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92章
作者:茶叶二两
裴醉被汗浸湿的乌黑鬓角不断地向下滴着冷汗,顺着削瘦的下颌便落在了地上。
那晦暗的血迹将苍白的唇染得暗红,更显得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虚弱地发颤,因为剧痛而咬着牙,那脖颈的青筋便一根一根地绷了起来。最后,又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膝盖砸在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闷响。
“呼...呼...”
裴醉不肯屈服于这剜心疼痛,他撑着意识,左手指尖抠着金砖,右手掌根极用力地抵着心口,背弓得宛若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弓弦。
崔太后见裴醉竟然还能强撑着不晕倒,有些讶异。
“王爷,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裴醉慢慢抬眼,苍白的唇微微张开一线。
“...所以,当年对温妃下手的,果真是你。”
崔太后抚摸着鬓角的手微微僵住,片刻,释然一笑:“那又如何?陈年旧案罢了,现在谁还会记得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可说完,崔太后仍是有些怅然。
她近来总是出神,总是想到当年的往事。
“当年的瘟疫,死了好多人。温妃的身体很差,疫病缠身,吃了蓬莱,才好了几日,身体便急转直下,没到三个月便走了。哀家也只是好心,谁知道,那神药竟然是毒。”崔太后转了个话头,温和关怀的话像是裹了蜜糖的砒霜,“王爷身体倒是硬朗,竟然能硬撑了三年。”
“太后这是没等到本王死,等不及了?”裴醉低咳了一声。
崔太后温柔地笑了一下。
“这两日,哀家总是梦见旧人。想一想,其实,温妃真的很无辜。她有什么罪呢?不过,是替别人养了一个好儿子罢了。”
“太后是宫斗翘楚。”裴醉声音虚弱,可话语中的冷嘲之意一点也不见少。
“裴王自身难保,竟然还想着梁王的事,这手足情深,实在令人动容。”
“手足。”裴醉咀嚼着这词,声音隐隐藏了笑,“当真情深。”
“梁王。”崔太后的红唇也碾过这个名字,声音柔柔弱弱的,可脸上有种要吃人的狰狞,“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梁王这么虚伪的孩子呢?表面与我儿不争不抢,退避隐世,可,最终,在这人吃人的世道,活下来的还是他。”
“手足。”她又轻轻叹了一声,将目光落在裴醉冷汗淋漓的俊朗眉眼上,“有你相护,他是怎么也死不了。你说,哀家该怎么办才好?”
“呵。”裴醉眼眸微微垂了垂,“想我死的人要从阳间排到地府,太后大可以不必这般心急。”
终于从裴醉口中试探出了一丝缝隙,她满意地笑了。
“裴王,哀家当年亲眼目睹了温妃走时的悲惨模样,知道那毒是多么的霸道可怕。”
裴醉沉默着,攥着心口的苍白手掌颤了颤。
崔太后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从袖口中掏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施舍一般,抛到裴醉的眼前,像是打发猫儿狗儿一般:“吃了吧。”
那一粒黑色的药丸,翻山越岭一般,滚过满地的鲜血和泥泞,最后落在了裴醉的眼前。
崔太后看着那削瘦的身影,怜悯而同情地说道:“只要你吃下这个,为哀家所用,以后,这天下兵财权,皆是你我掌中之物。”
裴醉按着心口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哀家知道,你还有许多事情想做。天不给你时间,哀家给你时间。”崔太后蛊惑着,“吃吧,王爷。”
裴醉喉结微微颤了一下,可他仍是没有动。
崔太后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微弯:“莫非,王爷不记得,五年前那墙倒众人推,砸得梁王险些丢了一条命?如今王爷若有不测,梁王一人该如何支撑下去?”
蛇打七寸,他的死穴,如今世人皆知。
崔太后果然看见那人慢慢地撑起身体,修长青白的手指极缓慢地触向那药丸,她慢慢地勾起一丝嘲笑。
任他位高权重,任他狂傲不驯,在生死面前,还不是任人揉搓。
她最喜欢看苍鹰折翅,野狼拔牙,虎豹拆爪,一朝从九霄跌落尘埃,在泥里面打滚,脏兮兮地求人怜悯施舍,这世间,再没有比凌虐强者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只有这样而已?”
裴醉的指尖距离药丸只有一寸,然后他慢慢掀起眼帘,凤眸含笑。
“什么?”崔太后有些怔愣。
裴醉压着低沉的笑声,将手转了个弯,在鞋尖掸了掸,像是掸去什么令人厌恶的脏东西。
“你...”崔太后气得脸色发青,“毫无礼数!”
“是本王失礼了。”裴醉微微欠身,随即抬起脚,踩在了那颗浸满灰尘的药丸上,用力地捻了捻。
崔太后发青的脸色直接全黑了。
“梁王总是教育本王,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深以为然。”裴醉微微昂首,凤眸凝着慵懒的笑意, “我裴醉,不捡狗食。太后倒是说说,这狗喂给人的东西,能吃吗?”
崔太后气得头晕目眩,扶着桌子,有些坐不直。
裴醉苍白的眉眼间含着嘲弄,握着刀的手极稳,用指尖慢慢地掸了掸那冷锐刀锋,那‘嗡嗡’的金戈杀伐之音,在空荡的殿内四处乱撞。
“想控制我?”裴醉将刀掷入金砖三分,一字一顿地冷笑着,“做梦。”
崔太后看着那冰冷的笑容,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恐惧。
“莫非,你根本没吃蓬莱?只是为了试探哀家?!”崔太后惊慌失措地低声喃喃,“不可能,先皇箭上的剧毒无药可解,除了蓬莱以毒攻毒,并无第二条路可走,你若不吃,你此时应该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可能带兵奔波?!”
