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藏明 第35章
作者:叶芫
其实如果不是一周前,女儿突然死亡,她或许是不敢的。可她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或许冥冥之中是孩子的灵魂在保佑她,林雅想再试一次。如果被发现了,了不起是一顿打,再大不了是要她的命罢了,真的能死,也是一种解脱。
林雅告诉钟斯毅信里是问法器的事,又有几笔单子,问他们要不要接。她老实得久了,哪怕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钟斯毅倒也没有疑心她,厌烦地说了句不接,就让她滚。
林雅于是出来,等钟斯毅抽着烟迷糊了,又和刘三说钟斯毅让他去把人都领过来。
刘三一开始怀疑,但林雅破罐子破摔,说他要是不信,自己进去问钟斯毅也可以。刘三或许觉得她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最后还是去了。
然而她的好运气到此为止,钟斯毅那阵烟瘾过了,要找刘三,她的谎言也就被戳破。
钟斯毅怒不可遏,重重地给了她两耳光,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然而刘三已经走远了,再愤怒也无济于事,拖着她的头发,把她关进了屋子里。
下午卫顺成他们盘问钟斯毅的时候,林雅就在旁边隔了两间的屋子里,只是嘴被堵上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走后,钟斯毅又来警告了她一次,骂骂咧咧地又走了。等入了夜,林雅听见周围没有声音了,小心翼翼地用藏在袖子里的铁片磨断了绳子,才从屋里跑出来。
她知道来的人住在前院,便想去找,谁知从回廊跑出来却见前面钟霄平时呆的那间屋子,门大大地开着,她慌张地又想往回跑,却感觉空气中似乎有血腥气。
她想起来女儿死的那天,也是先闻到了这样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雅壮着胆子过去一看,血液在钟斯毅的身体下慢慢淌开......
楚晴听她讲完,耐心如她也还是觉得累,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疲倦感。林雅还不到三十岁,也曾有过明媚鲜艳的少女时光,却阴差阳错在这里被磨成了一个粗鄙的妇人。
旁边卫顺成检查完钟斯毅的尸体,拿了个牛皮本正在做记录。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楚晴并不同情他,甚至隐约也有罪有应得的感觉,但到底不久前还能说会动,如今却连尸身都残缺也不免唏嘘。她想如果不是自己提议先稍作休整,晚一点再分头去找,是不是他就不用死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傅宁辞和容炀从门外进来,大概是看出了她低落的情绪,傅宁辞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没什么。”楚晴打起精神笑笑,看傅宁辞神色却很凝重的样子,“怎么了?”
傅宁辞抬抬下巴,容炀蹲在林雅身前,正问她什么。俄顷走过来,“他弟弟叫钟斯淳,小时候的确是烫伤过,一直单独住在塔楼上,每天会让人把饭菜给他送过去。”
楚晴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卫顺成拿着写好的尸检报告也过来了。四人围成一个圈,卫顺成把报告摊开,“脖子上面有勒痕,先勒死以后再挖心的。.切面整齐,杀他的人力气肯定不小.....而且应该是熟手。”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看林雅,“我不认为是她可以办到的事。刚才听,你们在说他弟弟?”
“这个地方邪门的东西可能多,活人统共就这么几个,我刚刚和容炀已经去了一趟塔楼,整个钟府也找了一圈。没有看见钟斯淳。”傅宁辞垂下眼睛,觉得一团乱麻,他们本来是来查鬼魂无故消亡的事,结果人却死了一个......
“八成就是那小子了,要没事他跑什么。”卫顺成道,“就算是诅咒,也总得有人动手才行,总不能钟斯毅自己挖的心。我先去把人抓回来再说,估计也跑不远。”
“不只是这个,恐怕牵涉得更广。”傅宁辞叫住他,理了理思路道,“上个月,我们南局处理了个案子......”
......
