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回鸣之书 第96章
作者:dnax/野兔迪可
“我希望放了我的朋友。”
“哪一个朋友?”
“九骨,赫路弥斯和夏路尔。”比琉卡说,“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自由。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这样你就愿意参加聆听仪式吗?”
“我……可以去听一听。”比琉卡不知道这算撒谎还是妥协。
“我没有办法说服最高祭司立刻释放你的朋友,而且他现在伤得很重,正在安静休养。不过我可以请凡尔杰卡大人允许他们在聆听仪式上有一席之地。”费耶萨说,“能出席神圣祭典的人自然而然得到神的宽恕。所以,只要他们也在仪式上就不会再因过去犯的罪而受惩罚。”
他们没有犯罪。
费耶萨说:“我也很感谢你没有趁我伸手的时候抓住我,我的身份不足以让祭司大人妥协放走聆王,但是因为你此刻的理智和善良,我会尽力去为你的朋友取得宽恕。”
第137章 艰难的逃脱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费耶萨离开时,窗外轻轻飘扬的小雪也停止了。
炉火熄灭后,房间比任何时候都更寒冷。比琉卡再次爬上窗台眺望远处的雪峰和女神像。这一次他似乎有了不同看法——神是人创造的,神像也是人塑造。人们聚集在神像下,建起神殿,选出最虔诚的人成为神使祭司,相信他们能与神交流获得庇佑众生的力量。
但比琉卡认为费耶萨说的“人创造神”并非人们通常理解的“绝望中人们诚心祈祷,神便降临赐予生命”那样的含义。费耶萨是个学者,他对魔法的热忱高于神学,还曾是异教徒,能在这座供奉至高女神的神殿中如此受人尊敬,真是不可思议。
说实话,有一刻他一直反抗的心有了些许动摇。费耶萨的话似乎在暗示,去先民之喉他可以得到长久以来所有谜团的答案。
听一听又何妨?这个深谙人心的学者把一件攸关生死的事变成了值得尝试的探索。
然而动摇只是片刻,比琉卡的眼前浮现出九骨遍体鳞伤的模样。他瞬间清醒,能把他们逼上绝路,把从来都留有余力不愿杀人的九骨逼到如此境地,绝非慈祥博爱的人会用的手段。
明天。
比琉卡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造窗户上,他好想见九骨。锁链和石墙挡住了一切可能,那些装病的伎俩早在船上就被布雷查诺识破,这里有最好的医师,欺骗他们无济于事。
最好的医师和重伤的九骨毫无关系。
从那次醒来后,九骨再也没有真真正正地睡着过,他强迫自己半睡半醒,以记住时间流逝。年老的乌有者每天打扫一次,九骨把那一刻算作一天的标记。
他曾问过对方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得到的不只是沉默,还有匆忙的逃离。第二天他就不再问,任由老人摆弄,为他清理污物和喂食。
他牢牢记得某人说过三天后即是聆听仪式,提醒自己必须在那之前逃离地牢。他等着最后一天老人进来送水和食物,心中充满歉意。对方没有伤害他,只是迫于生存逃避与他产生交集,可自己不得不利用他。
九骨积聚了足够的体力,在这重要关头不容有失,必须一次就成功地制服对方。
可是今天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计划,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到他身旁换洗绷带清理污秽。九骨耐心等待,就算老人不为他换药,总得喂他喝水,除非他们决定让他死。很有可能,聆听仪式在即,已经不需要人质了。
九骨左手紧握铁链,避免行动时发出响动,右手等着老人自投罗网。他控制得了呼吸,却很难控制心脏为即将到来的偷袭而砰砰跳动。他意识到对方既然曾是乌有者,会不会早就因为躺在黑暗中的人骤然加快的心跳而警觉?该死,怎么会如此大意,忽略了这个细节。
九骨不再迟疑,决定冒险一试抓住对方。可就在他轻轻挪动蓄势待发时,忽然惊觉有人靠近,一只粗糙苍老的手握住了他被铁铐铐着的手腕。这个沉默的老人竟会如此安静地走近,九骨虽然吃惊但又感受到对方随之而来并无恶意的安抚。
老人仿佛在无声地说:别害怕,我不是来伤害你。
九骨听到一阵衣物摩擦声,老人将自己身穿的长袍脱下放在他身边。
你要放我走吗?
