令,我岂敢不尊?”

  李昀窝在裴醉怀里,鼻尖都是那人身上干爽的味道,那晕眩的感觉似乎消退了不少。听得这话,不由得轻笑出声。

  裴醉抱着李昀,将他安置在软塌上,俯身替他掖好被角,笑道:“睡吧,醒来就不晕了。”

  李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攥住裴醉的宽大袖口,微微抬眼,眸中藏着担忧。

  “忘归。”

  “怎么了?”裴醉蹲在塌前,低声问,“可是还想吐?”

  “陪我躺一会儿。”李昀轻声道,“你看上去很累。”

  裴醉眸光一舒:“好。”

  两人和衣而卧。

  李昀枕着裴醉的手臂,将头埋在那人的胸口,身后披散的墨发绕在裴醉的指尖。

  “忘归,你在路上再急也要记得吃饭休息,军粮你不必忧心。”李昀轻道,“漕运十日,到时,我便亲自督送军粮,将这六万石交到粮承官的手里。”

  “好。”裴醉低声道,“拿着我的印,不需经手户部仓部员外郎,把所有的粮直接运走。”

  李昀无奈摇头:“户部免不了又要弹劾你。”

  “几本弹劾折子,换军粮早几日到,也不亏。”裴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李昀的背,声音含混。

  “本是司礼监的差事。”李昀轻声道,“现在,代皇权制衡文臣的,变成以你为首的裴王一党了。”

  “连先帝都不能完全控制住在外招摇滥用职权的太监,何况小五他才五岁。”裴醉淡淡道,“若狗发起疯来,咬到了主人,还不如早点拉出去宰了。”

  李昀沉默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

  “忘归,你真的没有考虑过退路。”

  “你也没有。”裴醉轻笑,“先是以亲王之名回朝参事,又与我走得那么近。怎么,不怕别人说你打算谋权篡政?”

  “怕。”李昀低声道,攥紧了裴醉的衣袍,将侧脸贴得更紧了些。

  裴醉轻轻摸着李昀的柔顺墨发,温声宽慰道:“还有我在,还有王安和在。小五非寡恩之君,不会疑心你的。”

  李昀埋首在裴醉胸口,笑声细碎,一点不像是怕的模样。

  “你该说。”李昀学着裴醉的低沉口吻,威严深重道,“‘有本王在,谁敢疑你?’”

  裴醉哑然失笑,捏着李昀笑出了血色的脸,打趣道:“学我,嗯?”

  李昀从他怀中抬头,笑意莞然,眸色清朗,坦坦荡荡:“我行得正,自是不怕流言非议。倘我有半分不轨之心,不必等朝臣非议,我自己便没办法立身立心,何谈谋权,何谈篡位?”

  裴醉与他四目相对。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就算李元晦学会了朝堂合纵连横,懂得了揣摩人心善恶,可骨子里依旧是从前那般天真与赤诚。

  又如何让人放心得下。

  不过。

  “嗯。”裴醉笑了笑,温声说着,“元晦说得极是。”

第36章 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