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第45章

作者:又生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此为对舞,相扶如一人,骤然在酝酿七遍的灵秀画幅上,浓了墨,重了彩。

  人们看见那柔若无骨的身姿,道是天女下凡作花舞,纷纷躺下泪来。谁知梨园是什么地方,谁又知,自己为何为这可望而不可即的曲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苏安坐在乐阵后,依然用弦音做引领,一弹一挑,从容地迎接彼岸那条泪河。

  不久前,他接到长安牡丹坊来信,方知,贺连已经平安到达天竺,秀心又有了身孕,万没堤防的是,卢兰三天两头往坊里跑,异常热情地帮衬着茶娘。

  却是许阔在其枕头中掏出了那只“前朝王爷”的金镯,才查明,宋侯府被查抄之后,慕容氏没入奴籍,孟月卖清了家当,打点过张俭,与她亡命天涯而去。

  只因,在他一人酸涩悲戚,顾影自怜之时,她坐在牡丹坊一角,给过他欣赏。

  一曲霓裳,一个时辰,待梨园十六曲奏罢,已是开元二十三十月十七的黄昏。

  梨园众家自有自的准则,唯圣判,李归雁其一,林氏其二,雷海青其三……

  南北两岸,多少情愫仍在涌动,苏安收起妙运,起身望向对岸天津桥东的户楼。尽管自己姿态谦卑,一身俗尘也依然难逃欲念,可这一日,他终究是成就了这支流传天下的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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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篇幅为话痨产物,慎点】

  关于《霓裳羽衣曲》的音乐特点,涉及到它的调式、结构、舞蹈、所配器乐、发展等方面。

  首先,关于它的调式,唐人都持“商调说”。

  1.在《唐会要》卷33“诸乐”中载《婆罗门》为黄钟商,时号越调;2.在唐·南卓《羯鼓录》中载《婆罗门》属于太簇商(大石调);3.白居易《嵩阳观夜奏霓裳》亦有“开元遗曲自凄凉,况近秋天调是商”。

  并且从夔白石记载中看出在宋代所存唐代的曲谱中依然为商调:《白石道人歌曲集》卷3《霓裳中序第一》

  小序云:“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皆虚谱无辞。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为商调。”

  其次,关于它的结构。

  一为“十二遍”,如《新唐书》卷21《礼乐十二》:“河西节度使杨敬忠献《霓裳羽衣曲》十二遍”;

  二为“十三遍”,宋·沈括《梦溪笔谈》卷17《书画》曰:“《霓裳曲》凡十三迭,前六迭无拍,至第七迭方谓之迭遍,自此始有拍而舞作。”

  三为“三十遍”,如白居易在《霓裳羽衣一有舞字歌和微之》,其散序6遍、中序18遍、曲破12段。

  由于史料的缺乏,我实在无法确证哪种正确,但可以发现这几种说法中亦有相似之处,即言此曲存在散序与中序。散序无拍,故而舒缓,中序节奏感非常强烈,之后就加入了舞蹈成份。

  再次就是舞蹈。

  在唐代宫廷中,此曲的舞蹈有一人独舞、对舞与队舞两类。此处众所周知,有太多诗词记录,我就不说了。

  最后,所配之乐器。

  梨园中法曲所用器乐主要是传统的丝竹之乐,白居易在《霓裳羽衣一有舞字歌和微之》自注曰:“凡法曲之初,众乐不齐,唯金石丝竹次第发声,《霓裳》序初,亦复如此。”此诗中涉及到此曲乐器的诗句有“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逦迤。”

  同样在白居易的其它诗作中亦多涉及到此曲的乐器,如《卧听法曲霓裳》中有“金磐玉笙调己久,牙床角枕睡常迟”、如《琵琶引并序》有琵琶,如《梦得得新诗》中有“便播笙歌作乐章”、如《王子晋庙》中有笙等。另外,张祜《华清宫四首》则有笛子,“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元稹《莺莺传》用琴弹之。

  这样将这些诗句所提及的乐器加以总结,大约有磐、箫、筝、笛、笙、琵琶、琴等。

  最后的最后,此曲是如何流入民间?

