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第37章

作者:串串草草 标签: 近代现代

  他横着衔一只细长的游女烟斗,大红濯金的浴衣散乱地披在身上,凌乱又妖醴,又坐在窗棂上头。外面下过雨,头发还微微湿,一双眼睛也如同被淋湿洗刷后一般漂亮,里面胶着着深邃不见底的黑水银。

  他的一截腿露出来,膝盖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怕得。周馥虞站在他面前,明明是齐平的视线,却总让傅十醒觉得自己还是矮了一截。

  周馥虞伸手把烟斗取下来,轻轻地抵在他的嘴唇上:“你不应该在这里。”

  傅十醒微微低头,浸透了的刘海滴下一颗雨水,啪嗒碎裂在锁骨上:“你不要我了,是吗?”

  周馥虞没有回答他,伸手捞住膝窝,顺势就把傅十醒抱下来,安放到床上去。身上覆着的衣料被粗暴地扯开,肩膀被狠狠压在床上。傅十醒咧嘴笑一笑,主动环住周馥虞的脖子,双腿热情地缠到他腰上。

  窗外阴阴沉沉的,雷暴雨要来不来,只有云层摩擦间产生的轰鸣声。

  不带有一点爱抚与情意,只有最简单的交媾起伏,肉体交缠替代一切的话语。傅十醒发疯一般地抓挠着周馥虞的后背,见血入肉,嘴上也不停着,接连着盖印戳章,恨不得昭告满全世界自己的存在。

  实际上的痛感远大于快感,周馥虞勒得他骨头都疼,更不要说在体内横冲直撞的肉刃,搅得肠穿肚烂,整个人内里都碎成软水儿,只晓得吮吸取悦男人的性欲。

  他们冲着对方发泄,毫无保留地敞开赤裸的欲望,失了理智地在床上翻滚。周馥虞根本没去碰一下傅十醒的前头,那随着交合动作而一抖一抖的肉器能丢精吐泪,黏满了小腹。傅十醒的脸埋在周馥虞的颈窝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一对蝴蝶骨微微颤抖。

  一切都可以假的,唯有周馥虞给予他的快感是真的。

  高潮的一瞬间,傅十醒又极其没有骨气地被周馥虞操出了眼泪。

  他平躺在床笫之间,温顺无力地摊开着四肢,胸口起伏着,双眼还聚焦不起来,眼前一切都被泪水模糊,隐约地看不真切。于是傅十醒无助地伸手,想去摸索什么,还好落在周馥虞手里,不管他想不想牵着,都是逃不脱的。

  周馥虞问他:“你为什么回来?”

  傅十醒眨了眨眼睛,却还是觉得看不清周馥虞的面容,只能用着全身力气去握了握周馥虞的手,以确认自己的存在:“因为我要给我妈妈报仇。”

  那只手松开了。傅十醒的手臂无力地落在被褥上,然后整个人被翻过来,掐腰抬臀,屈辱地被摆出一个献用赏玩的性用具姿势。那根阴茎又捅进了身体里,大开大合地抽插,会会戳着内里软肉去,任由傅十醒在床单上挠出一条又一条纹路也不停一下。

  后背上传来一阵疼,还带些刺痒,不是鞭子而是麻绳,打下去后还要碾一下,毛刺扎得人犯淫贱,从痛觉里汲取出快感。

  傅十醒没能说出周馥虞想要的答案,于是便在床上被肏烂成一滩春水,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供于包裹取悦性器的肉体。做得狠了,便蓄不住,从眼眶里淌出来,爱意与无助一起赤裸而来,欲望到了一端的尽头便反作出了纯粹的感情。

  周馥虞抽出阴茎,拎着傅十醒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麻绳压在他的咽喉上:“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关于你妈妈的事情,你不能再这样拿自己冒险。”

  傅十醒扯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不。”

  “周馥虞,我给你当里子,当戏子,当婊子,连儿子都给你当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凭什么我就得吊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又不允许我有一点自己的自由和诉求?”

  “凭什么?凭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名字是我取的;凭你小时候犯病发疯要自残,刀子都是划在我身上;凭你读书学习吃饭起居哪一样不是我手把手教着你;凭你从那么小一个人长成现在这个样子,里面哪时候没有我过?你还想我凭什么,还想要求我什么?要我为了你一片赤诚勾引的心守身如玉,还是没头没脑自以为是地去伸张正义?”

