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23章

作者:戴月回 标签: 近代现代

  我听他声音有些浑,猜测道:“喝酒了?”

  “喝了。”

  “你醉了吗?”

  “没醉。”

  我不知该再说什么,凌歌依旧和过去一样少言寡语,当然,更可能只是因为和我没话讲。我无法不习惯性地去猜想,他是在哪里喝了酒,办了多大的生日宴,身边陪的人又是谁。

  隔着千万里重洋,我能勾勒出他明亮的生活,犹如兰亭集序中的“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能配得上他的,无不是好的。

  “我没醉。”他重复一遍。

  “你没醉。”我轻声应和他,半点意义都没有,视线从楼底的花园望向远方,万家灯火,璨璨海湾,夜风舒缓地扑面而来。

  为什么?十年了,我好像还是不能开心。

  就是在这一刻,我踮起脚尖让半个身体探出栏杆,这片别墅区建在山上,轻易便有凌空感,风吹鼓我袍角,我膨胀了,我跃跃欲试,我想飞。

  “我现在很开心,我过得很好,凌歌,我快要去英国留学了,伦敦商学院MBA项目,我收到了他们的录取通知,换了一个专业方向,感觉人生就像重新开始了一样……”

  我拉拉杂杂说了很多,脸上一直挂着笑,凌歌先是讶异,细致地问我今后的安排,后来声音里也沾了喜气:“恭喜你,小净,虽然我觉得这有些仓促,但如果你开心,总归是可取的。”

  “我现在很开心,真的不能更好了,生活顺利,感情……如意。”

  我回头去看卧室内聂甹悠的睡颜,用最眷恋的目光去看,看他睡着时黑发柔软垂落,薄唇微翘,我想他真可爱,怎么不值得我爱一爱?

  就像一曲交响乐奏到高潮,我飘渺渺,欲登仙,纵使即将踏空也无所畏惧,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爱上聂甹悠,满心踏实安定。

  凌歌不说话,他那边的街道越发喧嚷,我分辨出一种歌声,尤为清晰地入了耳,“那是谁的歌?声音有点熟悉,这位老兄还唱过‘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吧。”

  过了一会儿,凌歌说:“是Eason。”

  “不错哦,功力蛮深的,唱粤语歌是一绝。”

  “可是我更喜欢他的《Nothing ever happened》。”凌歌难得说了个长句,竟然带着些幼稚。

  我忍不住想笑,如同回到少年时候:“有多好听,能抓住你耳朵。”

  “你会去听吗?”他问了这一句,音色并无不同,却像附加了额外的孤独,还有期待。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多么奇怪,两个大男人聊个天而已,我却有那么多敏感纤细的念头,我竟感觉凌歌也不曾恣肆欢畅过,此刻他站在泱泱人潮之中,呼吸到的孤独与我等同。

  聂甹悠在卧室内翻了个身,我立刻说:“先不说了啊,我爱人刚刚在睡觉,现在醒了,恐怕会口渴,我去给他倒水,咱们有空再聊吧。”

  挂断电话后,我定定地在晚风中站立许久,手机被手心攥出的汗沾湿。没有去碰聂甹悠,我蹑手蹑脚拿了蓝牙耳机,坐在角落里听歌。

  我翻墙进入中国的网站,搜索Eason,这位中国歌手也姓陈,《k歌之王》、《富士山下》、《好久不见》、《十年》、《娱乐天空》……他有很多金曲,我找了很久,在他早年一部叫《上五楼的快活》的专辑里,听到那首《Nothing ever happened》。

  像清水一样。

  毕竟什么都未曾发生,Nothing ever happened,nothing never ever happened.

  我给凌歌发了短信:听了,好寡淡,不如金曲旋律动人。

  我在露台上又待了许久,悄声回到卧室内睡觉,聂甹悠忽然翻身揽我:“跟谁打电话?”霎时间我下意识躲开,愣了片刻后,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吹了好久山风,身上凉,怕冻着你。”

  已经晚了,他目光冰冷,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立刻摆出撒娇模样:“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说身上凉,你不该过来抱我,暖暖我吗?”

  聂甹悠将我压倒,剥荔枝壳一样剥光我,只剩泛着寒气的皮肉,被他压在身下,再盖上羽绒被。他低声说:“暖你。”

  我憋着笑:“你这个男人老十三点哦,想压死我吗。”

  他反应了一会儿:“你用上海话骂我傻?”

  “对哦,你戆头戆脑!”我补上一刀。

  他想了想,回骂我:“你二愣子。”

  “你傻狗!”

  “你扑街仔。”

  “你叉烧包!”

  “你坏小子。”

  “你书呆子!”