时间紧,傅宁辞也没细说,只把聂岚的事讲了讲,“这里没信号,我也又给姚姚送了封信,想让她再去问问聂岚,顺便也试试能不能找到她的身世。不过估计是难,邪术的事情都还没有回复的。”
“说实话,我没太听懂。”卫顺成烦躁地那本子扇了扇风,“你们是想说,钟家所谓的诅咒就是以挖心的方式自相残杀?钟斯淳是因为这个诅咒失心疯了?......是不是牵强了?那什么聂岚到底是不是钟家人都只是你们的猜测,那个男的到底是不是骗子都还两说呢。况且都是应朝时候的事了,没准就是个巧合。”
傅宁辞其实也烦,但线头再多,总得一个个理出来,这并不是可以含糊过去的问题,也不认为真的就是诅咒这么简单,“是不是巧合,也可以找办法佐证。比如,看看钟家其他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卫顺成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傅宁转头看向呆坐在地上的林雅,“林姑娘,你刚才说,棺材太多了,分不清。所以,你知道钟家的祖坟在哪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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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岚的事指路第30章
第51章
卫顺成去附近山里搜查钟斯淳的踪迹。从钟斯毅的尸体状态来看,死的时间并不长,人应该跑不远。但是这周围都是茂密的山林,他们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也远比不上钟斯淳,若是他有心要躲,找起来只怕并不容易。
“你觉得真有什么诅咒吗?”
楚晴留下来陪着林雅,傅宁辞和容炀打着手电往钟家的祖坟走,林雅说,墓地就在门口的那片莲花池下。路对过去靠着山的那一侧有个可以下水的地方,她上次就是在想要在那里把女儿的尸体找出来。
“进局里这么多年,妖魔鬼怪都见过,巫术法术也有接触,这种连着好几代的所谓诅咒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要是真的,回去还得再编一本教材,明年给他们岗前培训......”
钟府老宅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黑,除了他们手机上的电筒,周围也没有一点光亮。傅宁辞牢牢抓着容炀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容炀并不认为这是诅咒,大约是有其它的蹊跷在,只是他们一时还没有摸到门路。
但世上是不是有所谓诅咒?或许也是有的。
就像当年各族逼到殿中,忘了到底是哪族的长老,梗着脖子说他们本违了天道,势必会遭天谴。当时他尚且气盛,哪把这些话放在眼中,冷笑一声。抬手便把那人挥落山下。
然而那句话似乎应验了,不管他如何心血耗尽,他与傅宁辞生生世世难得善终......
“容炀?”傅宁辞叫他,“想什么呢?问你也不说话。”
容炀回过神,微微垂下头眨了两下眼睛,再抬脸神情已没有丝毫的破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傅宁辞晃晃他的手,“我说回去申请一下,明年春天那批岗前培训咱俩去带。一个多月的时间好歹能规律点,下了班咱俩还可以四处逛逛......主要我和苏姚姚全年无休,想说找个地方咱俩度假都不行。”
容炀点头说好,手指又在他的手腕上悄悄滑过。楚晴和苏姚姚都没能察觉的异常,容炀却格外清晰,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没有时间了。
他们一路说着话,但也没有耽误,推开前院的门,便看见了那一池的莲花。
白天那血色的睡莲或许还称得上美丽,但晚上在手电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就只剩下诡异了。
“刘三今天说土肥的时候,我有猜是用尸体在养,不过用祖宗的尸体.......”傅宁辞大概想说恶心,摆了摆头,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真是惊着我了。”
他们绕了半个湖,很快看到了几步延伸到湖里的石梯。不经常用,又靠着水汽,周边都长着细密的浮萍。
“我去,你就别下水了。”容炀怕傅宁辞要下去,提前几步松开了他的手。一面快步往石梯走,一面伸手解外套的扣子。结果话音还没落,傅宁辞已经从旁边跳进去了,还有几滴水花溅在了他脸上。
