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 公子在上 第13章
作者:落雁沉鱼
他脸色憋的胀红,一字一句,甚至带了点咬牙切齿;
“公子以后,如何见人!”
周翊君沉默。
玉书心中气的不行,也懒得顾及上下尊卑了,一句接一句的训斥接连而出,怒意磅礴;
“公子可想过以后!名声毁了,嫁不出去了,以后该如何?一辈子住在周家不挪窝?还是收拾行囊,搬去别院,潦草一生?”
“公子受得了城中闲人的流言,自家府内的蜚语吗!”
“公子难道要自毁前程,一辈子寄人篱下吗!”
“公子——”
周翊君唇抿的死紧,听着玉书的声声质问,他有些隐忍的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眸内却是坚决之极;
“行了,我意己诀!”
他将桌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声音带着股执拗;
“我既下了决心,就己做好迎接后果的准备,你也莫要再劝,赶紧拿着东西去办吧。”
他一挥手,却是已将这件事情铁板钉钉,再无犹豫。
玉书脑子被气得轰隆乱响,有对公子能做到这般地步的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惊恐。
他是真没想到,公子为了不嫁人竟能够这么疯!
大庭广众之下被流窜歹徒撕破衣裳?那是真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啊。
纵观云州城,其实闹出丑闻来的大户儿郎真不少,有的表弟恋上表姐,私自下药,妄图上位。有的少爷瞧上穷秀才,夜里私奔,被人逮住。有的……
桩桩件件,哪件都能让人嘴角一撇,小声唾骂。可唾骂归唾骂,这些事情终归只是小范围流传,没有闹大到人尽皆知,他们被家里人送外面几年,再接回来后依然可以找个低些的门户,正常成婚生子。
只要丑闻范围不大,再经过几年时间的稀释,那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而公子呢?
他居然想在人来人往的香山路上动手,大庭广众,贼人□□,衣衫破碎……
玉书敢保证,这件事情一旦做下,第二日云州城就会传遍公子的耻辱事迹,哪怕周家反应再快,也是于事无补。
毕竟,有那么多百姓香客在场,怎么封口?压根就封不过来!
公子的名声,将会毁的彻彻底底。
玉书眉眼垂下,沉默着将桌上的东西收进袖中,躬身退了出去,然后,一个人在池塘边坐了很久。
久到他胸中愤恨消散,面颊手掌冰冷,脑中走马观花的想起了公子恩情。
他想起自己八岁被拨到公子身边伺候,那时公子才六岁,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天天板着一张脸装成熟,心肠却很软,有好吃的会想着他,看他冷了会故意将暖炉递给他让他抱,还会在他想家难受时,板着脸安慰他,还会……
他一度将心偏向阿青那边,是因为公子身份高,当这件事戳破,受伤害的只会是阿青,上下尊卑,主仆有别,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受委屈呢?
可现在——
玉书怔怔盯着面前结了薄冰的池塘,脑中画面帧帧闪过,恍惚一阵,猛的站起身往回走。
他不能让公子陷入到那等难堪境地。
——他不能!
他劝不管用,那就找宋玉青,拔根!
第23章 秋月的夫郎
而此时宋玉青正窝在暖炉房里与人尬聊。
他昨儿个是在公子房里伺候的,说是值班,实则就是睡觉。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身下垫着昂贵绸褥,身上盖着轻薄软绸,怀里还搂着香喷喷的大公子……
那生活别提有多美了。
这晚上既值了班,白天自然没了他的事,他睡又睡不着,心里闷的慌,便干脆窝在暖炉房里与奴仆们唠嗑。
在这柳玉轩里,主子只有公子一个,可底下奴仆却不少,除了玉书和宋玉青这两个地位较高外,再下面还有二等三等四等的各类侍从,零零总总算下来,总也有七八个呢。
而这七八个再减掉正在做活的一半,剩下的几个便陪着宋玉青胡侃了一上午。
听听这位小时候的艰难困苦,一天两碗糙米稀汤。听听那位父母偏心,卖掉儿子为女儿建房,再听听另一位痴男怨女负心人……
宋玉青捧着脸,随着对方讲故事的节奏,不时跟着“啊”“这样啊”“唉呀”发出惊叹嘘声,使得几人的聊天氛围融洽极了。
而这份融洽持续了一上午,却在刚刚破了裂,原因是——秋月来了。
呃,她还带着她的新婚小夫郎。
秋月是在两天前成的婚,婚礼办得挺风光,毕竟父母在周府的差事挺体面,身家丰厚,这唯一的女儿成婚,他们就是想寒酸,上面主子都不会同意。
当然,这些都是宋玉青听别人说的,因为婚礼当天,他没去。
那天公子一整天都将他拘在屋里,一会儿让他给剥瓜子,一会儿束发髻,一会儿整衣服……
公子没明说,可宋玉青明白,公子是还在膈应那天听自己向秋月“表白”的事,虽然他后来解释过无数次,那只是个误会,误会——可公子不信,依然防备的紧,无可奈何,宋玉青也只能耐着性子陪他玩儿,他不让去,那自己就不去,只托玉书帮自己带了份新婚礼物,也算全了朋友之情。
其实真说起来,他现在与秋月的关系挺尴尬的,自从那次“表白”误会后,两人关系就僵在了那里,虽说因为身份缘故,两人常有接触,可你说一句话,我回一句话,规规矩矩,客客气气,也真是再也回不到曾经你怼我怼的欢乐融洽了。
因为关系的疏远,此时宋玉青看着秋月携夫前来的样子,一时还真有些发懵。
他知道周府奴仆成婚是有5天假期的,这5天时间,基本是让女子领着夫郎熟悉家中事务,认认亲戚关系……总而言之就是休息几天,算是个不错福利。
宋玉青懂这两口子的悠闲,可他不理解。
——难得的5天假期,这两口子不窝在家里腻歪,不掂着礼品访亲,冷不丁的跑来后院干什么?