  “你,你……小傻蛋。”

  聂甹悠似乎词穷了,那副样子实在可爱,我忍不住“叭”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眨眨眼睛:“怎么会这么响?你怎么做到的,再来一下。”

  他把另外半边脸侧过来,我亲了一口,被他嫌不够响,又亲了一口,他还说不如第一次响,再来……如此幼稚的行径持续好久,我伸手打他:“不伺候了!你大爷的,我嘴都肿了。”

  聂甹悠大笑,意犹未尽地舔吻我双唇:“太嫩了,不经用,还是下面那张嘴骚……”大半夜,他又压着我来了一发,黑夜里交错着我们哧哧的喘息声,还有肉体的啪啪碰撞。

  露台上,凉椅洁白安静,两枚蓝牙耳机闪动微弱的呼吸灯。

  聂甹悠过瘾后,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再次熟睡。凌晨三点钟,我收到凌歌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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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38 啼断春日风

  7月18日,聂甹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司机载我们到了滨川国家剧院,这座建筑形状奇特,被戏称为“大榴莲”,每个季度接纳国内外艺术家的演出,歌剧、话剧、芭蕾舞、现代舞,新年里必有音乐会盛典。

  今日竟然是昆剧《青塚记》的公演,我在二楼正中央的席位观赏,视角相当好,能将那繁复华美的唱念做打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这是中国的哪个班子,只依稀知道《青冢记》出自北方昆曲,对演员要求极高,在行内有“唱死昭君,累死王龙,翻死马童”的说法。胆敢挑战这样的剧目,看家本事不可能不一流。

  我正襟危坐,看得如痴如醉,愤慨激昂,整座古典的剧场,在我脚下变成地震带中央,一座在海啸里繁花昌盛的孤岛。

  聂甹悠喊我许久,我才噙着热泪回头,他看见我的面容时目光一荡,变得轻柔:“你……”似乎是也知此时无言胜有声,他直接倾身吻我,在高台上,在繁花间,妙目芳唇,婉转而辛辣,袅袅水磨腔萦绕栋梁。

  如戏如梦,太像爱情,这就是结局了,这就是顶峰了,我有预感,再也没有哪一刻我会这样爱他。

  “你一定要试,这是生日礼物的一部分。”聂甹悠摩挲匣中的红肚兜。戏曲落幕后他就挟我来后台,展示在中国定制的一套《长生殿》戏服。

  杨贵妃的霓凰盘金女披下没有内衬,竟然是密绣牡丹的肚兜,实在不正经,我死活不愿穿,聂甹悠贴着我狎昵道:“穿在别人身上唱戏用,但你穿,就是杨玉环本人,净净,乖。”

  我的耳朵烫起来,火燎火燎羞着人,半晌后我臊眉耷眼地说:“那你先出去。”

  “好。”聂甹悠窃笑,吻我一口,脚步轻快地离开后台,我提起那件女式肚兜,摆弄很久才穿上,将红绳在颈后了个蝴蝶结,撩起眼皮扫了眼镜子,忍不住骂了句艹。

  不看脸,整幅身子跟雪白的大姑娘一样,肚脐下垂着倒三角状红布,正好遮住男性器官。我用最嫌恶的目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很迷人,既娇嫩,又熟艳,似乎每一处都为挑逗男人的性欲而生。

  怪不得那么多人有异装的癖好,泰国人妖对于男人来说无比魅惑,日本宝冢歌剧团里的男役令女人芳心大动,这世上,最理解同性的,还是同性。

  我穿上女披戏装,轻薄的红绡上金丝绣纹枝枝蔓蔓交错着,如同传说中的金缕衣,行动间衣带飘扬,轻纱曼涨,落拓而缈蒙,真正兼取了曹衣出水与吴带当风。

  做这件衣裳的师傅,一定很爱它。

  所以不该由我来穿的,该是一个干净的好人家的女子来穿,我不配。

  正发愣时,身后响起一把清泉般的嗓音:“一百八十八万。”

  我抬起头,惊讶地从镜中看到身后人,是在《青冢记》唱王昭君的正旦——九玉,她从舞台侧门直接进来,还未卸妆,盈盈立在我身后:“花了这个数,把你这身从姑城刺绣博物馆请出来。”

  我犹自沉浸在讶异里:“九玉老师,我……”她凑过来,在我身侧仔细嗅着,翦水秋瞳眯了一眯:“是很香,长得也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

  “这……”

  “你不知道兰玉?”九玉风情地一挑眉:“她是聂少的初恋,也是我师妹,可惜,早几年跳楼了。”

  她太直接,轰得一声撞在我心上,我下意识攥住纱袖,满屋的戏服璎珞、发套水袖,弥漫淡淡的清油香,雅致的脂粉气,这是我向往的世界,面前是我钦佩的戏剧界人士。

  她还在笑:“聂少怎么夸你的,也是‘香得不可言传‘?是吗?”她笑得好美丽:“可是你怎么比得上兰玉?她曾是戏台上的‘一代香妃‘哦,最重要的是,活人怎么跟死人争呢?”

