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89章

作者:垚先生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一直等候在大讲堂外的焦二小跑着来到沈黛矮桌边,单膝跪地,“少主,有什么事吩咐?”

  沈黛手一摊,“两个女人自己走了就走了,赔什么钱!沈小公子的金珠子拿来。他的东西,你们不配动。”

  “是。”焦二很爽快地回答,低头,从怀中拿出一本封皮上没有字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系着红绳的金珠子正卧在书册夹缝里,旁边贴着一支骨头做的笔。焦二两指夹起金珠,双手捧珠于额前,“少主,金珠在此。”

  沈黛小心翼翼捻起金珠子,低头,抽出袖子里的帕子,包在里边,隔布轻轻擦拭,然后,捏着编织的红线,举在半空,仔细检查了一遍红线可有磨损的地方,发现一切如旧,才转过头,提着金珠,对刘斗说:“远山,把头低下来,我亲自给你系。”

  刘斗干脆双手撑地,抬起头,像是小狗崽子一样趴着。沈黛把红线穿过耳垂上的洞,打好结,轻声道:“再解下来试试,我剥了你的皮。”他推了刘斗一把,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好了,远山。真乖,”

  焦二退出大讲堂。

  教习开始了今日的第一堂课。这个教习是个新面孔,讲授的是欲界之中各大势力即几大世家如何崛起、各自所占据的地界和如今的实力强弱对比。教习提到,金陵谢氏和洛阳温氏正在争夺第一世家的位子。

  当听到谢渊的名字从教习口中说出来,沈黛不自觉把头高高扬起来,心中有种比其他人都高出一头的感觉。你们都不认识谢王爷,我却认识谢王爷,谢王爷还给了我一块金牌。沈黛有些飘飘然。

  之后,教习的重点转移到洛阳的温氏上面。

  温氏的家主姓方,叫方乾之,是上任女家主的夫婿,出身北邙山阴的一个早已没落的小世家。老家主死后,女家主缠绵病榻,方乾之趁机图谋了家主之位。

  图谋

  教习用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坏有失客观的词语来概括方乾之的行为,这个主观倾向就很明显了。

  也难怪。

  金陵谢氏要联合蜀地刘氏共同对付洛阳温氏不,现在叫方氏更合适。沈黛是见证安乐公亲口答应了谢渊结盟的。城主都站了队,白帝城书院教习们的舌头也自然向着金陵谢氏卷。

  就是不知道那个叫方乾之的为什么还肯顶着一个“温”姓在外行走,真窝囊!沈黛想,换作是他,他肯定把一个大大的“沈”字挂在洛阳城门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洛阳姓“沈”才好!

  教习简单地提了一嘴洛阳老家主和温二公子。说得不明不白,含含糊糊,转而着重讲起了蜀地这块被明山秀水围绕的福地之上历代安乐公的辉煌事迹。

  ……

  “温二。”

  “温二!”

  “那个温二啊!”

  ……

  沈黛发现因为教习提起了温二公子,底下不少学子挤眉弄眼,互相传递眼神,时不时用下巴戳向西南方向,叽叽喳喳用各种不同的声调重复“温二”这两个字。教习们不得不用惊堂木拍了拍桌案。

  “肃静!”

  沈黛一下子明悟过来。

  这个温二公子他认识的呀!

  是害得他睡不了觉的温朔!

  结合教习刚才说的话,沈黛把整件事的头绪都理清楚了。

  温家老家主死了,温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承家主之位,老家主的女儿本来是家主,后来生病了,温家被姓方的霸占了。温朔是老家主和女儿生的孩子,但龙门军竟然还姓“温”!这个方乾之是真的不知道“窝囊废”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吧?就是喜欢当头上长绿藻的王八是吧?

  精彩!

  实在精彩!

  世家的家务事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一个个外表看起来金质玉贵的世家其实内里都是长蛆的破棉絮。

  洛阳温氏如此。

  蜀地刘氏如此。

  就是不知道金陵的谢氏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午的三堂课结束,沈黛驱使绵软的手脚,爬上两个仆妇抬起的藤椅,整个身子陷进藤椅里,手压着空瘪瘪的肚子,感觉前胸和后背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皮。好饿。他眼光一瞥,正好看到早上刚吃了一个人的刘斗正一脸餍足地左看看右看看,心情好到在哼小调。

  焦二问:“少主,回寝舍吗?”

