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96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海面亮起了灯塔,照得海水起伏,碎了一地浮光。

  他猛得抬起了头,眼神中忽得亮了起来,他在期待着,心底的死灰也在瞬间熊熊燃烧——是于成和,不是季君昱,也不可能是季君昱。

  他狼狈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他抓起了一把沙子,泄愤似的朝着大海丢去,指缝里都是湿漉漉的。看见他这副样子,于成和心里的那点怒火也灭了,他慢慢走近巫渊,“走了,回去了。”

  “为什么他没来?他不会来了对不对?”

  于成和拿着外套,将浑身湿透了的巫渊完全包裹起来,一边把人往车里拉着,一边解释道:“市局也出了事,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季……”

  “不是的,”巫渊摇了摇头,“是我告诉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于成和此时只想给巫渊一拳头。说不了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一地烂摊子让于成和也感到莫大的无力感。

  可巫渊好像丝毫没感觉到于成和的崩溃,轻飘飘说了句:“手术吧,我要提前,现在我们回去就做吧。”

  这时候于成和才忽然明白巫渊到底在等什么,他在等季君昱,他太矛盾了,分明亲手推开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不要走,分明瞒下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能在最后陪着自己。

  可巫渊从来不信何必当初。

  “手术吧。”巫渊态度强硬,瑟缩着也要再次强调一遍。他很奇怪,也太自我,可他早就没了自我,这份执着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因为巫渊执着提前手术,季君昱还能没能赶上见到清醒的巫渊。

  于成和依然记得,巫渊上手术台之前,笑着和他说:“如果我没能活着出来,你一定要告诉季君昱,我用泽昇的股份和他换,换我和他埋在一起。烂,也得烂在一起,变成同一抔泥。”

  生不同衾,死同椁。

  --------------------

  过渡章,明天双更,是剧情的推动章

第145章 保全

  “于成和,巫渊呢?”季君昱安顿好了陈星然那边的事情,乘着车到了泽昇私人医院,几乎是跑着到的医院走廊,气喘吁吁地靠着墙,问着站在门外的于成和。

  于成和说巫渊十点进行手术,他九点一刻就已经站在了这里,为的不过是见巫渊一面,告诉他,他们之间的事情远远没有解决,巫渊必须好好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谁知道于成和的脸色几度变化,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解释道:“他强硬要求提前手术,四点半就进了手术室。”

  季君昱一听,险些上前攥住了于成和的衣领。他知道巫渊是什么死性子,小时候偷偷跑走都能干得出来,这事不能怪于成和,他死死捏紧了手,试探着问道:“那他现在呢?手术结束了吗?”

  “刚出来,在病房里。”(桃Tt-黄Hh)

  季君昱短暂松了一口气,虽然和他预想的相差太远,但主要巫渊身体还好,那就都没有关系。他过来的时候,许四季刚刚睡下,林运和二组的兄弟还在守着庞宇和陈星然,陈星然的状况很好,可就是迟迟不肯醒来,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面目苍白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被消毒水熏着,脆弱得好像快要消散了一样。

  那时候许四季就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了过去。林运悄悄给许四季披了一件衣服,看着季君昱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安慰道:“他可能是在等罗队回来才肯醒,你们先去工作,这儿交给我和四季,需要道上兄弟的就和我说一声,我们都是编外人员。”

  季君昱想了想,还是瞒下了巫渊手术的事情,他不想再在这时候给大家增加莫须有的负担,只是笑着拍了拍林运的肩膀,“谢了兄弟。”

  于成和看见了,季君昱的眼底都是血丝,来不及剃的胡渣遍布下巴,看起来憔悴极了,不知道这是已经熬了多久。季君昱听于成和说巫渊在病房里,下意识地就要往于成和身后的病房里走,身体的动作早已经跨越了大脑的思考,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指令。

  于成和连忙拉住了季君昱,低声说了句:“他还没醒,医生说,不一定能醒过来了。”

  季君昱一怔,猛得转过了头来,猩红的眼里瞬间聚满了泪水,只是这两天,各种糟糕的消息洪水一般朝着他袭来,迟钝的痛觉在这一瞬间爆发,名为理智的神经失灵了。

  被于成和拉住的手腕血管瞬间鼓起,他好像很用力在忍着,泪珠子还是一滴一滴往下砸去。他的语气很平静,问到:“医生具体怎么说的?”

