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51章
作者:戮诗
他顾忌着霜心派的秘辛乃是乘岚、朱小草与他所说,不愿暴露二人,讲得隐晦,幸而这含沙射影总能叫有心人听明白。
闻言,师仰祯果然咬牙切齿,像是被他一句话戳碎了脊梁骨,又气又痛,叱道:“别人的家事,轮不到你来评判,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狠一转身,背对着三人,只给朱小草留了半个严厉的眼神,下了最后通牒:“师小祺,别让我觉得你真是个拖累!”
红冲却道:“你在喊谁?早就说了,这院里可没有一个叫师小祺的。”
师仰祯已不欲与他再做口舌之争,袖袍微动,一道寒冰真气冲向红冲面门。
乘岚在场,自然不会让红冲真的伤到,然而,却有一人比他反应更大。
朱小草惊呼一声:“师兄!”下意识地催动真气。
一根藤蔓不知从何处伸来,迎上寒冰真气的瞬间,就被绞碎成了齑粉,这抵抗有如螳臂挡车,师仰祯不曾放在眼里,然而一回头,就见一把藤椅冲她当头砸下。
幸而她反应快,这藤椅不至于真的将她如何,被她拂尘轻挥就震成了一地残枝败叶,唯有半片红叶被卷进了拂尘之中。
红冲却拊掌大笑:“瞧瞧我们小草,用处大了去了!”转头对朱小草笑道:“方才那机会,就把握得很不错。”
朱小草犹自怔住,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知悉红冲如今真气有异,一时救人心切,方才急中生智的一招,催生了藤椅上的一根活藤,又误打误撞地借了寒冰真气的力,把整只椅子牵来,成了个后手。
然而,这两下连招虽然出乎师仰祯意料,却未能伤及她皮毛,她冷哼一声:“白费力气!”就听一声响指。
顷刻间,万叶丛生,绞住了拂尘前端的银丝,几乎只是瞬间就沿着把手攀上师仰祯的手臂,将她双手捆住无法寸动。而她惯常于以双手和拂尘发出真气,如今勉强算得上是受制于人。
红冲伸手揽住还愣着的朱小草,口中念叨起来:“白费力气?我们这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朱小草被红冲拉着,才渐渐不再僵住,他很想笑一下,却在咧嘴时才察觉到唇边竟有一丝咸涩。
在他笑出来之前,眼泪先滑了出来。
师仰祯惊疑不定,回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若说她总是故意看扁他人,倒也未必,她并非有意贬低;但若说是她全然无意,那也不然,她一贯高傲不肯低头。
以至于这些年来,都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叫她放在眼里。
如今这一眼,倒是她头一回微微含着下巴,目光和另一双泪光闪烁的眼,在同一高度短暂地交汇。
下个瞬间,姐弟二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仿佛这短暂的默契只是一个双方都不愿承认的巧合。
朱小草偏开脸,叫人看不清他如何神色,只有水滴不断顺着低垂的下巴滚下来,他带着颤声道:“你们看不上我,我走就是了,以后就当我们从未做过……姐弟。”
说出“姐弟”二字时,他话声一顿,嗤笑了一声。
他们这些年来,又何曾像真姐弟一般相处过。
师仰祯也转过头去,冷冷道:“不知好歹。随你吧!”说着,她一咬牙,竟然不用真气,硬生生用蛮力扯开了手上的藤蔓,连衣袖都被划得乱七八糟。她全然不顾自己如今看起来何其狼狈,拎着藤蔓横生的拂尘,就这样气势汹汹地走了。
几人闹得不大愉快,她能这般离去,已然可以算是件好事。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朱小草摸了一把脸,低声问:“师兄,你那话真的是肺腑之言吗?”
红冲轻拍他肩膀,一本正经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就该知道我这个人很有原则€€€€”他故意吊人胃口,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朱小草却执著要一个答案:“所以,你从不觉得我无用?”
