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第18章

作者:串串草草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一边往舞台背面跑,一边跟周馥虞喊话,也不知道那头回应了什么,总之重复了好几次,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停下来缓过劲才听到周馥虞回了一句“知道了”。挂了电话,三人分头搜寻着斯芬克斯的踪迹。

  舞台的背面在表演开始后,会来人员只有匆匆搬道具的场置们,光线照明程度也相对低,加上本身就有很多堆积的道具,本身这种情况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多了一件瓷像。大概凶手也这么想,于是藏匿的地方并没有多加掩盖,只是场地大,还是用了几分钟才找到。放在了垃圾堆的旁边,一旦爆炸起来,除了爆炸波本身的冲击,产生的明火燃烧起这堆杂物来后果更加不可收拾。

  拆弹员开始工作,谢无相和傅十醒往舞台前方的内场区赶。道具三室那头说每一个炸弹的结构与程序都是不同的,因此拆除方法和时间也不尽相同。情况紧急,六枚炸弹,却只有五个拆弹员,那么必须有一人能拆掉两枚。

  傅十醒回忆着有什么能够直接避开人群到内场的方法,搬道具时候的几条路径……有了,舞台底端有一条路径,跟后台准备区相距很近,在没搭完全之前是直通的,搬运道具全都直接走那儿。但晚上的舞台要用升降台,中间就用大型的升降设施阻断开了。

  谢无相的呼机里传来喜讯:“报告!有一枚已经成功拆除!”

  傅十醒拿过呼机:“现在去立刻门口等着,还有一枚炸弹需要排除,我知道捷径和地点。”

  汇合后,傅十醒立刻带着拆弹员从舞台下面穿过去。暗道不宽,一个升降装置摆着中间,两旁的空隙只能容许小孩挤过去。两个成年男性的力气可以把这玩意推开,扩大一侧的空间通行。二人挪完装置后接连从窄缝里挤了过来,没时间了,只有三分钟不到,必须立刻赶到内场。

  他没有闲暇和周馥虞联络了,但笃信着只要及时赶到了,毒蛇瓷雕一定就会在周馥虞的手上,直接到了就能拆弹。从舞台另一端钻出来后,猫着腰再跑几步,最后翻过栏杆就能到达内场——

  在千钧一发之际,拆弹员因为防爆服,一只脚被卡在了栏杆里。还好没有直接压倒栏杆,否则引起安保理论或是前排蜂拥就更后感堪忧。但一急起来,简单的事情也变得手忙脚乱,最后从栏杆里挣脱出来的时候,时间就只剩下三分钟了。

  三分钟……刚刚拆弹最快的时间也用了七分钟……傅十醒咬着牙,拖着拆弹员在内场搜索着周馥虞的身影,就算还有一秒钟,也不能放弃。周馥虞,只要找到周馥虞,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他,别管那些一下长一下短的时间了。

  最后,他们在B区的最后一排找到周馥虞。瓷器已经被打碎,计时器显露出来,上面的“01”跳动到了“00”。

  整个场馆爆发出响亮的尖叫声,万众瞩目的明星许宁登上了舞台,全场的灯光开到最亮将匡州的夜晚都照亮。粉丝打了鸡血就变成了鲶鱼,搅动挑起了热烈的情绪,带着其他观众也欢呼雀跃起来,为了庆祝而庆祝,全场的氛围达到了今夜的高潮。

  只有观众“炸”了,周馥虞手里的炸弹静悄悄的,毫无反应。他站起身,一手拿着炸哑,一手转瑞士军刀:“以前在金三角随便学了点。刚好遇到过这种,直接上手了。”

  傅十醒突然放松下来,几乎膝盖一软要站不住。拆弹员则是直接坐到了地上,拍着心口大喘气。许宁唱了半首歌了,他才想起来打开通讯器,察看其他地方发来的讯息——全都成功拆除,没有任何伤亡。

  其实八点这一刻什么都没发生,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可真的看到确凿的文字报告,才是真正的安心了下来。拆弹员跟傅十醒挥了挥手告别,归队去了。周馥虞上来扶着傅十醒,带他回到座位上,继续看表演。