  “能醒就没事了,不能醒的话,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而且医生说他的求生欲不强,这样持续下去,不是最好的情况。”于成和想了又想,挤出了一种最委婉的说法。

  “是因为我吗?””季君昱想起了那日并不算体面的离别,“我那天没把话和他说清楚,要不然他不会这么低靡。”

  “要谢谢你没把话说清楚,不然依他这种性子,连手术台都不肯上了。”昨晚巫渊的行为让于成和一阵后怕,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看不清楚巫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那段他错过的童年里巫渊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季君昱推开了门,声音哽咽:“我先去看看他。”

  那一瞬间,巫渊和陈星然好像重合了起来。

  巫渊的脸色也很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还有昨夜未褪去的浮肿,堆积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巫渊平常就更偏向不健康,他比陈星然更像是睡着了,如果不是身上贴满的检测仪器,和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紧张的时候总是会睫毛轻颤,季君昱就会故意逗他,看着他睫毛一抖一抖,强装镇定。季君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盯着巫渊闭上的眼睛,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

  他牵起了巫渊的手。

  很凉,很软,原本十分骨感的手在此刻因为浮肿而变得“胖”了起来。

  “傻子,听说你不想活了。”季君昱捏了捏巫渊的手,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又轻又温柔,让门外的于成和都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是啊,你还有什么可挂念的呢,你放心我们能查出真相,放心四季能幸福生活,放心星然能考上大学,也觉得我能信了你那通鬼话。”

  “可是你知道吗?星然受伤了,和你一样躺在病床上,不肯醒过来,我也根本不相信你放的狗屁。”

  他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跳过了窗,径直洒了进来,昏暗的房间里透进了希望,总让人心里轻快了点。

  他转身再次走向巫渊,却直接坐在了巫渊的病床边上,侧着脸歪着脑袋看这人,好像这样看起来更好看了似的。他忽然伸出了手指,戳着巫渊的脸蛋,手术的伤口被包扎了起来,他不敢随便乱动,只能去碰一碰这些看似安全的地方——温暖的、柔软的、能昭示这个人还活着的象征。

  “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季冬愿了,不说,是我觉得这些和你在我身边比起来,都不重要。你一直让我和过去和解,其实迟迟不肯和解的是你吧。”

  “小时候你走,根本不是嫌我穷,是怕连累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那么伤人的话呢?如果我们都能去上学,你是不是也不会走了呢……”季君昱的思绪忽然变得悠长,如果当时他真的做出了不同的决定,而不是牺牲一个以保全另一个,是不是结果真的会不同。

  他摇摇头,如果还要再选一次,他依然会这样做。

  “你担心你的身份,担心我们的父母,担心我会去惧怕世俗,质疑我对你的爱,高估你的能力。你一个人没办法做好所有事情的,我允许你向我求助,或者,下次我向你求助,求你相信我。你早就该知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爱人,相爱的亲人。”

  “现在呢?想活下去了吗?”

  季君昱用身子挡着,胳膊稳稳撑在床边,在巫渊的额头上落下深深一吻。呼吸机扣在巫渊的口鼻上,连最后这一吻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他得走了,他在每个地方好像都不能待太久,不断辗转在驿站,迟迟无法休息。虽说是罗晏和韩佑去审讯闻子晋,但他也有许多要问的,他一定要到场。许四季的工作已了,总结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另外的同志,可他仍有任务在身,没什么清闲时间。

  于成和还守在门口,意外的是,季君昱看见了周念,正在门外低头踱着步子。他快步走出去,和于成和对视了一眼,转头问周念:“你怎么来了?”

