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第4章
作者:小狐狸菌
话音未落,他瞧见便宜徒弟的脸色黑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拽了过去。
沈修远:“?”
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两个时辰?”凌却尘紧攥着他的手腕,俯身凑在耳边,一字一顿地轻声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我都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沈修远:“……”
他从短短两句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接着手腕被松开,一个冰凉的瓷瓶被丢进了掌心。
“辟谷丹一日一粒,你一口气服用了半瓶,是想把自己撑死还是毒死?”凌却尘一双墨色的眸子像浸了寒水,透着几分嘲弄,“想死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沈修远:“……”
他自知理亏,一声没敢吭,低着头乖乖挨骂。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哪有当师尊的被徒弟训斥的道理!?
不就是吃多了辟谷丹又睡了三天三夜不小心让人以为自己死了吗?前世当掌门的时候,动辄失踪个一年半载,也没见哪个徒弟敢这样大声凶自己。
沈修远嘀咕道:“凶什么凶,又没真死。”
他没敢说得很大声,毕竟小命还握在人家手里。
凌却尘:“???”
他捏了捏眉心。
早些年经历祸乱,自己杀孽过重,戾气缠身,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本不可轻易动气。
在白凤道修身养性十年,明明早就已经将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练得炉火纯青,怎么一对上这魔修就忍不住恼火。
真是造孽。
沈修远浑不觉自己又把人惹恼了,爬起来揉了揉手腕,倒出一粒辟谷丹准备服下。
没办法,他饿了。
鼻尖倏地掠过一丝沉香。
丹药消失了,连着手里的瓷瓶一块儿到了凌却尘手里。
沈修远愣了一下,有点委屈:“辟谷丹也不给吃了吗?”
凌却尘瞧他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感到有点好笑,起身去外面拎了食盒过来,将里面的菜一盘盘取出,放在小桌上,又塞了一副筷子给他,哄人似的道:“吃这个。”
菜色相当丰盛,炒什锦,糖醋鱼,甚至还有满满一碗红烧猪蹄,肥厚软糯,透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沈修远茫然。
他捏着筷子,迟疑地拨弄了一下滋滋冒油的猪蹄,道:“这是牢饭?你们……伙食不错啊。”
“白凤道有不少未辟谷的弟子,自然有地方提供饭食。”
“那你先前说没有?”
“骗你的。”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沈修远鼻子都气歪了。不过看在一桌好菜的份上,懒得跟便宜徒弟计较。
他夹起一筷猪蹄送进嘴里,肥美喷香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丝丝微甜,落进胃里,满是餮足的暖意。
好吃得他眯起眼睛,像只懒倦的猫儿。
凌却尘目光微凝,跟着在桌边坐下来,看他吃饭。
他一直觉得这个魔修身上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不似寻常魔修那样阴晴不定,或是暴戾,或是扭曲,反而总给人柔和透亮的感觉,干净得像一粒琉璃珠子。
莫名的让人很想拨弄一下,碰一碰,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沈修远吃得不快,细嚼慢咽,在约莫七八分饱的时候停下了筷子。他有点不舍得地瞅着剩下的菜,道:“下顿还有吗?”
“……”凌却尘抬了一下手,似乎是想帮他擦掉嘴边的饭粒,最后还是作罢,“有。”
沈修远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收拾碗筷,一样样装回食盒里去。
手上倏地一轻。
凌却尘忽然起身,从他手里拿走了最后一只碗,放进食盒,盖上盖子。
他的神色不似刚来那会儿冷淡,眼底还含了一丝浅浅的温和,眸子像化开的墨,雾蒙蒙地柔和起来,仿佛真心实意地将眼前之人当成了自己师父。
“怎么好劳烦师尊亲自收拾?我来。”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
第4章
沈修远被他陡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怔,不太自在地扭过头,朝着最近的那扇窗子望去。
窗边斜斜地伸出一枝翠柏,映衬着血色夕阳,远山空旷,朦胧如黛,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雀的清唳长啼,回音荡荡。
“这云琅崖只有你一人住着?”
“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来。”凌却尘收拾好碗筷,擦了擦手,低头在袖子里掏着什么,“你若觉得闷,可以四处走走。”
“哪里都可以去?”