  沈黛的嘴角抽动一下,用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去摇光星君那里。”

  沈黛敲了敲西南院屋子的门。

  温朔自己来开门。

  沈黛走进去,一边伸懒腰一边问:“星君,晌午要做什么?”

  温朔示意沈黛坐到书案边的椅子上。沈黛发现了,温朔这个人只要睁着眼就肯定坐在书案边,真就是天下一等一的书呆子。

  温朔道:“书祭第二件事。等日升到正中,日光最足时,就要在无树的院子里,把书楼里所有的书卷摊在桌子或者地上,晒书。日光可以晒干潮气,晒死书里的虫豸,免得书虫啃噬书页。”

  沈黛问:“要晒多久?”

  其实沈黛想问的是他要在大太阳底下忙活多久?

  但这些日子他学会了什么是含蓄。

  温朔回答:“每日一个半时辰。”

  沈黛拨动手指算了算,心里冷哼一声,“晒完,正好接下午的课业是吧?”

  温朔了点头,从手边推来一碗东西,“天回,喝吧。”

  沈黛瞥一眼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不是不让吃东西吗?”

  温朔道:“喝水还是可以的。”

  沈黛拿起碗,用舌尖沾了沾液体,没味道,但竟然是冰的!好奢侈!他这是第一次喝冰饮,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只觉得喉咙和肚子连成一条冰线,前所未有地爽快!

  温朔说:“酸梅汤生津解渴。喝了待会儿就不会中暑了。”

  沈黛放下空碗,不舍地盯着瓷碗。他看到碗底躺着一些黑漆漆不知是什么食物的残渣,而深色的液体正沿着碗壁往下挂,它们渐渐积起来,形成还没过碗身和碗底接口处的浅浅的一层酸梅汤。沈黛舔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放下自尊心,没拉下脸伸舌头去添碗底。

  “啪嗒”一声

  温朔打开早已握在手中多时的古琴式盒子。沈黛偷瞄一眼,发现里边不仅卧着那只看起来轻飘飘的蝉壳还有早上温朔用匕首切下来的南瓜蒂。

  沈黛借机问:“星君喜欢蝉壳?哪里捡的?”

  温朔道:“嗯,喜欢。在一个叫竹贤乡的地方,在一棵树下捡的。”

  沈黛又问:“蝉有什么好?”

  温朔道:“蝉有很多好处。有些地方的人会吃蝉。蝉壳可以卖钱入药。吃蝉我好像做不到。就收着蝉壳看。十二年沉眠地下,只为鸣叫一夏。是很了不起的小家伙。”

  沈黛问:“那么南瓜蒂又要做什么?”

  温朔抓起南瓜蒂,把盒子合上,放在书案上。沈黛这才发现,盒子不是像棺材一样竖起来放的,而是横着放的,就真像把古琴。他又错了!

  温朔手指把玩着像是一小方铜钮的南瓜蒂,“男子行次冠礼后,长者该赐一枚章。我想刻枚印章。可还没想好刻什么。”

  没想好刻什么

  不如说你不知道要给谁刻。

  沈黛问:“你要给谁刻?我?”

  温朔抬头,黑眸深沉如海,盯了他一会儿,问:“你想要吗?”

  沈黛故意不接话,“南瓜蒂只有一个。我和沈远山都刚得了字,星君问问自己的心,要给谁。”

  其实,沈黛本想说“可以问厨下再要个南瓜,你就不用苦恼了”,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这么说,他还特别强调只有一个,让温朔必须两者择一。他就是要看看温朔是不是真的偏心。

  温朔沉默着,取下笔架上挂着的一支湖笔,笔尖沾染墨汁,将南瓜蒂平的那一端涂上厚厚一层墨。反复了几次,温朔慢吞吞做完这一切,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发现到午时了。

  温朔道:“我们走吧。”