  周馥虞挺身又把阴茎往傅十醒身体里狠撞,肉壶儿淅淅沥沥地洩水,紧瘦白皙的后背上斑驳地黥着鞭痕。他骑傅十醒,一条麻绳勒着脖子,使劲往后扯,束紧喉管窒息的同时也掐断了余下的反驳,脖颈上扬出濒死的弧。

  周馥虞又问了他一遍:“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听着几句气音从床上人喉咙里抽出来,太小声了,听不清,只好俯身凑下去,让傅十醒贴着自己耳朵再说一遍。傅十醒的声音很虚弱,因脖子方才还被勒着,咬字还十分含糊不清,但他尽了所有力气想让周馥虞听清楚。

  “我不要,我都不要了。周馥虞。因为你,因为我没办法离开你,我爱你,所以我回来了。但是我不想要你对我好了,也要不起你爱我了。我只要给傅雪竹报仇。”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坏什么是对错了,可是周馥虞,你能不能有点人性?”

  “我做错了,你就要丢掉我了吗?”

  傅十醒感觉到自己鼻子又酸了,眼眶发胀,可是把眼睛合上了,也没能再流出一滴眼泪。他不想,也不敢去看周馥虞,逃避一般地闭眼侧头,由着周馥虞继续冲撞顶弄。

  周馥虞看着身下的傅十醒,心说你那些错误算个什么,朱凯和方三算个屁,从小到大给我惹出的破事儿什么时候少过。

  做错了就打,次数还不少,毕竟这小精神病不狠下手不长记性,且对这疼痛教训似乎还甘之如饴。可是周馥虞哪回真的舍得伤筋动骨,打完后最心疼伺候的还不是他,洗手作羹汤,温药濯擦巾,以至于这身皮肉除了那脊梁上的一条疤,始终都还是玉脂胎一样润透的。

  沉闷了大半个晚上的惊雷终于落下来,闪电刺破了鼓胀的乌云袋,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傅十醒就算是长大了,但毒厂爆炸的阴影始终还是刻在脑海里,一旦遇着突然的响声便容易状态不稳定。本身就被周馥虞操软了,这下更是微微颤栗起来,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屈服,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周馥虞想,还好家里头已经没再养鱼,否则今天又得像六年前一样碎掉金鱼缸子。

  最终他果然将傅十醒做得晕了过去,浑身带着渗血的斑纹,脖子上缢出的青条子紫条子更是吓人。还不能直接放进浴缸里洗,怕伤口沾水了发炎,只能用润湿的毛巾慢慢地擦拭,一来就是一个多小时才把傅十醒弄得干净妥帖,消炎软管又用去了一大半。

  周馥虞坐在床边,伸手掀开傅十醒的额发,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着小家伙晕过去前问了一句话:“周馥虞,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傅十醒是他周馥虞心尖上的一练白雪。

  人生逆旅,山河起伏路长道远,难免要过河,正道暗仓,泛舟凫水,不同人选不同路。周寅蛟人如其字,只觉得做潜蛟不动声色是最好,那年站在一条生死河前头,已经涉水泅渡了,抬头却望见桥头上的一捧雪。

  白得晶亮,细碎折射阳光,一丝杂质都没有,安静伏在木桥把手上。单纯透彻的漂亮,跟白月华一样吸引人,但又不那么清冷遥远,就那么触手可及地悬在咫尺。周馥虞突然也就觉得心里明朗了几分,被唤起一点奇妙的纯真情怀,不聪明地从浪涛里抽身出来,鞠了这捧残雪护在手心。

  结果他开始不知所措,既想温暖傅十醒又怕他化了消失。小小的一个雪人儿,从天上落下来,赐到自己的身边,踮起脚尖张开细瘦的手臂抱住他,滚烫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周馥虞的肩膀上。

  他一天天长大,骨肉抽匀五官长开,出落得动人心痒。周馥虞所有的良知都好像放在这捧藏在心口里衬的雪一般,就算是傅十醒化成了冰凌刺出血迹也舍不得分开。

  其他小孩子该去上初中的时候,青春期荷尔蒙的分泌把傅十醒弄得疯进骨头里。他懵懵懂懂地对周馥虞产生占有与爱意,但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只知道本能地去死死抓住。周馥虞不止一次揪出那孩子跟踪在身后,也熟练地知晓如何止住傅十醒失去意识的自残行为。

