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将的顶级拉扯 与权将的顶级拉扯 第6章
作者:六个瓜片
“这是小侯爷着人送来的,据说是西域名香,每年也就有那么几两,听说比金子还要贵重。”海棠走近案边,用手中轻罗绢扇轻扇慢打,好让香飘得远些,盈满整个宫室。
外男不允许出入后宫,他们兄妹二人已经许久未见了,也就在天子家宴时,能远远地隔着瞧上一眼。
闻姝的神色变得柔软下来,“兄长有心了。”
海棠是闻姝身边的大宫女,她容貌清秀,身量高挑,瞧着比闻姝还要高出一个头不止。她笑道:“小侯爷很关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呢。”闻燕雪虽无法与他们常相见,但总是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进宫。
闻姝笑了笑,那面上的笑意却逐渐淡去。海棠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绢扇收了起来。
闻姝忽问道:“海棠,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海棠细细思忖后说道:“我来栖霞殿已五年了,娘娘。”
“五年。”闻姝上下打量着她说道,“我记得你已到称梅之年,寻常宫人也早已出宫许配人家了。”
海棠心头一跳,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下跪叩首,伏倒在地,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道:“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这辈子都会在宫中陪着您,出宫的事未曾想过。”
闻姝淡淡一笑,起身款款上前,正要去扶她时。海棠忙躲了过去,“娘娘折煞奴婢了。”
她诚惶诚恐地站直了身,一抬头便对上了闻姝潋滟轻柔的凤眸。海棠在心底暗道,这庄妃娘娘的眼睛生得与小侯爷可是一模一样。
“你若真要走,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她意味深长地笑道:“现下非比寻常,可谓是步步险招,事事都依仗着你。”
“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海棠松了口气,一颗心稳下来后,她方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奴婢今早从太后宫中打听到了一些事.”
“听说,太后要与宗亲们商议立储的事,就连江留王也......”
“此事不必多虑。”闻姝气定神闲道,双眸之中的精光被深沉之色敛去了大半。
海棠垂眸道:“是海棠多虑了,想必娘娘心中已有了计较。”
“莫要忧心,如今这天下局势纷乱,众人各自为政,早已不是她王氏一族能说了算的。”
“李氏皇族自戕之祸仍历历在目,太后不会糊涂到那个地步的。江留王虽有一双子女,太后也未必愿意抬举他们,即使真让那南蛮继承了皇位,江留王便会从岭南回到京城,昔日安陵王行专擅之事,整个王氏在其淫威下苟活......”闻姝说话温吞缓慢,柔声细语,字里行间却仿佛裹了一把刀子。
海棠忍不住道:“那如今的安陵王......”
两人一时沉默,闻姝挑眉一笑,清丽的面容配着这意味不明笑,令人心颤,“太后怎会垂青于一个身上流着外族之血的人。”
海棠识趣地住嘴,用余光瞄了眼闻姝的神色。
恐怕不仅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乌孙人,此事便牵扯到一桩宫中的秘辛了。昔日安陵王与元贞帝乃是一母同胞所生的亲兄弟。元贞帝为人和善宽厚,安陵王却还是皇子时,便崭露锋芒,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颇受君父宠爱。日久天长,养成了一个狂妄嚣张,不可一世的性子。偏就是这么一个专擅跋扈的人,竟无心于帝位。他将亲弟弟扶上皇位后,甘愿做一个在幕后搅弄风云的人。 元贞帝也对他全心全意,极尽信任。
关于李晟那不尴不尬的身世,更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乌孙战败,便献上他们的公主阿兰来大雍和亲,帝王薄幸,恩爱好比如朝露夕烟。她一个女子在宫中生存何其艰难,却不曾想,安陵王在某一日入宫探望皇帝时,偶遇了这位乌孙国的第一美人。
两人在后宫里私相授受,后来阿兰又有了李晟,其中关窍不必言尽。
此事人尽皆知,若不是有安陵王庇护,他母子焉能存活至今日?也许,当初元贞帝也是知晓的,只是安陵王权柄在手,碍于他的淫威而敢怒不敢言。这些皇家秘辛也只是人云亦云罢了,事实如何,他们也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吵嚷。李涵刚做完今日的课业,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伺候着的宫人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追着。
“母妃!”