“云琅崖没有禁地,小心别掉到山崖下面去。”
“哦。”
沈修远纳闷起来。
原主和他徒弟的关系好像也不算太差。除了第一天被掐着脖子问候了一顿,剩下的时间都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总的来说还算个孝顺徒弟。
沈修远抱着被子思忖片刻,抬手戳了一下凌却尘,问道:“你和你师父究竟有什么恩怨?”
那略显淡漠的漂亮眼眸刹那染上戾气,长眉似剑,眸子斜斜一瞥,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扎成筛子。
小徒弟的眼神像看起来要吃人。
沈修远被吓炸了毛,磕巴了一下,补救道:“可、可是乖徒,为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要是不说,为师怎么知道该如何做?”
凌却尘动作一顿,不知想了些什么,大概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垂下眸子,慢慢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纵横交错的陈年旧疤。
多是利器所伤,也有许多鞭痕和烫伤。
“身上也有不少。”他抬眸望来,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轻声道,“师尊要看么?”
这些伤疤对于仙门弟子来说并不难消去,但凌却尘偏偏就留下了。这其中的意味,细细想来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沈修远犹豫稍许,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最长最深的疤痕,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好,又偷偷瞟了凌却尘一眼。
凌却尘没动,只是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没有聚焦,不知想到了什么。
原主忒不是个东西了。
沈修远愤愤地想。没一抓到就挫骨扬灰算不错了,小徒弟居然还看在过去的师徒情分上好吃好喝供着。
这么一想,沈师尊不由怜爱起来,看向凌却尘的目光愈发慈祥,很想摸摸他的头。
凌却尘原本是想挥开他的。
但瞧见沈修远凤眸微垂,怜悯里夹杂着几分心疼的样子,一时竟忘了避开。
当年的那人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垂着眸子,在不见天日的魔窟里,将目光轻轻地落在被黑暗吞没的伤痕上。
如今已过去三十三年,生死不知。
见凌却尘一直不吭声,沈修远怕他被戳了痛处,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便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乖徒,为师以后一定改。”
凌却尘从回忆中惊醒,乍听到这句拙劣的安慰,有些想发笑,又觉得心里某处莫名酸软起来,一时心情更不佳,随口道:“晚了。”
沈修远:“!”
他从不苛待徒弟,连重话都没说过两句,实在不晓得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来,又担心小徒弟一生气把这个躯壳弄死了,一时惴惴不安。
凌却尘哪知道这个捡来的便宜师父心思百转,想得忒远,只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把袖子放下来,恹恹地垂着眼,重新翻找起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徒弟的袖里乾坤一定塞了很多东西。沈修远琢磨着。不过他到底想找什么?
难不成是想找根鞭子出来,把负心师尊狠狠抽一顿?也不是不行,但原主造的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死成鬼了,怎么被迫上个身还要平白无故挨顿揍。
沈师尊觉得很冤枉。
小徒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往外掏。
沈修远如临大敌,立刻往床角缩了缩。
凌却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躲什么?”
沈修远:“你拿了什么?”
凌却尘指间夹着两个细颈瓷瓶,冲他一晃,看样式和辟谷丹差不了多少。
“这是丹药。一瓶用来祛除魔气,另一瓶则是温养经脉的。”凌却尘将瓷瓶摆在床柜上,“还有药浴,每日午时我会让人在偏房备好热水,记得按时去泡。”
沈修远眨了一下眼睛。
他没听明白。
这是什么折磨负心师尊的新花样吗?
没等他想通,忽然下巴一痛,整个身子被蛮力拧着向外扭转,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了那双点漆似的眸子。
“你入魔不深,若愿意重头修炼,并且发誓再不入魔道,我便留你一条性命。”凌却尘掐着他的下巴,稍稍使了点劲道,嗓音冷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否则,我不介意云琅崖下多一具无名尸。”
沈修远被迫仰着头,能很清楚地看到凌却尘眼里翻涌的情绪。窗外的血色夕阳微微照进来一点,映入那双混沌的眸子里,像起了雾的琥珀,连睫毛上都落着金色的光。
漂亮极了。
他心里暗暗“嘶”了声。
毕竟曾是一派掌门,沈修远去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事,这样的眼瞳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