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来疼大官人 换我来疼大官人 第50章
作者:尔曹
“如今稻农只认他一家,别家都收不到米了!”
“存心坏了行市,把别家米铺都挤兑干净,只准他一个挣钱!”
“仗着有两个臭钱,干这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
声讨之声此起彼伏,张松闻之心下惴惴。再遇玳安儿,还未来得及与他深谈,不知他这些年做的甚么好买卖,是否当真坏了良心。从前西门庆精明会算,却从不敢干这犯众怒的缺德勾当。“人聚财来,人去财散。”这句话西门庆常挂在嘴边,按理玳安儿不该不明白其中道理。
张松冷脸冲玳安儿道:“西门掌柜,乡亲们所言是否属实?你有何话说?”玳安儿扫视一圈,仍是一脸理直气壮,他拱了拱手道:“县令大人明鉴。不错,我西门米行确实价高,可并无挤兑同行之心。行市上米价如何,自来也不是谁强令规定,皆由各家各铺审时度势、相互参照而来。我家米进价贵、售价也贵,并无贵买贱卖、恶意坏市之行径。”
一锦衣老者向张松拱手行礼后,捻须应道:“你使白花花现银收米,连今年秋后之收成,也下定子与稻农预收了,还说‘无心霸市’?”
玳安儿笑道:“齐掌柜也多使银子、与稻农预收预付,还怕收不来米?”齐掌柜怫然骂道:“哪里来的番邦蛮夷,敢在我华夏横行卖富?!张大人,昔日陆大人有训,我吴县各行商贾不得……”
张松听到“使白花花现银收米”、“与稻农预收预付”,忽地心有灵犀,一点而通,恍然悟到玳安儿此番是来助他成事!瞬间心头大石落地,决意与他将这出大戏做足。于是他假意变色道:“齐掌柜言之有理。即便你西门家贵价收米无可指摘,可你贵价售米,自然无人来买;高价收得的米卖不出去,你有何利可图?不为霸市,又是为哪般?”
众人无不点头附和。玳安儿正等他出此一问,便深提一口气,扬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吴江、松江,乃至嘉兴、嘉定诸州,百姓多以养蚕造丝为业,稻桑之比已破三七大关,更有填尽水田、全县皆桑之地。来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周边州县必然缺粮饥馑。如今我虽贵价收粮,只需囤过一冬,年后自然赚得盆满钵满。界时莫说市井乡民,只怕州府衙门也得问我高价买粮哩。”
齐掌柜鼻哼冷笑,直呼“荒唐”,却不禁转眼思量,再无话说。张松喝道:“兀那奸商,休得猖狂!百姓生计口粮,岂容尔等操弄谋私?待我禀明上官,再与尔等计较!”言罢拂袖背手而去。
此事一经传开,全县十余家米铺不约而同应声而动,往村里、郊县向稻农竞价预收;原本一心改稻为桑的农户,见着定金纷纷回心转意;甚至有桑户唯恐来年米价飞涨、吃不上粮,也跟着囤粮自备。一时间吴县米贵,稻桑之虞遂迎刃而解。
却说那晚巡铺归来,张松愣是一宿未曾阖眼。他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不住地想 ,玳安儿为何忽到此地,如何得知他深处困境,又怎会来得如此合时机?开设米铺、不计本钱稳住稻农,当真能赚笔大钱,抑或只为帮他?思及玳安儿身形举止,反复揣度他一言一行,张松不免生疑:该不会,这冤家仍不死心,又来招惹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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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安儿这波操作,亚当斯密看了也直呼内行
第181章 番外四(三)要不你再找个伴儿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张松照例领府里几个公人往县中鳏寡老人家送些吃喝慰问,回到县衙已过了戌时。张和伺候他胡乱吃了些面汤,正待要收拾歇了,外头门房来报,说有“西门大掌柜求见”。张和只道又是趁节来塞银子的商户,才要出去打发了,却见张松正了正帽,叫他“去请”。
