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第7章

作者:串串草草 标签: 近代现代

  手腕兀地一抖,瑞士军刀被一闪身躲过去。那张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孔靠近,原本半举着的双手落下来,捧着傅十醒的脸在唇角落下一个吻。他的嘴唇泛凉又干燥,轻轻地磨蹭一下就好似被沾满磷粉的蝶翼抖过一样。因为蝴蝶是漂亮的,大多数人都能因为各种浪漫情怀忽视它是虫豸,就好像苏秦嬴一样。

  可是傅十醒讨厌一切虫子,尤其是蝴蝶。他小时候把这玩意用大头针活生生地钉起来,然后带着乳胶手套一片片地撕开翅膀,残骸堆起来也有拳头大小一簇。现在对苏秦嬴他也想这么干,尤其是他已经被白白揩油两次的情况下。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继而是沸腾的人声与尖利的警笛。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苏秦嬴放开了他,鬼魅一样地消失在了黑夜中。傅十醒狠狠地抹了好几把嘴,捡起地上的小刀,银色刃面里模糊地反映出自己的脸,还有背后一点橘红的火光。他深呼吸好几口,努力调整着精神状态,抑制住想把被苏秦嬴碰过地方整块剜掉的欲望。

  绕到夜店前门去,警戒线已经拉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好奇兴奋的人,几辆救护车和警车都在现场。傅十醒看见了李文宏,急急地钻到警戒线旁边去。以傅十醒谢无相的了解,讯息刚发出去他就应该带着自己的小队过来了。

  “李叔,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赶到不久,那部宝马车自燃了,谢队和小江受到了爆炸波的波及,现在在救护车上做紧急处理。消防车已经在来的路上。”

  傅十醒咬了咬嘴唇,盯着那簇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胸膛里莫名奇妙地也变得滚烫,烫得过了头,灼烧着口唇疼痛。渚江映出了一轮月亮,由于回南反潮而沁出了一层水珠,当月亮从里面烧起来,变得红彤彤,就如同滴滴答答流着血一般。

第十五章 奶油甘那许

  阿斯顿马丁停在射击场的外头,清晨六点按理说不是营业时间,不过这地儿是专门服务钱权主的,饭饱之人寻欢作乐不分时间地点,加上深夜里人总爱做些刺激事,或杀或淫,于是靶场也就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

  傅十醒一晚上没回去,从南湾码头离开后直接来了射击场,发泄一样地呆了三个多小时,步枪手枪狙击枪都摸了一轮,最后肩膀被后座力压得有些疼了才停下来。

  十三岁开始,周馥虞便带着他来这地方训练,手把手地教,除了射击外还有些抗泪抗审的训练。其实这开始的年龄是有些大了,但傅十醒意外有天赋,不言不语地就吸引来一干想挖墙脚的。

  这私人靶场里头不止民用枪,里头藏着的门道多得很,自然也是养私兵的好场所。傅十醒冷着脸对那些个逗他的大人,一声不吭地瞄准高速移动的靶子射出漂亮的十环。他忍耐得怪辛苦的,但是周馥虞教他在靶场时一定要全神贯注,于是圣旨自然是不得不尊。

  唯有一次,有个尤其锲而不舍的人缠了傅十醒一年多——那会儿他正是十六岁刚刚抽条长开,玉面清隽,缠他的人是个玩得开的纨绔少爷,不仅看中了傅十醒的本事,也看中了这副皮相。有一回趁着周馥虞不在的间隙,纨绔上来跟傅十醒动手动脚,来不及躲开被周馥虞看见了,在靶场里是尴尬了些,但也不至于撕破脸。

  回家后照例洗澡吃饭,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的。周馥虞给他热好了端过来,把小孩拖到怀里,一边看着他喝下去一边给按摩膝盖关节和肩胛骨,以防晚上生长痛惊醒。傅十醒被揉得舒服,懒洋洋地睡了过去,没能防备到周馥虞往牛奶里加了些什么。夜晚做了梦,脖子胸口上被猛兽舔来咬去,然后又变成周馥虞,清清爽爽地做了一个旖旎的春梦——

