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骨 凤凰骨 第51章

作者:一丛音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徐南衔和庄灵修商谈完闻道祭天事宜,夙寒声也将满桌的素菜吃得差不多,在那噎得直打嗝。

  徐南衔终于看他一眼。

  夙寒声正在皱着眉剥鸡蛋,见状赶紧抓紧机会冲徐南衔乖巧地笑。

  徐南衔道:“吃饱了?”

  夙寒声点头如捣蒜:“吃饱了。”

  徐南衔仍旧没和他算账,叫来小厮付完账,起身将夙寒声买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揣怀里,抬步就走。

  夙寒声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赶紧跟上去。

  徐南衔走上长街,根本不像平时那样等夙寒声这个个子还没长开的小短腿,大步流星,短短几步便没了影。

  夙寒声只能小跑着跟上去,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努力去寻师兄。

  庄灵修看得忍俊不禁,心想徐南衔这半句不呵斥、晾着小少君的缺德法子,当真有用。

  夙寒声应该短期内不敢再阳奉阴违了。

  夙寒声果然被收拾得够呛。

  若是徐南衔像往常那样直接指着他鼻子一顿斥责,或者把他按着抽脑袋,他或许还能使尽浑身解数来哄师兄开心。

  可怕就怕在徐南衔不呵斥也打骂,极其反常地晾着他不闻不问。

  直到两人回到闻道学宫落梧斋门口,夙寒声已经垂着脑袋半句不吭声了。

  徐南衔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回头看向夙寒声:“去休息吧。”

  夙寒声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走进昏暗小径中。

  徐南衔见他半个字不吭抬步就走,隐约察觉不对,眉头轻皱起来。

  ……未免安静得过分了些。

  天色已晚,接近亥时,落梧斋灯已熄了。

  梧桐林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寻常都要从褡裢中拿出夜明珠照亮路才行,可今日夙寒声像是没记起来,垂着头缓缓走进那几乎要吞人的黑暗中。

  周遭黑如墨汁,缓缓扭曲成无头阴煞,围绕在夙寒声身侧喋喋不休。

  “师兄不管你了。”

  “前世今生他都因你劳碌奔波,早该不管你的。”

  “你假惺惺地找什么罪魁祸首,什么拂戾族圣人、什么翁林道,害死师兄的不正是你吗?”

  所有的斥责谩骂像是一条条血脉似的河流,逐渐汇入前世记忆中,徐南衔的那句……

  “……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也不想要你管。

  不知不觉,夙寒声呆呆站在原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无头鬼密密麻麻堆满周遭,有人纵声而笑、有人狰狞怒骂,嘈杂声前所未有地震耳欲聋。

  夙寒声从不敢正眼去看那些鬼的模样,只余光一望便心生恐惧。

  他迷茫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突然碰到一个温暖的物体。

  一只手缓缓从他背后伸来。

  宽袖漆黑如墨,好似融于这沼泽似的黑暗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肩膀一寸寸往下探,最终停留在夙寒声缓慢跳动的心口处。

  “你越怕它,它便越贪欲无厌。”

  夙寒声茫然站在原地:“我……我不知要如何对付它。”

  连凤凰骨火都无法将这些无头阴煞烧干净。

  崇珏居高临下拥着夙寒声单薄的身体,手指揪着一绺发在指缝缠绕,他淡淡道:“你想要‘对付’它,首先要面对它——去看它。”

  夙寒声浑身一僵,拼命摇头:“不、不要。”

  崇珏的指缝中还缠着夙寒声一绺发,动作轻柔却不是强势地扶住夙寒声的下巴,凑到他耳畔中低声道:“夙寒声,听话,我让你看它。”

  夙寒声挣扎着往后退,可崇珏的手却如铁钳般掐着他,逼迫他去看周围的无头鬼。

  “心魔不除,你迟早被‘它’害死。”

  前世夙寒声被崇珏逼得几欲癫狂,用伴生树自戕也没有睁眼去看那些桀桀阴笑的无头鬼。

  如今在夙寒声产生的臆想中,黑衣崇珏将他拥入怀中,低沉笑着,冰凉的指腹缓缓托起他的下巴,强迫着将他微垂的头一寸寸抬起。

  无头鬼似乎是由阴煞而成,在夙寒声惊恐地注视中,最先映入眼帘的只是裾袍衣摆。

  衣袍好似用朱砂笔凌乱涂抹,黑暗里隐约瞧见……

  似乎是一只乌鹊?