  周馥虞原以为自己大不会拒绝这份等得心焦的主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动心了,想急切地囫囵吞入,又想疼惜着细嚼慢咽,可猛然又发现这时候手里一捧雪已经挂上天边去,成了心头皓月光,不敢染指造次,忍着忍着想等他长大些。就算知道傅十醒的心思,也没让那孩子越过红线,直到他成年了,主动地化成一滩春水爬到周馥虞的床上来,这才将手探入三千漫漫里。

  他原本就这么一点子,膝盖骨头的轮廓嶙峋崎岖,有了个家之后渐渐长肉变得圆润可爱,随着生长痛的出现又重新变出新的线条。上天把这样一个灰扑扑的小病崽子送到自己身边,不知道是教他柔软还是教他赎罪,总之命运这只手掷出了瓢,兜兜晃晃着,瓢把缠着两根线,转着转着,就必须得交缠到一起。

  成年夜的傅十醒坐窗棂上,好像一枚妖异的罂粟,生涩而热烈地勾引他,一字一句地说胡话,周馥虞,你的名字真好听,人也好看,跟花一样,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昨日今朝都还是同一扇窗子同一个人,那时白衣如今红装,最终都落得在周馥虞的手心里初开再揉碎。

  六年前的周馥虞没有给傅十醒回答,六年后的周馥虞吻着傅十醒脸上的泪痕:“你一直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把你想得太好了。”

第八十三章 甘露寺蜜饼

  傅十醒是在车子的后排座上睁开的眼睛,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软的空调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蜷在这后座里的,但松动骨头的没听见咯咯声,说明应该没保持着这样憋屈的姿势太久。

  前排响起方卧雏的声音:“学长说,你要留在匡州也可以。只是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儿吧,谢七给你安排了入职。行李昨天已经从机场取回来了,在后尾箱里。”

  傅十醒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彭家巷派出所。

  真没想到竟然有着这么一天,自己想当个警察的梦想还真的被周馥虞实现了。又或者是周馥虞为了让他不继续查傅雪竹的事情,打完了一顿之后又给点甜头。不过最终他都是揣测不明白周馥虞的心思的,现在这样的结果怎么看也要比被送去京城要好几百倍。只要留在匡州,总能有办法继续追查傅雪竹的事情的。

  傅十醒慢吞吞地下车,浑身上下都还疼着,从硬的内骨到软的外肤,昨晚上被周馥虞这么一折腾,都雪上加霜了。方卧雏主动下来帮他拿行李,往马路对面的派出所走。傅十醒刚下车,身后的便利店里就窜出一个人,肩膀撞在一起生疼。

  他条件反射地抬腿一勾,抬拳往胸下挥过去。眼神瞥见了这人手里还拿着一包什么东西,便利店里也有人匆匆地出来,估计是个毛贼。傅十醒翻身一压,直接把小偷制服在地,左右开弓地把拳头砸下去。

  便利店的小店员愣着站在了原地,看着一颗带血的牙齿在眼前飞出一道靓丽的抛物线:这好像,打得有点狠啊……

  傅十醒大概揍了五分多钟,最终止于对面警局里跑出来的警察,拎着胳膊把他和地上不成人形的小贼分开。其实傅十醒没用太多力气,毕竟身上也还疼,伤没好完全,不然应该就不是一颗牙齿的事情,而是几根骨头的事情了。

  一行人被带进了派出所里进行调查问询,还没正式上岗呢,就先把事儿惹上了,果然是周厅长家独一份的祖宗。

  看着这一切的还有另个人,正从便利店里头悠闲的地踱出来,翻开手机打个电话,上班时间里捞虾摸鱼得岂不美哉。

  “喂?爸,我见着咱妈了。我该叫小妈还是后妈?”小民警站在便利店门口,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对电话那头说话。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派出所,派出所里头有同事有上司有被拘留着的……亲人?

  周馥虞接到儿子的第一个电话是回国问候报平安,第二个就直接是这遭,一时语塞,缓了两秒才回复:“你奶奶的话不要信,没什么后妈。还有,这种话不要在傅十醒面前说。”

  “我没说。可是十醒哥正在我们所这儿呢。爸,你要不要过来把……呣……十醒哥捞回去?交个保释金就行,放心吧,我估计是打架斗殴的小事,自家人我也不会亏待。”

  周闵慈其实犹豫了很久,但是这个妈字确实比较难喊出口。知子莫如父,在他们这儿反过来也成立,老头看似毫无波澜,但内心估计在后妈这词一入耳就吊了起来。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周闵慈也不急,悠闲地把嘴里的糖球咬碎。

  “你们所在哪儿?”

