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80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裴醉目光一缓:“好。”

  李昀没见过承启宵禁后的夜。

  从前的皇四子,是被困在皇城高墙内的囚笼之鸟;曾经的梁王,是沉默于官海权途的闲散王爷;贬谪后的李昀,终于成为了他自己,却五年无缘踏入承启。

  今夜,他被裴将军背在肩上,将层层锁链与禁锢都抛开,一路躲着巡城的天威卫,隐在夜幕里,一点点朝着皇城根下承启最高的瞭望高台而行。

  木头架子高高垒成的瞭望台,有士兵彻夜镇守,而四角火焰不息,柴火噼啪作响。

  “早就想带你来这里,可惜,以前总是忙,便错过了。”裴醉扶着木架子,擦了一把汗,被靠着城墙,低咳了两声。

  “以后还有机会,为何非要今夜来?”李昀蹙了蹙眉,抬手替他擦去下颌挂着的汗珠。

  “嗯,非得今夜才行。”裴醉轻轻笑了笑,“毕竟,每月就一次十五。”

  李昀还想说什么,裴醉却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别浪费时间,抱紧我。”

  李昀环着裴醉的腰,轻轻将头贴在他肩头。

  裴醉低低呼出一口气,眼神微微凝起,从城墙根借着木头架子的间隔与缝隙,一步一踏,一跃一纵,曾经轻易便能攀上的高架,现在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抵达。

  两人一步步将灯火繁华踩在脚下,仿佛指尖轻触便可怀揽明月。

  李昀心口跳得厉害,那心跳声轻易便被裴醉听了个一清二楚。

  “怕了?”

  “不怕。”

  裴醉将他抱得更紧,两人悄然落在瞭望平台下那木头三角垒成的极小区域,静悄悄地,没惊动任何巡逻军士。

  两人被木头框挤着,摩肩蹭颈,几乎贴在了一起。

  裴醉左手揽着他的腰,时刻怕他掉下去。

  李昀在一片黑暗与逼仄狭窄中,终于能放心地依偎在那人的怀里。

  承启的万千灯火,被夜色罩得朦胧。

  寒月长风,星点微光,天上有,地上也有;这流光夜色映着红尘人世,他们仿佛在天地缝隙,用彼此手心的温度感受着时光的呼吸。

  两人沉浸在夜色里,那柔和安谧的月光洒在彼此身上,仿佛肩上凝了霜,发上落了雪,却温柔地不曾留下半点寒凉,只洒下心上一片纯白。

  他在裴醉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呼吸,时间走得缓慢,慢到仿佛能抓住指缝间时光的流逝。

  “你以前常来这里?”

  “嗯。每次被你父皇罚完以后,我便来这里躲起来喝酒,醉个一两日,你父皇也找不到我。”

  李昀失笑,摇了摇头。

  “喜欢这儿吗?”裴醉问。

  “喜欢。”李昀点点头,“高处虽不胜寒,却可饱览人间盛景,又有谁能不喜欢呢?”

  “是。”裴醉用手指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那里是河安的方向,有山有大漠,你去过,想必记得。”

  “记得。那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个好地方。”

  “当然。”裴醉轻轻笑了,“在河安,春日可以去郊外操练,夏日可在金戈馆里磨刀,秋日会试炮制火器,冬日自然是捞鱼滚雪。那里,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各有精彩,不像承启,万年如一日的无趣。”

  李昀微微抬眼,看着裴醉微笑的侧脸。

  “忘归,等将来有时间,我会陪你回去。”

  裴醉抬手握着李昀微凉的手,打趣道:“怎么,梁王殿下不是想要在朝堂上一展抱负,怎么还有空闲陪我回边关吃沙子?”

  “小五总是要独当一面的。到时,我的身份便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的阻碍。”李昀释然而笑,“忘归,这些我都懂,你没有必要担心我。”

  裴醉抬手拨开李昀被风吹得飞扬挡眼的碎发。

  “委不委屈?”

  “委屈。”

  “那还非要入朝?”

  “因为,我更怕后悔。”李昀眼神坚定,“我若逃了,便会懊悔一生。所以,就算你不允,我也是要做的。”

  裴醉闻言,轻声低叹:“为兄这真是,进退维谷,里外不是人啊。”

  李昀微微扬了下颌:“还拦吗?”

  裴醉眉眼一舒:“拦。”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低声笑了出来。

  裴醉笑得低咳,靠着身后的原木,用修长手指轻轻弹一下李昀的额头。

  “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为兄这臭毛病。”

  “原来兄长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从不改。”

  “为兄吃遍了这毛病带来的苦楚,却也不悔,故而,不必改。可,我却不想让你再走一遍我走的路了。”

  李昀眼神一缓,陪他靠在那圆木上,可肩膀却忽得被揽住,后背从那冰凉的圆木挪到了温暖的胸膛处。

  “靠着我,不比靠着木头强?”

