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回鸣之书 第106章
作者:dnax/野兔迪可
“末日灾厄是什么?”他问。这大概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古都神殿不惜一切要让他聆听的神谕就在眼前,这一刻他比谁都更想知道答案。
“末日就是毁灭,就是死亡。”女神回答,“没有人能够幸免,没有人可以存活。”
“上一次末日灾厄,来到幽地的先贤们活下来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无论平民还是国王,祭司还是异教徒,无论男人女人,老者孩童,在末日面前都一样。生命或许各有不同,但死亡总是众生平等。”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些期待着神谕会有转机的祭司们该有多失望。比琉卡一瞬间竟然有种不可言喻的快感,然而快感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即将面对毁灭的人们绝望的面容。不只他自己和九骨,还有塞洛斯、珠岛、洛泽和纳珐,以及沿途数不清的令他关怀的人。
“为什么会有灾厄?”比琉卡又问,他不明白笼罩在这片大地上那种威不可测的力量从何而来,所有人都在说神的故事,每一个港口、酒馆、旅店中都有吟游歌手在歌颂女神。可当她真的站在他面前时,却告诉他什么也不用做,灾难必将毁灭一切。
“因为灾厄也是人创造的。”生命女神说,“他们创造了我,创造了死,也创造了灾厄,他们领悟了永生,领悟了肉体是一切痛苦之源,所以他们毁灭了自己。”
“你是说灾厄来自魔法时代的人们吗?他们毁灭了自己创造的王国、都市、一切,为的是获得永生。”
“当然,无论何时,意见总有分歧,所以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但活下来的人中不断有人领悟了痛苦的根源,因此灾厄也在重复,最终,所有拥有那时记忆的人都不在了。而你……”她的话语中竟然有几分欣慰与亲昵,“你是我的孩子,那些能听到我声音的人也都是我的孩子。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就能给我什么吗?”
“是的。”
“即使末日来临,我也要九骨活下来,你能办到吗?”
“并非不能。”
“那我要更多人活着呢?塞洛斯、珠岛、洛泽、纳珐,有狼一族的族人,希露莉莉、罗德艾、狼头船长、梭伦、布兰。还有乌有者、神殿骑士、祭司,我要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善恶好坏,无论敌友亲疏都能免于灾厄,你也能办到?”
比琉卡的心怦怦直跳,帕涅丝在他面前笑起来,那是他平生所见最慈爱动人的笑容,仿佛一个快要渴死的人忽然获得了雨水的滋润。他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因为这清泉般的笑容而被填补了残缺。
“你没有恨的人吗?恨不得他去死,或是想亲手杀死的人?”
“有的。”比琉卡回答,不知不觉间他垂下眼帘,有一段时间他恨那些闯进弥尔村杀害安戈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每个夜晚他都会想如何复仇的事。还有一段时间,他希望神殿骑士、乌有者和祭司都去死。最具体的还是提恩塞,那时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感,四支箭,第二支就已致命,后面两箭完全是泄愤。
“你愿意让他们也都活下去吗?”
“不愿意,但是我不想用言语决定别人的生死,只有自己射出去的箭才能带走仇恨。”
“我不能让人们避免灾难,它是创造我的人留下的最后一次毁灭,是所有人都必须经历的末日。但是我可以把生命分给他们,让他们获得重生。”
就像第基斯人复活塔塞拉一样,无数次将他从死亡之地召回。第基斯人只能复活一个人,而万物女神可以复活所有人。
比琉卡情不自禁地问:“赫路弥斯和夏路尔呢!他们也可以活过来吗?”
他完全忘记了最初面对她时的愤怒,忘了质问他赫路弥斯的死算什么,夏路尔的死又算什么。他还忘了她的无情,忘了生命只是为了承受痛苦奔向死亡的本质。
“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那你呢?”比琉卡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经受了那么多痛苦折磨才来到这里,付出的早已足够。”女神说,“现在你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够了。”
“什么事?”