  “只许你来看巫渊,不许别人来?”周念又恢复了那一副气人的样子,净是爱说一些呛人的话。

  好像是意识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间,周念尴尬地抿了抿嘴,赶紧解释道:“平时我俩好像矛盾很大,其实他帮了我很多,现在闻子晋进去了,我也没什么限制了,不管以后情况如何,至少巫渊一直是我的恩人。”

  闻子晋被抓走的那天,周念听见了满城的警笛鸣响声,在那一瞬间,他忽得希望闻子晋干脆逃走算了,别再出现,别再有任何消息,别让他看见结局,不死却也别活着。人不是两极化的动物,世间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样子,周念总是无法狠下心亲耳听到闻子晋的结局。

  他知道,不会好。

  他却总存着一丁点的希望。不过闻子晋并没有逃,而是被按规矩押走,按照事情本该发展的样子。他太了解闻子晋了,他知道这一切不会这么简单的。

  果然,而后,就是这场爆炸,就是忽然得知的巫渊的手术。就算巫渊采取了保密措施,可这场手术的消息还是如同病毒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泽昇,引起了一片动荡不安。不用说,这是闻子晋留给巫渊的最后一个礼物。

  岌岌可危的泽昇,最后或许真的会以解体为结局。

  周念也担心过自己的结局,会和巫渊一样,还是和自己父亲一般。他不信闻子晋会什么都不对自己做。直到方才在门外他刚刚得知,闻子晋在被抓走之前,还在不停交代死士,一定要将他保护好,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泽昇皇太子。

  陈醋瞬间浇到了辣椒粉上,扬起的尘埃呛得周念声泪俱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干脆一头扎进了巫渊的房间里:“我进去看看他,你们先聊。”

  “成和,我现在要去市局,下午我还会来这里陪着巫渊,有任何情况你都一定要和我说。”季君昱清了清嗓子,一天一夜没进过水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眼看季君昱快要走远了,于成和还是喊住了他,别扭地说道:“照顾好你自己,要不然怎么照顾我们老板啊。”

  季君昱点点头,疲惫的身影好像晃了晃。

  于成和看着手里捏着的巫渊的遗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交给季君昱。

第146章 迷宫

  市局并不热闹,没有半点抓到犯人的欣喜和轻松气氛。

  季君昱看着门口小兄弟皱得能夹死蚊子的臭脸,给自己鼓鼓气,说道:“干嘛呢,瘪着一张脸,这几天熬过去就给你放假了。”

  “副队好!”小兄弟这才看见身后是季君昱了,一边有点慌乱,一边又是真的心疼,“我们倒没什么,你和老大,还有韩哥,这几天简直成机器人了一分钟没停过,好不容易把闻子晋抓来了,他又什么都不肯说,我都跟着着急。”

  “你急个什么劲儿,只要人民需要,咱们就是公家的机器人,喝汽油干人事,心态放平就没事。”季君昱摆出了一副没事的样子,稍稍安抚了一下小兄弟。

  其实这时候季君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眼前的景物慢慢开始转悠,他赶紧走进办公室茶水间倒了一杯热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两分钟。

  韩佑挠着鸟窝头往办公室走着,正巧看见了季君昱,大大打了个哈欠,问到:“怎么过来这儿了?头儿不是说让你和四季先睡觉去,你腿上狗嘴印子还没消呢,整天乱跑真不怕缝的三四十针开了线,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季君昱睁开眼,挤出了一张笑脸,说道:“闻子晋是个难缠的,我不来看看不能放心。”

  “得了吧,你来看看也不放心。”

  季君昱这次真被韩佑逗笑了,“我不是来和他硬耗的,我想让他看看巫泽成给他的那封信,他的反应应该会很有意思。”

