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18章
作者:戮诗
“修口!”乘岚沉了脸色。
“有什么不能说的?城主都告诉我了!”相蕖还不知道程珞杉的名字,然而乘岚越是不正面回答他,他就越是怒不可遏。
他的情绪甚至追溯到了初见,他眼尖,一眼就发现了乘岚用他的花瓣裹藏官刀,从那时起,他就对乘岚心生愤懑。
后来几经波折,他自认理亏,肯将报仇雪恨一事放下,又自认为对乘岚奉上了好脸,他自觉仁至义尽。
然而究其内心,相蕖还一直惦记着这事€€€€恩怨仇恨他已经用一条命相抵,乘岚挖他的眼睛,肢解他的尸身,就真的有那么恨吗!
甚至很难说清,他心里究竟是愤怒更多,还是委屈更多€€€€他害人在先,他原本没资格质问乘岚。
“……别再提他。”乘岚看着他,眉头紧锁,还是头一回如此怒形于色。
“为什么不能提?”偏偏相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乘岚愈是回避,他愈是想要迎难而上:“你究竟是有多恨他!”
“闭嘴!”终于,乘岚也无法控制情绪地大吼一声,甚至顾不上措辞文雅。
魔气以他为中心爆发,方圆百里草木尽皆化为飞灰,相蕖也被弹得飞出好远,又在瞬息之间被虚空一爪狠狠地捏了回来。
相蕖喉头一甜,强忍着五脏六腑中翻涌的魔气,将一口逆血咽了下去。魔气像枷锁一样捆住他的手脚身体,将他虚悬在乘岚面前。
乘岚切齿拊心,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别再提他。”
他心知相蕖一身反骨,说完这句话,就用魔气狠狠地封住了相蕖的嘴巴。
收拾完了相蕖,乘岚也一时间心烦意乱无话可说,原地盘腿打坐调息。
在一片荒芜之中,他抽出藏官刀置于腿上,将几片白绢般的花瓣捋平摊在手心,握了又握。
相蕖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随着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甚至连控制着自己身躯的魔气都变得温驯,不复方才的破坏性。
良久,乘岚才说:“你想知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也很好奇这把刀,这其实是一码事。我现在告诉你,这把刀曾经属于一个我很重要的故人,但是,他死了。”
相蕖知道,他说的是师弟文含徵。
“我亲手杀了他。”
等等……什么?相蕖瞪大了眼睛。
“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乘岚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吐出那个三百年间无数次在舌尖萦绕的名字:“红冲。”
怎么会?他肯承认……他竟肯承认这把刀属于自己?
相蕖怔了片刻,突然暴起挣扎起来。
他被魔气挂在空中,扭得活像只为了破茧而出而拧成了麻花的蝴蝶。
乘岚瞥了一眼,说:“我能提他,但你不能,明白了吗?”
相蕖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为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不公平规则生气,满腹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他好奇得什么都肯答应,连忙点点头。
乘岚于是把他平放在自己的身侧,但仍未解开嘴上的封条,自顾自地捏着花瓣发呆。
他目不能视,自然不知乘岚的动作是如何的缱绻怀念,只是听着乘岚揉搓花瓣的声音,深觉乘岚境界虽高心眼却小,何至于这般虐待自己的尸身泄愤。
他能怒不能言,只能恨恨地翻了个白眼。
“这把刀是他的遗物,还有这些……”乘岚的话至此微微一顿,似乎他甚至不晓得这是花瓣,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状似白绢的东西,但他仍细致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雪白的花瓣。
良久,仿佛那冰凉柔滑的花瓣都沾染上了他掌心的温度,才继续道:“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也是他专门留下来的。我拿到这把刀时,还以为这是他平日里常用的揩布,于是用它们把刀包裹了起来。”
他沉默下来,良久,才怅然出声:“若我早些知道就好了。”
第22章 终夜未展眉(十一)
乘岚爱抚着掌心中的花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默然不语。
相蕖也说不出话了,但主要是被乘岚微妙的话语给吓的。
这对吗?
这不对吧?
乘岚这态度像是跟他有仇吗?怎么倒像是有愧,抑或是有情……既然有情又为什么要杀他?还是正因亲手杀了他才心生愧疚和情愫?
纵然他心中有有数不清的疑问,迫切地想要得到回答,却被魔气封住了嘴。
他生怕乘岚触景生情,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自己,为了引起乘岚的注意,扭得活像条离了水的鱼。
余光里有一条濒死打挺的鱼,多少影响了本想独自伤怀片刻的乘岚,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解开了相蕖嘴上的魔气封条。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相蕖迫不及待地问。
乘岚瞥了他一眼,没应声,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膝上长刀。
相蕖的身体还被魔气捆着,不能擅动,只能勉强用肩膀拱了两下乘岚的腿,表示自己的催促之意。
他追着乘岚的视线,把一张神色变幻莫测的脸送到了乘岚视野里,乘岚是想无视他也不能。
但这个问题乘岚不想回答,于是伸出手指按在相蕖额头,默默地把那颗脑袋推远了些。
“藏官刀有它自己的灵性,那日你陷入熔岩,应当也是藏官刀所为,只可惜€€€€我也并不全然知晓其中奥秘,不能为你尽数解惑。”乘岚自顾自回答起上一个问题。
他想起相蕖失明一事,继续道:“你脑海中的催眠术法其实并非由我解开,而是由藏官刀,是以昨夜你在山上昏迷,我只能再用藏官刀唤醒你。”
只见方才被推得滚远了几圈的相蕖,又像个竹筒一样滚了回来,恰好撞停在乘岚膝头。
相蕖接话:“所以,是藏官刀夺走了我的眼睛?”他睁着一双失去了光彩的乌黑眼睛,无神地望着乘岚的方向。
乘岚轻叹一口气:“正是。”
他总算正面回答了一回问题,相蕖连忙趁热打铁,问:“那你商量商量,让他把眼睛还给我?”