九骨没有问出口,这样对方就不算同谋。他从那只颤抖的手上感受到恐惧和无奈,老人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上。他的意图如此明显,仿佛受到死神的指点。
“可以吗?”九骨轻声问。
老人用力点头。他一心求死,却没有自杀的勇气。生命是女神给予的,不允许自我了断,即使在如此绝境,老人也不敢忘记一生奉行的教义。
“愿你在彼岸获得安眠。”九骨从不对死者说这样的话,杀戮很难不掺杂仇恨,但这一次,他不止感到悲哀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悯。那些年轻的乌有者终有一天也要面对这样绝望的晚境。
结束这一切。
九骨手指握紧,用力一下夺走老人残朽的生命,尽量不让他感到死亡的恐惧和痛苦。他艰难地坐起,伸手扶住老人的尸体,没想到失去生命的躯壳如此沉重,差点把他也带倒在地。九骨勉力支撑,每一处伤口都叫嚣着剧痛,双脚踩者冰冷的地面,锥心寒意瞬间蔓延到全身。
九骨将老人的尸体安放在墙角,穿上他留下的衣袍,铁铐一时无法解除,只能将长袍罩在外面。他拉上兜帽,弯腰佝偻着模仿老人那副卑微疲惫的身姿。
牢门打开的瞬间,九骨的心提起来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此刻他手无寸铁、虚弱无力,对付两个以上全副武装的神殿骑士难有胜算,势必迎来一场拼死之战。可意外的是,门外的守卫并没有对他多看一眼。九骨攥紧镣铐慢步而行,他的蹒跚和羸弱并非全是伪装,这么久以来的重伤未愈和禁锢已经夺走他大部分的力量,还能支撑着行走完全是对深爱之人的一腔执着。
就这样,九骨沿着走道往前走,刚出门时还能按照老人每次离去的方向前进,很快来到下一个岔道。不知道身后的神殿骑士有没有在看着他,该选左边还是右边?
他稍稍抬起目光往两边扫视,左边是漆黑的通道,右边则是往上层的阶梯。
年老无用的乌有者会被允许去上层神殿吗?
九骨记得赫路弥斯讲述神选祭司伊洛恩的故事时提到,一部分能听到神之血的孩子被选为聆听者,身体强壮的训练成神殿骑士,还有一部分人有幸活下来终生为神殿服务——既然有那么多年轻仆从可用,一个面目可怕又卑微的老人毫无必要出现在信徒和朝圣者面前。
九骨转向通道深处,他要暂时避开守卫的眼目把镣铐打开才能自由行动。最好还能找到武器,不是血泪之一,只要有把剑就行了。
他选对了,守卫没有叫住他。
九骨望着空荡荡的通道,不知道还有什么未知的风险在前方等待。走了几步,避开身后的目光后,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点力量耗尽了,九骨扶着冰冷的石墙,冷汗沿着面颊不断滴落。和数百个敌人对战留下的伤,有的几乎致命,有的严重影响行动,此刻一股恶寒包围着这副受伤的身体,仿佛死神之手就在身边等候他交出最后的生命。
九骨摸着墙,感到指尖碰到一扇门,他贴在门上倾听,没听到任何声音。这里没人,门却紧锁着。老人每天清理牢房、送完食物后走进这里,一定有一扇门后是他栖身的地方。
九骨走过纹丝不动的门,继续用肩膀抵着墙往下一个房间摸去,直到身后的灯火已经无法照亮眼前的黑暗时,他终于摸到一扇虚掩的房门。
轻轻一推,门咯吱打开,里面弥漫着一股臭味,多半是老人闻不到气味才会让四周变得如此不堪。九骨摸到了桌椅,再多几步就碰到对面的墙。这么狭窄,甚至比那一头的牢房还逼仄。
他试着寻找能撬开铁铐的东西,可房里除了少有的几件生活用品之外一无所有。九骨坐在散发着臭味的木床上思考下一步计划,无论如何,不能摆脱这副镣铐就哪也去不了。
先引诱一个守卫过来抢夺对方的武器和装备。
他从桌上找到一把木勺,放在门缝间折断后,只剩半截尖锐的木柄。
轻微的断裂声恰好引起守卫的注意,九骨相信牢房外的两个守卫至少会留下一个继续守门,让另一个过来查看情况。他得把握这个机会拿到武器,再对付剩下的那个。
伤口的疼痛难以忽视,九骨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躲到转角的黑暗里。
脚步声渐渐走近,近到只要一转身就能和对方面对面的距离。九骨握着断裂的木柄,想象对方喉咙所在的位置。
正当他鼓起全力要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时候,通往上层的阶梯入口出现了一支三人的队伍。当先一个神殿骑士穿着黑绒披风,身后两名跟随者都佩戴黑羽头盔。
“发生什么事?”领队的骑士问。
“我听到一点响声,正想去查看,贝利洛斯大人。”
“犯人呢?”