  “心理战术,可以啊。”韩佑念叨着,一边走去泡了杯咖啡,端着又打算往审讯室里走。

  季君昱赶紧上前把他拦下,说道:“我去就行。”

  “在106那间,我去沙发上眯一会,这是罗某的咖啡,你记得让他惜命。”韩佑摆摆手,转头躺在了沙发上。他也连轴转两三天了,又是武打又是文审,他都快要驾鹤西去了。

  季君昱叹了口气,端着咖啡往审讯室走去。

  其实他也在赌,之前巫渊提起过类似的观点,要让闻子晋看见巫泽成写给他的那封信。信被周格截断,这是造成闻子晋和巫泽成最终决裂的一大重要因素,闻子晋因此对巫泽成产生了巨大的怨恨和误解,最后痛下杀手,可是那些被“蔑视”、“亏待”的阴影和愤恨还伴随着闻子晋,成为闻子晋心里一处十分明显的弱点。

  那他就要将刀子插进这个弱点中去,不说瓦解敌人的心理防线,好歹能为自己争取些许有利条件。当闻子晋发现自己长期以来痛恨的目标出了差错,以为的轻蔑侮辱,到头来不过是未说出口的信任,他一直以来打拼证明的目标,早在最开始就是伪命题。

  他总会有些说不清的情感波动。

  这就是他们可以利用的点。

  季君昱径直走了进去,把咖啡杯放在了罗晏面前,故意与他没有过多交流。他的腿还在隐隐作痛,这些天的奔波非但没有养好伤口,反而因为换药不及时导致伤口有些发炎的迹象。

  罗晏装作无意看了他一眼,在眼神对视的一瞬间,罗晏好像明白了季君昱的意图,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留足空间给季君昱一个人发挥。

  季君昱将腿放好,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还未开口,只见对面闻子晋先说了话,“季警官,久闻大名。”

  “哦?不知道在何处闻的什么大名?”季君昱争取在气势上不输。

  “侄子周念,时常提起你和敝公司小辈巫渊,珠联璧合,缠绵悱恻。”

  闻子晋的语气不善,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在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一同贬低了这两人,好像连同两人之间的关系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种锋芒毕露的法子在激怒上有用,不过季君昱早就被近期这些事情一连打击到麻木了,只是笑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私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反倒是我这里,可能有你关心的东西,巫泽成当年些给你的信。”

  闻子晋没有说话,但是微微抽动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思。在审讯室的灯光之下,他黑发中夹杂着的灰白发丝显得格外明显。

  “巫老爷子当年给你写了一封信,不过这信中途被周格截胡,没能传到你的手里。如今证据确凿,你也难逃一死,既然快要下去陪巫老爷子了,不如看看这封你早该知道的信。”季君昱伸手一甩,把信扔在了闻子晋的桌上。

  闻子晋身子下意识往前倾了些,手铐磕到了桌角,一阵叮当作响。临到拆信前,闻子晋却笑了,语气轻蔑:“后生还想用这种办法骗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有他的信吗?”

  “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拆开看看字迹不就知道了?巫泽成的字迹,你应该不会陌生。”季君昱丝毫不理睬这人的攻击,秉着一切攻击反弹的阵仗,脸上还稍许有些不耐烦。

  闻子晋半信半疑,可是“巫泽成”这三个字太具有吸引力,他还是伸出手打开了信封。先前他被抓到这里来,虽然他心中不确定这些人掌握到了多少证据,可是心底总觉得他们无法深入了解到那些机密文件,掌握不到实质证据,自然无法对他产生实质伤害。他只需要最好“耗”这一件事就好,剩下的交给律师和亲信,自然就能像往常一样躲过这次小年轻们的围捕。

  可是这封信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把控了。他们掌握着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了解当年那些事情的内情。

  他强装镇定,拿出了那张信纸——是巫泽成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