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24章

作者:梨云未见 标签: 古代架空

  话毕,众将士齐声,如滔天滚滚雷声:“镇百姓之乐土!保家国之安宁!”

  那声音一浪更高过一浪,一柄柄刀在手中蓄势待发,每名将士的信念集聚在一起,汇成坚不可摧的盾。

  禾苑在楼上眺望着,注视着那黑色的高大身影在人潮的最顶端威威而立。

  距离太远,禾苑看不清江意秋的脸,同样,江意秋也看不清禾苑的眼,但他们的视线同样能够交错,一样心照不宣。

  “殿下,墙上风大,咱们早些回吧。”小年在一旁探声道,也同样远望着即将远行的众人。

  “无妨。”禾苑的眼里数不清的忧虑,悠悠目光隔着数丈,江意秋的带领着一众将士,越行越远,原本视线里的黑色越发灰白,直至消失在山间。

  他攥着手里的素白色帕子,突然间袭来的寒风刺激地他猛然咳了起来,赶紧带着帕子捂上口鼻,小年连连轻拍禾苑后背,十几二十下,直至三十下,咳嗽才渐渐缓下。

  小年寻着风来的方向,欲如江意秋那般,替禾苑将不友好的风全挡下来,奈何他都还没禾苑高。

  半晌,禾苑松开了些捂着的手,那帕子都被攥出了好些褶皱,小年瞥到一眼,惊道:“殿下!你咳血了!”

第34章 旧友

  “我想回去看看,你就在这等我,好吗?”屋内点着熏香,白烟袅袅起,靖王靠坐在椅背上,这几日得了精神,便不愿再在榻上躺着。

  皇后正在一门心思研究着药膳,闻言,双手放低了那纸张,抬眼道:“阿川,你这身子,真能去得?”

  “能去,你莫要担心,就是还想请你帮我个忙。”靖王抬手,招呼皇后坐近些。

  “本来还想亲自去梅林看看,现下,只能请你代我去一趟了。”他的手颤抖着,拂在她手背。

  皇后喉间微动,双目含泪望着他,多年前的一见倾心到如今花发相伴,心脏仿若被捏得紧,闷闷地痛。

  “当年的旧人,如今也就剩我跟李晏贞了,他这是怕了我。”他像是自嘲般地略微勾了勾嘴角,而后复又抬眼缓缓道:“你且安心,我定回。”

  岁月沉淀又淘洗过无数遍的双目,烫起一股热,殿内的温度都好似低了好些。

  话毕良久,皇后低垂的眸才渐渐抬起,“你若是不回,当如何?”

  她的言语平静无波澜,靖王喉咙紧了紧,滑动两下,抬手去触碰那从未失色的貌美容颜,指腹轻揉。

  他的嘴角上扬,微微眯着眼睛道:“阿时怎么都不信我了?我答应你的事,哪次食言了?过来。”

  靖王敞开了胸前怀抱,她的朱钗轻碰到人的唇下,伸出手拧着他的衣襟,用力到指头泛了白,热泪点湿了他的胸口,湿润的睫羽颤抖着。

  宫内的雪仍安静垂落,墙外一枝腊梅孤零零伸出来,小年耷拉着撑着下巴守在榻边,御医的手轻搁在禾苑腕上,神情甚是凝重。

  寝屋内本就有地龙,小年又让侍女准备了手炉,禾苑抱在怀里,靠坐着,他凝视着御医,良久。

  “殿下元气有损,加之过于操劳,又有肝气郁结,需得安心修养一段时日。”那御医吸了口气,又言:“安神香有助睡眠,可适当点一些。”

  禾苑一一应过,小年听罢,拿着那药方仔细看了两眼,与之前李念慈开的有些微差别。

  待那御医退下,小年愁闷道:“殿下,要不我写封信给江公子,我感觉还是那位小李大夫更厉害。”

  李念慈已经回了洛阳,毕竟是位有些声望的小大夫,药房里总不能没大夫。

  禾苑摆首,又听小年问:“殿下睡不好吗?”他想着方才御医的话,心里溜了好几遍。

  “不碍事,上次江意秋送来的香还剩了挺多,点一些吧。”