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回头还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对容炀笑,“这下不用争了,你要非也跟着下来咱俩也不能在这儿洗鸳鸯浴。”
容炀擦了下脸上的水花,皱着眉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傅宁辞把袖子撸起来,开始拔周围的莲花,“没事儿,你等等,很快就好。我箱子里有衣服,一会儿换了就行......你这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下个水弄感冒了才麻烦。”
他像是怕容炀还要下水,动作飞快,把拔起来的莲花往旁边一扔,又对容炀道,“快把扣子扣上,着凉了。”
容炀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算投胎转世忘掉前尘,傅宁辞却始终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哪怕明知也许并非必要,也始终在任何再微小的地方,都以容炀为先,永远对他坦露赤子之心和不会掩饰的爱意。
傅宁辞倒真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小腿以下都浸在水里,这水大抵是阴气太重的缘故,虽然没有结冰,寒意却像要钻进骨头里去,倒让他更加庆幸没让容炀下来。
睡莲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包括他脚下现在踩着的,他刚才跳得太急,脚还崴了一下。傅宁辞怀疑钟家要再往下传几代,说不定湖里都装不下了。
拔出一片莲花,水下的棺材就露了出来。
傅宁辞虽然不时头一次开棺,但的确也不经常做,还是在水下。他呼了口气,见容炀皱眉看他,又扬眉道,“没事,别担心。”
说着,他右手摊开,四指微微一曲,左手表盘上白光闪过,天枢剑出现在他手中。
“委屈你了。”傅宁辞摸了摸剑身,微微凝神,抬手朝棺材劈下去。他那一下收着力气,只劈开了棺盖,又用剑光将它往旁边一扫,在水灌进去之前,眼疾手快地抓着里面尸骨的脖子将整具白骨都抓了出来。
那具白骨被傅宁辞悬空握着,连两只空荡荡的眼窝里都附着睡莲褐色的根茎,像是爬满了虫。
“怎么样?”容炀问,又打着手电的光照过去。傅宁辞抿着唇,手腕转过来,让白骨的正面对着他,容炀于是清晰地看见,那具白骨的左侧肋骨和胸骨①都是碎掉的。
傅宁辞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结果到底是想看见的还是不想看见的,说了句叨扰将那尸骨放回去。又将散在一旁的棺盖拖过来想盖上,却发现棺盖的内侧似乎刻着字。
他起先以为是咒语之类的东西,让容炀把手机扔过来照亮了一看,才发现是姓名和生年卒年。大概是水下不方便立墓碑,所以只能这样代替。
傅宁辞定了定神,想着事已至此,还是再确认一遍,便一股作气又开了两个棺材,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些棺木在湖底静静不知沉了多少年,棺材的主人也早不能再言语,但他们残破的尸骨却在无声地告诉傅宁辞,这个家族所有的人恐怕都是被挖心而亡。
“你先上来吧。”容炀催促他,等傅宁辞走到岸边,便扯着他的手将他拽了上去,又不顾傅宁辞的反对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
“你别。”傅宁辞道,“不嫌冷啊你。”
容炀按着他的手,“我嫌你冷,穿上。”见傅宁辞还要推,板了脸,压低声音道,“只能你心疼我?我就不能心疼你?你拿我当什么人。”
“我的人啊。”傅宁辞一点没有犹豫,说完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倒是没再要把衣服还给容炀了,伸手想摸张暗火符给容炀取暖没找到,只剩一张明火符又怕把他烧着了。
容炀又不能告诉他自己体温比寻常人低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功力受损太严重的原因,正想说你别折腾了,自己身上还滴水呢,先去前院换身衣服。就听见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楚晴带着林雅过来了,手里还抱着那个孩子。
林雅一看见傅宁辞连孩子都顾不上了,幸好楚晴接着才没摔下去。她冲过来攥着傅宁辞的手腕,“是钟斯淳杀了我的女儿,不是诅咒,是他杀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啊,是不是?”
