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49章
作者:茶叶二两
他从不肯轻易下水,可此时眼中只有那重伤昏迷的人,早已抛却了那点惴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凫水。
他用左臂将浑身冰凉的李昀紧紧抱进了怀里。
“李元晦!”他在昏迷不醒的李昀耳边怒吼,“不许睡!!”
裴醉将李昀抱进了船舱中,半跪在地上,勒住他的腰,猛地将手臂收紧,李昀胸口一顶,一口水便喷了出来,可下一刻,身体向前软软地弯折,头垂着,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竟是没有醒转的征兆。
裴醉将他身体放平,用船舱中的薄毯将他身体裹住。
李昀脸色惨白,唇色发青,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凌乱而狼狈。
裴醉伸出二指,搭在他侧颈的脉搏上,瞳孔一缩。
脉搏微弱,几乎探不到。
裴醉指尖发颤,从怀中掏出白釉瓷瓶,竟没拿稳,顺着指缝便滚落到船舱地面上。
他几乎稳不下心神,只大力捏着李昀的下颌,将续命补药塞了进去,又用手紧紧托着他冰凉的侧脸,生怕他丢了这最后一口气。
“那首‘击鼓’,你不记得了吗?”裴醉身体早已凉透,声音却滚烫,“当年,我出征之前,你念给我的。我说,我早已无乡可归,无处可思,你却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裴醉不停地在他周身大穴按揉着,自己却如坠冰窟。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这红尘世间唯一心安处,可你竟要我再次无处可归吗?!”
李昀沾着水珠的睫毛微微颤抖,喉结一滑,竟是努力将那补药吞了下去。
裴醉手忽得僵住。
他缓缓替李昀抹去眉间的水渍,看着那人苍白而脆弱的脸庞,喉头发酸,双眼不受自己控制地红了。
“元晦,你不舍得,对吗?”
裴醉只看到李昀不停颤抖的睫毛,知道他拼命想要睁开眼,却无能为力。
他心中大恸,血气上涌,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就是这样。”裴醉强压着胸口的沸腾,嗓音立刻便哑了,“撑着这一口气,一定要撑下去。”
李昀指尖微动,努力地想要抓住身旁这双熟悉而温暖的手。
“我在。”裴醉将他双手裹在自己掌中,“李元晦,你对得起北疆将士和大庆百姓,你配得上梁王的名字,为兄永远替你骄傲。”
李昀眼尾落了一滴泪,滚烫而炙热。
“可是,对不起,元晦,这次为兄还是要丢下你一个人在生死之间徘徊。”裴醉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你若不想恨我,便努力活下来,回到承启,让我好好补偿你;若你这次想恨我,更要努力活着,来找我秋后算账。好吗?”
李昀努力弯着手指尖,虚虚触碰着裴醉的胸口,想要握住那颗滚烫的心。
“很好。为兄知道你听到了,也知道你会活下来。”裴醉略带鼻音,珍视而不舍地看着那苍白脆弱的人,“李元晦乃是潇潇君子,从不失言,我信你,如信我自己。”
李昀双唇微张,展开一条极窄的缝隙,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醉将他抱到船舱处温暖的角落中,替他裹紧薄毯,右手覆在那人颤抖的眼睫上,伏在他耳边,声音缓慢而低沉,字字入心:“我走了,好好活着。”
说罢,转身大步走向船舱木门处,让人立刻遣送李昀回岸。
他站在另一艘客船上,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那青色客船的熹微灯笼,转身没入风雨中,再也没有回头。
运河依旧风雨骤,风浪急,船舱摇晃不休,而四处搜寻的客船上已经载了许多幸存下来的兵卒。
裴醉一艘艘地寻过去,看见扶宽和向文向武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心里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只是,仍是却没看到那个人。
他攥了攥拳,沉声嘱咐着守舱官兵:“留一半人继续搜,其他的客船往回走,找大夫救人。”
“殿下!!”
船体残骸四散漂浮,申文先从那废墟里游出来,嘴唇已经发紫。他怀中夹着一人,当胸插着一根木板,贯穿了右胸,在江水中泡得久了,身上的热血已经快要散尽。
裴醉朝着身后的兵卒低吼:“划船过去!”
他拼力将玄初抱了上来,那人身体不时微微抽搐,只剩最后一口气,拼着,不肯散。
“梅叔,你怎么会...”
裴醉没想过玄初会重伤至此。
以他的武功和水性,即使坠落海面,船体崩溃,也不可能落得这般伤重濒死。
裴醉拼命用手按着他胸口的血窟窿,妄图将那四散飘逸的热血堵回去,仿佛,在他面前,依旧是幼时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主子,没用了。”
玄初声音依旧冷硬,只是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你别说话!”
裴醉怒吼道。
他仿佛又重回十二年前,面对的,是自己亲手埋葬了父亲和母亲的场景。
他颤着手,拿出胸口的药瓶,玄初却拼死抬起烧得焦黑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帮你留下了梁王。”玄初进气少出气多,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我不喜欢,可你喜欢。我们三十三个,没后悔过。你,别难受。”
裴醉闻言,心中死死压着的重石终于坍塌,他身体晃了晃,背着玄初,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瞬间就被大雨浇得凉透。
“我...”玄初一口气没上来,只卡在这一个字上,“你...”