  唱过半辈子戏,一颗心早就是七窍玲珑,九玉的意思很清楚:死人永远被祭奠,永远无法被超越,地位永远不可撼动。简而言之,聂甹悠爱兰玉,我是替身。

  走出更衣室,聂甹悠就站在走廊对面的窗旁,他露出被惊艳到的神情,大踏步朝我走来,眉角眼梢都飞着愉悦:“净……”

  我后退一步,扭头不看他。聂甹悠立刻察觉到不同:“怎么了?”我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你去哪?”他拽我手臂,我猛然回身,趁他来不及反应时来了个过肩摔,把他结结实实摔到我飘扬的裙裾下。

  真他妈另类又搞笑,我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就是我会干的事。愣头愣脑地朝前走了十几分钟,走过空中花园,路过空中网球场,前面就是楼层边缘,外面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湾。

  “陈净!”聂甹悠从后面追上我:“九玉跟你说什么了?”

  我站在原地不回头:“没说什么,只是我累了,我想呼吸。”

  他说:“你为什么不看我?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回头,双眼却被他汗湿的手蒙住,他紧紧贴在我身后:“别看,不好看,我跑得浑身是汗,狼狈不堪。我怕被你发现……其实我也是最普通的男人,会患得患失,会因为爱人的误会心急如焚。

  九玉我过去认识,兰玉我过去也认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你不问我,我不会提起;如果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聂甹悠慢慢松开手:“你准备好听了吗?我过去的混账、任性、失落和彷徨,都可以敞开在你面前,我把我交给你,你愿意接住我吗?”

  还是那样,和聂甹悠论调情,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我投降,我认输,我认命地扭过头,拽下他的眼镜,撞上他的鼻骨,用力吻他。

  撕扯发泄,像野兽一样狂暴,很快又从男人间的角力,变成聂甹悠的主场,他将我推进绿荫深处,莽莽撞撞踏出十几步,竟闯进一间空包厢,这里有石几长椅,青瓦竹帘,细嘴酒壶鎏金镀银,白梨插花清芬细细,实乃世外桃源,可作欢愉圣地。

  慌乱中聂甹悠推倒酒壶,浅金色琼浆沿桌面迸射,他蘸了来给我润滑,我提腰抬胯,掀起红裙露出半边白腿,是简单粗暴的情色,聂甹悠抱着我又亲又啃,将要入港时,包厢门被砰然推开。

  聂甹悠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挡住来者视线。

  银头手杖不慌不忙地敲打在青砖上,发出让我心颤的声响,陈钟岳。

  他走来,身上的西装依旧是黑色英式三件套,他不会流汗,他不是人,他是在黑暗里行走的高墙,压迫感呼啸而来,双眸炯炯明亮,摄住我神魂,我就像精悍雪豹盯住的猎物,语无伦次:“舅……舅父。”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到底想要什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陈钟岳的手杖滑过我赤裸的小腿:“想做聂家的臭婊子?”

  “陈董,请你自重!”聂甹悠严严护住我。

  陈钟岳像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嗤笑一声:“甹悠,你还是年纪小,能把婊子当作宝。你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前,网银收购speed被美国监管部门否决?”

  聂甹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上面有数十条未读消息,他快速地浏览。我也在飞快思考,整合自己知道的信息。

  网银集团是在日本上市的风投公司,十年前慧眼识珠,投资易淘集团,从此行业内一飞冲天。我学GMAT时,多次读过这个商业传奇。

  前段时间看新闻,网银集团准备进军医药市场,已经耗资二百多亿收购完美国知名生物制药公司Phearl,而speed是另一家大型制药企业。

  陈钟岳大马金刀地坐在聂甹悠对面:“你现在去了解,未免晚了,不应该。以你的商业敏锐度,本该早就能猜到,网银这次急功近利,先收购Phearl,再水平并购speed,绝对会被冠上‘反垄断‘的名义否决。”

  聂甹悠放下手机:“网银前期收购Phearl的负效益已经很明显,前两个季度都是大亏损,明年至少有120亿的债务到期,他们准备套现?”

  此时我也隐约猜到了,网银是易淘集团第一大股东,所持股票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至少占有两千亿美元的市值,抛售5%左右就可以渡过这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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