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77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从此,他就是季君昱。

  巫渊夺过了季君昱手中死死捏着的病例单,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将季君昱整个拦入了怀中,紧紧抱住,感受着季君昱不断地轻微颤抖。许四季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了季君昱的身旁,攥住了季君昱的手指,温暖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身上注入季君昱的内心。

  对于季君昱来说,现在的这一切还不如从前。以前的他好歹可以把仇恨寄托给一个人,把一切对生活中的不满和深恶痛恨都叠加在季国平的身上,可现在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那些没有地基的仇恨在顷刻崩塌,落了满地,肆意蔓延,却没了归处。

  对于一个人善恶忠良的区分无法像教科书上的定义一样明确,他的伤害有时候和他的贡献一样,同样刻骨铭心,同样锥心刺骨。

  “他……他和周格受的伤一样,这肯定不是巧合。”许四季说着,轻轻捏了捏季君昱冰凉的手指。

  季君昱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悲凉,“不一样,季国平清醒地度过了他最痛苦的时光。”

  清醒,倒不如像周格那样,在迷糊的深潭里乐乐呵呵,到也算是得了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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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爸爸的故事线基本上出来啦,很多事情的悲哀之处在于蝴蝶效应,一个人的作恶,最终葬送了至少三个家庭两代人的幸福。

第112章 长发男人

  季君昱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挤出了一个笑脸。他捏捏四季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把手抽了出来,拍了拍巫渊的肩膀,感叹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至少能证明季国平在当时没死。”

  “季哥,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些事情不对劲吗?”许四季干脆从沙发上捞了个枕头,垫在了地上,端端正正跪坐在上面,抬头看着季君昱。

  季君昱轻轻“嗯?”了一声,带了点疑惑,他的大脑一时之间接收太多信息了,以至于有点转不过来弯。他皱了皱眉头,试图在满脑子“季国平”之中腾出一点位置,留给许四季的话。

  巫渊一把将季君昱拉进了怀里,紧紧搂着季君昱的肩膀,还用手指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大臂。巫渊看着许四季,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呀,给小昱一点缓冲的时间,别那么着急。”

  “说吧,我没事。”季君昱的手悄悄牵住了巫渊的手,轻轻捏了捏。巫渊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眼神恨不得黏在季君昱的身上。

  许四季看着这俩人的微妙互动,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拉着坐垫往后撤了半步。她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差点忘了,赶紧钻了这俩人眉目传情的空子,说道:“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就算是在三十年前,市局应该也不会让一个还活着的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吧?况且当时说支援力量几乎是在爆炸同时赶来的,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留出杨医生转移季前辈的时间呢?”

  许四季睁大了眼睛看着季君昱,这些观点不只是她一个人提出来,更多的是在和巫渊交流的过程中想到的——在巫渊的引导之下想到的。巫渊对这些问题尤为敏感,能够瞬间在里面揪出疑点来,可这次他却十分不对劲,他好像在故意弱化自己在案件中的存在感和贡献。

  可是当许四季问起来,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小昱自己揭开这些谜团,我看着他就行了。”

  季君昱不是没有能力做好这一切的人,只是当他发现那些事情都与他息息相关时,发现那些事情与他所遭受的苦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他很难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和头脑清晰。

  巫渊愿意当他的冷却剂,陪着他一点一点将真相解剖开来。

  只是时间不多了。

  巫渊看着外面的一片繁华绿意,直线上升的温度让他不禁紧迫了起来。

  “支援的前辈们没必要撒谎……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一定有问题,我会试着查清楚的。”季君昱轻轻叹了一口气,脑袋里无法形成一个具体关于这些的答案。

  “放心,”许四季乐颠颠地凑了过去,撑着脑袋,“到时候我去撺掇老大,咱们联名重新上报这个案子,这一案、包括之前张锵的案子,都可以重新翻案彻查,就等上面的人审批就成。你呀——快去找元局吹吹耳边风,我们才不会放任你一个人查案,要查大家伙一起嘛。”

  季君昱一怔,随后肩膀慢慢松懈了下来,摇着头笑了。

  他身边的人从来都没离开过他,不会任由他一个人身处险境。

  他下意识看向了巫渊,巫渊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他随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巫渊好像瞬间从梦里醒了过来一般,摇了摇头,目光柔和,“夏天快到了,到时候星然高考、金水姐结婚……好事将近。”

  绿意盎然,巫渊却分明在每一片浓郁的绿叶中,看到了狰狞的两字——死期。

  不只是这边经历了一番动荡,同样陷在震惊和恍惚中的,还有元磊。他从季君昱进入市局以来,就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总觉得这个后生讨人喜欢,怎么看怎么对味,要不是自己家女儿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非要想办法把季君昱变成自己女婿不可。

  他总觉得自己和季君昱有眼缘,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是故人的儿子,是他曾经同生共死过、最终自己送别过的故人。