  沈黛和其他学子不断在藏书楼地六楼里外穿梭奔跑,将一摞摞的书册从书楼里搬出来,平铺在地上。看到那么多书册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沈黛第一次直观地明白了什么叫“书山书海”。学子们陪着那些书册一起晒日头,因为需要时不时翻书页。

  其中,最显眼莫过于是屈夫子。

  屈夫子在自己学生的帮助下,抬来一张竹藤躺椅摆在书海间,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散开衣襟,露出满是褶皱又鼓鼓囊囊的圆肚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睡午觉。

  屈夫子说:“这也是晒书。是晒读进肚子里的书。我可不想肚子里的书也长虫。”

  学子和教习晒书。屈夫子晒肚子里的书。而温朔则是晒他那根宝贵的南瓜蒂。等日头下降到西边,学子们又开始收书,归置书。

  温朔手中捏着已经晒干了的南瓜蒂,看着满头大汗的沈黛从地六楼里走出来,问:“天回南星,你喜欢吗?”

  沈黛愣了一下。

  原来

  考虑了一日一夜,就考虑出了这么个玩样儿。

  到头来,故人之情还不如师徒之谊是吧?

  沈黛冷淡地回答:“不怎么样。”

  他与温朔擦肩而过,心里骂了句:“狗屎。”

第087章 四恶道:畜生(十七)

  午后,屈夫子命人把竹藤椅搬进甲班学堂。

  屈夫子侧躺在躺椅上,手撑着脑袋,一条腿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像庙里慈眉善目的卧佛像。他把手中的鸭脚扇当成一军之将调动千军万马的宝剑,指了指前方的一张大圆桌,朗声道:“今日,我们讲兵道。”

  那张圆桌上放着一个巨型地形沙盘。沙盘用泥土沙石砌有缩小的高山、丘陵和城池,用树枝和绿藻铺成树林,用水银充当江河,用机括驱动水银模拟循环的潺潺水流。沙盘边有两个书童静立,形如护宝的守卫。

  沈黛被这件奇怪的东西所吸引,不自觉地走近桌子。他贪婪地垂眸打量,产生了一种看见这沙盘就天下低眉可得的恍惚感。他不觉看得呆了,都没发现屈夫子笑眯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

  屈夫子背对一扇明窗,午后之阳描绘着夫子身体的边,光刺透他手中鸭脚扇的纸面,将紧密的细竹脉络和深浅不一的纸浆照成半透明的褐黄色。

  屈夫子将鸭脚扇得胡须翩飞,慢条斯理道:“班里的学生分为三队,自己结对。每队有一帅二将五名百夫长,你们自己商量着谁做将谁做兵。一队执白子,代表乌衣营。一队执黑子,代表龙门军。帅执三子,将执二子,百夫长执一子。一子代表一百兵卒。别愣着,赶快找自己的同伴,去拿棋子。”

  甲班共有二十四名学生。他们中,十九人凭着各自私底下的交情迅速结成两队。另剩下五名学子,其中包括沈黛。他们或因为彼此之间不够熟悉,或因为脸皮薄羞于做选择,又或是心有疑问故意没有站队。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站出来,问屈夫子:“老师,您说了三队。可现在只有两队。第三队代表哪方势力?执何子?”

  屈夫子笑道,“邱无言,每回都是你反过来考老师。”夫子笑意愈浓,“很不错。第三队自然代表蜀军。执象棋。”夫子的扇尖对准沈黛,“帅就让刘天回来当。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都听他的。”

  让他来当将领?

  沈黛愣了一下。他转念一想,明白了屈夫子为何做此安排。他现在的身份是白帝城少主,可不就应该代表蜀军?如果代表其他几方势力,就显得过于刻意,从而造成他接下来的“对战”束手束脚。

  不管怎样,金陵乌衣营和洛阳龙门军的“世家之争”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一场大戏。相反,这是即将要发生的大事,而刘斗是真正的局内人,有别于其他学生那种“输了就输了,能赢最好”的事不关己的心态。

  沈黛得出一个结论,满肚子学问的屈夫子真就是个人精!

  与此同时,沈黛记住了那个提问的少年的脸。沈黛努力回想,发现在与少年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这个叫邱无言的人的确总是在向屈夫子提问。是个十分好奇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