“...梅叔,我向你保证。”裴醉手掌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狠狠攥成了拳,二指朝天,郑重而压抑地起誓,“今日之事,我会连本带利地向盖无常讨回来,血债血偿!”
“不是。”玄初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裴醉跪坐在他面前,身体弯了下去,压着心中痛楚,轻声问道:“不是什么?”
“阿醉,裴家...只剩你一个,我们...也不在了。”玄初眼睛一直看着裴醉削瘦苍白的脸,语气是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柔和,“你,怎么办?”
裴醉瞳孔颤着,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这么多年的冷血杀伐,他以为自己早已是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可,人终究无法成为无情饮血的玄铁宝刀。
是会疼的。
裴醉死死握着玄初的手掌:“梅叔,你放心,我会从心而活,绝不轻掷性命。累了,便白日纵酒,困了,便醉卧花丛,你知道...你知道我,从来便这般散漫放肆,没人能管得住我。”
“...很好。”
玄初指着自己胸口,裴醉从怀中掏出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牌,攥在掌中,很紧。
“累了,走了。”
玄初终于放下了眉间的褶皱。
他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在漫天雨帘中,缓缓垂下了手臂。
裴醉用左手覆上了玄初的双眼,手被雨水打得发白,指尖发颤,声音亦抖。
“...梅叔,走好。”
那年,三十三个叔叔带着他漫山遍野地疯跑。
今日,他却要目送着他们一个一个步入黄泉忘川。
裴醉拔出腰刀,将木板劈断,将玄初背到了肩上,袖口里沉甸甸的玉牌,陪着他一起上路。
“我带你回家。”裴醉声音被淹没在漫天暴雨里,“我带,你们回家。”
裴醉亲自将玄初背上了岸。
身后的人,早已气绝。
他眼前一黑,在踏上码头的瞬间,便向前栽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申文先从他身后飞奔到他身边,将脸色惨白的裴醉扶了起来,焦声低道:“殿下,殿下!”
“我没事。”裴醉衣服早已湿透,他垂着头,声音嘶哑,拽着申文先的手臂,在大雨中缓缓站了起来。
“申指挥佥事。”他转身,目色如死一般寂静,“本王命你,前去淮源府,以谋逆罪名,将盖无常收押进承启,他名下的产业,尽数没入公家,淮源府驻军,由天威卫暂时接管。”
裴醉咬破手指,在破布上写着诏令,凝神冷目,字迹狂乱而飞扬。
他拿出从李昀身上收回的私印,重重地卡着印戳。
“殿下...”申文先有些犹豫,“盖家谋逆尚未有定论,您这样太过冒险,恐怕会被百官疯狂弹劾。而且,盖家的商、财、地、军,牵一发动全身,还有崔、高两家,他们若插手...”
“承启乱象已定,漕运之罪昭昭。盖家将来之罪必然无赦,我今夜便要定死他们的罪名。”裴醉眸中映着黑夜暗沉,压抑而冷静,“盖家虽有通天之能,也还是大庆的堂下臣。他们是臣,就要遵令!他们的手段只在阴处,我今夜便要以阳谋相抗!我手中兵权,便是利刃,斩尽佞臣,绝不姑息!”
“崔家、高家若有异动,先派人接洽,让他们来与我谈,若他们胆敢直接动用手中驻军与天威卫相抗,此乃谋逆造反,不必回禀,立刻带兵平乱!所有后果,本王一人承担!”
裴醉扬着手中的血色诏令,目色霜寒,话语如刀:“就算是本王写在破布上的诏令,他盖无常也得给我跪着接!”
申文先眉目敛起,拱手高声称:“是!”
第41章 回梦
李昀烧得浑浑噩噩,意识宛如沉没在一片泥沼中,越挣扎,越陷落。
他做了很长的梦。
那些梦,是散落在记忆里的碎片,在幽深黑暗中星点斑驳,几乎都与裴忘归有关。
春日花意袭人暖,东风乍起,吹皱一池花海。
李昀仍是垂髫模样,站在杏花树下,红着眼圈,挽起袖口,偷偷地给手肘处的青紫伤痕抹药。
宫人说,他是父皇风流一夜的孽种。
而父皇羞于提起这醉后失态,在那洗脚婢生下自己后三天,便下令赐了一道白绫,然后将刚呱呱坠地的自己抱给了膝下无子的母妃抚养。
他一直躲在假山后一动不动,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入了耳中。最后,连手脚也发麻,却努力撑到了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他现在知道,为何温柔的母妃却反常强硬地不让他出门,只让他在殿里看些典籍书册。
他也懂得了,为何父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为何性子恬淡的母妃会临窗坐而叹息,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隐着他看不懂的无奈与惆怅。
是自己连累了父皇对母妃的宠爱,而母妃温柔到不忍伤害他,只能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
不哭。
李昀努力忍着眼泪,把卷起的袖口放下,布料贴着伤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以后,待到将来自己封王,便能报答母妃养育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