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丞相他觊觎朕已久 第36章
作者:卡了能莎
林鸿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关切道:“是不是伤口疼?让臣扶皇上回营帐休息吧。”
燕云潇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那人做什么?”
林鸿不假思索:“为他丧失一切,是臣心之所向。”
小邓子走了过来,燕云潇将手臂递过去,被扶着站起身。他回头望了林鸿一眼,轻声道:“朕知道了。”
“朕先休息了,丞相陪百官享用猎物吧。”
燕云潇在小邓子的搀扶下进入营帐,林鸿坐在篝火前,斟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次日天气转阴,皇帝带着百官回朝。
下一次的朝会上,燕云潇提出设副相一职,为丞相分忧。百官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贸然发表意见。丞相却当堂表示赞同。
副相之位由在祭祖大典上立下大功的前京城守备谷源成担任。自此,自燕朝之始便丞相一人独大的局面就此改变。
而后皇帝又借故削弱了林相统领百官之权、暖阁办事权、自由出入宫廷权。百官都看出来,皇上要对林相秋后算账了。
但当事人林鸿却丝毫不慌乱,甚至颇为如释重负。
十一月底,皇帝派林相去京城南边的随州,严查大户占地一事。
林相一走,京中蠢蠢欲动。
首先便是都察院。林鸿在先前几桩大案中展现出狠辣的杀戮手腕,都察院早已不满,现在皇帝摆明了立场要办他,都察院立刻领衔上奏。
然后便是朝中的林氏族人,他们对林鸿早已怀恨在心,此番抓到机会,在奏本中大书特书。中下层官员也趁机联名上奏。
一场针对林鸿的弹劾,在他不在时,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三天后,皇帝下旨,免林鸿相职,命林鸿速回京候审。同时查抄相府。
皇城的桂花已落了。
雷雨夜,大雨瓢泼,漆黑的夜空不时被闪电照亮,轰鸣的雷声令人心悸。
燕云潇站在寝宫内殿,桌上是一份查抄相府的记录。相府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更没有金银珠宝,除了简单的家具,再无其他。
桌上有三个匣子,他已一一看过了。
一个装着满满的干桂花。
一个装着满满的画,画上的内容全是蚌壳,还有珍珠。
一个里装着一块玉佩、一颗夜明珠、一块梦香,十二根扇骨,一朵干枯的黄色玫瑰,一小截衣袖。
御林军方才来报,据相府的下人招供,相府并没有厨子,林相平日里都是自己下厨。
燕云潇神情莫测地踱步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天幕。
“不是说喜欢朕的一切么,不是说可以为朕丧失一切么。”他低声喃喃道,“说的有什么用,好听的话多便宜啊。那咱们就来真刀真枪地试试。”
自从知道林鸿的心事后,燕云潇一看见他,心中便会纠结。长久以来,他纠结得累了。
他必须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圣旨今晨已发出,下午到达随州。但以林鸿的能力,想必更早就听到了京中的消息。
要么听到通缉令后,连夜逃走,远走他乡。
若如此,燕云潇不会深追,两人此生不再相见。
这是一种解决之法。
要么……见识了君心似铁、帝王无情后,仍坚持回到京中,回到他身边,任他处置。
这是另一种解决之法。
“不是说无论朕如何对你,你都甘之如饴吗?”燕云潇自语道,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棂,一道闪电骤明,照亮了他苍白快意的脸,“你若回来,朕便给你机会,让你再进一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碎响,在轰然的雷鸣和暴雨中,格外轻,但他还是听见了。那是人轻盈落地的声音。
燕云潇浑身一颤,倏地转身。
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眼睛。
第35章
来人浑身湿透,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大雨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他看起来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燕云潇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静静地盯着来人,来人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一道闪电照亮了殿内,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空炸开。
燕云潇漠然地开口了:“林大人顶着通缉令,甩开了刑部官员,又躲过了御林军的巡查,夜闯朕的寝宫,真是好胆识,好气魄。”
他负手立在窗前,狂风刮起了衣袍和墨发,神情与语气皆淡漠,如庙宇中俯视红尘的佛。
来人正是被通缉的前丞相——林鸿。
林鸿掩上身后的窗户,将风雨隔绝在外,微笑着拱手行礼:“请皇上恕臣失礼,臣此行,只是为了向皇上禀告一件事情。”
他丝毫不慌乱,似乎他不是权力尽失的逃犯,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浑身上下透露着从容沉稳的气度。
燕云潇指尖轻叩窗棂,挑眉一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有耐心听你讲?你要知道,只要朕一声令下,你就会被御林军射成筛子,死无葬身之地。”
林鸿仍面色不变地道:“毕竟皇上现在还没有下令,不是吗?”