  其一,盛唐时宫中乐人因安史之乱流入民间,将此曲带入到民间进行表演。如顾况《听刘安唱歌》中盛唐时的宫廷乐工刘安为顾况歌唱此曲。

  其二,在宫中曾观看过此曲表演的官员因为自身精通音乐而将之带入到民间,典型者如李白、白居易

  其三,宫中乐人将此曲教授给民间弟子。如元稹《琵琶歌寄管儿,兼诲铁山,此后并新题乐府》载李管儿曾拜宫廷乐工段师为师学习琵琶。

  其四,宫廷乐人参与宫外音乐表演而将之带入民间。(如本文中情况)

  唐代关于此曲的诸多记载存在着差异。作为法曲的重要代表作,唐代帝王对之非常重视,玄宗将之历为梨园乐曲,亲自到梨工指导乐工演奏;文宗不但将此曲名作为科举诗赋的题名而且还以“古乐”即开元雅乐来改造此曲。

  唐人视法曲为华夏正声,法曲在当时如此受重视受欢迎,亦反映了华乐在当时宫廷与民间的发展状况。由此我们亦可以反思唐代华乐与胡乐之关系,法曲在唐代的发展正说明华乐的发展并没有因为胡乐的传播而不兴或是为胡乐所同化。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苏天王快要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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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鸣金

  彼时,楼台鸣金,臣子纷纷向至尊万岁贺喜。彤红的夕光映在各家面庞之上。

  一位青袍的秘书省官员,一路高举着奏疏,匆匆而来,道是灵台郎夜观天象,闰月,壬午朔,日将有食之。这是吉兆,《霓裳》曲成于洛阳,日月焕新光。

  对于乐人而言,一支法曲浸透了彼此,而对于观者,一支法曲更是变幻的风云。李隆基叹李林甫和崔隐把乐赛办得好,说道:“八器,可成《霓裳》。”……

  苏安却是听不懂这些的,他从曲中恢复过神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谢完赏,下门楼,走过天津桥,听人们点评着归雁的羯鼓,林氏的飞天,海清的筚篥,更有甚者,通过琢磨他的牵曲之艺,揣摩着圣判次序的深意。

  咸宜贴着杨洄的脸,浓情蜜语,说着让人笑不拢嘴的故事。汝阳王到底是连着三日都下错了注,既没有猜到鲁山县胜,也没有料到林氏斗赢裴神符,面上略有些苦涩。桥下卖剑的被人们称为焦遂的老头,空了五斗酒,也敲起霓裳的节奏。

  “苏供奉,入夜是万家团圆宴,李刺史和几位郎官请你去,晚聚户部楼。”

  苏安定睛一看,来的人是季云,笑回道:“好,我先拜了几位殿下,就来。”

  入夜后,河岸灯火交辉,七彩斑斓,一边是皇族的水席,一边是臣民的阔谈。

  “一壶浊酒,醉识诸君,且还不知将来有多少奏疏要弹劾我拉拢地方,勾结朋党。”游桓之望了望席间,早已不见张晋和崔宗之的身影,贺侍郎也离了场,笑着道,“不过,还请诸君留几句佳话,让洛阳城人人能再聊三年的五凤楼。”

  “桓之兄,别为难我们,行令,歌颂李刺史,勉强还能对付,何来……”顾越侧卧在榻,清了清嗓,“又何来文采,能够形容梨园的那十六曲《霓裳》?”