红冲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哪知道。”
这话一出,朱小草笑意一僵,还未来得及难过,就听红冲又说:“我看不出人有用无用,只能看出有缘无缘。”
他用无神的双眼作势注视朱小草,手上用力,轻轻捏了捏朱小草的肩:“我与你结下缘,哪怕你真是一棵草,只能随风飘,也是我的师弟。”
见朱小草犹自愣神,乘岚善解人意道:“小草,你先进屋,我与你师兄有事要说。”
他是好心,知道朱小草心里不平静,更知道红冲少有这份细心,才以“有事相谈”为借口,叫朱小草可以自己回去静一会。
朱小草也明白这份好意,他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眼眶里又湿润了。但他不想再露出这副怯弱情态,叫人还得想办法安慰他,于是道:“我去看看含徵。”
文含徵卧病在床,他偶尔有时也去探望,一来二去的,关系倒是还算不错。
待得朱小草进了文含徵那屋,红冲指着庭中一地残枝败叶,道:“阎王打架,只有我的椅子遭了殃。”
乘岚心里觉得好笑,他又不常在椅子上呆,多是躺着躺着就淌进了水里,哪怕没了这椅子,他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来消遣。但这些小事乘岚向来不与他言语相争,便大方接下他的暗示:“我给你做一把。”
“你会做吗?”红冲质疑。
上一把藤椅是红冲亲手所做,乘岚旁观了几眼,红冲明知这没什么难的,乘岚要学会实在是易如反掌,却还是忍不住想逗他两下。
乘岚照单全收:“你教我就是了。”
红冲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故弄玄虚道:“这可不简单,这里面有我们隐宗的不传之秘,想要学习,除非……”他本是想油嘴滑舌,叫乘岚也含一声“兄长”,将自己和乘岚这互为兄长的关系搅得更匪夷所思一些,却不料乘岚想到了另一处去。
乘岚先是一惊,他看着红冲,良久,目光才逐渐沉静下来,像一潭幽深的水,得一朝春暖花开,惠风吹拂,波光也染上了一抹含着笑的春色。
他缓缓道:“好。”
红冲不明白这个“好”字何意,待得他微微偏头,乘岚还是一声不吭,他却突然明白了这个“好”的心意。
他轻声问:“为什么?”
乘岚便答:“没有为什么……你是不一样的。”然后抬手捏了捏红冲的脸。
似乎乘岚总是如此,待他时总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看顾怜爱。他想,大抵是乘岚有太多个足以称之为兄姊弟妹的朋友,做弟弟时,乘岚向兄姊寻求帮助从不会忸怩作态€€€€他习惯了这样的关系,所以他如此待人。
直到眼前人变成了一朵小花。
起初,乘岚不知道该怎样重新审视他和一朵花的关系。
如今,他把这朵花捧在手中,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朵花,与他从前见识过的任何人、花草树木都不一样。
乘岚便明白了。
花与人都没变,他的心也不想再变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冲感觉到乘岚松开手,卸了指尖的力,却仍然轻轻覆在他脸颊。
手很稳,不曾有一丝颤抖,但薄薄的一层皮隔不住跳动,红冲仿佛能用皮肤“听”到乘岚的心跳声。
分明于他而言,闭眼与睁眼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并无差别,而他一直睁着眼睛,只是因为近来不用白绫覆眼,便乐得挤眉弄眼地调笑乘岚罢了。
可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睛。
大抵有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他的眼皮上,他稍觉瘙痒,才忍不住合上双眼。
而那只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鼓动起温热的风,将春光透过皮肉送进了他的世界,便有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从浓墨中绽出重彩。
本是金风玉露时,偏惹来满堂春颜色。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出自战国时期庄子的《庄子€€人间世》。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出自清代陈文述的《夏日杂诗》。
第54章 踏雪曾相过(八)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惊大于疑的质问像石子,落入春水,激起圈圈涟漪。
乘岚偏头看去,只见文含徵屋门大开,人还靠在榻上一脸虚弱,眼睛瞪得像铜铃。
朱小草开门时恰好回头与屋中的文含徵说话,不曾看见庭中景象,见文含徵大惊失色,才顺着文含徵的目光向庭中看去,口中问:“怎么了?”