他兴冲冲地跑进来,穿着一件鹤鹿同春的靛青色箭袖,英气勃勃的小少年如朗月入怀。他额间热汗涔涔,头上冒着腾腾热气。闻姝的神色立马变得柔和起来,她从袖内抽出一条手帕,朝着李涵招了招手。李涵的态度立马端正了起来,矜持地上前,任由母亲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着。
“涵儿怎么这么莽撞,冒冒失失的。”
李涵白皙的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母妃,我今日的骑射拿了甲等,先生说我颇有舅公的风范。”
闻姝有意挫他的锐气,在他额间轻轻一点道:“你舅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上过战场了。”
李涵想了想,毫不气馁道:“那我也要上战场,去打仗!”
闻姝将人揽至怀中,柔声道:“涵儿为什么想要上战场呢?”
李涵不假思索道:“因为威风。”
闻姝忍俊不禁,以袖掩口与海棠笑道:“你瞧瞧,稚子之言。”
李涵挠挠头,嘟囔着道:“确实很威风啊。”
闻姝不再逗弄他,“母妃怎会轻笑于你呢,若是你能在武考中拔得头筹,我就让你舅公许你一件心愿。”
李涵又开心起来,歪倒在闻姝怀中个撒娇,“母妃说的可是真的?”
闻姝笑道:“这还能有假?”李涵得了保证,又兴冲冲地跑出去,趁着兴头又去练武了。她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那一向轻柔不逾矩的笑,竟有了几分悍气。
待两人从书房内出来时,明月已上梧桐梢。
“这件事耽误不得,你明日便启程,把人从北疆接回来。若是来得及,快到年关时便能回来,还能与家人一起过个年。”
刘敬跟在闻燕雪身后连连应承,他望着前面那个高大宽阔的背影,神色有些古怪地摸了摸鼻子。
“我这便不留你了,你去吧。”闻燕雪走出几步,却没听到身后人应答,回过身后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肃之?”
“啊?将军。”刘敬回过神来,神色仍旧有几分怔忡。
“我见你一言不发,可是有何处不妥?”
“将军,你熏香了不曾?”刘敬一本正经道,神色颇为严肃。
这回换闻燕雪怔忡了,他没那些个风雅的喜好。只是经过刘敬这么一提醒,他稍加思索,他从腰间拿出了一只缠枝绣花的蓝锦香囊。
“你说的可是这个?”上面的味道几乎淡不可闻,但还是被刘敬察觉到了。他的父亲曾是随军的郎中,精通药理,刘敬自幼受他熏陶,也颇懂一些岐黄。
刘敬接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长眉微攒,“这味道熟悉得很,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将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不像是中原有的东西。”
听他此语,闻燕雪面上略带一丝惊讶,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他随口搪塞道:“偶然得来的一个小物件罢了。”
刘敬见他神色不自然,心知这恐怕牵扯到他的一些私事,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趁着夜色,与闻燕雪告别后便匆匆离去了。
夜半三更,屋内一片漆黑,呼吸可闻。闻燕雪脱了外袍,置在一旁的架子上。床上那个无知无畏的人正酣睡着,闻燕雪掀开被子一角,从善如流地躺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支起大半个身子,将手搭在李晟额间。果不其然,掌心下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说】
他为什么叫三关呢,嗯,会解释的。
第7章 旧梦
闻燕雪几乎是瞬间了然,李晟前些日子被他扔到寒池里泡了大半天,今日又幕天席地地在树下胡闹了一番。再加上他连日提心吊胆,甫一松懈下来便撑不住了。这风寒来势汹汹,李晟难受得紧,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行走在冰天雪地里,魑魅魍魉全都扑了上来,敲他的骨,吸他的髓。眉心处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沉甸甸的痛压得他睁不开眼,猛然迸发出的病火恨不得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模模糊糊间,好像有人在他耳畔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又难受得厉害,眼睛稍微眯开一道缝。他就像一根落入泥淖的朽木,无法自拔,在森冷乌黑中隐隐窥到从罅隙中露出的一丝光。难道他一觉睡到了天亮,还是说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稀里糊涂地哼哼了两声,就算是应了。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消失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他唇间,他却牙关死紧,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下一刻,他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置身冰火两重天的他,霎时间坠入一捧轻月流云之中。恍惚间让他以为,那道高不可攀的素月清辉曾也照在过他身上。
他在敝旧的尘下,看到眼前骤然亮起。
“齐明,那人等你许久了,你不出去找他吗?”