  对春梦这种事情,傅十醒可以说是十分喜闻乐见。毕竟十八岁以前周馥虞不碰他,可是他又发疯地想要周馥虞,那么就只能在梦里饮鸩止渴,恨不得夜夜笙歌,每天醒来都能去浴室洗内裤。

  傅十醒对周馥虞的迷恋始于不懂事,性意识未觉醒前便已经开始崇拜热爱这个男人。在某个炎热夏天的午后,傅十醒又找不到咪咪了,在大宅里上蹿下跳,路过周馥虞房间的时候往窗子里瞥了一眼:周馥虞半躺在床上,宽松的浴袍朝两边敞开,唇间含了一根烟,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英文书籍在翻。一颗汗珠饱满晶亮,顺着胸锁乳凸肌在脖颈上显示出的倒三角轮廓向下滑,勾连肌肉筋脉,然后往两腿之前去,中途在人鱼线的凹络里头停滞里一下,沿着青筋描,最后才隐没消失。

  一般来讲,周馥虞是不会把人带回家来睡的,然而那天却偏偏好像是个意外,大抵是老精怪也有着套的时候,只好顺水推舟美人在怀了。傅十醒挪不动步伐了,屏住呼吸趴到窗缝边去偷窥,贪婪地用眼神抚摸那具天神般的胴体,盯着周馥虞两腿间半勃的性器,嘴里的唾液疯狂地分泌。

  他甚至想变成一只自己最憎恨的蝴蝶,振动翅膀飞过去停到阴茎顶端上头去吮里头的腥臊液体。这行为更像是飞蛾扑火,可是飞蛾太丑太胖,配不上芬芳馥郁,宁可做一只飞过电网逾越雷池的蝶。

  那天开始傅十醒便学会了做春梦,即使他幼嫩的小肉棍子还未成熟不会喷白精,可在精神上已经超高速地觉醒了性渴望。那些梦也十分可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性交是个什么流程,也没上过青春期科普课程,但非常确定的就是那个被触摸和触摸他的人只会是周馥虞。

  渐渐一点点长大,也去上了正常的学校,傅十醒学了有用健康的知识,也学了乱七八糟的知识,包括性爱与欲望,包括叛逆与诱惑,包括亨伯特与洛丽塔。他总觉得周馥虞不该一点想法也没有,不要论这幅皮相与青春,光是这样付出投入地养出来的宝贝,怎么甘心就相敬如宾地当养父子呢?可是周馥虞还真的不碰他,照例在外头三妻四妾,叫傅十醒一边急眼一边把沾了遗精的内裤丢到洗手台上专门给周馥虞看。

  脱出这一段回忆回到十六岁,周末不上学,连续两天都要七点被提起来去射击场训练。站在镜子前刷牙都还迷迷糊糊,眼皮一抬却发现脖子上一串青紫,好似春梦成真了!傅十醒立刻神采奕奕,还特意掐了几把肚子验证,然后发现那些个暧昧痕迹都是真的,肯定只能是周馥虞干的。欢天喜地就跑出来找了一件古巴领衬衫,大剌剌地给露出来周馥虞给盖得玉玺印记。

  纨绔还是一如既往地凑上来,可是看见傅十醒白脖颈上的印记突然就恼了。不难理解嘛,这小子一直冷冰冰的模样,不知不觉就让纨绔觉得是冰清玉洁的小仙鹤了,距离产生征服欲,结果没吃着呢,已经是别人床上的狐狸精了,受挫与破灭加在一块,直接强行动手,骂骂咧咧地说傅十醒就是个狗日的婊子。