而那些刚刚还长篇大论的奴仆们也都停下话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传递着微妙信息,最终找了个借口一个个窜出房门,徒留宋玉青一人坚守阵地。
讲真,宋玉青也想走,可看着两人直朝自己走来的样子,他抽了抽嘴角,也只得不尴不尬的站起身来,摆出主人架势,开始招呼两人。
“哎呀,秋月姐,这位就是姐夫吧?”宋玉青笑容扯的大大的,脸部肌肉都在跟着用力;
“快坐快坐,这外面冰天雪地的,一路走来可是冻坏了,赶紧暖和暖和。”
他招待的倒是挺热情,只可惜那款款前来的男子不太领情。
男子眼神自进屋就一直在暖房里扫视,扫过桌椅瓜果,茶水点心,以及外形精美烧的正旺的大火炉,最后目光才定在了宋玉青身上。
玉青今儿个不值班,又没打算出门,所以没穿代表他身份的一等侍从长袄,而只是随意穿了件半旧外衫,墨发随意半束,既不精心又不美观,若不是有那张漂亮脸蛋撑着,他身上的装扮可真称的上一句寒酸了。
是以男子上上下下扫视几眼,嘴角一扯,眼神里便带上了轻视,语气也变的高高在上;
“还好,我衣服是新的,做的厚,又有主子赏下来的御寒手炉,区区雪天,不至于冻着。”
这话是真的,他如今身上大袄是这边新制的,不仅长至腿弯,里面的棉花还特别厚实,新袄新裤新棉靴,手里还捧着主子在他们新婚时赐下来的新手炉,如此装扮,当他行走在大雪中时,虽比不得窝在暖炉房里暖和,可若说什么“冻坏了”,也当真不可能。
男子名叫迎容,今年十六岁,是周家名下庄子里的家生子,母亲是庄子里的小管事,前十几年的人生虽说不算苦,可也着实没什么体面。
毕竟庄子里那就是出产农作物的,什么小麦,旱稻,玉米,花生……哪怕他母亲是个管事,哪怕他娇气躲懒,可周边大环境如此,他的待遇也就比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奴仆们好上一丁点罢了。
环境艰苦,资源贫乏,那时的他不知道有多嫉妒这些主宅里的娇贵奴仆。
凭什么都是奴才,自己就要每天苦哈哈干农活,做家事,而那些被养在主宅里的奴仆们却不用,他们可以每天穿着漂亮衣服,做些轻便杂事,在主子面前露露脸,讨些巧,幸运碰到主子开心,还能得些赏赐傍身……
那日子得有多美啊!
日子一天天过着,嫉妒心也在一天天发酵,就在他以为自个的一生也就只能活在嫉妒羡慕和困苦中时,一个天降馅饼被他得知了。
他母亲曾对主宅里的大管家有些恩情,且还订过婚约,虽没有正经交换文书,可口头婚约也叫婚约啊。
那可是天大好机会。
虽说母亲三令五申让他别当真,说什么人家如今发达了,说不定会不认这段约,咱们地位低,别乱出头再惹上什么祸……
呵,他才不管呢!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让他放弃?
想都别想!
于是他在家撒泼打滚,绝食明志,终逼的母亲向那位大管家提了亲,用胆色为自己挣了份锦绣前程。
周府大管家的女婿啊,这身份可比他曾百般嫉妒的主宅奴仆们高多了,呵,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自己嫉妒他们,现在可得轮得到他们嫉妒自个儿了。
想到此处,迎容面上微笑越发得意,那下巴扬的,简直都看不到地下灰尘了。
宋玉青;“……”
他热情往外拉凳子的手臂一顿,有些茫然。
这个,他就是客气客气,说些好听话,这人咋还骄傲上了?
穿的厚很骄傲?拿手炉很骄傲?大雪天这不是正常标配吗?
一脸迷茫的宋玉青下意识往秋月那扫了一眼,果不其然,这人脸都黑了。
宋玉青挠挠头,不想找事,所以自觉忽略了对方语气的不对,充分发挥了一等侍从的职业素养,依旧笑容热情;
“是是,哥哥穿的厚是冻不着,不过外面冰天雪地,哥哥既来了,还是坐这暖暖吧,刚刚我们闲来拉呱,有哥哥专去厨房准备了糕点,倒是正便宜了咱们呢。”
那迎容目光又在糕点上转了一圈,眼神闪了闪,虽心里想吃,却还想再摆些架势;
“不过是些平常糕点……”
不想话刚开口,就被旁边秋月截了胡;
“咳咳——”
她咳嗽一声,脸上又漫上一层笑;
“既有如此便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一边说,一边放开迎容手臂往这走,自顾自找个好位置坐下,捻起块糕点,笑意盈盈;
“是杏花糕和玫瑰酥啊,真巧,正是我爱吃的。”
宋玉青瞧她一眼,也跟着笑,不再尝试和男子搭话,以免自找难堪;
“是吧,这两种糕点大家伙都爱吃,是春雨哥哥的手艺,棒着呢。”
“确实!”秋月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我以往来这儿,可甚少有这种口福,你们呀,都只用一些粗糙茶点打发我,又懒又敷衍,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