  傅十醒刚刚精神高度紧张在定时炸弹上,这下才感觉自己全身疲惫,忍不住往周馥虞靠了靠,脑袋小心翼翼挨到他的肩膀上。周馥虞握住他的手,把什么东西递过来:“物归原主。”

  是他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

  傅十醒疑惑:“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周馥虞不告诉他,指尖在他的指关节上勾了勾:“本来想这东西在你身上,怕你又犯病,危险,就拿走了。结果今晚巧了,要是没有这个,还拆不了弹。”

  傅十醒在黑暗中撇了撇嘴:“老精怪。”

  联欢晚会结束后,内场的人都没动,等着坐在外围的人分批出去完了才轮到他们。结果道具组的组长来了,说有事情找傅十醒,脸上看着挺为难的模样。傅十醒还记得这个中年男人下午给他一瓶水的照顾,看了一眼周馥虞,得到点头后就跟着道具组长走了。

  到了后台,组长指着一间休息室让他进去,就唯唯诺诺地溜之大吉了。傅十醒打开门,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许宁重重的一巴掌。这怎么回事,流年不利的,今年都无缘无故受了两次这种打了,妈的周馥虞管不好屌就算了还管不好人。

  但傅十醒太累了,累得懒得跟许宁对着干,不然随便动动拳脚就能把小少爷打趴下。他躲得还是很顺溜,无鳞鱼一样就是抓不住,面无表情的神色反倒更让许宁生气。打不着,还累了自己,许宁收了手,恶狠狠地瞪人,叉腰指着傅十醒的鼻子骂:

  “今晚我的舞台本应该有升降台和蝴蝶的!蝴蝶我放在了道具三室,升降台在舞台下面搭好了。这两个地方在我上台的前半个小时,你都去了。你什么意思啊,傅十醒!这种下作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许宁刚下舞台没多久,大概是只听到只言片语,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大爆炸只有一线的距离。精心准备的舞台突然全都哑火,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是谁都肯定要把罪魁祸首抓出来为非是问的,更不要说许小少爷这样的脾性。

  傅十醒张了张口,本来想解释什么,但好像确实把蝴蝶放走的人是他,把升降桩子移开了还不恢复原状的人也是他。

  他不说话,许宁就更火冒三丈:“给我说‘对不起’!快点跟我低头道歉!”

  门突然在这时候开了,周馥虞和唐抱青走进来,看着傅十醒脸上未消的红印皱了皱眉。许宁看见周馥虞,脸色稍霁,指着傅十醒就开始告状:“馥虞!你养的这个玩意,今晚把我的舞台都毁光了!给我做保镖就是这样的?”

  周馥虞不慌不忙地拉开一张椅子,让许宁坐下,自己坐到对面去。傅十醒被晾在一旁,冷脸站看这两人又要上演什么好戏,郎情妾意还是四郎世兰。

  一台手机被递给唐抱青,再推到许宁面前。

  唐抱青开口给许宁解释:“您要放上台的道具里头,还有舞台背后和内场都有定时炸弹,引爆时间是晚上八点。傅先生发现了,与警队联系给取出来拆了。升降台是因为急着来内场拆弹,走了捷径不得不挪开升降台。刑侦队长、防爆队长的简要述职还有证据图片都在这了。”

  周馥虞瞥了一眼傅十醒,点了根烟:“宁宁,保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你的安全。我养的可不仅仅是个玩意,否则也拿不出手来借给你爷爷,来专程给你当御前侍卫。”

第四十三章 奶油爆米花

  “烟花?”