裴醉眼眸微微一敛。
推测是一回事,亲耳从崔太后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到他,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心口拧了一下,淡淡一笑:“什么蓬莱?什么剧毒? ”
崔太后没空留意裴醉眼底的复杂情绪,绞紧了帕子,喃喃自语:“不可能,你若没吃蓬莱,又怎么会对这个香的味道有这么大的反应?!”
裴醉收起心口那丝微痛,抬眼,脸色苍白地笑着咳了两声:“哦,原来如此。太后今夜,便是等我入局,好让我成为你指哪打哪的傀儡?”
崔太后脸色全白了。
这个心计深沉的裴家小子,每一句话都是坑。
裴醉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踩着地上的鲜血,一步步走向心惊胆寒的崔太后,天生上挑的凤眸微微眯起,用睥睨的目光凝视着她。
“这便是,太后的杀手锏?”
崔太后绞着帕子的手一顿,看着步步紧逼的裴醉,指尖有些发颤。
裴醉慢慢站定,犹如不倒青山,薄唇微启,嘲弄地吐出一句话:“不过如此。”
崔太后惊慌之下,手腕上的佛珠‘啪’地一声断裂,那些木质佛珠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
“来人。”
裴醉微微一挥袖,步景离踹开殿门,硬气大步地走了进来,朝着裴醉拱手高声说了一句:“是,殿下。”
“服侍太后尽快上路吧。”裴醉撑着刀鞘,凤眸微挑,“毕竟,太后为大庆担忧,夜不能寐,留在这里,也是徒增太后的忧思。”
崔太后双眼发直,被宫女搀扶着,脸上惊疑丝毫不减。
“你如此大动兵戈,公然与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为敌,枉顾礼法,不守尊卑,你不想要这摄政王位了?!”
裴醉双臂搭在刀鞘上,身体似乎又弯了一些,可那双眸子里的冷冽笑意不减半分,笔直地刺向崔太后的双目,不躲不闪。
“自然想要。本王一辈子,都是大庆的摄政王,死也要死在这高床软枕里,舒舒服服地走。”
崔太后被宫女一架,才察觉到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一层绸缎衣服,她倚靠着宫女的手臂,抖着嘴唇说道:“哀家,是大庆的太后,裴家小子,胆大包天!”
说完,失态地挣脱了宫人的手臂,扑到了裴醉的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响亮的耳光响彻一宫,伴随着崔太后撕心裂肺地责骂:“你,不尊礼数,以下犯上,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裴醉侧脸受了,唇边血迹慢慢漫了出来。
他缓缓转过脸,眼睛虽然在笑,可瞳孔深处却是幽深漆黑一片。
“多谢太后教训。”
崔太后被这一双眸子里的漆黑惊了一下。
仿佛,再也没有半分光能从那阴云密布的瞳孔里散逸出来,那势在必得与向死而行的决绝,实在是令人脊背发寒。
“请太后上路。”裴醉略带嘶哑的声音淡淡响起。
“裴王,你不敢杀哀家。”她哑声嘶吼挣扎着,“哀家,是临儿的母亲,一辈子都是。崔家,是临儿的后盾。你,不过一个非亲非故的兄长,你猜,临儿会留你到几时?”
裴醉淡淡笑了笑,手臂抬起,手腕微晃,手下的人便将太后恭敬地‘请’上了轿。
一夜的乱象,就这般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裴醉站在空空荡荡的寿安殿里,沉默着,慢慢闭上了眼。
洛桓站在裴醉身旁,低声回报着:“今夜,御马监并无异动,仿佛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那帮没根的东西,鼻子比狗还灵。”
裴醉静静地站着,声音微哑:“高家,如何?”
洛桓回禀道:“此夜安稳。”
“诏狱?”
“安稳。”
“三大营?”
“神火和乘撵已经回了南郊草场,二十直卫也各归其位。”洛桓舔了舔唇边的血迹,眼神里隐隐燃烧着嗜血的热切,“殿下今夜此举大快人心,末将以为,若能趁乱借机拥兵压制文臣,清君侧...”
“大庆朝堂上就没人了。”裴醉顺口接下他的话。
洛桓皱了皱眉:“明日,此事就会在承启闹得不可收拾。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自然是有。”
“末将洗耳恭听。”洛桓压着急切,追问道。
裴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回府睡觉。”
洛桓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却看见裴醉脸色猛地一白,攥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扣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两步。
洛桓大惊,想要上前搀扶,那人却微微抬起了手,阻止了他上前。
裴醉抬手擦了把唇边的血迹,那血痕红中带黑。
他眼睛花了一下,掌心的纹路在他眼前忽得模糊成了一片,体内疯狂肆虐的疼痛已经从心口静静地爬了出来。仿佛一支带刺的藤蔓,将他从头到脚地缠住,收紧,再牢牢地攀咬住那柔软的内脏。
入骨之毒,终是渗入肺腑,无力回天了。
洛桓仍是不甘心地追问:“末将跟了殿下三年,知道殿下从来御人有策,用兵有谋,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夜之事,殿下当真毫无应对之策?”
裴醉抬手揉了揉额角,那修长的手指泛着白,眉眼间的笑意也藏不住疲累。
“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微微放下紧绷着的眉峰,目光虚虚地望着漆黑无垠的夜幕,似是追忆,似是怀念,半晌,却只轻声说道,“战场千变万化,再多谋算,也抵不过人心如风动。我又不是仙神,如何能算尽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