玳安儿换了身筠雾色压银边儿圆领窄袖袍,显得十分英朗贵气。张和接他进来,一路上不住偷眼瞧他。临进后院之时,玳安儿拉住这小厮,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轻声道:“哥儿去买斤糖吃?”张和看都不看一眼,摇头道:“我家没这规矩。我劝你进去也别使这劳什子。”玳安儿应了声“好”,心中大慰。
那日之后,玳安儿便没再来打搅,张松心里知道这是为避嫌,却难免暗自纠结,整日像有甚么事吊在心口,总也静不下来。见了玳安儿,他勉力压住雀跃心情,淡然拱了拱手,唤他作“西门掌柜”。玳安儿手里拎着一提纸包,看着轻飘飘、蓬松松,不像贵礼,张松便安心接了。触到玳安儿手指那一刹那,他一下明白过来,这几日他在焦虑什么、期盼什么。
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夜,玳安儿爬上山顶书院送点心给他。那时的莽撞少年眼里闪烁着藏不住的欲念,小心翼翼却又汹涌热烈;眼前人却坦然自若,心有戚戚的人换成了张松。见识过玳安儿一心爱他的模样,张松便无法自欺欺人,如今玳安儿对他,只有故人旧谊,再无旁的心思。
玳安儿见他低头望着点心发呆,便反客为主伸手邀道:“大人请坐。”张松收回神来落座,吩咐张和再取一套杯具来,他与西门掌柜对酌。几杯下肚,玳安儿扯开点心系绳,拨开纸包道:“大人尝尝这流心酥,南边儿带来的,我估摸着,可你的口。”张松便手捏点心,轻启檀口,款款吃了起来。玳安儿见状咧嘴乐了:“这我便放心了。见你一副道学模样,我还当是哪个同名同姓、长相酷似你的,认错人喽!”
不知何故,张松竟觉脸热,便急忙找话,问他这些年的去向经历。两人聊至深夜,月上梢头,玳安儿起身告辞,请张大人晚安。张松心中莫名失落,依礼送客至门外。待要转身,玳安儿募地问道:“欸?你怎不用香了?”“不得工夫侍弄那些玩意儿。”张松答道,而后怅然目送他背影消融在夜色中。
恍如前世一般久远之时,两人在西门府初见那日,玳安儿也曾有此一问。那时被主子赐名书童儿的张松初到府上,平安儿、来安儿等人凑头指着他调笑,玳安儿却佯嗔喝止他们,殷勤接过书童儿手里褡裢,引他往小厮房中安置。
“欸?你身上怎的熏这浓香?”玳安儿问他。书童儿冷冷道:“怕臭。”
后来玳安儿总算想通,他怕的是甚么臭。书童儿早已习惯被各样男人摆弄,却始终厌恶他们在他身上留下的污浊腥臭,总觉洗也洗不去,只得在床笫间向恩主求来香囊、脂粉,既是遮掩,又为麻痹自己。
如今张松再不用靠男人生存,身上自然清爽干净;加之功名在身,唯恐招人口舌,哪还敢用香。
回到院内,张和正收拾石桌,见张松过来,嬉皮笑脸道:“老爷,这人是谁呀?他怎知你爱吃酥点?”张松白他一眼,作势要拧他耳朵:“几时了你还不睡?不睡写几个字去,少来烦我!”张和“嘿嘿”笑着,托盘儿跑了。
夜里,张松又烙饼似的在床上来回翻腾。情爱之事真是诡谲莫测,彼时一味不耐烦、瞧不上的人儿,隔这些年再遇上,竟一眼看进心里去了。从前人家上赶着黏他时,他不当回事;如今人家早放下了,他倒把个相思饼往肚里吞。太迟了,太迟了,芳华已逝,覆水难收,再者,他一万年也比不过人家心里那个死在最好年纪的爱人。
张松心里好不难过,却哭不出来。这些年在陆老师身边学为官、学做人,老师从未讲一句大道理,却以身示范,教他人应当如何自立于天地间。他哥留下的信里那些微言大义,终于不再是模糊空泛的话语,他打从心眼儿里再不愿将悲欣喜怒系在哪个男人身上。
他不打算叫玳安儿、叫任何人瞧出他的心思,这点无望的念想,就让它烂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吧。主意已定,他顿觉释然,可放松下来,悠然入梦之后,玳安儿的身影却不期而至。他并未睡实,心里清楚这只是梦境,便允许自己再任性一回。
“玳安哥,这话我不好当面对你说的,”他两手环抱玳安儿腰身,泪眼望着他笑道,“如今我竟爱上你了,却不能如你当年那样,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梦里玳安儿只拉着他两手,沉默不语。“他日埋骨君身侧,来世……”张松念到一半,忽又叹道,“只怕你来世,也已许给大姐夫了罢?”