  “顾郎,顾郎确实不易。”李彬笑道,“为苏供奉呼喊那么久,结果人家三曲下来,全是闭着眼弹琵琶,好容易舞遍时起身,还是那般不识烟火的神色。”

  “李刺史,此言差矣,苏供奉的三曲霓裳,皆为至尊选入三甲,难道意思还不明白么?大道至简!”李道用说道,“我来起个头,一条大河开龙门。”

  顾越:“这叫什么举物。”

  李彬道:“如此举物,二位郎中就好比,两叶扁舟道浮沉。”李道用道:“游府尹和李刺史热情相迎,如三程水路有风烟。”李彬道:“诶,四战河阴不待人。”

  苏安登楼入座,正逢李彬的口中说完“不待人”三字。原来是这帮官吏,恨《霓裳》太短,一结束,就像大梦初醒,又要回到各自的公署中办各自的事了。

  “阿苏。”顾越忽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令侍者斟酒摆坐毡,“曲子真美。”

  一双柳叶眸方才还覆满云雨,此刻却干净清澈如镜子,映着苏安的霜色袍衫。

  “多谢顾郎。”苏安看着满桌的杯盘,行过礼,把坐毡提到顾越旁边,笑着道,“我觉得李刺史和李郎中的句子,很……很有气势,可否编入曲中为词?”

  李道用忙道:“别,戏言而已。”李彬也略有些尴尬。苏安的眼睛却亮亮的。

  二十叠以上的小曲,苏安今年已经作过十六支,他对于曲调和指法的选用很熟练,信手拈来,也就没再多问,调至羽调,让大家继续聊天,由他来陪衬。

  顾越道:“好。”苏安道:“正巧我现在编撰《乐府杂录》,也乐意录此段。”顾越道:“不过,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事,怕你可能不爱听。”苏安笑道:“爱听。”

  踏出五凤楼,苏安便再也不怨旁人不知他的曲中事。在梨园,他已结识知音五六,彼此相惜,谁又不是曲中另有尘缘?无非他遇见的,不是红颜,而是顾越。

  顾越见苏安的姿态,净如谪仙,哪里还能不宽容,笑了笑道:“好,谈正事。”

  话说回来,顾越麾下的这小小的转运司,明年秋季之前若要向户部各级交差,就要完成从江淮至关中,岁转两百万石粮食的任务,眼下,仅仅完成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在陪着至尊圣人吃喝玩乐之后,他们得将转运速度提升近乎两倍。

  游桓之想了想,河南府这边的三门仓也要开建,他协同三门转运使,把下游河段也规范之后,就可以提升三成的速度,但前提是,汛期不能再有洪涝发生。

  李彬笑道:“不要紧,郑州段出工出力,在上游普及新转运法,也能提三成。”

  游桓之道:“李刺史过于书生气,谁都知道今年河南道的收成确实不错,然而依我看,工部建造堤坝、疏通沟渠尚未完成,一旦这黄河上又决几座堤坝……”

  “这事水部负责,其实顾郎也知道,已经在实施之中了。”李道用挥了挥手,“汛期之前,汴口将翻新原有的三座堤坝,再新修一座河阴堤,以防水患。”

  上游下游议定,再加之河阴大堤,一幅行舟画卷在众人的商议之中徐徐绘成。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顾越揉着太阳穴,开口道:“今日,既然和崔御史有过一面之缘,我就留守洛阳城,保各位不受迁都呼声的干扰,如何?”李道用道:“不行。”李彬道:“不行。”游桓之道:“顾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越听着苏安的撩人的琵琶声,很想多陪他一会儿,奈何,三位同僚严词反对,苏安又装聋作哑,只好点了点头,决定等日食过后就启程,往河阴县衙监工。

  话到此处,顾越转念一想,伸出左手,指尖勾过苏安怀中的老弦:“苏供奉也同去游玩,好不好?”苏安抬起脸:“啊。”顾越说道:“宫中虽忙,一排元旦大曲,二排上元曲,可梨园不必操那些心,苏供奉之责,是岁献十六曲。”

  苏安深吸一口气,望向窗轩外万象神宫恢弘的圆形轮廓,心中涌入一阵暖意。

  是夜,守仓中军帐的将军们商议完家国大事,明月已上柳枝头,紫微城中亮如白昼,仍然在喧闹。大家各自回宅邸,苏安和顾越同道,于是,两人同车。

  “其实现在想来,能在一处守岁,是多难得的事,前阵子排曲,我有些心不在焉,如今只剩《乐府杂录》,反正曲调我都能背出来,在哪里编写都一样。”