  “您都咳血了,要不还是告……”小年搀着禾苑下榻,声音说的很小,看见禾苑投过来的眼神,闭上了嘴。

  “此事不准再提。”禾苑的眉目透着严厉,明明是病着的,却丝毫没有那份脆弱感。

  小年自知劝不动,现下劝他回榻上休息也是如此,禾苑硬撑着也要把案呈看完,近日关于成立御史台的奏章快堆成了山。

  那五本名册高月€€只翻了一眼,便没再看,故而又回到了禾苑桌案上,初建之时最易出岔子,他没法安心。

  人往桌前一坐,便到了深夜。

  “主子?醒醒。”江意秋三日不歇直驱合州,昨日赶在入夜前过了合州的边界线,到了曾经驻扎过的营地。

  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视野开阔到几乎能望见到合州的望楼,塔楼高建,尖端都染在云间。

  江意秋一觉睡到天明,脸还在埋在禾苑的礼服中,听见昭阳唤他,揉了揉衣料,将脸藏得更深。

  合州州府亲自来迎,此刻都已经入了营帐,茶过两盏,还未见着人影,旁边坐不住的少年率先开口道:“阿爹,咱们大靖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士,咋还没来呢?”

  这少年丰神俊朗的模样,眉宇间英气尽显,佩刀虽未在手边,但从手上的茧子能一眼看出来,是个刀法不错的少年郎。

  坐上的齐海忠双目不动,笔直挺着身,手搭在两边的椅杆儿上,道:“耐心,你这么着急坐什么?好好坐着!不然为父懒得跟你求这个情。”

  闻言,齐轩又转了笑脸,安安分分坐了回去,微眯着眼问道:“那我们等会儿到底是尊称他乾圣王?还是太子妃啊?”

  帐外的两名守卫听见里面如此问道,四目相顾,忍不住笑。

  齐海忠扶额蹙眉,齐轩抬臂撑着半边脸,若有所思,又道:“应该要称乾圣王……吧。”

  话毕,齐海忠脸更黑,外边两守卫把舌都快咬破了,见江意秋走近,愣是连口都不敢开,默默躬身。

  帐帘被掀开,江意秋高大魁梧的身体遮住了欲照进去的冬日里只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两人急忙从坐上下来,走近齐声见礼。

  齐海忠:“拜见乾圣王。”

  齐轩:“拜见太子妃。”

  江意秋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上翘的嘴角马上就被忍了回去,昭阳一旁捂着嘴,本来欲让下人来给两位换热茶,后来干脆自己抿着嘴去给倒上。

  “两位客气,坐吧。”

  齐轩抬眼瞥到江意秋脸上并无异样神情,他心底还在惊叹于方才江意秋打帘进来时那快要顶到帘边的身量,心底涌起一阵仰慕。

  江意秋此行对外只道是借道直驱咸阳,但合州州府还是亲自过来迎,要接他们去城里。

  “齐大人,我此去西行,是要去边境平乱的,太子殿下命我尽快,时间耽误不得,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若有机会,一定去。”

  齐海忠还欲有言,昭阳瞅了一眼齐轩惴惴不安的模样,欲言又止好几回。

  齐海忠也知江意秋并不会去,准备换个说法好好陈词一番,旁边的齐轩却直接道:“乾圣王,若是可以,我是想同你们一起去战场杀敌。”

  这直截了当的样子,齐海忠揉了揉眉,着急准备开口,齐轩又站起身来,朝着江意秋单膝跪地,抬头一脸自信道:“一定不拖后腿!我很强的,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哦?跟我打一场?”江意秋低眉看着这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复又挑着眉,来了兴致。

  任谁都知道全大靖能打得过江意秋的人只怕到目前还未出生,谁会要跟他打啊?

  齐轩扣了扣脸,眨巴眨巴眼睛,迟疑道:“这……我要是能打得过你,还怕我阿爹不让我出战吗?”

  而后眼神直勾勾看向了江意秋身旁的昭阳,似是明白了意思,昭阳指了指自己:“跟我打?”

  “嗯!”齐轩用力点了点头。

  皇城的雪下了几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停了,靖王一身灰白色常服,披着长毛绒厚袍子,戴着简单雅致的银冠,刚进马车坐好,便听见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帘子开,禾苑急道:“父皇!我听母后说您今日要去洛阳?!”