  虽然周馥虞没有真的日他,但是傅十醒觉得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他被骂婊子无所谓,但是绝不可以骂周馥虞是狗。于是枪口一转,砰一下直接往纨绔的脚背打过去,立刻血溅五步,惨叫声连绵不绝。傅十醒本还想继续的,结果被这高分贝叫声吓了一跳,转头就被踹了肚子,揪着头发摁倒在地,一刮鞭子抽下来,打落了几颗纽扣,胸口更露出大片的吻痕。

  第二鞭下来前,关节脱臼清脆咔声响起,周馥虞点了支烟,挡在傅十醒面前,神色自若得不像方拧断了别人手腕。他冲这纨绔子淡淡地笑笑,说,这枪容易走火。

  周厅长不是人人都能顶撞得起,但是收拾他养的一条狗,这口气今天还非得出了不可。纨绔咬咬牙,将鞭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指着傅十醒的鼻子,开口:“周叔,普通器物有些小瑕疵,不碍着,但是枪械这种东西,要是会走火,还是最好立刻粉身碎骨,免得哪天伤人伤己。今个我就来这代劳,替您处理了,如何?”

  周馥虞收了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将傅十醒从地上拽起来,理理衣服,手指抚过那些个青紫印记的时候还极为暧昧地停顿,似是在告诉别人这些都是谁留下的痕迹。

  “客气了。我的东西不劳外人费心。”

  “可是周叔,都见血了,我还非帮您修修枪不可了!”

  鞭子直直地往傅十醒袭去,却没一点痛感,因被周馥虞侧身挡了过去。周馥虞还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仿佛那结实的一梭子不是抽到他身上,伸手抓住鞭尾用力一扯,往手上卷几圈一拉,直接让对方重心不稳跌到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把脚踏在纨绔的脑袋上,嘴里含的烟移到手上,抖一抖落得登徒者满脸灰。

  “见血,是因为你自己废物。枪都不会用,还何谈修?”

  周馥虞淡淡地撇下一句话就走了,也没理傅十醒,反正他肯定会自己跟上来。这小风波最后怎么摆平的,傅十醒不知道,但周厅长神通广大,那纨绔最后再没出现过在傅十醒面前,也没什么后续的索赔闹事。

  据说他是没节操的双插头,传言没能吃到周馥虞的小宠物,但却反倒被周馥虞临幸了几回,还痴痴爱爱地上钩。心甘情愿地把这些个事情都一笔勾销了,最后被甩了还贴上来追了好一阵才歇停。

  听闻这事后,傅十醒冷笑,心想还真是修枪,修到老流氓裤裆里那管枪去了。不过这和他应当是没关系的,因为他系属于大门合上后的人,是周馥虞藏内的里子。周馥虞在外头的事情,都不容得跟他有关系,也不能被放在心上计较,否则全是他的不是。

  不过他还是被结结实实地管教了一顿,一把枪要走火,那就拆开了一零件一关节用砂纸磨,一匹马要性野,那就束起来一鞭子一棍子用家伙打。只是皮带和马鞭对他来说不是最难受的,周馥虞直接晾着他三天五天不闻不问,傅十醒立刻就就范认错,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控制脾气。

  周馥虞在床上抱着他,叹口气,细细地吻那些皮开肉绽过的痕迹,抚摸着傅十醒的脑袋,问他疼不疼。明明都是他打出来的,可这会儿的深情实在令傅十醒沉溺,浑身都要发抖颤栗起来享受,如同秋日枯花堆里头打滚撒欢的小狐狸一般嘚瑟,转身反手去抱住周馥虞的脖子,乖巧地摇头:

  “不疼的,大爹,一点都不疼。没关系的。”

  “疼的。”

  “你疼的。”

  傅十醒倔强地抬头跟他斗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扮凶相。周馥虞忍不住笑一下,吹乱男孩的刘海,又给他慢腾腾地用五指梳理好:“好。我疼的。”