  “国平。”元磊看着那些被递交上来的材料,一时之间悲欣交集,那些往事一个劲儿往脑子里钻。

  季君昱和季国平长得不是特别像,如果不是对比着看,确实不会联想到他们是亲生父子。季君昱长得更像妈妈,若是杨园现在站在这儿,就会发现他们俩从眉眼到神态,一笑一颦都极为相像。

  元磊手中捏着罗晏拿上来的材料,罗晏和整个支队的兄弟都联名提议要重新彻查旧案,不是为了给季国平翻案,只是为了找出这么多年,一桩又一桩恶劣案件的幕后真凶。

  他们心中都隐隐有着一个答案,闻子晋。可只要一天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就一天无法将闻子晋捉拿归案。

  恍惚间,元磊想到了好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年轻人闯入了市局,也提出过类似的要求。

  那个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头齐肩的长发,乌黑亮丽的长发之中,隐藏着一张带着怒气的脸。

  男人要求为季国平翻案,他不相信这个怀着赤诚之心的警察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认为季国平是被奸人所害。他站在警局的办公室门口,死死抓着那扇快要关闭的门,对着当时还不是局长的元磊喊着:“他是被冤枉的!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相信你们的好兄弟吗?他为了这个国家献身了!死了!你们连最后的名节都不给他留了吗?”

  最后这个男人因为骚扰被保安赶了出去,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崩溃和悲伤之下的冲动报复。后来,他再也没见到过这个男人。

  不对。

  元磊皱了皱眉头,或许说,他再也没见到过活着的这位年轻男人。

  那是他当时升职之后拿到的第一份汇总档案中的第一个案子。那个男人吊死在自己家中的房梁上,地方警方经过调查,找到了一封遗书,最终证明这人死于自杀,这个案子也没再闹大,就这样结案了。

  那是……九年前。

  遗书的内容给元磊留下了非常时刻的印象,因为这个男人说,他是当年季国平的线人,是季国平将行动的信息泄漏给了他,再由他传递给当时的集团负责人,形成一道秘密信息传输通道。一名警察连带着一个线人,以及整个人脉消息网络,共同背叛了市局,造成了最后的悲剧。季国平不慎丧命,他却苟且偷生到了今天,捡来的命让他日夜饱受折磨,如今终于找到了一条和自己和解的办法——他离开了。

  当时元磊有一些觉得不对劲,这桩案子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他也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小警察成了局长,真的会有人在这二十多年来都把自己困在这个怪圈里,直到最终将自己逼死吗?况且,元磊深深记得当时男人发疯一般闯入警局的样子,如果他当真是季国平的“线人”、“同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将自己处于险境呢?

  他因此多看了两眼这人的名字,林尧。

  那个男人不再年轻,但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让元磊可以只是那么一眼,就可以轻易认出他来。

  元磊将那些材料放在了桌子上,用指腹轻轻按压着自己本就稀少得可怜的头发,算了,让后生们去查吧,这一案本就伴随着许多疑点,跟着十五个魂魄匆匆进了档案,这么多年了,或许是一个重见天日的好机会。

  他老了,这是属于这些意气风发的好儿郎们的时代。

  .

  “耶!小昱!我们可以重新查这些案子了!”许四季简直比季君昱还要开心,飞奔上前,把罗晏、季君昱和一旁站着无所事事的巫渊全都搂了一遍,跳着叫着,简直要疯癫了。

  季君昱赶紧把小姑奶奶按下去,比着“嘘”的手势。这知道这孩子根本不受控制,尖叫着打算往韩佑的方向奔去了,吓得韩佑一个哆嗦,躲到了椅子靠背的后面。

  季君昱眼看控制不了这个小炸弹了,赶紧眼神求助罗晏,罗晏叹了口气,无奈地喊了声“姑奶奶”,一下子把许四季扛了起来,让这人悬空着落在了自己肩头,可算是把她暂时控制住了。这一番动作幅度太大,她口袋里的钱包应声落地。

  季君昱赶紧上前把钱包捡起来,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皮革钱包,看起来很旧了,有些走线已经变了形,不像是许四季这种人会买的包。他晃了晃钱包,调侃了句:“大小姐最近没落了?”

  许四季张牙舞爪地把钱包抢了过来,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嘟囔道:“这是林运的钱包,别说钱包了,我都八百辈子没用过实体人民币……现金了。”

  自从移动支付火了起来,许四季这种丢三落四的懒人精准了好机会,飞快融入扫码支付的大潮中,从此省了一笔买钱包的钱。林运倒也不常用现金,但这个钱包就像是个仪式感一样,总被他带在身边——然后就丢了。

  昨天他们俩去看了部电影,分别了之后许四季就发现这人的钱包落在了自己这里,只好“勉为其难”地帮他暂时保管了。

  许四季被扛在罗晏的肩头,但是整个人还是美滋滋地不行,憋着气也要把钱包给翻开来,指着里面的小照片说道:“你看,没人把你放在钱包里吧。”

  她脸都涨得通红了,还不忘记嘚嘚瑟瑟地把脸抬高,把鼻孔留给了季君昱。

  季君昱冷笑一声,不屑地把钱包拿来,扫了一眼皮夹子里面的照片。

  那是许四季的证件照,和警察证上规规整整的照片不同,许四季这张照片带了点古灵精怪的味道,笑得嘴角飞起、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肉嘟嘟的脸颊让人一看就觉得可爱极了。忽然,季君昱看见这张照片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边。

  他拨弄了一下,确定下面这是还藏了一张照片,立马学着许四季的语气,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说道:“哎!你不知道吧,你家林运用你照片藏着另一张照片呢!”

