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94章
作者:茶叶二两
那些锐利政令如利刃横扫朝堂,刀锋直指在朝大臣,承启世家,清林之盟,忘归刻意又招摇地要将所有的仇恨都拉到自己的身上。
还有,南境北疆的布局,文臣武将的选拔。
莫非?!
李昀心口猛地一绞,脸色刷得惨白一片。
裴忘归用自己的性命设下的一局死棋,眼看着就要最后落子了,他竟才察觉到。
李昀那一双纤长乌黑的睫毛剧烈地发颤,那俊美的容颜已经没有丝毫血色。他的脑海中转过千百种可能,而这千百种可能之中,竟没有一条,是那人为自己准备的归路。
李临快吓哭了。
他颤巍巍用温热的小手去捂李昀的心口,学着裴皇兄哄自己的模样,瓮声瓮气地说道:“梁皇兄,喘气,喘气。”
李昀猛地睁开了眼,心痛如绞,伏在床头,脊背安静地颤了颤,无声地吐出一大口血。
李临‘哇’地一声吓哭了,从背后抱住李昀,哭着让他不要死。
申文先在营帐外守着,听见天子撕心裂肺地哭,大惊之下挑帘入帐,只看见床头的一滩血,触目惊心地刺着他的双眼。
“殿下,你怎么了?”申文先三两步便抢上前去,扶正了李昀那单薄的身骨,“殿下哪里难受?旧疾复发?”
李昀用瘦弱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申文先手臂上坚硬的战铠,低声说道:“派人送我回城。”
“不可。”申文先立刻拒绝,“殿下说过,今日请陛下和殿下你在帐中休息,养好精神,再行回城。”
“我要与陛下一同回城。”李昀一字一句地加重,“申指挥使,送本王和陛下回城。”
申文先咬了咬牙,在李昀和李临面前重重跪下。
“末将死罪,摄政王有令,末将不敢不尊。”
李昀猛地掀了被子,站在申文先的面前,那一身雪白中衣将李昀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苍白如雪。
“子奉,他出事了。”
申文先脖颈的青筋隐隐约约地绷出来一根,他用右手握着腰间的铁剑,垂着头,低声道:“军令如山,不敢不从。”
李昀一步步地走到申文先的面前,攥着他的手臂,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
申文先避开了李昀的双眼。
“末将不知道。”
李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焦躁的灼热。
“帮我,救他。”
申文先猛地抬眼看着李昀,眼神中闪过挣扎和纠结,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末将,军令在身。”
李昀果断转身,重重跪在了床前,那瘦弱的身骨挺得极直,温和中带着决绝的凛冽:“臣,请陛下回宫。”
李临眼泪还挂在小脸上,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李昀回头,一字一顿道:“申指挥使,你是遵摄政王令,还是遵陛下圣旨?”
李昀很少以权压人,也几乎不这般咄咄逼人。
可这一次,他清冷易碎的俊美容颜上隐隐流露出天家威严,竟令人不敢直视。
申文先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他单膝跪地,扬声吼了一句:“末将遵旨!”
李昀立刻拽了明黄龙纹披风,手臂一展,那厚重的披风将哭成花脸的少年天子裹了进去,李昀在他耳边低声解释着。
“...臣死罪,本不该让陛下独自面对...”
李临攥了攥小胖手,努力压着抽噎,鼻尖通红通红的,抬手捂着住李昀的嘴。
“皇兄,朕长大了,朕早就该长大了。”
放下豪言壮语的少年天子鼓足勇气从床上爬起来,走了两步,脚一软,扑向了申文先的肩头。
两人有些尴尬地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安静到了极点。
申文先求救地看向李昀。
亲眼看见天子出糗的模样,他这虎符和项上人头还保得住吗?
李临低咳了一声,顺势拍了拍申文先的肩头,少年老成地说道:“申卿,抱...背...唔,扛朕回宫!”
少年天子选了个听上去最威风也最壮胆的姿势。
他被人高马大的申文先一下子扛了起来,腿软成面条也看不出来。
“朕是天子,这朝堂上的木桩子都是朕的,朕手里有刻刀,他们长成什么样,是朕说了算,朕说了算。”李临默默念叨着,听得申文先一脑门子的汗。
李昀微微笑了一下:“陛下将来定能成为大庆最有名望的木雕师。”
李临用袖口擦了一下鼻涕,小手抱着申文先的脖子,鼻尖通红的朝着李昀笑出了两颗小虎牙:“朕去找木头了!”