  也不知道周馥虞说的是哪个疼,是傅十醒身上疼他也跟着肉疼心疼,还是周馥虞宠爱过度当作心尖血肉的疼。

  耳边响起上膛的咔哒声,灵魂悠悠地从十几年前跳到八年前,最后总算被抓回到现世——还有些恍惚,怎么周馥虞就出现在了射击场,在自己旁边装子弹。

  “胆子大了?晚上不回家也不说一声。去,赢了就不罚你。”

  周馥虞把一只勃朗宁丢到傅十醒手里,往靶场里头走去。本想着反驳说自己肩疼臂酸,又想问怎地会出现,可眼见周馥虞把隔音器都带上了,只好瘪瘪嘴跟上去。他熬了一晚上了,哪里比得赢晨起的周馥虞,就算是状态相当也只能五五开,更别说现在就是单方面地被卡在枪壳子下头碾压。

  比完了也没说怎么个罚法,只让他回家休息去,喊方卧雏去开傅十醒的车。傅十醒摇了摇头,说自己还得去医院看谢无相,然后回局里继续查案。周馥虞挑了挑眉,有点不乐意的模样,但还是应允下来,让傅十醒坐自己的车去,在车上多睡会儿。

  周厅长给屈身做司机,傅十醒蜷缩在车后座,盯着前视镜,极为饕足地眯起眼睛。

第十六章 羊肚鸡枞牛肝菌君儿

  谢无相和江也的情况不严重,在医院躺了一晚上就又缠着纱布出来继续办案,不过奔走一线的事情就更多落在别人身上。傅十醒把苏秦嬴的事情私下和谢无相说了,没有实际证据,空有强烈反感,字里行间极力建议警队把他抓起来。

  “傅十醒,你冷静一点。先不说这个,你记得李菁身上的条形码吗?昨天二队在黄毛的房子里缴获了起码半斤的毒品,分包成小袋子,每个袋子上也都有类似的条形码。”

  傅十醒的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边:“你别管那么多,去把苏秦嬴抓了吧。那辆宝马车就是他的。”

  谢无相无奈:“今早上我们才接到了苏家太子爷的报警,说他在夜店猎艳失败后刚转场,回头一来就发现自己车炸了,要人民警察快点缉拿肇事者呢。同款车的闹剧还想来第二遭?许思扬现在正在里头和女警聊天,再看看有没有些有用的线索。除了李菁的案,还有王语婕和昨晚那家夜店的事情呢。”

  “赵居诚在不在?我去问问他。”傅十醒站起身,恰好许思扬从里头出来,脸色看着还可以,瞅见傅助教还挤出一个微笑打招呼,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无相转了一圈摆在桌上的手机,放进兜里:“都拘留那么久了,而且公安大学集体大检,放回去了,预备着有新进展再审。”

  集体大检?傅十醒心思活络,找关浓州问点什么门道。叫大院长给他调一份体检报告确实用牛刀剁苍蝇腿,但是周馥虞就没给他的世界里提供过一点非金非贵的玩意。其实他也不晓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笃定着就觉得赵居诚不是凶手。

  一夜过完,傅十醒拿着赵居诚的体检报告走进了审讯室,对面坐着的青年两眼空洞,明明才离开这铁盒子两天,结果又回来了。

  “赵居诚,你不愿意告诉警方和女友吵架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一、性功能障碍确实可怜,二、这真的与案情关系不大。”

  掸掸手里的体检报告,傅十醒早有预料地往后靠了靠,躲开桌椅的震颤。赵居诚对这事应该尤其在意,否则嘴不会硬到住了这么多天审讯室了还不开口。一米八余的大男人脖子梗得通红,拳头重重打在铁桌上,上下槽牙嘎嘎地磨了几下,实在憋不住骂出一句生殖器之语。

  不过这也能解释他理解李菁要出轨的事情,发泄了几分钟,赵居诚跌坐回椅子里,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从身体里发出几声古怪而沮丧的声音。傅十醒冷眼看着,重新回到赵居诚对面,开始审讯。