只见乘岚与红冲站在一起,靠得有些近,大抵在说什么悄悄话。
文含徵已几近失语:“他、他们、他……这是……”
朱小草这些日子也晓得了文含徵从前针对红冲的缘由,他家里情况特殊,从来没什么手足温情,就格外羡慕这种亲密无间的兄弟感情,更羡慕文含徵和红冲都能对兄长恃宠而骄。
他不想二人因争宠兄长一事又起争端,可他又不敢劝红冲少拱两把火,就只能在文含徵这边和稀泥:“师兄与乘兄可能在讨论正事吧。”
“不是、他们€€€€”文含徵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红冲抢话道:“对啊,我们在谈正事,”他遥遥向朱小草招了招手,随口道:“正说起你的事呢。”
乘岚顺着他打马虎眼,道:“对……我没想到你确实在木道上很有天分,没想到还真是我从前说错了。”原本是信口胡诌一句应付的话,说出时却带了几分真心,乘岚偏头看向红冲,又忍不住很快移开视线,也不知是因为不服,还是旁的什么。
朱小草顿时眉飞色舞道:“真的?谢谢乘兄!”
“真的。”红冲先认可一番,才用肩膀轻轻靠了一下乘岚,故意道:“之前是谁说我没道理的?”
二人又议论起来,朱小草把文含徵的屋门扣上,和同龄人聊天大约真的让他心情好了许多,于是兴高采烈地回自己屋里了。
乘岚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我的原话是‘言之有理’。”说着清咳一声,又逼音成线悄悄送去一句:“你这套理论里,最没道理的是你才对。”
他如此一说,无需解释,红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水生草本妖物,无论属水、属木、抑或是属土,都有些道理,红冲的三灵根中有冰、木两条,冰算是水灵根变异而成,也算合理,但唯独千不该万不该冒出一条火灵根来。
乘岚冲红冲微微挑眉,想看他如何巧舌如簧地解释这一相悖之处。
却见红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你言之有理。”
乘岚一怔,便只能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红冲又道:“其实这些年,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想通,只能归结于有些人自有天命吧。”他眨了眨无神的双眼,低声道:“就像项兄一般。”
闻言,乘岚惊地又看了他好几眼,才迟疑道:“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自然。”红冲笑了一声。
他看人灵根也是一种命道的修行,是有一些冥冥之中的依据,而非全靠“性格”二字评判,就如乘岚的真气锐意极强,却又轻灵毫无沉重之感,就能猜个大概了;而朱小草原本虽修习水土两道,真气却与其命格格不合,这才认定朱小草修错了道。
然而,第一回见项盗茵时,他竟然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纵然项盗茵其人境界甚高,红冲的感知不敢太过放肆,却也只能依稀察觉出他的真气十分磅礴而又多变,无论从“量”还是从“质”,或者说是特性上,都毫无偏向,竟然叫人全无头绪。
可是全无头绪,几乎也算得是另一种最直白不过的答案了,只是因这答案实在罕见,叫人不敢相信€€€€
项盗茵乃是全灵根。
灵根越是驳杂,越难有突破,否则朱小草从前也不至于为了个三灵根就心灰意冷至此了。到了四灵根,已几乎与仙途无缘,五灵根便也被称为“废灵根”。
但项盗茵却还要不止€€€€甚至连五行灵根的变异方向,他也均有所涉猎,是实实在在的全灵根。
红冲不经琢磨起来,若是把自己那手指经脉测灵根的法子给项盗茵使用,不得整只手亮得五彩斑斓?
说笑也罢,能将全灵根修至炼虚期,确实是旷古绝今,无愧“斗魁”二字尊号。
他对项盗茵的本事十分钦佩,但也依稀盘出了些许异常,按说根骨与命数自有天定,非人力可轻易更改,哪怕确实有些邪术能够将他人灵根命数占为己有,却也绝不会有人闲得慌,像收藏一般把所有的灵根都往自己身上缝,这又不是什么多多益善的事。
且雷灵根一脉就十分特殊,这等意图蒙骗天道的血腥邪术,哪怕能够移植其它灵根,也绝不可能兼容雷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