那晚他在梦里哭了许久,醒来时半边脸都叫泪水腌红了。
此后天渐渐凉了,一日张松心血来潮提出要为张和置办身冬衣,衙门放工后便带他往街市上去。巧得很,去那几家成衣铺子得路过西门米行。走到米铺门首,张和站住脚扬声嚷道:“哟,老爷您看,这不遭劫那家?买卖且红火着呢。”张松抬手扇他后脑瓜儿,还没骂出口,里头出来个伙计,紧着唱喏赔笑。张和问他:“你家大掌柜呢?”伙计说,掌柜往明州港接船去了。
张松遂拉着张和随便进了家成衣铺,试了一身合穿的,也不挑拣,直接买下便打道回府。张和跟在他身后嘟囔道:“没见过这样买衣裳的,色儿都不让挑挑,纯粹打发人哩……”张松没好气道:“看不上你去退了便是。”张和又不肯,把那棉袍紧紧抱在怀里,一路骨嘟着嘴到家。
没过几日,又是个如水凉夜,张松守着张和抄了三遍《大学》,看着他那笔乌龟爬出的丑字儿直来火。这时外头来报,西门大掌柜求见。小张和听了瞪眼一乐,丢了纸笔便跑出去迎。
玳安儿边走边问张和:“你十几了?”张和笑道:“十二。怎的,大掌柜要替我说亲?”玳安儿敲他一爆栗骂道:“贼猴儿!毛儿没长齐,便做你娘的春梦哩!”
两人说笑间进得后院书房,与张松行礼客套一番。张和出去奉茶,玳安儿落座后便问道:“县令大人有何指教?前日我不在铺上,招待不周,见谅。”张松道:“谈不上,大掌柜客气了。”
玳安儿且等着张松说找他有甚么事,张松却只顾着强装淡定,忘了回答。两人便大眼儿瞪小眼儿,半晌无言。玳安儿只得找话道:“张和这孩子恁地伶俐,县令大人打哪儿收来的?”张松道:“他家打北边儿逃难来的,爹娘都死在路上了,这孩子命大,我便捡了他来。伶俐是伶俐,可惜不是块读书的料,难堪大用。”玳安儿道:“你当人人是你?赶明儿打发他上铺试试,我看有门儿。”“你当人人是你?”张松又把这句话还给他,两人便都笑了。
笑完玳安儿郑重道:“我来也是向大人辞行。秋收事毕,我那船也到明州港了,择吉日便可启航出海。此去经年,大人再有吩咐,恕我不能及时响应了。”张松顿觉心口一跌,怔了半天,才吐出“一路顺风”四个字。
玳安儿从袍里解下一锦囊,朝桌上一搁,当啷一声脆响。“这些年也没交过账给你,”玳安儿怕他不收,先劝道,“到底你是东家,这是你该得的。多了你也不好处置,这几根黄的,留你压箱底罢。”张松只想着可不能哭啊、你叫他安心去罢,全没在意金条的事。
玳安儿见他不推拒,便安下心来,又劝道:“要不,你再找个伴儿罢。这些年,再没遇见可心的?慢慢岁数大了,身旁总得有个知冷暖的人儿……”张松打断他道:“你找了吗?”