李昀目送着二人的背影,转身安静地披上了裴醉留下的那件极厚实的银色狐裘。
世人都说,留不住一个心灰意冷的离群者,救不回一个决绝赴死的无情人。
可李昀不信。
他要留,他偏要救。
就算是滚刀斩火,就算是步天阶临深渊,就算是穷碧落坠黄泉,他也要将那个混账带回来。
第73章 雨中对峙
午门朱墙金檐,城墙巍峨耸立,那高墙正好在天色明暗一线的分界上,被清晨的日光映得半面阴阳,仿佛极有力量地割裂了日夜,显得格外威严而肃穆。
左掖门前立着白玉碑,碑上刻着李家祖训。
“礼以教化,法以守方;文以传国,武以护疆;百代千秋,大庆泱泱。”
那笔迹豪迈不羁,从细微笔锋挥洒处,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氏祖先当年开疆立国的壮阔豪情。
每日都会有太监以软布擦拭那黑色的铁划银钩,生怕字迹染尘。
可今日,那白玉碑上溅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一层晕过一层,将那剔透温润的白玉,染得晦暗可怖。
那白玉碑下,横七竖八地躺倒着身着官服的绿袍文臣。
那些平日品级不够上殿早朝的七八九品芝麻官,此时,安安静静地死在了石碑之下。
为官无言,死也无声。
有的脖颈一道深深血痕,割喉可见白骨,皮肉狰狞地外翻,大片血迹在官服交领处凝结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暗色血块;有的头骨开裂,脑花白花花地淌了一地,很难想象他们是以怎样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将自己的额头撞成了开瓢的西瓜,四分五裂。
高功跪在宫殿门口,腰间的玉带有些歪,手中的笏板也有些发颤。
他壮硕的身体发飘,虚汗从额头上成股地淌下来,在白花花的肉上留下了几道略浅的印子。
他面前又倒下一具尸体,重重地摔在他面前,脑花溅到了他的官服衣摆上,高功掩饰地抬手擦了擦汗,绯色广袖挡在他的面前,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距离上一次午门静坐,不过二十余日。
上次,那距离心口只余半寸的刀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高功不自觉地摸上了厚实的官服前襟,仿佛没从那日铁光寒的瓢泼大雨中走出来。
摄政王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
高功回想起那双雷雨中杀气四溢的瞳孔,手心里的汗黏腻而冰冷地渗了出来,那月白笏板便歪了一歪。
“高侍郎,怎么只看着同僚赴死,自己不跟着死一死?”
高功耳边响起那懒洋洋又冰冷无情的嘲笑,他背后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一层。
他咽了口唾沫,对上了记忆中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跪不住,身体向前扑了一下,壮实的身体佝偻了几分,连头上的官帽都在微微发抖。
裴醉微微弯了腰,半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捻着地面上流淌的血水,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本王还没怕,怎么高侍郎先吓得要尿裤子了?”
血腥气直冲进高功的鼻孔里,他又想起那晚雨夜血洗宫城,本能地扑到一旁撕心裂肺地呛咳不止。
“摄政王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竟还口出不逊,实在是...无可救药!”
御史杨文睿实在是忍耐不住,两三步便上前,也不跪了,心痛得险些落下泪来:“殿下如此做,将陛下置于何地?孝悌乃为人之本,纵使崔家有错,也轮不到王爷越俎代庖地下令动手处理!”
“嗯。”裴醉单手撑刀,身体微晃,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接着说。”
“还说什么?!”杨文睿气得胡子翘上了天,重重地一声跪下,朝着太庙的方向极用力地叩了两个头,一点也没顾惜自己一大把年纪,直磕得鲜血四溅。
“先帝一番苦心孤诣,全付诸东流;我大庆,礼法崩塌,自今日始!”
杨文睿平日的文人清高与骄矜已经被他尽数抛掉,说着说着,他心口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这一哭,便不可收拾,眼泪千行尚且不够,几乎是嚎啕大哭,伏地而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身后的都察院众人,也纷纷掩袖而哭。
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做戏,便不得而知了。
“以礼教化万民,以法匡治天下。”裴醉淡淡地一笑,“如今,本王亲手毁了礼,诸位大人,亲自毁了法,如此看来,诸位大人与我,并无半点差别。”
“胡言乱语!!”杨文睿眼泪挂在胡子上,吐沫星子乱喷,“国法若磐石,我等如何敢毁?!”
裴醉收起唇边的笑,冷眼一扫,声音虽不大,可字字诛心。
“午门静坐,群官抱团逼迫天子,便是礼法?”裴醉刀鞘指着那横尸遍地,“以权逼迫同僚死谏,便是礼法?”
杨文睿刚要说话,裴醉手臂一收,甩掉刀鞘,那刀锋在日光下寒光四溢。
“官官相护,便是礼法;收受贿赂,便是礼法;尸位素餐,便是礼法;枉顾百姓,便是礼法。”
裴醉踏着鲜血与尸首一步步走到杨文睿面前,那凛冽幽暗的瞳孔中压着无尽的怒意与痛心:“这是你要的礼法,是吗,杨御史?!”
裴醉的话戳痛了杨文睿的死穴,他红着眼圈,梗着脖子道:“当然不是!可,殿下所做,乃是大错特错!这世间事,如何能以错规正?!若是人人都如摄政王一般不尊规矩,那大庆秩序混乱,早就无谓家,不成国!”
“这大庆哪里还有国家的样子!呃...”裴醉脸色一白,攥着心口痛得弯了腰,他厚重的官服裹在身上,勒出微颤的单薄脊背。
裴醉眼前已经很模糊了。
他心头像坠着一块千斤巨石,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