  许四季着急了,扑腾着要下来。罗晏眼看着这俩人把话题歪到姥姥家了,只好无地把许四季给放了下来,和巫渊无奈对视一眼,任由这两个小学鸡奋力互啄,他们两个却一句话都插不上。

  “屁!林运底下就不能放着自己的照片吗?我说你这人就是恶毒,整天就会挑拨——”

  忽然,两个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目光定格在了被取出的那张照片上。

  稍微有些褪色的老照片里,留着长发的男人目光炯炯,直视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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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第113章 林尧和林运

  “这是谁?”

  “这是什么情况?”

  季君昱和许四季一起喊出了声,两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盯着那张照片,捏着照片的指尖都已经发白了。罗晏则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林运的爸爸?”许四季喃喃自语,脑子里的想法像是一大团浆糊,根本找不出思绪,只能扶着季君昱的胳膊,乱七八糟地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林运他爸在他小学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说是……自杀!八年前!”

  许四季的眼睛一亮,对上了季君昱抬起来的眼眸。

  “有蹊跷。四季,林运这边交给你了,我和老罗再去看看档案,元局那边我们俩去问。”季君昱扔下了这句话,拽着罗晏就往档案室走。

  因为重启了包括了三十年前旧案等一系列案子,他们并未把档案送还回去,而是暂时停放在了支队的档案室里,方便即时查阅。

  先前季君昱把档案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无一例外找不到任何关于线人的线索,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是今天他看见林运父亲那张照片时,瞬间和脑子里不断构想出的长发男子重合上了。

  按道理线人应该很擅长装扮自己,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和普通人融为一体。可林运父亲的个人特征十分明显,正如季国平当年的线人,在几十年过去之后,依然会被人记住些许。

  他们也是最平常的人,以各种样子活着,没有什么合理与否。普通人三个字,本来就不应该本定义。

  “巫渊会不会知道什么?”罗晏站在季君昱身旁,出声问到。

  季君昱点点头,靠在了存放档案的柜子旁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小子知道的事情、瞒着我的事情,一把手都数不过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季君昱对上了罗晏的视线,反倒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子瞬间放松了下去,肩膀微微下沉,那是他一个标准的松懈姿势。罗晏分明从他诡异的笑容里读到了“不怀好意”四个大字,感觉一阵阴风从档案室门口吹了进来。

  季君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看起来心情不错,“放心吧,我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不就是一个小屁孩……”

  罗晏挑挑眉,看着这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了自家的小屁孩。

  陈星然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该高考了,最近忙得比罗晏更甚,已经有两周都没回过家了,周末放的那半天假直接无缝对接老师的办公室,进行课外的针对性辅导。

  他想在暑假这个混乱高峰期到来之前能把案子解决掉,不只是因为想腾出时间陪陪家人,也因为暑假人流量大,不可控因素更多,这时候闻子晋一旦逃跑,或是搞出什么鱼死网破的老招,对社会的危害太大。

  他们先前梳理了箱子中列举的种种闻子晋的罪行,证据都有,但苦于都不算太充足,最充足的是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对闻子晋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不足他犯下罪行的百分之一。他们也将闻子晋抓捕归案,打算套套话,故意隐藏了手头现有的证据,旁敲侧击问了许多。

  可是闻子晋也是个老狐狸,眯缝着眼睛根本不搭理他们,问来问去,横竖只有一句“和我的律师交接吧,我并不想回答。”

  罗晏气得牙痒痒,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被完好无损地接了出去。

  不过好在,闻子晋这人自负得很,他对警局的防备甚至没有对周格的防备大,他不相信警方会找到什么有用的关键证据,目前还是一心栽进了争权夺势之中,至少一时半会不会起了逃脱之心,也给罗晏他们争取来了更多时间。

  季君昱不知道罗晏心中在想什么,自己悄悄地在心中谋划出了一个对巫渊进行“刑讯逼供”的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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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运!”许四季踮着脚尖,冲着远处挥了挥手,直到看见那个傻大个迈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才盯准了地面,打算从高高的水泥台子上跳下来。

  她纵身一跃,努力让膝盖弯曲着,争取落地的时候不会震到膝盖。谁知道她的身子刚往下一沉,就眼前一黑,直接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坚硬的怀抱之中,硌得她忍不住“哎呦”一声,等晕晕乎乎的脑袋瓜子缓过了点神,抬头一眼,林运正脸色阴沉地蹬着她看。

  许四季尴尬地揉着脑袋傻笑了几声,如今她被林运紧紧束缚在怀抱里,还摆出了那么一副阴森森的表情,吓得许四季赶紧挣扎了两下,想拜托林运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