楚晴一脸的无奈,林雅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起先脑子发蒙没反应过来,等傅宁辞他们走了,倒是回过神来,几句话串一串,直接从钟斯淳杀了钟斯毅串到她女儿也是他所杀。
这或许是事实,楚晴心里同情林雅,也不忍心骗她。林雅一看她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记起傅宁辞来湖边了,又想求着傅宁辞把女儿找出来给她看看。抱着孩子就往外跑,楚晴怕伤着小孩子又不敢用符用咒,只能跟着一路过来了。
“你冷静一点。”傅宁辞不知她刚才哭得快晕过去,怎么现在力气又这么大,简直被晃得头晕,“我们也只是猜测......”
“我怎么这么命苦......”林雅被容炀捏着手腕从傅宁辞身上掰开,往地上一坐,又大哭起来,“她还那么小,哪里得罪他了,有什么事不能冲我来,那个瘸子凭什么杀我的孩子......”
容炀本来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闻言手一停,“瘸子?你说钟斯淳是个瘸子?”
林雅哭着没有回答他,但旁边傅宁辞脸上的惊讶大概能证明他没有听错。
“聂岚是不是也提过,当时制画的男人,腿脚有问题?”傅宁辞也看向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但聂岚死了得有快三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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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肋骨和胸骨:保护心脏的骨头
第52章
傅宁辞说完这一句就沉默了,抬手把额发胡乱抓了一把。不过他素来不把脾气往脸上挂,捏着脖子左右偏了两下,还能苦中作乐对容炀笑,“这么巧吗?要是同一个人,可就不是一本教材能解决的事了。”
容炀跟着他勉强扯了下嘴角,别说是人,就算是妖,大多也就几百年的寿数,侥幸活上千年的,就算是道行极深了。如果把杜若恒他们在大战后漫长的沉睡看做死亡的话,他所知道的唯一活了三千多年的,只有他自己。这个钟斯淳要是当年聂岚见到的,那他到底会是什么身份?可如果真是他一直活着挖心,钟家应该早就不复存在了,又怎么会苟延残喘到如今?
林雅还坐在地上放声嚎哭,引得楚晴抱在怀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楚晴一面哄着孩子,又想劝住大人,偏偏两头都不行。最后大概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捏了个诀,终于清静下来。
“我还在想你要再不动手我就动手了。”傅宁辞说。楚晴苦笑着摇摇头,抱着孩子在池边的石头上坐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雅闹得太厉害,她没听清傅宁辞和容炀的话,不过哪怕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两人面色似乎更凝重些了。
“是有点小情况。”傅宁辞唔了一声,思索片刻,对容炀道,“我再下去找找。”
干净利落的把外套往容炀怀里一扔,转身又跳进了水里。
“宁辞干什么?”楚晴被吓了一跳。
“他想看看尸骨里面还有没有腿部残疾的。”容炀望着池中的傅宁辞,眉头微微皱起。
这几天为了钟家这桩事,他们几个都没休息过,日夜一同奔波,勉强也能算作是朝夕相处了。只是从来也没有这样单独呆过。楚晴听他说话,又离的近了点,不知为什么,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容顾问以前到过北局吗?”楚晴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间,但那种熟悉感却很强烈。
“没有。”容炀说,不待楚晴再问又道,“以前也并没有见过武曲星君。”
“哦。”楚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把落下的头发顺回耳后。
容炀目光从楚晴的侧脸上滑过,暗暗叹了口气。当初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之前,楚晴也曾偷偷帮过他们,哪怕是最后,她都没有下狠手,其实更接近中立......可现在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只是容炀心里还是不自觉地软了一下,轻声对楚晴道,“孩子我来抱,你别在石头上坐,凉得很。”
说着他弯腰从楚晴怀里把孩子抱过来,楚晴抬眼睛看了看他,但容炀没有再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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