“我一年到头难有几日踏上实地儿,哪有好人愿意跟我?”
“人说海商四处为家,各个港口都养着人哩。”张松说出这话,自个儿先觉得十分不合适,窘得脸上发烧。玳安儿笑道:“我没有这事。”
张松便起身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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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们松松小可怜点一首《烟花易冷》
第182章 番外四(四)说了两个字“不疼”
张和说去沏壶茶来,可这会子仍不见人,张松便亲自将玳安儿送至后院门口。玳安儿拱拱手道:“我走了,县令大人留步。”张松心头酸涩,忍泪口不能言,在他转身那一瞬,募地心一横,脱口道:“玳安哥!”
玳安儿回身冲他笑笑,似心有感应,张开双臂将他扑进怀里。“松儿啊,你好好儿的,嗯?”玳安儿在他脊背上实实拍了两下,完后便步履坚实,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松呆呆凝望巷口许久,却不知暗处已有人看在眼里。
玳安儿一去,秋风更紧。转眼到了重阳佳节,张松照例领县学师生、举子秀才往西郊穹窿山登高望远,以诗酒赋秋。这吴县“穹窿诗会”久负盛名,吴中青年才俊齐聚山顶读书台,以文会友、各抒胸臆,是为一年一度的风雅盛会。
从前陆识瑜主持时,学子们见他庄重严肃,在他面前无不毕恭毕敬,不敢造次;这两年换了张松牵头,他性格谦和,不拿架子,且与学子们大致同龄,因而有的后生饮了几杯菊花酒,便露出些张狂姿态,众人放肆说笑,好不热闹。
这日秋风和煦,天朗气清,张松吃下几杯后潮热上脸,便独自离席来到台边凭栏远眺,吹风散酒。穹窿山乃吴中第一高峰,自此望去,八百里太湖烟波浩渺,辽阔无垠。张松思及此时玳安儿应已登舰出海,如今不知在哪片水域飘摇,不禁满怀感伤,心中无限寂寥。
正当他暗自嗟叹之时,一臂之外的红漆木阑突然爬上个人。那厮口里嘟嘟囔囔,坐在阑上摇摇晃晃,自言自语一味傻笑,一看便知醉得不轻。张松认出他是县学中年纪最大的生员,比张松还年长几岁,便收拾心情冲他笑道:“李先生下来罢,仔细翻下去,砸伤雏鸟可罪过了。”话音刚落,李生撑在身子一侧的手腕忽地一软,“啊啊”叫着,眼看当真要翻下去了。
张松抢一步上前,一把薅住他后衣领子,可人已跌出阑外,全靠张松以一条手臂将他拎在半空里。两人同时惊叫连连,席上众人急忙冲过来,合力将李生拽回台上。不消说,李生吓得酒全醒了,汗透了衣衫,两腿软得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咚咚给张松磕头。张松欲搀他起身,才发觉右臂已抬不起来,一动,便觉肩膀处锥心刺骨,疼出一头冷汗。
众学子见状,便知县令大人肩膀掉了,于是再没心思宴饮,匆忙簇拥着他往山下赶,急寻正骨师父为他处置。不巧的是,县里两位正骨师傅都回乡下过节去了,李生扶着张松从城西走到城北,又失望回到县衙,两人急得焦头烂额。张松咬牙擦汗道:“罢了,你去叫个力气大的来,与我硬推回肩膀窝儿里罢。”李生摇头大呼“不可”:“谁知道轻重?万一推得不对,落下……学生有何脸面见人?便是死了,也不好同陆大人交代!”
张和在一旁抹着眼泪,听了这话,猛地双脚一跳,接着便往外跑,口里高叫着:“老爷等我!我去叫人!”