  从沙面钟楼带回的盒子,果然用傅十醒的指纹能够打开:里面除了一只熟悉的信封,还有七只仙女棒。防火布胶起来的信封不用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堕落的大天使萨麦尔,暴怒之象征。

  傅十醒拿起一只烟花,盯着它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毕剥毕剥的火焰声在耳边响起来,微弱却清晰地从颅骨传导着声波震动,一簇渺小的烟花在脑仁里头绽放开来。燃烧的声响里夹杂了一点兹拉兹拉的刺耳音,穿针引线一般地藏匿着。仙女棒这种最安全的烟花没有什么热度,火花都能直接用手触碰,给小孩子再适合不过。

  小时候在毒厂,玩具是一种奢侈品。每年生日的时候,他都能收到这种烟花,虽然劣质又便宜,但那是他童年时候唯一的一点精彩高光了。这个人……很熟悉他,而且应该不是模仿作案,否则没办法对毒厂生活的这点小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

  看,牌子甚至还是跟十多年前一样的,金福牌烟花爆竹。

  谢无相把盒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了,抬头询问傅十醒:“你有头绪吗?烟花厂这种易燃易爆品堆积的地方确实是纵火的好地方,但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傅十醒的手握成一个松松的拳头,抵在自己的上唇出,颔首又沉思片刻:“‘暴怒’有什么能与烟花联系在一起吗?这种烟花,我在毒厂的时候,作为生日礼物收到过。之前我们讨论过凶手是模仿作案,这一可能性我觉得不太大。模仿作案很难会对这种过去十几年的生活细节了解的那么清楚。”

  谢无相凝视着桌子上铺开的线索,点了点头:“除了查烟花的线索,这几天我还会想办法去找一些毒厂爆炸案的相关线索。不过……我记得幸存者应该只有你一个人,而且公安内部的资料也被烧毁了。只能设法找一些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了。”

  他们站起身,把桌面收拾好往外走。谢无相回想着前面四起爆炸案的特点,尝试从中间找到一些能够推测出其下一步行动的习惯。

  习惯没想着,倒是发现一点蹊跷:“傅十醒,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灭口,想掩埋掉所有毒厂爆炸案的痕迹,那昨晚为什么不在A区埋炸弹,而是在B区?还有双子塔饭店的爆炸,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不知道。但是B区有什么特别的吗?双子塔饭店至少那是弈师傅……”

  “B区的观众大部分都是许宁的粉丝,年轻女孩子。特别……她们身上不少都是穿带蝴蝶的衣服和饰品的,似乎因为许宁出演的第一部 影视作品与蝴蝶有关系,所以粉丝将它作为了一种象征吧。”

  又是蝴蝶。傅十醒站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转身看谢无相。他在暗处打量光芒,而谢无相他们在光明处里直面黑暗。傅十醒又想起六年前,要去读警校的时候,周馥虞把报纸甩到他的脸上,有一点疼,但刷刷的纸页拍到脸上,也好像是蝴蝶翅膀飞过一样,甚至报纸铅粉这种东西都能对应上鳞粉。

  他冲谢无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后背身离开了。阿斯顿马丁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匡州城里,却没直接往周宅里开。与毒厂爆炸案当事人有社会关系的人……刚巧,除了自己,傅十醒还知道有一个人。

  要调查这个人有些难,至少傅十醒估计公安那头是查不出什么来的,还得臭味相投的地方才能捞出点滓渣来。车窗里逸进来的风带了点咸味,临近码头了。上一次来南湾码头的时候,还是为了调查碎尸一事。想到李菁案中的种种,红绿灯停下的闲暇里,傅十醒看了一眼窗外的渚江河。

  黑水映白月,粼粼波光一条一条地荡,下头藏着生物死物互相蚕食安家。有幸的秘密能够被打捞而起,湿淋淋地滴着水,经由人手风干揉搓,开肠剖肚,但更多是结成内脏串子糜烂在了水里,由微生物分解,最终流入到匡州每一个人的粪便里。

  把车子开到一处居民区,在粉笔随便划出来的泊车框里停下。现在正是饭点过后一点的时间,遛弯的人格外多,加上东南沿海的居民永远夜生活积极,十字街头中夹缝一点的盐粒都被蚁群一样的人挤觅着。