  “你这孩子,跑这么急做什么?头上都冒汗了,风吹了当心又病!”靖王让他去马车上坐。

  禾苑上车后揪着靖王的手臂,道:“那里现下不太平,土匪暴乱,您过段时日再去!”

  “我这身子骨,都不知道还能撑几天,我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

  闻言,禾苑又问道:“回去?”

  “对啊,我还从未跟你提起过这事,统一大靖疆土,我们的最后一仗,便是在洛阳。”

  靖王双眸像是回望到多年前,各地战火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到后来他同故人一起征战四方,才成立如今的大靖。

  “洛阳……”禾苑垂眸,喃喃道。

  “我去那儿见个老朋友,没事,带了那么多守卫,不会出岔子。”靖王抬手轻拍两下禾苑如瓷玉白皙的手背。

  禾苑动了动喉咙,试探道:“去见李尚书?”

  靖王的手指凝在了半空,后又侧脸过来,抿唇道:“是啊。毕竟朋友一场,虽然都是一把年纪了,有些事该了结的还是得去面对。”

  禾苑凝望着靖王微微垂下的脸,那神色说不清是悲怀还是无奈,只是此言以后,是一片漫长的寂静。

  来之前,禾苑已做好了劝不回来的打算,下了马车后,侧身微微伏低了一些,在小年耳旁说了些什么。

  福宁驾着马,已行去数丈远,禾苑抱着手炉在原地驻足许久,朝小年道:“高月€€那边不知可还顺利。”

  “殿下安心,昨日还收着徐家小姐的回信,按原定计划查,定能给殿下提供有用的线索。”

  小年别过头,望着禾苑的侧脸,寒风席卷而来,晶莹泪花浇在纤长的睫毛,快要成了霜。

  金銮殿离侧门不远,禾苑刚下早朝就往那边去,这会儿回到太子殿,发现沈尘尘正立在门口等候。

  “殿下。”两三人入了内,沈尘尘拱手见了礼,他有好几日未当差,今日禾苑才见着他的人。

  “微臣今日前来,叩谢殿下的体恤大恩。”他双膝跪地,伏低身子。

  因着母亲仙逝,他低沉了好些时日,就连徐章甫那里,他都没有按章程去走。身为礼部尚书,明知应当何为却未行该行之事,实属不该。

  禾苑让他起身,小年把人扶回了木椅上,此人今日见着比先前消瘦许多,双目都透着无力感。

  “除了谢恩,臣还有一事需向殿下呈报。”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整齐折叠过的两三张纸,铺平打开,又言:“殿下的登基大典……”

  他话语未尽,就被禾苑打断:“登基大典日后再议。”

第35章 君臣

  “临安街药房抓药的小伙计的尸体,几日前出现在你家院墙外面,这事你可知?”

  禾苑靠坐在椅上,眼里的柔光此刻尽数消散,沈尘尘双手抱着卷轴,垂着眼断续道:“知道。”

  大理寺接到此案,离得最近,应当最早发现的人却没有及时报官,那人曝尸好几日,才被发现。

  沈尘尘首当其冲成为怀疑对象,但因着他身份特殊,大理寺只好直接呈报给禾苑。

  “你那几日都在家,怎的没发现?”禾苑的声音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加重,半点儿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那尸体就躺在沈尘尘家院墙外边,但他家周边经常少有人来往,院墙失修破败不堪,茅草盖的屋时常漏雨,又处于皇城最边沿的地方。

  沈尘尘有些犹疑,道:“殿下,臣知道现在都在怀疑是不是臣做的,但您也清楚,臣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怎会害人呢?”

  “我问你话。”禾苑沉声道,他的眼里一向都看不出任何情绪。

  屋外冷风嗖嗖刮着,小年将敞开些许的窗子给关上,又将侍女送来的汤药给禾苑端了过去。

  沈尘尘是禾苑亲手提拔的重臣,怎会不知这人有几斤几两,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他不会看不出来。

  方才脱口而出狠厉的四个字,沈尘尘有些心慌,连忙起身跪地道:“殿下息怒,方才词不达意,是臣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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