李生泡了碗茶来与张松收惊,张松见他急得挥汗如雨,还得紧着宽慰他。不多时张和打外头一路喊着进来,带来的人,是个高挑白净的后生。张松认出他是谁,便挥挥左手叫他免礼。
张和边喘边嚷道:“老爷,他们仵作,能接骨!人说,摔断成几截儿的,他们都能给拼整喽!”李生闻言皱眉直摇头:“这……这……活人能同死人一样?嗐,休得胡说!晦气!”
眼看着右肩已肿出一拳来高,张松疼得遭不住了,哪还顾得上讲究晦气不晦气,便问那人道:“阿水小师傅,你可会接骨?”
阿水面如止水,只点了点头,却不上手。原来,仵作因常与逝者打交道,世人对他们恭敬有加,却都敬而远之,故而做这行的为不讨人厌,有许多规矩要守,其中一条便是,未经邀许,不得擅入他人住所、不得触碰他人身体衣冠。若非张和哭求邀请,按理阿水连这县衙后堂都不能进的。张松想到此节,便焦急道:“烦请阿水师傅替本官将肩膀儿接回罢,这会子愈发疼了。”
阿水仍面无表情,走上前来一手捏张松大臂,另一手握住他肘部,牵引着整条手臂缓缓画圈。张松忍着钝痛,暗暗提一口气,等他推那一下。阿水见他慌的脸色煞白、双睫颤抖,难得开口,冷冷说了两个字:“不疼。”然后往内一推。
张松还等着那一下剧痛呢,他说“不疼”,竟当真不怎么疼了,连声响儿都没听到。阿水又说了俩字:“动动”。张松轻抬手臂,虽有些酸胀,倒真能活动自如了。
李生长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椅上。张松大口喘息,拱手冲小仵作道:“多谢小师傅妙手……”阿水不等他说完,便又吐出两个字:“歇歇。”完后转身大步走了。
张和立了大功,不免得意话多,一面伺候张松洗浴更衣,一面叨咕起道听途说来的关于阿水的事。
说来这阿水也是个可怜人。他是县里仵作仇老官儿的学徒,却连个姓氏都没有,甚至不知自己时年几何。仵作这行当,素来是子承父业、世代沿袭,可这仇老官儿终身未娶,并无后人。几年前他眼花了,想把差使交了,却后继无人,只得在老家村上寻了个孤儿充当养子,领他入行。找来的便是这阿水。
阿水生得十分俊俏,一双丹凤眼神光内敛,气质冷冽。人也聪明能干,仇老官儿才教了他两年,如今敛尸验伤都由阿水上手,他师父只从旁提点几句。只是这人性格孤僻古怪,话极其少不说,人在他面前站定、与他打招呼,他却连看都不看,似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张和还听人说,阿水他娘是村上一失智孤女,他出生时便难产死了,至今没人知晓他生父是谁。因他小时老在河里玩耍,能入水摸鱼,久潜不浮,村里人便唤他“阿水”。
张松听了阿水的身世故事,思及老师仙逝前同他说的那番话,不免心生哀悯。次日,张松提了些瓜果酒水,往巷底仇老官儿家送去,聊表心意。仇老官儿回乡祭祖未归,家里只有阿水一人。张松再次道谢,见他无甚话说,连碗茶也不上,便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又回头道:“往后你有甚么需求,可直往县衙后堂寻我。”阿水闻言眼皮一抬,说道:“不好进的。”张松笑道:“无妨,我不嫌你。”然后拱拱手出了门。
转身的一瞬,他似乎瞧见阿水嘴角一动,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笑意,却不敢信,只道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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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阿水,话虽然少,但关键时刻这几句绝对够用(挑眉坏笑