话语甫一出口,他又平白觉得有几分憋闷:凭什么自己的刀还要乘岚去商量?就算是自己强取豪夺来的,乘岚不也挖了他的眼睛吗?凭什么他的眼睛在乘岚那就那么听话,这把刀在他这里却这么有主意,天道何其不公!
忆及此事,他便又问道:“那你的眼睛又是哪来的?”
话音刚落,他立刻闭紧了眼睛,做好咬牙忍痛的准备,生怕这问题又惹得乘岚大发雷霆。
然而,这一回,乘岚倒是没再发怒,抑或是将情绪压抑在心中,至少神色仍然平静,低声道:“是程珞杉告诉你的。”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相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程珞杉是谁。
“他太偏激,你若轻信他的话,迟早跟着他一起钻进牛角尖。”乘岚淡淡评价。
不等相蕖替程珞杉反驳两句,他又说:“自从红冲死后,他一直固步自封,不愿接触外人,唯独喜欢骗你这种无知小妖。”
纵然相蕖亦知,程珞杉的话语不知真假几何,可乘岚说他“无知小妖”,他立刻忘记了方才的教训,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就坦坦荡荡!”
他是一时冲动故意顶撞,实则心中自觉此话毫无杀伤力,盖因目前看来,乘岚他……确实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却不想乘岚竟然为之呼吸一窒。
“……我……”乘岚张了张嘴,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至此,他闭上双眼,试图按捺住翻涌的心绪。
这句指控他如此熟悉,险些将他带回了三百年前的那个午夜,那时他跪在榻前,就如现在一般,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相蕖见他不答,登时目瞪口呆,这才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
难道乘岚真的做过什么亏心事?比如,他的眼睛……脑中刚冒出了这个可能性,他的眼前却是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微风乍起,送来了乘岚有些飘渺的低语:“是我问心有愧。”说着,他轻轻抬手,缚在相蕖周身的魔气烟消云散。
相蕖却已顾不上了。
仿佛是双眼遭人生生掏出,又像是有人把他架在烈火上烹煮,他痛得缩起身体,无法控制地想要呻吟出声,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并且也成功做到了。
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然自由了。
乘岚亦是惊讶,连忙伸手去扶他,口中连声问:“怎么了?让我看看……”
“别碰我!”相蕖大吼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非现在正用自己的手捂着脸,他还以为乘岚趁花之危正在挖他眼珠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睁不开眼睛,却无端地想起了“莲火焚心”四字。
可他分明已经找到乘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猝不及防地,在乘岚握住他肩膀的一刻,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到了乘岚面色焦急的脸€€€€他的视力回来了。
乘岚在他眼前,眉头紧锁,口中连声唤着他的名字:“相蕖!”
唤声如一枚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圈圈涟漪,乘岚的轮廓也如水中倒影般荡漾起来。待得波光平息,他眼前平白换成了另一个人。
眉眼分明还是乘岚,可眼前人发丝凌乱,末稍处甚至有被火焰燎过的痕迹,额角眉梢添了几道伤口,脸颊上也沾了烟尘,看起来灰头土脸,十足的狼狈。
乘岚深深地看着他,良久,那双眼中有了晶莹的泪光,颤抖着说:“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他看着乘岚,无端地心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又是酸涩,又是苦楚,偏又有几分满足。
他听到自己的心里附和:是啊,我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相蕖!”乘岚一记爆栗敲醒了惝恍迷离的相蕖。
“你怎么了?清醒过来没有?”乘岚连声关怀,说着,用真气再次检查他的状态。
相蕖神不守舍地喃喃道:“我怎么忍心……”他一顿,迟来地感觉到额头一阵疼痛,态度突然转了个大弯,不明所以道:“我怎么了?”
他盯着乘岚来回打量,实在没法想象乘岚居然也会露出那般受伤又令人心碎的表情,更不理解乘岚居然能说出这么楚楚可怜的软话。
乘岚这才注意到他神采奕奕的双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终于放松下来几分:“你的眼睛恢复了?太好了。”
说着,他抬手伸向相蕖,相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藏官刀竟然又到了自己怀中。
但相蕖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乘岚握着刀还未来得及抽走的手腕衣袖:“你和红冲到底是什么关系?”
乘岚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不耐于相蕖再三提及,但还是回答道:“说过了,我杀了他。”
他已同无数人重复陈述过无数次这个现实,如今心境倒是平静,好似只是在说一句:早些安歇。
“我不问这个。”相蕖直视着他的双眼,沉声说:“我问你们的关系。”
不等乘岚回答,他仿佛查籍贯一般地滔滔不绝起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在哪里?怎么认识的?”
乘岚沉默片刻,面色不悦道:“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相蕖脱口而出。
见乘岚投以怀疑的目光,他灵机一动,连忙找借口:“他的刀都把我害成这样了,我当然有资格问点什么,况且……”他微微一顿,终于道出了自己最好奇的关键问题:“你们反目成仇,到底是因为别的什么,还是文含徵?”
他说着,便全神贯注地观察乘岚的神色,期冀于从乘岚细微的表情变化之中捕捉到线索。
然而,乘岚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开口:“反目成仇?你觉得我和他曾经和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