  “东风西路彭家巷3号,赶快点儿啊。咱们基层警察也是想早些下班的……”

  还没说完,他爸把电话挂了。

  得,估计是闹矛盾了,不想见人了。周闵慈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地走回所里去。他回国大概半年了,跟周馥虞随便打了个报告就隐姓埋名地给扎根基层摸爬滚打了,化名用的是表字,叫闵济拙。在派出所这儿适应得蛮好,一点叫人想不到老子是那位周寅蛟。

  “哟,小闵回来啦?你看,你新同事在这儿呢。上班第一天,见义勇为,不错吧?”

  “嗯?新同事?”

  周闵慈一动手腕,把手里的糖棍子丢进垃圾桶里。傅十醒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见周闵慈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个年轻人长得有几分像周馥虞,那个老王八蛋怎么这样阴魂不散。可惜气质倒是大相径庭,并且这男孩看起来过分地年轻,笑得阳光和煦,主动朝傅十醒伸手:“我叫闵济拙,警号是663。”

  傅十醒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拿到的警员证:“傅舟。223号。”

  方卧雏帮他把行李放下,又和对接的人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傅十醒被安排了辅警的身份,跟在正式民警闵济拙手下面。闵济拙看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领着新同事往宿舍走。彭家巷派出所的集体宿舍就在五百米外的地方,老居民区里,生活方便得很。

  他一个人住,今早上才知道要空降来一个新舍友,还真没想到会是十醒哥,心情尤其地好,直接哼着小曲帮傅十醒搬行李。

  小孩子喜欢当大孩子的跟尾狗这一定律放在什么小毛子身上都是正确的,尤其是男孩子身上,如同傅十醒喜欢跟着他的小刀哥哥玩一样,周闵慈也一直对傅十醒颇有兴趣。尽管年龄也有六岁的差距,不过这个哥哥脑子不是很好,笨笨傻傻的,无形中就缩小了这点差距。

  周闵慈早慧,加上老爷子养人就不太注重孩童的素质教育,所以在大院里他通常都是扮演稳重且成熟的角色。傅十醒来的话,就有个有趣的哥哥陪他疯。虽然客观上,照顾这个傻子的人还是自己,不过情感上周闵慈得到了一种被同龄哥哥照顾的快乐感。就算一年里只能见几回傅十醒,周闵慈对傅十醒的方方面面都还是记得十分清楚,且享受相处时光。

  他十五岁被爷爷丢去英国伯明翰,托付给谢尔比家族的老旧识管教,早上是私立高校的留学生,晚上跟着剃刀党一块学习如何用吐出的烟将隔壁伦敦变成雾都——别误会,周闵慈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抽烟不喝酒,只是学学如何穿好西装。

  时代变了,社会竞争剧烈。周馥虞那会还多少成年后才去金三角长见识呢,周闵慈这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跳级读书,还得走出国门接受国际化多元化的实践性教育。

  十五到十八这个年纪段,青少年都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也难免傅十醒见着他了认不出来。不过周闵慈倒是一眼认出了傅十醒,且饶有趣味地什么也不说,毕竟子肖父亲,也觉得这么观察玩耍傅十醒很有意思,不灵光。

  除此外和周馥虞相像的还有一点,便是能忍——他回国都没去趟北京,就被爷爷发配到匡州城这儿干基层民警呢,也没几次跟周馥虞伸手开口过。出国前,周闵慈只觉得父亲对这个哥哥是一种别样亲昵的好,同对待自己确有一些区别,不过想来也是无处安放的父爱移情了,没往别的方向想。后头长大了,咀嚼回味一下,加上这段时间的又一份确认,轻松地就悟了个八九不离十。

  要他接受“哥哥”实际上是“小妈”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反正都是家庭成员就对了,而且在西方奔放国度中见识了剃刀党里不少更诡异的关系。加上他和老头的相处方式不讲究父慈子孝,自己爹是个什么货色可清楚得很,要被这老畜生挨着嚯嚯,十醒哥也真不容易。

  周闵慈开了宿舍门,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挂在空床位上的切尔西球衣给拿下来,给傅十醒腾出位置。他感觉十醒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不过用的这是化名,加上又好几年没怎么见了,认不出来好像也说得通。

  周闵慈把行李箱放到地上,转身出门:“你先收拾,我去给你取一下制服。按照排班表,咱们应该是今天下午一直到晚上第一段夜班。”