  令人失望的是,赵居诚并没有见过苏秦嬴,对李菁吸毒的事情还反倒表现出震惊——他只知道李菁这学期跟那个不三不四的舍友走得近了些,偶尔还会瞒着自己去些声色犬马的场所。在这件事上头,两人也有过不少的摩擦和争执。

  甫一从审讯室里出来,便看见李叔随着两个民警往外赶。许思扬报的案,说自己宿舍的东西被翻动盗窃了,登记处显示李菁的父母来过。现在正要去那儿抓人取证。傅十醒脑子一转,想来也要拿着苏秦嬴的事情去问,将计就计让那两个民警留下,自己跟着李文宏驱车前往南湾码头。

  来开门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鱼腥味,是李菁的父亲李平。李平看见警察的时候明显瞳孔放大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哆嗦起来,但并未对李文宏与傅十醒的入内表现出抗拒。

  两人在车上商量过,先不提进来的真正目的,只说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家访调查,并希望能够对李菁的遗物进行察看。

  来的时间不大讨巧,正是吃饭的时间。胡春红从厨房里出来,望见熟悉面孔的警察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尔后才挤出僵硬的微笑,客气地招呼问需不需要坐下一块吃饭。李文宏摇了摇头,让夫妇俩先吃饭,然后再接受问讯。

  房子很老旧,灰白的墙壁上头爬满了霉菌,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沉沉的。傅十醒漫无目的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胡春红和李平餐桌上摆了四份餐具。女儿尸骨未寒,多摆上一份尚可理解,但还有一份又是谁的?

  客厅的时钟旁边悬着一张装裱精致的相片,上头是李菁一家三口,但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还牵着另一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傅十醒又看了看饭桌,第四套餐具的确是儿童餐具,应该就是属于照片上男孩的。

  “带回局里。我怀疑李平和胡春红吸毒。”坐在身侧的李文宏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朝傅十醒打了个眼色。他转入谢无相麾下前,当了五年有余的缉毒民警,眼神一比一的毒辣。

  一顿饭吃罢,二人礼节性地巡视了一下内里,除了四副餐具和合影外似乎没再有其他蹊跷,就是普通渔民的房子。逼仄阴暗,家电老旧,墙缝中爬行着青苔,仅有冰箱为了贮存鲜鱼而格外的大。李菁留下的遗物里并无任何毒品,也没有一点与苏秦嬴有关的东西。

  夫妇俩屏着气儿跟在警察附近,既不敢贴上去,却又始终不让警察离开自己的视线。

  胡春红战战兢兢地开口:“警察同志,我想问一下……那个姓赵的,得判几年啊?”

  李文宏回头望了一眼这妇女:“判?还没定罪呢。等会需要你们再跟我们回去一趟局里。”一提着杀女凶手,

  夫妇眼见着情绪又要激动起来,傅十醒凉凉地补上一句:“赵居诚不是凶手。”

  还好这句话声音小,应该就他李叔听见了,偏头警示了一下,少说些没人性的惹事话,傅十醒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拍拍膝盖。他方才蹲着检查李菁的床底,想会不会藏毒,结果只碰了一鼻子灰。

  许思扬报案的,只不过是她离校前随手放在王语婕桌子上的一条铂金项链不见了,而宿管阿姨说那几天

  恰好李菁的父母说要来收女儿的东西,就放行进了宿舍。

  从头到尾,李文宏和傅十醒都没提过这件事情。夫妇俩表现得也十分平静,平静到了一种诡异而呆滞的程度。

  直到回局开始验尿,胡春红与李平终于显示出了强烈的慌乱。他们这类人没有胆子与公安起冲突,但就如同蟑螂这样拖鞋可拍死的生物偏偏难缠坚韧一般,头晕喝水不适等各种借口能够不断地拖延时间。