  傅十醒在一间买花绳的流动摊面前停下来。卖货郎是个中年人,竖着架子两面摊开,人站在后头拿着一只苹果在削,一条连贯的细皮子“出、出、出”嫘祖纺线似的。他走过去,在架前看了一下,取下最角落的一只青色豹纹的头花丢过去。

  卖货郎不需要名字,全都是统一的卖货郎,走街串巷地编造着真假掺半的口令歌谣,能从石狮子嘴里挖出来见闻。他们之间互相不认识,却又默契地组成了一个具有行业道德规范的群体。青豹情报,要打听什么东西,还得找这群的通讯蟥。

  傅十醒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粉色递过去:“我要打听苏秦嬴。”

  那货郎挑了挑眼皮,环顾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大凶,太子天机不可泄露……”

  手里突然一空,那苹果转到到刀尖上,刷刷几下跳起舞来,一蹦就是一粒肉,最后剃出个人头来,袅娜地又回到了货郎手里。完犊子,这不仅仅是民间艺术家,还是个不讲理的刽子手。货郎双手捧着苹果,哈腰哂笑:“但是狸猫的大可以说点,您凑近些,来这货架子后面。”

  卖货郎鬼鬼祟祟地低声说话:“听说这小苏呢,其实根本不在老苏头眼里,所以前头都是籍籍无名的。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哪儿,还是长大点了才突然认祖归宗。老苏头最宠爱的子女是苏二妹,宠到什么程度了——当年要是二小姐还在,他可能就直接把家产给周天子啰!可惜二小姐在周家没了,老苏头气得孙子都不认了。”

  “你别跑题。苏……那老苏头没有别的接班人了?还有,苏秦嬴在苏家之前,和来苏家后的经历呢?”

  “这……他原本女儿两个,儿子三个。大女儿嫁了海外,二女儿难产,大儿子早年火拼的时候折了,本来是要给二儿子的,结果好像这小苏啊……”卖货郎的眼珠子转了转,把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小苏归位前的事情我可不清楚,没人清楚,甚至来了以后他也默默无闻的,被丢给部下随便养了吧。倒是他大姐好心些,后来就去美国找她了。然后就是去年年底回来了,今年准备接手苏老头咯。”

  傅十醒眯起眼睛打量着货郎,用眼神挤压他意欲再榨取些情报。卖货郎看着有些无奈,局促地咬了一口苹果,另一手在裤子上搓了几下,但还是一言不发,实在没什么好说。

  “他有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人?他大概是几岁的时候回到苏家的?”

  “回苏家应该十四五岁吧。这……似乎没有。他妈妈死的早,好像就是跟他回苏家同年过世的,而是出身应该也不怎么好,不然哪会在外面流落那么久。相好什么的他都没有,不过据说这小苏有个喜好,那就是听戏,甚至据说自己也能唱那么一两嗓子。爷,我可真的不知道了。别问了。”

  卖货郎把一只苹果啃了大半,用力地摇着头,齿缝间甩出些果渣。傅十醒皱眉跳开,把手里的头花挂回了架子上,摆摆手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反复思考卖货郎提供的情报,结合着之前在塞特赌场与苏秦嬴的会面:苏秦嬴比他大三岁,那么他回苏家,很可能就是跟毒厂案发生同一年的事情,加上他妈妈也在那会儿过世。毒厂里的人除了几个苏家的心腹助手,其余的都是底层的制毒工和杂活工,确实不是什么好出身。苏秦嬴说在毒厂爆炸中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会不会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失去了母亲呢?