李晟有些茫然,他垂着头,看到一双手在摆弄着自己手臂上的鹿皮束带。
侧殿的一角是一盆病恹恹的绣球花,记不起是哪个宫女养在这里的,本想着给这里添一些活气。却不成想整日都无精打采的,趁着殿内的一丝热乎气吊着命,花茎上淡青色的四分五裂的脉络就像一道道皱纹。
他把头抬起来,看到一张极其美丽的面庞,用世上任何词语来形容都不足以道出她的美貌,一双深邃温柔的湖绿色眼眸专注地看着他。
“齐明,怎么不说话?”
李晟看看她,又顺着开了一角的木窗看向外面,同样是寂静无人的破败的庭院中,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脚下,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母妃!”李晟咋咋呼呼地叫出声,在寂静冷清的殿中骤然清晰,如同梦醒一般,“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去吧,别让人等你太久。”
李晟得了令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听到动静,树下的少年抬起头来,一张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燕雪兄,你来多久了?”
闻言,那少年皱了皱眉,语气生硬道:“别这么叫我。”
冷不防热脸贴了冷屁股,李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叫你燕雪兄,那要叫你什么?少将军?闻兄?闻公子?”
“明日你一个人走吧,那些糟心事你一个人去应付。”闻燕雪转身便走,冷酷无情地说道。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无情。”李晟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幽怨地控诉道。
“谁跟你是朋友?此事过后,你我便一码归一码,我再也不欠你什么。”
久不闻身后人出声,闻燕雪不耐烦地转过身,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李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燕雪兄?”见闻燕雪仍是愣愣的,有些出神地盯着前方,眼中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惊讶。他顺着闻燕雪看的方向回首,却在回身的一瞬间,漫天景象如潮水退去般。周身白茫茫的只有些陈旧的青砖在脚下铺就,裂着碎纹。
破碎地蜿蜒着,一眼望不到头。梦里已然只剩了他一人,李晟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刚刚竟然是梦到了少年时候的旧事。
他微微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腿骨更是隐隐作痛。眼前骤然亮起的天光刺激得他落下泪来,他正要闭上眼时,一只宽大的手掌却覆了上来。
“先别急着睁眼。”
李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想要抬一下胳膊,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闻燕雪就侧躺在他身侧,压着被子,自然是稍有动静,就会被他察觉到。
“想喝水?”闻燕雪在他身旁轻声问。
李晟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还从来没听到过闻燕雪用这种语气说话,若他是个女儿家,恐怕是要溺死在其中。
喉咙肿痛无比,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闻燕雪自然而然地吩咐下人去倒一杯茶水来。
直到从闻燕雪口中听到一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李晟心头猛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闻燕雪忙压住他,“这么激动做什么,若是见了风再发热,我可就不管你了。”
李晟激动地扭动着身子,嘴唇一张一合,喉间发出支离破碎的气声,闻燕雪也不怕他的病气,靠近了侧耳仔细倾听着。
待他奋力地辨认出那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后,哑然失笑道:“怜怜和娇娇是乌孙人,我自然要用乌孙话。”
他解释道:“汉话她们懂得几句,再复杂的就不会了。”
李晟有些发愣,似乎还没有完全从这句话的含义里反应过来。
闻燕雪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水,将覆在他眼上的手拿开。李晟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睁开眼,额头的酸胀感压得他泪眼汪汪。
就着他的手刚喝了几口水后,李晟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一些。他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规规矩矩侍奉在一旁的老婢。
单论外貌还真看不出她们是乌孙人,方才闻燕雪吩咐她们去倒茶水,用的也是一些最简单的乌孙语。怪不得先前不论他如何大吵大闹,那两人都不怎么理会他,原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母妃也教过他一些乌孙语,也跟他提及过一些那个只在梦里才能见得到的故乡。
战场刀剑无情,边关烽火肆意,千百年来在这里上演的都是帝王将相你争我抢的戏码,但是在两国交界处生活着的只是一些平凡的百姓。乌孙人以游牧渔猎为生,在广阔的天地间逐水草而居。战事迭起,乌孙的骑兵一旦失利,便会连夜奔袭逃走。那些带着牧群毡帐的百姓们也会拖家带口跟着一起逃,但大部分人是来不及逃走的,年迈一点的稍慢一步便在铁骑的践踏下变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