  漫长的无效时间会令人的情绪崩溃,且如果诚如李叔预计的,这对夫妇是吸毒的,加上项链失窃的事情,他们应该会先一步败下阵来。

  傅十醒作为自由自由的“顾问”,耗得起这个时间,还能坐在外头慢悠悠地和叔叔阿姨拉拉家常,譬如问一问那照片上的第四个人是谁,第四份餐具又是给谁准备的。

  竟然问到了点子上。胡春红从蓬乱的头发里抬起头,哆嗦着嘴唇,睁大了眼睛疯狂地摇头:“不是的,不是我和阿平!是她自己应该把命还给聪聪!”

  作者有话说:

  快点结束打怪我要去宫斗(尖叫

第十七章 马鲛鱼刺身

  李平是三代单传,娶了一个老婆,头胎是个女儿,家里全都苦了脸,取名叫李菁,菁表示禁,别再来女儿了。为了一簇香火,胡春红与李平勇猛地反抗了计划生育,运气不错,两年后得来一个儿子李聪。

  一儿一女所能得到待遇大相径庭,李菁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家庭,尽力做个懂事的姐姐,有用的车女儿。然而大概是定数有轮回,李聪的降生违反了社会主义事业所倡导之计划生育,并在前七年中享完了太多福气,连带着夺损了自己姐姐的,不幸早夭了。

  九岁的李菁和七岁的李聪在诸江河边耍水漂子,一大群渔民娃子一块玩,推搡之间竟然一同掉下了河。正是盛夏涨水的季节,小孩子根本抵不过湍急的江水,还好有路过见义勇为的人,李菁扑腾得更厉害些,被救了上来,但李聪没了。

  活下来的是女儿,不是儿子,成了李平和胡春红心里的一根刺。

  由于政策原因,李聪一直是个不存在的黑户,人没了后,也只有父母与姐姐知道他曾经来过这世界上。在外人面前,胡春红与李平从不提起这间伤心事,但关上门后面对着李菁,那便是另外一幅面孔。

  在畸变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堕进了毒品诱惑里,尤其是大学后与男友在难以启齿事情上的频繁争吵,使她更轻易地被另些异性迷走,一步步踩进织好的蛛网中。

  李菁被父母发现吸毒的时候,奇异地滋生了一种报复心理,悄无声息地在父母的餐食里加进了致幻剂——胡春红和李平又见到了李聪,小小的聪聪,嘴里喊着爸爸妈妈,尔后几分钟里飞速地幸福加速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成绩又好,人又懂事。他们的儿子回来了,视若珍宝的聪聪就这么站在面前,生命的活力与光芒闪烁在头顶上。

  3月16日的晚上,李菁和赵居诚吵了一架,接到了苏秦嬴的电话,赶往夜店。她的确只待了十五分钟,稍微聊了聊天,但离开的时候包里多了两袋子的白色粉末。

  她回了家,不慎吵醒了父母——两袋毒品拿出来后,一家三口便在深夜里开始秘密的畅游幻境。李菁昏昏沉沉,见着父母向自己走来,充满爱意的怀抱打开,不再有那个叫做李聪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

  可现实是相反的,胡春红痴痴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流着涎水喊着,聪聪,聪聪。

  李菁尖叫着扇了母亲一巴掌,让李平勃然大怒,一拳打在了女儿的头上,骂骂咧咧地开始怒吼。处于吸毒状态中的三人已不存在任何一点冷静思考的可能,剧烈的争吵与斗殴爆发在这一小居室中,逐渐膨胀发酵,最终酿成了悲剧。

  胡春红和李平回过神来,女儿已经倒了了血泊中。

  渔民家中为了宰鱼,会有足够把人分尸开的利刃,为了冰鲜,会有能够存放众多肉块的冰箱。胡春红与李平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把李菁锯开,分包藏进了冰箱里,想着每天早上出渔慢慢地扔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