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从龙 第174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聂峥定定地望着他,哑声道:“那你要是回不来呢?”
要是像燕都那一回,一失踪就是将近一个月呢?他们该怎么办?
林晗一怔,无奈地笑道:“要是回不来,你们就撤军吧。”
“含宁,”聂峥沉声道,“战事岂能当做儿戏。为了一个裴桓值得吗?你连天下也不要了?”
林晗淡淡道:“我欠他的。”
第276章 都一边去
帐内静默无声。旁人都知道他心意已定,劝阻不了。
林晗看向辛夷和苏忱,道:“疫病的事烦请两位大夫费心,他日必有重谢。”
苏忱道:“治病救人哪敢言谢。殿下,臣有一样发现。”
林晗面带忧色,点头道:“苏医生但说无妨。”
自从军中发现疫病以来,苏忱夜以继日、衣不解带地守在伤兵当中,发现一样怪事。林晗手下的大军从四州抽调而来,可唯独籍贯为燕云一带的士卒没染上病。
林晗沉吟道:“也就是说,四州将士当中,只有燕云来的士卒不会染上这个怪病?”
“即便染上也是轻症,可以自行痊愈。”苏忱皱着眉头,“殿下,这是件大好事。”
林晗不通医理,懵懂道:“咱们军中燕云将士并不多,只有这些人不会染病,怎么叫好事?”
辛夷道:“殿下,有人不会染病,便说明这病有药可解。”
林晗眼睛一亮,道:“既然有解药,那就赶紧说说!”
苏忱拱手一礼,道:“臣在太医署时曾听民间有种‘万毒之王’的秘法。将活人投入装满各类剧毒蛇虫的瓮中,一月之后打开,倘若人还活着,便炼成了‘万毒之王’,此人从今往后万毒不侵。”
林晗厌恶道:“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辛夷道:“属下也曾听过,这本是南洋小国的巫术秘法,传入我朝后被妖教利用来害人。”
林晗暗自思忖,难道他们也要用这种方法,让麾下将士万毒不侵?
苏忱缓缓道:“殿下不必担忧。臣想,燕云士卒之所以不患此病,大致是当年这病在燕云横行过,侥幸活下来的人便如那万毒之王,再也不会染上同样的病。”
林晗恍然大悟,道:“苏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得过这病便不会再得?”
“正是如此。”
林晗忧心如焚,轻叹一声:“可是我看这病极其凶险,手脚溃烂、生疮流脓,一旦得了便是个废人。”
他曾亲自去伤兵营看过,简直是人间炼狱,惨不忍睹,直教人痛心不已。
林晗想了想,道:“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人染上这个病,只会有轻症,不会生疮,一次痊愈后再也不会得这病?”
苏忱与辛夷对看一眼,异口同声:“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
林晗沉重长叹:“辛苦两位了。”
他转念一想,就算苏忱和辛夷能研制出防疫的法子,那也只能防止健康人不会得病。现今有那么多重病的伤兵,还需要很多缓解病症的药材。防疫过后,得了轻症的人也需要药。四十万人的大军,到哪去弄那么多药材?
林晗道:“廷卓,你去和宛康的王凝说,看看他有没有法子解决药材的需求。”
王凝是宛康巨富,手握众多行商的渠道,或许能帮他们一把。
聂峥踌躇道:“你不要我送?”
林晗一怔,明白他是在说去燕云军中的事,道:“离得不远,我一人骑马去。”
“你哪能骑马。”聂峥不悦。
“我不是纸糊的人,又不赶着逃命,怎么就不能骑。”林晗道,“就这么说定了,眼下情况危机,你我群策群力,总有一线生机。”
他安排好军中要务,便让子绡备了匹马,两人避人耳目,悄然出营。
燕云军驻扎在他们后方约十里外,隔着辽阔江山,林晗远远便能望见洪流沧海一般铺开的燕云大军。他许久没有骑过马,没有握过缰绳,再次坐上马鞍,眺望无边无际的天地,满心恍如隔世之感。
日暮西山,离燕云军大营越来越近,林晗却越来越忐忑不安。他害怕真的像辛夷说的那样,卫戈跟他分道扬镳,貌合神离。
夕阳尽头银旗如林,在云雾似的尘沙里翻涌。成千上万具装铁骑静候在沉没的日轮前方,银亮的胄铠反射出万千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为首大将催动披挂铁甲的白马,款款上前。肩披玄黑斗篷,冠上一尾威风凛凛的洁白雉翎。
林晗缓慢地勒马,挥手止住身旁的子绡。
“主人,”子绡忧心忡忡,戒备地对着前方佩戴银狮面罩的燕云主帅,“这人身上煞气好重,让子绡随您过去吧。”
林晗摇摇头,道:“不必。他要我一个人去,我就从了他的心意。”
话音刚落,他便策马朝前,向着那白马上威武凶煞的年轻将军走去。
林晗注视着全副武装的卫戈,略微有些失神。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同床共枕,他日思夜想的人,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桓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这么怨恨我吗?
既然怨恨,又何必再见面?看见了我,难道不会徒增愤恨?