第183章 番外四(五)仙人托梦叫我还你礼
又过一日,到晚夕张松下堂回到后院,见阿水已在阶下等候。阿水手里托着只巴掌大、白绒绒的红眼儿兔子,张松一见便笑了。他将兔子递到张松面前,仍是凤眼微阖、一脸冷漠。
“给我的?”张松接过兔儿抱在怀里,见它雪白可爱,心中欢喜,因问道,“怎的平白想起送这乖乖?”阿水道:“仙人托梦,叫我回你礼。”
兔儿支着两只透红的长耳,在张松怀里颤颤巍巍,他心里疼煞爱煞,使手轻轻抚摸它背上绵厚绒毛道:“天可怜见的,才生出几日,便离了娘。欸,你给它起个名儿罢?”阿水应道:“兔崽子。”
张松听了笑得花枝乱颤,身子一晃手一歪,险些令兔儿滑落。阿水急忙伸手托它,不想竟将张松的手抓了一把,顿时浑身一酥,脸刷的一下红透。张松看在眼里,便知他心思,却未受冒犯,只觉好笑。料这小哥儿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摸一下手,便激动得要不得了。
张松不知,这阿水生来没娘,十几年来从未与人亲近过;入这行后,更是不得机会触碰活人,方才摸那一下,只怕是他此生头回触及鲜活肌肤。张松的手生得骨肉匀停,十指纤长白净,且温润柔滑如暖玉香脂,一触之下,阿水竟忘了喘气儿,屏息迷瞪了老半天,只觉胸中似有活物跺脚蹦跳。才缓过气来,便中了蛊似的,忍不住想再尝尝那酥麻透骨的销魂滋味儿。
他见张松神色如常,并不嫌他造次,便斗胆再次伸出手,佯作抚摸兔儿,又往张松手背上捋了一把。张松禁不住失声笑了,心道,小贼囚儿装得甚么蒜,可太明显了罢。待要出言敲打他几句,却见他拧身撒腿便跑,逃也似地冲出院门去了。
仇老官儿家就在县衙后头,与县衙后院一墙之隔,两户门儿在同一条巷内,一个巷头,一个巷尾。阿水奔回家里,回身将门栓好,便迫不及待褪下裤儿,将那柄突然而兴的蠢物放了出来,趁着手心里仍留有张松肌肤的余温,握住那蠢物套弄不迭。
方才他笑了,定是已察觉到我身上丑态!他知道了!阿水唯恐心事泄露,羞耻中却升出别样的冲动,那话儿在手里益发胀大滚烫。张松的盈盈笑眼火上浇油,更令他淫心如炙。你笑罢,笑得再好看,早晚也得哭着求我!阿水闭目回想那日张松求他接膀子时蹙眉轻吟的模样,任由无数残忍下流的肮脏念头肆虐撕咬,须臾便精关失守,仰脖儿低吼一声,胯下喷出一股又一股浓精。
转天仇老官儿便回来了。阿水不愿师傅知晓自己“擅入”县衙,落一顿教训,只得等老爷子上炕歇了,才悄摸儿又去敲那扇小门。此时张松已收拾停当,正往被里钻。他猜到来的是谁,便下榻披了件袍服,趿拉着鞋走去应门。
阿水依旧面无波澜,衬着油纸递上一丛嫩绿的芜青秧子道:“喂兔崽子。”张松忍俊不禁,便裹紧外衣带他进来,同他一齐蹲在旧包袱皮儿铺成的兔子窝前,一手一递喂那畜生。
张松衣带未系,不留意衣领松脱,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阿水哪还有心思喂兔子,恶狼似的盯着那段细皮嫩肉,馋得口舌生津,后槽牙都咬紧了。张松渐觉后颈处传来温热粗重的鼻息,回头一望,正撞上那双情火跃动的凤眼。
少年蠢动的欲念欲盖弥彰,张松见状倏地起了一身粟粒,心口便也突突起来。未及反应,却见那冤家又逃也似的撒腿跑了。
此后阿水便常往县衙后堂“喂兔崽子”,每回却又待不了一刻,张松与他说不上几句话,他便涨红了脸拔腿就跑。仇老爷子一辈子做这行当,自然心细如发,没几日便查出他行踪,却并不责罚他。
原来,这二年他愈发老眼昏花、体力不支,一心叫阿水接了他的差事,他好回乡养老。勘验尸身对阿水来说已不在话下,可真要接班,却有个难处:阿水不识字、不会写,无法填抄勘验文凭。若回回请他人代为誊写,万一哪回遇上个心里有鬼的、不按他勘验的实情填,阿水辨认不出,岂不酿成大错?