“杀了我。”
第153章 瞬息之间
不,这不合理。
他听到的明明是呼救,不是求死的声音。
比琉卡看见自己和帕涅丝女神之间的草地上竖着一把幽黑的剑,剑身不像普通长剑那样光滑锐利,带着一排密密麻麻的细纹,像一片细长的飞羽,剑柄上镶嵌着许多宝石,有四颗血红,剩下都是银色。在这静谧美丽的树林中,在圣洁无暇的女神面前,这把通体黑色的剑显得如此不祥而诡异。
比琉卡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像追随着他的脚步一起移动了似的。
“拿起那把剑,我的孩子,用它杀了我。”女神张开双手露出毫无防备的心胸。
“为什么?”比琉卡问。
“只要万物的生命充盈在我身上,我永远不会死,也必将永恒不灭地存在。远古创造者中有人留下了灾厄,也有人留下蕴含生命的我。分歧总是存在,所以机会渺茫也并非完全绝望。”帕涅丝说,“告诉我,你听到的关于末日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有很多,每一种都不太一样,但大部分都说黑影遮盖了天空,降下滚烫的火焰烧毁大地,闪电劈碎山石,人们被火海淹没,被裂开的大地吞噬。最后只有躲在幽地的人才得以存活。”
事实上他听过的每一个人讲述的故事都仅限于自己有限的见解,罗德艾认为死神信徒的先祖雷雅特人就掌握着魔法,但费耶萨的说法更古老,比雷雅特人、幽地人、古罗利丹人和角尔人更远古的时代才能被称为魔法时代,只有第基斯人才是真正的魔法世界的主宰。而眼前这位女神则亲口告诉他,创造者制造灾厄是为了毁灭自我,永远摆脱肉体的痛苦,其中有分歧的人们又创造了“她”,将生命留作最后的希望。
比琉卡忍不住想,费耶萨提到的那个第基斯人在灾厄降临的那一刻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身处的时代,明白一切都来自同族的意志。他并非因为了解了万事万物的真相而高于他人,只是那一刻怅然若失罢了。
“过去,灾厄发生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地方,唯独这里是避难所,灾难过后我将生命分给幸存的人们以及毁损的万物,让大地恢复生机,使人们重建家园。但这一次,最后的灾厄会先毁灭这里,毁灭生命之源。”女神说,“我无法离开,所以你要杀了我,带走我的生命。等一切过去,你要让死去的人复活,使大地复苏,这是你身为神之子的责任。”
把生命给我?
比琉卡疑惑地望着她。
远古巨兽也试图说服他接受它们的生命,巨兽是女神生命的延续,是否也继承了女神的意志,冥冥之中希望有人能留存最后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那把古怪的剑,毫无疑问,这把剑是灾厄的象征,歌手们将末日景象描绘成黑色巨鸟从天而降,能够杀死万物女神的也只有真正的末日。
比琉卡终于把手伸向漆黑的剑,他的心中仍有疑问,如果女神可以被杀死,那就意味着她现在活着,她究竟是神还是人呢?
不知道这个疑问只是在他心头翻滚还是真的问了出来,比琉卡听到女神温柔的声音在回答:“不必难过,你在这里和我对话,只是因为你拥有的远古血脉与我共鸣,而并非我是一个活着的人。”女神说,“我是生命的容器。”
可是她太像人了,比起神灵,她的身上展现出更多人性。比琉卡原本对她的抗拒和防备渐渐减弱,想到要杀死她,心中甚至升起一种不忍和悲伤。
“更多人等着你去拯救,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我面前的吗?”
“抱歉。”比琉卡说着,握住了漆黑的剑。
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带来一阵不该属于这片宁静树林的寒意。他不解地望着手中的剑,仿佛看到那四颗红色宝石像眼睛一样眨动了一下。
比琉卡抬起手把剑尖对准女神的心脏,对方无畏而鼓励的姿态给了他勇气和信心。
可以吗?杀死万物女神,杀死生命之源。
这真的是拯救众生免于毁灭的方法吗?