  傅十醒还是一副不怎么理人的模样,点了点头,盘腿坐到地上把行李箱拉开,慢腾腾地把手伸进去翻。

  结果周闵慈把制服取回来了,见着的唯一区别就是行李箱里整齐的衣服用品变得乱糟糟的,并且转移到了床上。只好走过去,主动给分了分类,又带着傅十醒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把水电家具之类的都讲解了一次,只得到嗯嗯啊啊的回复,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不过听不听进去区别都不大,印象中傅十醒都是被他父亲伺候成生活残废的。

  傅舟的警察生涯可谓是出师不捷,虽然入职前就见义勇为上了,然而打得太过头,哪有抓个偷能量棒,直接把人打得鼻梁骨折还掉牙的。刚穿上蓝色制服,就被拎去被所长教育了半个小时,且还要把作为未来搭档和前辈的闵济拙一块拖过来叨叨。两个小年轻低着头,一个面无表情地耳朵塞草,另一个七上八下地汗涔点头。

  民警处理的案子跟傅十醒之前刀尖上走的可大大不同,实际上许多时候接得都是三姑六婆的口角儿。刚给一家人调解完矛盾,回到所里想叫个外卖,电话又接了进来,说是一个老大爷孙子丢了,急得团团转。

  傅十醒被周闵慈一拉,又坐上了警车,急匆匆地往大爷报的地址跑。进去是老城区的一处别院,石墙石砖,大爷正坐在门口的竹板凳焦急地翘首以盼,一看就蓝制服就颤巍巍地站起来,见了救命福禄星似得。

  然后这孙子实际上是大爷养的猫。

  两人跟着大爷进了家门,说是在前院丢的,下午在摇椅上乘凉的时间里眯了会儿眼,醒来着毛孩子就不知道跑那儿了。天色已经开始有些暗了,大爷也是越来越着急。周闵慈忙不迭地给安慰,傅十醒走到石墙旁边去,绕了好几圈,最后敏锐地给发现是在石墙外的一棵树上。

  这猫卡在树枝中间了,看来大爷确实是把它当孙子疼,圆滚滚毛茸茸地,上树抓鸟下不来了。大爷看见毛孙子,刚拍着心口放心了,站到墙边去叫叫猫的名字,树上传来微弱的回应,立刻又急起来,握着周闵慈的手说警察同志你可快想想法子啊。

  周闵慈瞥了一眼傅十醒的脚踝,无奈地叫他去居委会借个梯子来,自个上阵爬树接猫去。傅十醒动作很快,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回来了。这墙倒也不算很高,周闵慈在英国那几年也不是吃素的,三除五下就爬到了树上。

  然而伸手接猫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不知道怎地这猫咪猛烈地挣扎起来,伸爪子往周闵慈的手臂上发狠了挠,浑身的毛都耸起来,虽然肥胖的身躯卡着了,然而发出来的声音振聋发聩犹如山中大虫,嗷呜嗷呜地要唬走周闵慈。

  傅十醒在树下看着,自然而然就想起咪咪每次被周馥虞一靠近也是这个反应,怪有趣的,四处春风得意的周厅长偏偏在这种生物上天天吃瘪。然而转念一想又莫名愤恨赌气他把自己扫地出门,暗地里从鼻子里用力地呼一口气泄愤。

  老大爷在他旁边可担心地喊着“小心点儿”,也不知道是叮嘱警察同志当心,还是要求对自个的孙子温柔些。

  总之好一阵折腾,周闵慈总算把猫从树杈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单膝跪在墙头上,慢慢地往梯子上挪动。毕竟猫儿在他怀里还是不安分地挣扎,一个不小心把重心扑腾掉了就完犊子。

  黄昏时分的光线不太清晰,傅十醒站在石墙下面,恍惚着看见长长的一段矮墙上有一个身影,莫名地就视线模糊又重聚,人影变成了另一个谁。

  他听见有人喊着小傅,于是充满着期待与希望地跑过去,迎接着那个翻墙过来找自己的人。小傅欢快极了,没有一点紧张害怕,跟一个奔向鲜花与糖果的普通孩童一样,兴冲冲地跑过去,伸出了手——

  “哎哟,怎么回事,还想让你拉一把呢。结果这猫自动跳你怀里了。”

  另一个声音把他拖回了现实,肩膀上突然就挂上了老大爷的猫。老大爷悬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走过来把猫抱回怀里,连连道谢。周闵慈都被夸得不好意思,挠着头吐了吐舌头。傅十醒没说话,自顾自地走过去把梯子收了,走着去还给居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