“还在牢房里。”
“是吗?”
九骨往后退去,面对四个人,此刻的他毫无胜算。
名叫贝利洛斯的骑士队长转向牢房的方向,才跨出一步又突然转回,拔剑往九骨所在的黑暗中挥出一剑。九骨的反应已被持续数日的高烧拖累,只有本能还在起作用,看到对方返身一剑已经准备避让,可还是迟了。他勉强躲开剑尖却无法保持平衡,仰面往后摔倒。骑士队长紧接着又跨近一步,抬脚踩住他的胸口。
贝利洛斯冷冰冰地质问守卫:“犯人现在还在牢房里吗?”
第138章 友人
两个戴着黑羽头盔的骑士一左一右架住九骨。
因为那沉重的一脚,九骨稍有好转伤势又加重了,嘴边不断涌出血沫。骑士队长贝利洛斯命令手下将他送回牢房,守卫由于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而不敢出声。贝利洛斯举着火把进入牢房查看,发现了已经死去的老人。
他的脸色在火光下阴沉不定,转身抓住九骨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竟敢在神殿杀人。”
“神殿杀的人还少吗?”九骨反问。
不知是这句话让骑士队长无言以对,还是对方不屑与他辩论,两名黑羽骑士将他送到冰冷的石床上,将他双手的镣铐锁在墙边的铁环上。
九骨无力挣扎,轻轻一动就咳得喘不过气。可当他最后再看一眼对方正待离开的身影时,仿佛产生了濒死的幻觉——他竟然看到其中一名黑羽骑士拔出长剑,对准骑士队长的后颈一剑刺去。
不,不是幻觉。
血味弥漫在牢房里,贝利洛斯惊诧的目光和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么逼真。黑羽骑士杀了一个,又把剑对准自己的同伴,后者来不及反应已被一剑夺走性命。接着是守卫,站在门边的那个被割断喉咙,另一个想跑上楼求援,被一把抓回来洞穿后背。
杀人的黑羽骑士如同死神使者,冷酷无情地收取着生命。
最后他来到石床边,在九骨穿着的黑袍上擦干剑身的血。九骨猜不透对方要干什么,这座古都神殿中也没有熟识的人愿意冒险到牢房救他。
有一刻,他甚至想到把比琉卡送走的神选祭司伊洛恩,莫非是那个摇摆不定的祭司在暗中帮助他们?可带走比琉卡的神选祭司明明是面目刻板、毫无同情心的布雷查诺,伊洛恩应该早就因为隐瞒聆王的身世而遭到处罚。
那眼前这个人会是谁派来的?
“他竟然说你敢在神殿杀人。”
九骨听到黑羽面具下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久违的声音,让他在绝境中看到无限生机。
“塞洛斯……”
黑羽骑士摘下头盔,露出塞洛斯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他一点也没变,但九骨觉得他变了很多,他的嘴角带着嘲弄的微笑,目光却十分柔和。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塞洛斯把剑放在他鼻尖上方,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血迹斑斑的嘴角,“刚才是不是怕我连你一起杀了?”
“快把我放开再聊天,很快会有其他人下来。”
“那就再杀几个。”塞洛斯抱着头盔打量他一番,觉得这样柔弱的九骨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大相径庭十分有趣。
“你现在还有没有余力?”
“没有了。”九骨回答,“我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折断那把勺子。”
塞洛斯去守卫身上搜出钥匙打开镣铐,再把死人搬到牢房里藏起来。
“穿得动铠甲吗?”
“我会尽力试试。”
“你最好能尽力。”塞洛斯说,“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我有过比你更糟的时候,最后还是活过来。”
要是换一个人,九骨未必会相信,但塞洛斯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既然他说更糟那一定是真的。塞洛斯来自残酷的战场,那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九骨脱掉黑袍,先穿上神殿骑士的黑羊毛衣,绑上黑色盔甲,金属甲胄压得伤口处处剧痛,但也带来无限的安心。这比戴着镣铐装成一个又哑又瞎的老人更容易蒙混过关,再戴上黑羽头盔就更像一名神殿骑士了。
“要我扶你吗?”塞洛斯把长剑递给他。
“我自己能走。”
九骨强忍浑身伤痛,迈步往牢房外走去。刚开始那两步走得摇摇晃晃令人担忧,但很快他就挺起腰杆,手扶腰间长剑像个真正的神殿骑士一样行走。
是什么在支撑他,塞洛斯并非不明白。他理解精神高于肉体时可以让人克服各种具体的疼痛和衰弱,可那种精神力往往都只是短暂的爆发,他一生也只遇到眼前这一个家伙能如此藐视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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