他有片刻的犹豫,也有霎时的冲动。当剑再次逼近女神时,比琉卡身旁忽有一阵狂风卷起,一个黑影向他扑来,将他整个扑倒在地。
温暖明亮的草地竟然如此冷硬,比琉卡睁开眼睛,看到一头巨大的灰狼,金黄色的眼睛凶狠地瞪视着他,雪白獠牙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无名之主……”比琉卡此刻见到它不知是亲切还是惊讶,但巨狼不像他曾经梦见过的那样冷静睿智,更像九骨梦中的无名之主暴躁而凶残。
巨狼没有说话,如普通野兽般咆哮着,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撕碎。比琉卡奋力挣扎,挥剑赶开它,这时一条通体斑斓的蛇缠住了他握剑的手,半空中飞落的鸟儿对准他的双眼啄下。
它们在阻止我杀死女神。
比琉卡心想,是因为女神也是它们的母亲吗?在万物都被毁灭的时候,是万物女神将自己的生命分给它们,使它们获得了与众不同的力量,得以繁衍族群。
可它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混乱中,比琉卡手中的剑已向静静伫立于树下的女神挥去,那不是他在挥舞,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抓着他的手臂在向女神挥剑。
他看到万物女神的双眼中流下两行眼泪。
等一等。
比琉卡想停止,可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却依旧推动着。狼在撕咬他的身体,蛇像绳索一样勒得他窒息,鸟儿凄厉尖叫。一时间,他被一种愤怒和烦躁攫获,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忽然,他的手臂被拉扯住,来自身后的力量抵挡了那股不知名的神秘之力。漆黑的剑尖在女神眼前停住,他感到自己被人从背后抱紧了。
“比琉卡,住手。”
九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身旁的狼、蛇和鸟顿时都消失不见。比琉卡看到脚下的草地变成了漆黑冰冷的岩石,茂密的树林化作数不清的黑影,包围在万物女神周围的白光渐渐暗淡,圣洁的身躯被黑色藤蔓缠绕,很快就看不见了。
比琉卡的手掌一阵刺痛,那把漆黑长剑上的宝石化成了眼睛,剑身向两旁伸展,化作一对翅膀,黑暗中那血红的眼睛和他梦中深渊所见的双眼如出一辙。
原来他们还在渊谷里,刚才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那些和女神的对话,还有拯救世人的方法难道只是恍惚一梦吗?比琉卡被巨大的黑鸟覆盖,在他的感觉中是自己被黑影吞噬。
“九骨,九骨……”
“我在这里,我不离开你。”
他得到了拥抱,耳中听到一阵奇异的吟诵声。一开始是个低沉老朽的声音在诵唱,渐渐的有更多声音汇聚而来。这些庄重、悲悯而沉着的吟诵驱赶了恐惧和黑暗,比琉卡心头一阵松弛,倒在九骨怀中失去了知觉。
昏迷前,他听到海水般的声浪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尖叫,像野兽、像怪物,声音中充满惊诧、愤怒、绝望、恐惧,还有刻骨的仇恨。
第154章 另一个梦
黑羽
有黑色之羽自空中飘落,触地化作黑影,没入深谷。
是为灾厄之源。
——《回鸣之书·影》
这是另一个梦。
雪白的平原上有个衣衫褴褛、赤着双脚的人在行走。
他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将冻僵的脚埋进深雪。
他奄奄一息又坚定不移,向着看不见的目标走去。
远方是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林,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站在树下挡住独行者的去路。
“风雪什么时候会停?”他问。
“永远不。”独行者回答。
“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雪会再落下,冰会再冻结,风霜永存,寒冬常在。”
“可总有一天你会倒在雪中死去。”浑身漆黑的人说,“那时我就烧毁树林,让雪原变成火海。”
独行者绕过他,沉默着继续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冷。
膝盖像有数不清的针尖在攒刺,疼得让人忍不住想蜷缩起来。
还没有睁开眼睛,他已经闻到了火炭的焦味,听到木头在火中噼啪作响的声音。寒冷像朝阳升起时的黑暗一样消退,他被温暖的热意包围,只想一直这样睡去。
不,不能。
我得醒过来。他想,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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