  凶手行凶的地方里,其中一个是苏秦嬴常去的夜店,虽然没能波及到自己,但没准就是冲着苏秦嬴去的,就像双子塔饭店一般。另一个塞特赌场,则是他们两人都在那经历了火灾的故地。

  最开始的李菁案里,苏秦嬴起先确是充满疑点,可水落石出后,他的确没有任何要把自己的车子炸掉的理由……李菁是苏秦嬴的朋友,弈小南是傅十醒的师傅。这些冥冥之中似乎都在对应着,用身边人的死亡警告他们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苏秦嬴在追查的时候也发现了什么,于是也同样被纳入到了凶手的灭口目标之中。

  可是傅十醒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有什么来往,尽管他们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并且他站在苏家的那一边,没准能够知道些傅十醒这头得不到的东西。苏秦嬴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大概是那种……所有物一样热切的眼神让他抗拒。想起第一次在酒宴上的会面,傅十醒又忍不住恶寒,苏公子喜欢戏子,倒也不必对自己那么执着。

  但好歹人家也算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或许下次,呃,万一真的有见面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控制自己,尝试心平气和地和苏秦嬴聊一聊毒厂爆炸。

第四十四章 英烈枭奸

  次日他要跟周馥虞去见谢无相的老师,那个认识自己妈妈的人。傅十醒有一点不安,但更多的还是期待,跟小学生春游似得,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周馥虞坐在旁边看书,被搅了清静,空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傅十醒的鼻子,接着顺着往下摁着小腹挠。傅十醒痒痒,笑得出泪花,四肢乱蹬挣扎着给滚到床上去,脑袋上鼓起一个小包。

  他扶了一把床头柜站起来,抓皱了梁叔今早放进来的报纸,正巧摆出来的是娱乐版,上头报道许宁为庆祝得玉兰奖携全团队往塞班岛度假的新闻。傅十醒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蹂躏得报纸一团糟然后再甩到地上,爬到床上去侧躺背对着周馥虞。

  床头柜上摆了玉兰花,这种花洁白且芬芳,香得浓烈而醇厚。匡州每年五月开白玉兰,会有小摊贩摘了以后七八朵挤成簇放在透明塑料小杯里面卖,五块钱一杯,能香个好几天呢。但放了几天后干枯尽了,柔软的瓣蕊就变作了老妪爪子一样枯瘦狰狞的磨牙,且通体血红,一点不见原先纯洁的模样,也不复有一丝叫人舒适的味道。

  傅十醒还不解气,直接伸手一拍把这些已经流失生命的残花给打落地毯上去。周馥虞倒是奇怪,这回不嫌他闹,反倒伸手摸脖子耳垂,心情颇好地呼噜得他浑身舒服,气也被哄下去了一大多半。

  好像周馥虞最近都没找许宁,家里停车场也没见着那台劳斯莱斯了。而且度假这种事情,许宁竟然没和周馥虞一块去,嚯,看来周馥虞也有被人甩了的一回。傅十醒不知道怎么地,突然精神胜利了起来,又突然觉得忿忿:许宁算个什么东西,哪来的本事瞧不上周馥虞。

  他哪知道实际上的事情:许宁闹了一阵子,一口气炸了,礼貌含笑地跟周馥虞说分。周馥虞什么都不回答,就看着许宁甩门扬长而去,似乎预料好他冷静合计完了,最终还是会回来——确实回来了,他又不是真傻,许卫平鼎力相助周馥虞,等于着他们家现在可有一半都挂在这人身上了,就凭这点,许宁也得想办法给征服牵制下来。

  说白了就是不想跟利益过不去。结果周馥虞不见他,甚至精得做到只跟许卫平接洽,合作尤其顺利愉快,就是一点尾巴都不给许宁抓着。最后还是通过方卧雏提点:“许小少爷,你不是有个和周学长共有的传媒公司吗?你想,股东开会什么的,他总是要出场的吧?何必着急着这么一会儿呢?”

  这么一说,许宁醍醐灌顶,尤其是想起周馥虞还是溢价入股的,更是觉得舒心了些。没想到的是回到公司一查,不得了,周馥虞当初分羹的时候,还给傅十醒丢了两勺子汤渣,于是股东竟然多了个人他都不知道。就在前几天,周馥虞把自己的股份全转到了傅十醒名下,于是现在这传媒公司不仅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另一位最大的合作人还是自己可膈应的人。