  “南北两坊生意兴隆,梨园张大使也好说话,你放心,回府之后,我稍行安排两天就能办妥,可是呢,不知道河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做……”

  苏安侧着身,抱着膝,直直打量顾越。顾越双腿盖栗绒,浑身轮廓较先前刚硬三分,麦色的面容却依然精致如刀刻。苏安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顾越的脸。

  那瞬间,崩断弓弦。

  苏安没有防备,被顾越抓住手腕,强按在壁面。车帘放下,一片昏黑。顾越解开苏安的袍衫,扯下肩头,又抽去他腰间系带,一寸寸拨出那清瘦细嫩的躯体。

  深秋时节已有些寒凉,被顾越的玉佩扫过腰腹时,苏安哆嗦了一下:“十八,等等。”顾越的眸中泛着光晕,喘的厉害,却是不容再分说,俯身吃住苏安的唇。

  苏安只觉含进了一片冰,而后,这片冰在口中渐渐融化,又烧成了一块炭火。

  私密的车厢内飘起雾气。顾越托住苏安的腋下,捧起面前那张如花瓣娇嫩的脸,小心温柔地从花芯吮吸蜜露,却几要将他吸干。苏安是受惯伺候的,又为霓裳禁过三月的欲,才刚被碰着,身下便流火般的滚烫胀痛。他紧攥薄绒,忽地又感受到一阵微风,睁开眼,原来近在毫厘,顾越的睫毛也被水气黏连成两片扇子。

  “阿苏,昨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那么一天,我在人群之中再寻不见你。”

  苏安笑了笑:“什么什么,这不是好好的,你若用心地听过我的曲子,便不会做这样的梦。”也是情不自禁,颤着手解开顾越的玉带,伸进那流水般的丝衫之间。顾越轻叹了一声:“阿苏,别,我伺候你。”苏安口中应答,手中不依,只念指尖有茧,才隔着薄薄的丝绸底衣,依然想去触碰,却被顾越一掌打了开。

  车厢内“哗啦”一声轻响,苏安慌慌张想推开,又被顾越抱着腰,翻过身子,脸贴着车窗,摁得动弹不得。窗外,紫红的烟尘缓缓漂浮在坊里的街巷之中,高处的阁楼的窗柩洒下形如团花的光斑,一朵一朵,从他的面庞前映过;身下……

  “轻些,十八,我……”

  汗水顺着凌乱的发,滴在窗缘,男子纯阳的麝香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抵达宅邸时,双双无完人。苏安咬了咬牙,拢紧绒袍信步而入,怎甘心又被榨了精血去,可回头再看顾越,却又酥润酥润的,心中酿的几坛子蜜,泼洒了满地。

  “阿苏,记得从宫里讨些好炭火来,河阴县临水,湿冷。”洗漱过后,红墨龙脑香,软塌金丝枕,顾越很惬意地抽掉那把梗了许久的琵琶,把苏安的一缕头发卷在指尖,“过完年,再回洛阳,指不定就是另外一番气象,更隆庆,更太平。”

  这之后,苏安再也无法正视顾越的那辆双辕红木车,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内饰。

  十月下旬,苏安回紫微宫和张行昀交代情况,和梨园的朋友约了年后的交际,再请在洛阳牡丹坊认识的小乐工一同去采买笔墨纸砚,当真准备起了去河阴过年的行装。

  十一月,日食如约而至,十二月,紫微宫中传出佳讯,一道册书颁布,册蜀州司户杨玄琰女为寿王妃,只不过,苏安亲历过第一件事,听闻第二件事时,已经抵达河阴的官驿,一边和当地的老儒讨论年景,一边操持起《乐府杂录》的乐谱记录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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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弄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