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 自甘沉沦 第63章
作者:橘子信
“他总在下雪的时候发烧,”Steve说,“也不是每次雪他就发烧,是他下雪天总是待在雪地里,整天待在那里。”
像是被重重从半空中扔到地上,梁听叙瞳孔逐渐扩大,颤着、迟滞地望向Steve。
下雪。
为什么下雪天要在雪地里待着。
心脏一阵郁闷地疼,气口被堵住,通不了气。
指尖划过门框,刺耳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想起昨晚。昨晚。昨晚盛意是在看到窗外下雪后才哭的。
“得知你去世消息也是在冬至,他烧得很迷糊,跑去机场等你,他总是在等你,却从来没等到你。再见后你也从没和他解释过,”Steve语气责备意味尽显,“梁先生,你若只是想玩玩,就别折腾他了。”
他摔得满眼昏花,心脏刺痛,钝刀慢刮,刮落一层又一层皮,又刮磨他的肋骨,封住他的呼吸。
一年前冬至,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去过曼彻斯顿,运气很好,在机场就见到了盛意。
面颊通红,眼神悬浮。
他想过去,他不想看到盛意魂不守舍的模样,却被导师拉住,“是你一直想找的人吗?你这个样子可能不适合见面,我会去取得他的联系方式,等你好了再来找他,好吗?”
透明玻璃窗倒映出梁听叙的模样,疲倦的、破败的,浑身包扎着层层绷带,他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又给盛意留下来一张照片,藏在备忘录里,后来翻出来看了好多遍。
导师去帮他要了号码,但那个号码是个空号,是他从前用的号码。
后来再来,他没能找到盛意。
Steve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作势和他干杯:“我会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继而哼着小调踱步走了。
嘴里含着的糖是柠檬味的,甜味夹杂着酸味渗进舌尖,梁听叙将糖果抽出,抽离一瞬间磕碰到齿列,发出清脆响声。
他想起三年前。
他去医院看望梁秋,北海道下雪了,窗外全是雪,眼际一片白。
梁秋开着饭盒,发出塑料摩擦的闷响,招呼他也来吃饭。
梁听叙声音闷闷:“你先吃。”
身后拆盒盖的声音停止了。
梁秋低声喊他:“听叙。”
他应了声。
梁秋又说:“下去看看吧,看看雪。”
他只收回视线,说不用,吃饭吧。
“去吧,”梁秋推了推他,替他揉搓眼尾,温声道,“代姐姐也一块看看。”
他没从五年前的下雪天走出来,盛意更没有。
十点多了,还飘着细雪。
路上车反而多起来,多是加班到现在的人,整座城市都是。
拐过一段路,车少多了。
这段路很冷清,因为这一片的房子租费都不便宜。
是去盛意家的必经之路。
梁听叙卡着限速边缘飙车,攥方向盘的力度不小。
胸口塞满棉花,贴着心脏壁渗入血液。
他没有其他想法,他只想现在见到盛意。他只想见他。
车驶过一片花坛,这是政府最近修建的新工程,说是为了评选最美城市,到处修路,到处建公园,翻修外墙。
沿途花坛走进去是个小公园,梁听叙回国后,没来过这,倒是觉得新奇,行驶过一段路,从右后视镜朝那片花坛望去。
骤然一个急刹车,冲击力迫使着他不住前倾。
车停了下来,梁听叙微愣着,挪着眼睛再度望向后视镜。
他看见盛意跌坐在花坛边,蹙着眉合着眼。
现在十点多,距离盛意给他签假条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
第77章 小鱼,我来接你了
一辆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暖黄灯光扫过一阵,被掠及的地方,好像都燃起了火,亮的、滚烫的,很快又坠入冰冷的暗淡。
徒留他仍旧烧着。
地面太凉了,晚上气温降了不少,风呼呼吹,很冷。
他尚且未曾丢掉对冷意的感觉,缩了缩脖子。
该打车了,打车吧,要不然回不去了。
这条路人太少了,他在这里睡到明早,凉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明明知道应该打车,盛意却依旧闭着眼,思绪仅停留在“打车”上。
打什么车,在哪打车,还打不打得到车似乎已经跳出了他的思考能力,转不到他脑子里。
太混沌了、迷糊。
雪还在下,沾到他的头发、他的眼睫就化。
满头飘雪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
盛意兀自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完也弄不懂自己在笑什么,压平了嘴角。
那辆疾驰过去的车好像停了。
视线所及处有且仅有一个动态变量,盛意眼眸虚着焦,盯着那辆打着双闪的车。
像丢进冷冬的火柴,有一丝暖意。
车开始倒退。
100米,75米,50米。
等盛意回神,意识到些许不对,念着想着,思辨着这种情况会不会被拍到、用不用扣分、要扣多少分时,才惊觉,车停在了他身边。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匆忙的、用力的。
什么?
他只剩疑惑,扭头张望身侧那一大片花坛公园,那边还有一大片尚未修建好的花坛,不知从哪儿挖过来的绿植在旁边堆着,土松软了,稀稀落落洒了一地。
大晚上的,在公路上逆行倒车来看这个半成品公园,冒着被拍到扣分的风险,简直有病。
盛意想笑,但好像没力气。
脚步声踩得很急,又很快缓下来。
急促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响:“盛意。”
谁?
他知道是谁了。盛意依旧垂着眼睫,他不想抬眼。
但来人貌似压根没指望他抬眼,黑色长大衣盖在他身上,衣摆坠地,下一秒,含凉指腹覆上他的额头,盛意被冷得一哆嗦,才发现那掌心带着些许暖意。
暖和的车里带出来的。
他骤然推开,压低下头去。
刚刚平稳了半天的胸膛又再度起伏,心跳的震耳欲聋仿佛就要把他淹没。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梁听叙声音夹杂着水汽,一手抓着盛意的腕间,一手环住他的腰,作势要让他起身。
盛意只是僵持着,推着。
“你很烫,盛意,”梁听叙说,又低低换气,换上温和点的语气,“听话,去医院打吊瓶,会好得快。”
也是这时,被梁听叙抓握在指尖的腕,才显出些不自然的颤抖弧度来。
梁听叙眼眸落在盛意垂落的前刘海,咬了咬下嘴唇。
他听见盛意呢喃:“……下雪了。”
一阵被针扎过似的麻意传遍全身,梁听叙往右边微挪,挡住风口,又捂住盛意的左手腕,轻轻揉搓,只说:“嗯,下雪了。”
盛意好久都没说话。
他有些分辨不清了,分辨不清他现在在哪,眼前是谁。
一声低低地啜泣划破黯淡的寂静,盛意声音含糊的、沙哑的:“我等不到……也找不到。”
没有眼泪坠落,也没有明眼可见的、落地的雪花。
16岁之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东西,在21岁时,骤然崩塌,像流失指尖的流沙,他只是想看看,想欣赏,“哗啦”一声,全从大开的指缝掉完了。
“我陪你找。”像被刀狠狠划过心脏,梁听叙声音也闷。
盛意没接话,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听见,他酸软着指尖,掏出手机,没拿稳差点摔了,梁听叙扶了扶。
他在手机上,打下那串烂熟于心的、不知道拨打了多少回的号码。
反常地,对面接起了电话。
屏幕的亮光映照在盛意眼底,他按下扩音键,说了一声:“喂。”
“……你是?”陌生的声音。
不是梁听叙。
犹如坠落冰窖,还带不走他烧得滚烫的体温。
盛意很快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