  不过这倒不失一种体面的拒绝,至少两人可再不用见面。

  去见官肇清的早晨,傅十醒七点就睁了眼,在衣柜前认认真真地选了一套白衣黑裤,想着正式些,结果被周馥虞打回去,说怎么就黑和白的不吉利得很。最后给搭了一件卡其色连帽衫,袖子给掖上去,下头配一条黛色直筒裤。周馥虞说傅十醒不吉利,逼他穿得和个大学生似的,结果自己倒是白衬衫黑西裤,手上搭一件空调房里才用得着的外套。

  傅十醒坐在车上,全程一句话也没跟周馥虞说,就是把手搭在男人的掌心里。不管谢无相的老师知不知道关于那场爆炸案的事情,至少他和傅雪竹是认识,甚至非常熟悉的。他没有父亲,关于母亲的记忆虽然不多,可是都弥足珍贵。傅雪竹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偶像,她所有的一切,傅十醒都想去了解。

  站在老城区房子的门口,周馥虞摁响了门铃。门开了,一个硬朗的老人走出来,双目锐利脊背挺拔,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周馥虞没说话,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进去了。傅十醒跟在后头,恭敬又紧张地喊了一声:“官老师。”

  官肇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柔和了些,但眼里还是有些复杂:“坐吧。你应该是雪竹的儿子了,不用那么正式,叫我官伯伯就行。”

  傅十醒坐到沙发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拳,小心翼翼地开口:“官……伯伯,我妈妈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是个好警察,是吗?我想听关于她的事情,什么都行。”

  官肇清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雪竹她小时候……据说是受拐儿童,被警察解救,想送回去的时候,发现她家大人都不在了,远亲又不愿意认。她也不愿意寄人篱下,就送到了福利院,后来读了警校,当上了警察。”

  “你妈妈说自己从小就立志当警察了,读书时候成绩好,出来了又最能吃苦,性格也没有因为过往这些事情变得糟糕。她长得跟你像,都是美人,所以啊,大家都喜欢她,愿意关照她。队里追雪竹的人也不少,但是她都没同意,说自己没闲暇和心思谈恋爱。”

  “后来不久,就出了个卧底的任务。雪竹主动站出来说愿意去,自己没有要牵挂的家人,也不怕毒贩会报复。她的素质和能力都是达标的,而且这样凶险的任务,害怕牵连家庭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说担忧她是个女警,但最后综合各方面考量,加上她的意愿十分强烈,我们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了她。”

  “傅雪竹的卧底工作做的非常好,协助我们完成了不少缉毒工作。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我们,有你的存在,或许是害怕将她撤回,会打草惊蛇引起毒贩的怀疑。在十余年的卧底时间里,她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差错。”

  “你妈妈是一个出色的警察。”

  周馥虞在旁边沉默不语地听着,瞥见小家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他站起身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傅十醒身上:“感冒还没好干净,还偏偏要坐风口位。”

  其实哪有什么感冒,只是那外套的口袋里有一包纸巾罢了。

  官肇清又给他讲了些傅雪竹还在警队时候的事情,包括一起出任务的,也有和自己家人相处的。傅十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听,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官肇清,像沉静的黑水银,无杂质的单纯。

  末了,官肇清从房间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盒西洋棋,递给傅十醒:“这棋是你妈妈的东西,你应该收着。然后这张照片是我家和你妈妈的合照,她在去做卧底工作之前,这些东西都是销毁的,也不知道怎么地这一张竟然保存了下来,前几天我整理旧物的时候找到了。她的照片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就这一张了,你保存好吧。”

  褪了色的照片上一共四个人:傅雪竹搂着一个小女孩,二人笑得灿烂明媚。后头的官氏夫妻则正式一些,但眼神里都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宠溺。傅雪竹还是花季年龄,那么年轻,有着无限的未来与善良,而官肇清的家庭也幸福美满,让所有看着照片的人都能感觉到流动的暖意。

  可现在只剩下官肇清孑然一身,尽管依旧矍铄,但还是难逃岁月。

  傅十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看着照片脱口而出:“我会给我妈妈报仇,也会给您报仇的。”

  官肇清愣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似乎也有些闪烁:“傅十醒,你有想过成为一个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