燕云潇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踱步到桌前坐下,他用手背碰了碰茶盏,已经凉透了。
“那你说吧。”
林鸿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倒掉皇帝杯中的凉茶,又拎起火炉上的水壶,添上杯热茶。
他语气沉稳地开口了:“秋猎那日的篝火丛边,皇上曾问过臣,为何如此喜欢那个人,以至于为了他至今未娶,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人的。”
燕云潇捧着滚烫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后面那个问题,臣当时有苦衷,故避而不答。但现在,臣决定和盘托出。”
林鸿声音一柔,似乎回到了那一天:“那是四年前的秋猎,他那时已经长大了,年轻朝气的少年郎,骑马奔驰在山林间,披风随风舞动,美得可以入画。臣下意识地跟着他。”
“他追着一只野獐子到了密林深处,连射三箭后,野獐子在地上奄奄一息。他高兴地疾驰过去,哪知马儿突然狂躁起来,狠狠地将他甩了出去,后来才知道,那是想害他的大人做的手脚。”
燕云潇轻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垂眼看着手腕上的红色头绳。
“臣施救不及,他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扭伤了脚踝。”林鸿顿了顿,继续道,“臣忙上去扶他,他看见臣过去,却狠狠地道,走开,不要碰他。”
“他脸上沾满了灰尘,疼得冷汗涔涔,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倔强、不甘、愤怒,所有浓烈的情绪都汪在那双眼睛里,只看了一眼,臣就再也无法将那双眼睛从脑中抹去。”
“他坐在枯叶污泥中,却像一只小豹子,一只蓄势待发、忍辱负重的小豹子,发誓要将所有敌人踩在脚下的兽王。他一直紧紧地握着马鞭,满脸警觉。”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年轻君王苍白冷漠的侧脸。
林鸿轻声道:“他的马儿已经跑入密林,他不愿坐臣的马,捡了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营地走。”
“臣去扶他,他一挥马鞭,狠狠地抽在臣身上,强调说,不要碰他。”
“那一鞭子抽在身上,臣一点没觉得痛,只觉得舒心,甚至是愉快——臣之前在父亲灵位前发誓,要保护他不受那些大人的欺凌,臣没有做到,挨抽是应当的。”
“他脚踝伤得很重,回去的路又远又颠簸,他好几次踩空差点跌倒,臣怎能忍住不去扶他?每扶他一次,他就会抽臣一鞭子,狠狠地瞪臣一眼。等回到营地,臣挨了几十鞭子,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几年前臣欺负了他,拿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这是臣应受的。他愿意打臣,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开始原谅了?就算不是,能让他发泄怒火,也是好的。”
“他是主,我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从不信鬼神,那天夜里却跪地感谢上苍,因为他抽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说到这里,林鸿单膝跪地,执起燕云潇放在膝上的左手,轻吻手背。
他道:“臣愿丧失一切,只为换得他一次回眸。”
燕云潇静静地俯视着他,那双眼睛波澜不惊。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两人一坐一跪,沉默对视。
窗外一道雷鸣炸响。
半晌,林鸿轻轻一笑:“皇上一点也不惊讶。”
燕云潇抽回手,望向窗外,淡淡道:“喜欢朕的人那么多,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林鸿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三个匣子,匣子本应在他书房中。他看着画和杂物,恍然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燕云潇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林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笑:“那皇上……”
他的笑容突然滞住。
不对。
所有他曾忽略的细节在脑中回闪。
从皇帝时不时审视地、疑惑地观察他,不时说暧昧挑逗的话,那日船上莫名的怒气,到皇帝戏谑地给马取名叫珍珠……
他何其聪明,本该早日勘破,可一涉及皇帝,他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仔细分析。
林鸿倏地抬起头:“皇上早就知道了。”
燕云潇放下茶盏,道:“是。”
原来如此,所有的一切都合理地串联了起来。
原来那日在篝火边,皇帝已听到了他直白的爱意。
林鸿失笑地摇了摇头,问道:“臣自问没有破绽,能否冒昧地问一句,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燕云潇望着他,轻声道:“朔山崖底。”
在朔山崖底,他们曾独处了整整一晚。皇帝受凉发起热来,林鸿抱着他照顾了一夜,为他擦汗,换额头上敷的手帕。然后……他俯身,隔着厚厚的手帕,在皇帝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呢喃着:“我的洛神,我的珍珠。”
原来如此。
爱一个人,果然是藏不住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止,都有可能泄露最隐秘的心事。
“起来吧,别跪着了。”燕云潇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风立刻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袖。他问道,“以林大人的本事,逃走后隐匿于世不是难事。那么,你为何回来?又为何以这种方式回来?”
林鸿起身走到燕云潇身后,像平日那样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臣这一生,有三个愿望,一个是关于父亲的,两个是关于皇上的。”林鸿道,“关于父亲的愿望已经实现。而关于皇上的愿望,一个是还政于皇上,帮皇上重掌朝权。另一个……虽然痴心妄想,但总归是臣的夙愿——臣想在海滩上拾起珍珠,将他保护在坚硬的蚌壳中,呵护他,爱戴他,朝夕相处。”
燕云潇背对着他,语气毫无触动:“朕问的不是这个。”
“是。皇上下旨让臣回京候审,臣自然遵皇上之命。可若是随着刑部的官员一同回来,臣将被关入大牢,被提审,被定罪,被行刑,皇上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去牢房那等腌臜之所。所以……臣用这种方式回来,不过是……”
林鸿轻轻一笑:“不过是,还想再见皇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