  夙寒声一呆。

  那只手仍旧在托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的视线往无头鬼身上落。

  可当夙寒声正要看清那裾袍上的图案时,突然一声熟悉的……

  “萧萧。”

  周遭臆想中的幻象瞬间化为猩红的血雾寸寸消散。

  眼前一道萤火似的烛光缓缓破开黑暗,徐南衔提灯而来。

  夙寒声还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动作,最后的幻象残留眼底。

  等到视线逐渐清明,却见方才站在自己身前狰狞咆哮的无头鬼,悄无声息地同提灯而来的徐南衔一点点重合。

  徐南衔见夙寒声孤身站在黑暗中双眸涣散,像是陷入梦魇中,不自觉将声音放轻。

  “萧萧?”

  夙寒声眼眸猛地睁大,像是被惊住的幼兽,满目惊惧地望着面前的徐南衔——好像瞧见的并非师兄,而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神魂叫嚣着让他快逃,可恐惧已摄住不中用的躯体,只能徒劳无功地僵在原地。

  直到那只“厉鬼”拎着发光的“头颅”走至他面前,温暖的指腹轻轻将夙寒声脸上的泪痕擦拭掉。

  夙寒声浑身一哆嗦。

  徐南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带孩子真难。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如今只是晾他一会,便哭成这样,还得他来哄才行。

  “吓着了吗?”徐南衔放轻了声音,语调还是带着点揶揄,“吃个素斋噎鸡蛋,可委屈死萧萧了。”

  生着闷气还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若不是徐南衔察觉到不对跟上来,这孩子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夙寒声紧绷的身体感觉到徐南衔温热的手指时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像是从一场经年噩梦中惊醒,浑身瘫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茫然站在那,簌簌掉着眼泪。

  他哭声极小,拼命压抑着抽噎,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徐南衔从没见过夙寒声这种哭法,本就不硬的心肠登时软成一滩水。

  他抬手将夙寒声抱在怀中,手抚着少年的后脑勺轻柔抚着:“不哭了不哭了。”

  滚烫的热泪似乎将他的所有无所适从和恐惧发泄出,夙寒声僵住的四肢终于受意识操控,挣扎着抬起酸软的手,用尽全力抓住徐南衔的衣衫。

  心脏在跳动,鼻息间有温热的呼吸。

  夙寒声听着听着,突然毫无征兆地痛哭出声。

  “师兄……师兄别不管我,求求师兄……”

  徐南衔怔然。

  他之前便知晓夙寒声似乎很粘他,且总带着点没来由的患得患失,可没想到只是晾他一会便能将人逼成这副崩溃模样。

  夙寒声本就大病初愈,此时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嘴唇浮现一股病态的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徐南衔不敢刺激他,忙道:“从哪儿听到的胡话,师兄怎么会不管你?”

  夙寒声满脸泪痕,茫然看他:“真的……吗?”

  “嗯。”徐南衔道,“如果没有你,我上哪儿去找总爱惹是生非、阳奉阴违不听话、还动不动就哭成个泪人的师弟让我管去?”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又是事实,夙寒声脑浆都要哭得搅浑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像是得到什么殊荣似的,抓紧徐南衔的手,急急忙忙道。

  “是,是我!只有我会给师兄惹是生非、还不听话,只有我!师兄不能不管我。”

  徐南衔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通胡说八道的糊弄,倒是对差点崩溃的夙寒声极其管用,他看起来神智稳定了些,眼神虽然还带着点迷怔的涣散,起码不像方才那样全是惊恐了。

  他拽着徐南衔的袖子,喃喃地道:“师兄我错了。”

  徐南衔也瞧出来这次夙寒声突然崩溃是因自己的冷待,索性抬手抽了夙寒声脑袋一巴掌。

  “下不为例。”

  夙寒声终于像是吃了定心丸,赶紧点头。

  徐南衔提着灯,送夙寒声回梅舍。

  夙寒声走了几步,神使鬼差地回头看去。

  方才那几乎将他拖入深渊的黑暗,不过只是短短一截稍稍暗些的幽径罢了。

  入夜后的梦中,仍旧有无数无头鬼蜂拥而上。

  可夙寒声始终记得徐南衔拎来的那盏灯——萤火似的灯并不算亮,却将那暗处的无头鬼驱逐得烟消云散,再不敢靠近。

  一夜安眠。

  ***

  翌日一早,晨钟响起。

  狠狠吃了个教训的夙寒声不敢再阳奉阴违,极其听话地白日去上善学斋上课,连个小差都没敢走。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午后只有一节射艺课要上。

  夙寒声身着猎装,握着弓对准十丈外的靶子——昨日哭得太狠,眼圈红肿半日都未消,看东西还有点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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