  “...”

  李昀很深地望了他一眼。

  “又在心里偷偷骂我呢?”裴醉眼眉抬了抬。

  “君子从来当面论短较长,不在背后数黑论白。”李昀淡然悠悠道。

  “所以?”

  李昀一字一顿道:“兄长,就是块木头。”

  裴醉沉声低笑,那喉结上下颤着,极开怀的模样。

  “好,从今日起,我便把表字改了。裴木头,嗯,甚好。”裴醉学着文人做了一个文绉绉的礼,飞眉微扬,“多谢元晦赠字。”

  李昀额角青筋又绷不住了,用裴家拳揍了他轻飘飘一掌。

  “梁王殿下好功夫。”裴醉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拱手求饶,可眼神里的笑却快要溢了出来。

  李昀无可奈何地笑了,转过头,望着那轮很大,很明亮的天边玉盘,不由得有些出神。

  “怎么了?”

  “今日,是九月十五了。”

  “想你母后了?”

  李昀怔了一怔,低声道:“你还记得。”

  裴醉将他清瘦的肩搂得紧了一些:“当然。就算你今日不入宫,我也是要去你府上带你出来散散心的。”

  李昀鼻尖又微微酸了一下,忙重重呼吸了一下,压下喉咙间的苦涩。

  “好了,小云片儿乖,不哭了,哥哥给你糖吃。”裴醉用手慢慢地替他顺着脊背,极熟练地安慰着。

  李昀没想到裴醉又把小时候哄自己那套拿出来,又羞又恼,垂眸红了耳根:“你...你好好说话。”

  裴醉晃晃悠悠地把手收了回去,枕在脑后,长叹一句:“唉,你这性子,口不对心,从小到大就这样。从前我自河安入承启半月,进宫一趟想带你出门逛逛,你还一副要读书的模样,在桌子前坐得端正,结果我真走了,你急得眼泪掉得跟断了线的...”

  “别说了!”李昀辛辛苦苦多年养下来的修养全都碎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裴醉笑得凤眸微弯。

  “历历在目。”

  李昀捂着脸,拒绝回想起小时候那撒娇粘人的模样。

  裴醉几乎要压不住胸口的笑意,抱着李昀,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身体笑得发颤。

  李昀温软憋闷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你别笑了。”

  裴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气无力地倒在李昀的肩膀上,几乎坐不起来,捧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好了,我,我不笑...”

  李昀指缝微错,从那条窄窄的缝隙望着那人正擦着眼角的泪花。

  他慢慢放下了手掌,微微摇了摇头,似在取笑自己失了分寸,后脑却不期然被覆上一只大手,随着裴醉温柔的抚摸,藏在李昀心头那点难堪的往事,忽得也没那么不堪回首了。

  他也垂了长睫,无声地弯了弯眼眸。

  裴醉静静地注视着李昀唇边温软的笑意,眸光藏着不可察觉的温柔与情愫。他用右手在身后原木架子里随意掏了掏,那沙沙响声惹得李昀微微侧目。

  “找什么?”

  “宝藏。”

  裴醉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两只姜色酒壶,怀念地笑了:“居然还在。”

  李昀接过一只,垂眼打量着。

  那酒壶上面染着的灰尘已经将那原本的颜色尽数盖了去,李昀吹着表面的尘土,发现尘沙下酒壶的颜色仿佛也已经褪去了不少。

  “这是...”

  “我那年出征前,挂在这里,权当做得胜酒,想着要回来和你共饮一醉,谁知...”裴醉垂眼笑了,“谁知这一等,便是五年。”

  李昀拔开酒塞,喝了一小口酒。

  裴醉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李昀掩着唇咳嗽起来。

  他赶紧轻轻用手扣着李昀单薄的背,责备道:“都五年了,哪还能喝了。”

  “味道还不错,陈酒醇厚,回味甘甜。”李昀舌尖火辣辣的,这酒历经多年,竟还是这般烈。

  他又昂首喝了几大口,像是想要把曾经错失的岁月一饮而尽,辣得水色盈眸,酒气上头。

  裴醉想从他手上拿走那酒壶,可李昀竟死死抱着那酒壶不肯撒手,甚至超裴醉抬手拢了一礼:“兄长赠,不敢辞。”

  裴醉挑眉:“是不敢,还是不想?”

  李昀红了脸,抿着薄唇笑得羞惭。

  “...不,不想。”

  裴醉怔了怔,哑然失笑。

  李元晦一贯克己守心,不肯放任自己沉溺于酒气中,丧失理智。

  只有以前被自己哄骗着喝酒的时候,醉过两三次,后来,那人酒只喝到微醺,再不肯多跨一步,大醉一场,今日,倒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