卫戈按辔勒马,停在林晗跟前,透过面具沉静地望着他。两人面对着面,林晗对上他的目光,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吐不出半个字。
夕阳余晖从天尽头倾泻而下,长久地照在他们身上。卫戈的影子将林晗的身姿罩住,林晗逆着光瞧他,一只眼浸在阴影中,另一只眼睛几乎睁不开。
良久,卫戈翻身下马,俯身贴近飞沙走石的地面,俯首单膝跪拜。
林晗讶然睁眼。紧接着,卫戈身后的军阵整齐地下马,如同他们的主帅一般,虔敬恭正地行礼。
林晗一怔,再也忍耐不住,情不自禁地跃下马背,跑到卫戈跟前。
“起来!”他弯着腰肢,握住他手臂上冰冷的银甲,不知不觉热泪盈眶,“快起来!”
他本以为要跟他诀别了,本以为他永远弄丢了那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少年。
卫戈略微抬头,沉默地凝视他片刻,一刹那抓握住林晗手臂,将他朝身前一勾。
林晗大惊,身形不稳,跌撞地向前倒去,坠进坚硬的怀抱。
恍惚之中,他听见耳畔温热的低语:“真是一个人来的?”
不等他回答,卫戈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揽住林晗腰肢,就在万人之前,将他打横抱起。
林晗惊慌失措:“桓儿!”
卫戈脚步稳健,飞快带他走到白马跟前。跪地行礼的骑兵们已然起身,军容整饬,等候着号令。
林晗被他托上战马,歪靠在马背沉重的银甲上。卫戈随后翻身上来,从背后拥住他,两臂紧握着缰绳,喝令道:“走!”
“去哪?!”林晗偏过头,仓皇地问。
卫戈淡笑一声,并不回答,隔着面甲吻了吻林晗嘴唇。
并不冰冷,犹带着夕阳和他的体温。
大军即刻开拨,铁蹄踏过荒原,扬起滚滚尘浪。
一路上迤逦行军,很快便到了燕云大营。卫戈抱着林晗下马,挟着他飞快入寝帐,一手摘了面具,顾不得卸下满身沉重的铠甲,便把人摁在床榻上搂抱亲吻。
林晗应接着暴雨似的亲昵,两手无力地搭在卫戈肩头,双目泛着水色,轻喘道:“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做这些?”
卫戈一手撑在林晗肩侧,笑着抚摸他的脸,半真半假道:“是啊,叫你过来就是想操你。”
林晗恼羞成怒,挣扎起来。卫戈不愿弄疼他,忙牵起林晗的手,摇头叹息:“骗你的,我只是太想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卫戈揉捏着他的指头,垂下眼睛:“想看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林晗抿了抿唇,曲起膝盖,在他腰上抵了抵。
“先起来,重死了。”
卫戈轻叹一声,慢吞吞从他身上挪开,扶着林晗坐起。
林晗眉眼带笑,狡黠地弯了弯嘴角,目光在卫戈脸上流转。
“你当真只是为了想我才来?”
“不止。”卫戈道,“我来帮你。”
林晗轻哼一声,倨傲道:“你怎么帮?”
卫戈微微一笑,道:“含宁,我们结盟吧。签下盟约,我就是你的刀。你要我杀谁,我就取他的头献给你。”
林晗嘲道:“难道不签盟约,你就不肯为了我杀人了?”
“不签盟约,怕含宁说话不算话。”卫戈紧盯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痴迷。
林晗心中一沉,道:“你到底是待我生分了。也罢,是我自作自受。”
卫戈轻笑,两手握着林晗肩膀,道:“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做这些多余的事,还不是怕你跑了。”
林晗望着他满身银甲,想到卫戈如今在天下的地位,足够跟他分庭抗礼,一时失神。
以往他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如今却渐行渐远。
卫戈洞悉了他的念头,将他搂进怀抱,低声道:“含宁放心,我对江山没兴趣,只想要你。”
林晗摇头,轻声道:“你变了。”
卫戈抚摸着他的唇瓣,道:“我不是照着含宁想要的去做的吗?你不是告诉我,与其守着你一个,不如守着江山社稷?”
林晗眉心紧锁,颤声道:“我……”
“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去做了。”卫戈深深地凝望着他,“我也告诉你了,我想要的只是你一个罢了。倒是你,你究竟想要什么,自己明白吗?”
林晗落寞地低下头,犹豫张口:“我、我……”
卫戈轻轻扳过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嗓音中也带了些哽咽:“想要我留下,还是想要我走?”
林晗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地搂住卫戈脖颈,道:“我要你!”
煎熬了这么久,他终于看清了,卫戈一个疏远的眼神比任何事情都让他难受。什么大局,什么天下,什么筹谋,跟卫戈相比通通不值一提!
林晗再也不管了,都他娘的一边去,谁都比不上这个男人!
“我要你我只要你!”他红着眼眶,惶恐不安,生怕卫戈凭空消失了,语无伦次地说,“你别跟我生疏了,也别说什么盟约了,你我之间还勾勾绕绕,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卫戈愣了片刻,心间渐渐涌起排山倒海的激动,却是强忍着狂喜,猛然抱紧了林晗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