不过,仇老爷子一早看出县令张大人宽仁大度、乐于助人,若能求他安排一文书专为阿水代笔,这事儿方才稳妥。故而他见阿水三天两头往县衙里钻,便以为这机灵小伙儿也想明白这一椿,是去卖乖笼络人的。于是这日师徒两二人对坐用晚饭时,仇老爷子便点他道:“得空你问县令老爷讨些文房纸张,会不会写两说,总有个好学的态度。”
阿水正愁没话与张松罗嗦,闻言暗自窃喜,收了碗筷便直奔县衙后堂去了。张松饭没吃完,阿水便立在桌边淡定道:“师傅叫我问你讨些文房纸张,练字儿。”张松端着碗笑道:“耶咯,我竟不知你会写字儿哩。”阿水理直气壮道:“不会。”可把张松笑得,一口饭都呛到鼻子里去了。
饭毕,张和收拾了桌面,摆上笔墨纸砚,张松便取一张毛边大纸,捡阿水用得上的“大小上下人口手”等字,顶头儿写了一行范例,叫他照着往下临摹。又见这呆子连笔都不会抓,便掰他指头儿、握着他手,带他又写了一行。阿水少不得心猿意马、面红耳赤,幸而有石桌遮蔽他身前丑态,却万难稳住手腕,下笔一划抖三抖。
张和因着写字一事不知挨了多少骂,如今可算见着比自己还不如的了,不免来劲。阿水写一个,他评一个,甚么“狗拉尿”、“虫儿爬”,把张松平日里攮搡他那些话,全转赠阿水了。张松带他两个用功了半个多时辰,待送走阿水,竟觉自个儿脸都笑酸了。
从此阿水每日晚饭后便来县衙认字书写,胆子渐渐大了,也敢与张松眉来眼去、挨挨靠靠,一来二去,连张和都瞧出他对县令大人“心怀不轨”。这日阿水走后,张和一面服侍张松更衣漱洗,一面嘀咕道:“这贼囚小厮,恁地色胆包天,想的甚么脏心思!我家老爷才貌双全,总要个大将军、状元郎才好般配。先前那大掌柜,且高攀着哩!他个没根基的绝户子,做他娘的春梦哩!”
张松使手巾作势要抽他,憋不住笑道:“你不是我打沟里捡来的?倒嫌人家‘没根基’?”张和缩脖格挡道:“人长得倒不丑,奈何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没一句窝心话……”张松要拧他脸蛋子,他一步跳开,绕着桌子边跑边笑:“真要进了门,只当个摆件儿杵屋里,又有何用?”张松逮住他,咬住下唇照他背上啪啪两巴掌,把那贼猴儿推出门去。
夜里灭了灯,张松躺在床上思想张和的话,不期然提起了嘴角。起初只是因阿水身世可怜,有心照应他些个;后来看出他的心思,又不忍说破教他伤心;这两月相交下来,竟也生出些别样情意。阿水情难自已又拼命掩饰的模样,张松一想起便乐得不行。许多年前也曾有个少年,将满腔热忱剖胸托付于他,那时他眼高于顶、不懂珍惜;如今昨日重现,便生追前悔后之心,一时大意,便让那呆子撞进心里来了。
可次日晚间,阿水却没来打搅;又一日,再一日,连着三天,阿水竟踪影全无。张松坐卧不安,心里猫抓样的,到晚夕终于按耐不住,在院子里背手踱了小半个时辰,到底说服了自己。保不齐是他病了、伤了,作为长官、又邻里邻居的,去看望一下总不为过。他踩着心跳走到巷底门前,抬手叩门时暗自演练道,阿水啊,这几日你可曾做得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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